迟迟春不归



出自专栏《脑洞故事盒:从不做人开始》


我对徐裴掏心掏肺了六年,抵不住他见宁冉的第一眼,于是我听了系统的话,果断地抛弃了他。

后来我又捡了个少爷回家,徐裴疯了。

1

我把我养了六年的小孩扔了。

其实也不是小孩,毕竟徐裴和我一样大,甚至还比我大点儿。

徐裴今年十七,是徐家最尊贵的太子爷,清冷如天上明月。

人人都说他和宁家的小公主宁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我觉得我这个孤儿院出来的贫困生说是徐裴的青梅,应该没什么人信。

没人知道他徐家太子爷曾经流落街头,在孤儿院待了六年。

虽然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从来不敢仗着这层身份在徐裴那里耀武扬威。

更不敢拿这个说事儿,去针对他身边的女孩们。

在学校我一直躲着他走,从来不敢和他打招呼,避嫌到甚至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认识。

但是当我被宁冉带头针对孤立霸凌、第一次主动地找徐裴求助的时候

我在储藏室外,撞见他正和霸凌我的始作俑者热吻。

我开始想我当初为什么要管他。

可他是我捡回孤儿院的。

春院长说,不管是生下来还是捡到小孩,都要负责。

于是我就对徐裴「负责」了六年。

他是我从雪地里背回来的。

2

我叫春迟,是春院长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记忆久远而漫长,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垃圾桶旁边捡别人扔下的馒头,放在嘴里嚼。

小手小脚,又冷又饿。

自从被春院长捡到,我才开始吃上热乎的饭菜,我管她叫「春妈妈」,我很喜欢她。

我学习并适应现在的人类社会并没有多久,很快地就能又跑又跳,帮着春院长干活。

然后她不断地带没有人要的流浪小孩回来,我就帮着她带,给他们喂饭、换尿布、洗衣服。

我自动地承担了「大姐姐」的职责。

八岁那年,雪地里发现流落街头的徐裴,他倒在地上抓着我的脚踝,向我求救。

春妈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我把他背回来了。

徐裴小时候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又冷又易碎,又不好接近。

其他小孩都不敢接近他,只有我敢。

小徐裴起初并不用正眼看我,对我爱答不理,我倒不是很在意。

因为我对捕捉和感受其他人的情绪总是很迟钝又笨拙。

可能是捡的第一个小孩,我寻思我得对他负责,要像春妈妈一样好好地教养他。

我搬来块小黑板,像个小老师一样,一板一眼地教他认字。

很快地我就发现他都认得,他很聪明。

这个小孩,他受过教育的。

我摸了摸下巴,又去翻书,在他试过我淘来的外面的小学课本之后,我惊讶地得出个结论。

徐裴比常人智商要高太多。

但是吧,家里穷,没法带孩子深造,只能自力更生,自己上。

于是白天我领着一堆小娃娃去上学,晚上我就单独地给他开小灶,讲点儿深奥的知识。

徐裴起初只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手里还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我要拿起书本教他,没怎么把我一个和他一样的小孩放在眼里。

可我打开课本给他讲函数、讲外语、讲历史、讲力学……

那双冷淡的眸子,慢慢地看了过来。

时间久了,倒真的对我这个小老师挺「尊敬」的。

甚至我每晚的集体节目「历史小故事」,也会默默地过来坐到小孩们中间,一起听我将一个又一个历史人物的野史正传结合在一起编成跌宕起伏的小故事。

春妈妈管其他孩子,我负责管徐裴。

就像养小孩一样。

虽然这个小孩和我一样大,但是我心智并非孩童,而且学习东西飞速。

我像书虫一样地泡在各大图书馆里,啃食着所有图书,我上辈子兴许真的是只书虫。

六年来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我教徐裴读书明理,教他以史为鉴,教他天干地支,教他家国大义。

我从来不曾放弃过他。

哪怕在徐裴十一岁时我撞见他肢解虐杀动物,我都没放弃过把他扳回正途。

天天让他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八荣八耻,还要熟读《刑法》。

六年勤勤恳恳,悉心地教导,精心地培育,试图浇灌出参天大树。

结果,最后我在他床底下的地板里发现福尔马林泡着的死婴和器官。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依旧没想过放弃他。

直到后来主系统」找上了门,说徐裴下一步就要杀我。

我起初并不知道我存在于一本小说世界中。

主系统带着莫名的自负和高傲,它高高在上,说我十七岁那年必死无疑。

系统说徐裴是病娇反派兼男二,洗不白,铁变态,高智商反社会人格罪犯。

我,春迟,则是他「犯罪」路上的第一条人命。

——就为了讨女主宁冉的欢心。

我不信。

「徐裴现在对你的依赖和关心,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他现在需要你这个免费老师。

等他被徐家接回去,他就会翻脸不认人,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因为你配不上他。」

主系统是一个凉薄的青年音色,轻佻又傲慢。

「相貌平平、性格无趣的贫苦孤儿,他在原文最后,都没承认你是他的青梅。」

「春迟」平庸、嫉妒、阴暗、陷害女主、坏事做尽。

它说徐裴抛下我后,我心理扭曲了。

「建议你现在放弃对徐裴的教育,远离他,远离男女主和剧情主线,才能成功地存活。」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没放弃徐裴。

3

我决定放弃徐裴,是在他十四岁的一个夏夜。

我在高档别墅区找到了他,里面正在办一场宴会,社会名流,衣香鬓影。

一个绝色美艳的少女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像个公主。

系统说,她是女主宁冉。

而雕花铁门外,暗淡角落里,衣服廉价洗得发白的徐裴正插着兜,深深地注视着她。

我明明站在他旁边,却好像团空气,还隔着银河。

我看清了他眼里的惊艳和炽热。

也听清了他唇齿间溢出的一声旖旎叹息:「真漂亮。」

徐裴目光灼热,快要烫坏了漫长的夏夜。

「……早晚是我的。」

他声音很轻,无限旖旎,顺着晚风飘到人耳朵里撩拨发痒,引人遐想。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徐裴第一次情动外露,原来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徐裴十四岁第一次遇见宁冉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狂热病态的迷恋。」

主系统含笑慢悠悠地念了一遍原文。

「多可笑啊,你六年忙前忙后地付出,抵不过宁冉出场一秒钟。」

但我当时的重点不在这里,我眉头越皱越紧。

我太熟悉徐裴现在的语气和眼神了。

三年前他被我撞见虐杀鸟雀的时候,就是同样的兴奋。

我努力了三年的思想教育,只是让他变得更会伪装了而已。

他赞赏宁冉的美貌,眼里的狂热却更像是在看一个美丽的标本。

系统说得对,徐裴这棵树,从根上就彻底地烂了。

我听了主系统的话,果断地抛弃了徐裴。

因为书上说,人应该见微知著,及时止损。

应该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那些多余的情绪,例如不舍得、难受之类的,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只知道做错了就该及时止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法改变的人和事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和精力。

养的第一个人类小孩养歪了,汲取经验,下次别犯。

回去之后,徐裴阴沉着脸站在我房门外,听了一夜我给其他小孩补习功课、讲故事。

看我将原本单独给他的待遇,平等广泛地给了每一个孩子。

我开始不管徐裴了,我接手了其他孩子的作业辅导。

徐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但他不说话,也不找我来追问,只是盯着我,眸色越来越深。

徐裴不高兴,但是我问心无愧,这六年我仁至义尽。

果然书上说得没错,升米恩、斗米仇。

后来徐家果真来接他回去,徐裴临走前给了我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

为了防止他回徐家抛弃我,我于是扔掉纸条先抛弃了他。

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被对方利用完扔掉,不如我自己先滚蛋,防患于未然。

书上教我的道理,这叫「紧急避险」。

徐裴果真没有再回来,一次都没有。

我悠闲地度过了两年的平静生活,顺利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外省的重点高中。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碰上男女主,主系统说过原文主线剧情将在帝都一中展开,距离我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在听班里同学兴奋地谈论帅气转校生的时候没当回事。

直到几天后月考成绩放榜,我岿然不动的第一名的位置被人抢了,我被压到第二。

我惊愕地死死地盯着第一名的名字。

——徐裴。

徐裴回来了。

4

我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地往班的方向走。

旁边的女生以为我经不住打击,温声地安慰:「没事学霸,一次失利而已,你考得已经很高了!

但是那个转校生好厉害啊,听说还是徐家的少爷,有钱学习还那么好,人比人气死人啊,啊你看,那个就是徐裴!!」

女生兴奋地摇晃着我,我慢慢地看了过去——

走廊上三班的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个高瘦的少年。

身高腿长,将近一米九,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堆人中间。

通身气度不凡,眉眼清俊,温和有礼,言笑晏晏。

交际场游刃有余,举止优雅温柔,气质却清冷如天上明月,亲民,却又高不可攀。

半点儿不见从前阴郁孤僻的模样,像是脱胎换骨般,与之前截然相反,高贵貌美。

话题中心的少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自然地将视线扫了过来。

徐裴视线扫过我,嘴角含笑,仿佛没认出我似的又将头扭了回去,同其他人说笑着离开了。

时隔两年,主系统久违的声音从我耳畔响起。

「不幸地告诉你,宁冉和男主沈之烨也都来了。」

「他们为什么会来?你不是说在帝都一中吗……」

「这就是我所说的,世界中枢的影响力,看来你是躲不掉了。要转学吗?」

我沉默地摇头:「我这学期书杂费刚交上,没钱,也没必要因为他们浪费钱。」

这学期肯定是走不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开始物色起新的学校。

徐裴并没来找过我。

年级前几的表彰大会和着重补课遇见的时候,我俩表现得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交集。

我从没和他主动地说过一句话,徐裴也是如此。说实话他变化这么大,我也不敢认。

徐家太子爷徐裴和宁家小公主宁冉的绯闻铺天盖地的时候,我一边感叹真是命运的安排,一边「噌噌」地刷题!

徐裴不缺钱,为什么要跟我抢第一名的奖学金啊喂!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奖学金真的差好多啊!!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学期。

风平浪静中,一篇帖子横空出世了。

当我看见学校论坛和表白墙上我给沈之烨擦脸的照片和写给徐裴的情书署名是春迟的照片同时被挂到首页,关于我的曝光贴顶上热门,骂我绿茶婊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被人整了。

如果说帅哥是人类世界比美女稀有的产品,那么大帅哥足够是称得上奢侈品的存在了,沈之烨和徐裴就是两个绝版奢侈品。

沈之烨长得好,哪怕家境清贫也抵挡不住那张剑眉星目的脸让学校里一众富家千金对他趋之若鹜,甘愿「挖野菜」、当恋爱脑。

我和沈之烨的交集不过在同一家咖啡馆打工,萍水相逢的同学而已。

那天有个找茬的顾客要把咖啡泼在我身上,沈之烨绅士地挺身而出被浇了一身,我拿出纸帮他擦拭,没想到被人暗地里偷偷地拍下。

而徐裴,徐家太子爷,清冷寒月一般的贵公子,高岭之花。

明面上看我是更不配和他这等人物产生什么关联的。

自徐裴转学过来,他和宁家大小姐宁冉,这等明艳姝色人间尤物、骄矜美貌大小姐的绯闻喧嚣而上,他们的 CP 粉遍地都是。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鼓捣出来用我的笔迹写的情书给他,这不是要把我置在风口浪尖之上吗?!

果然,论坛和表白墙炸了。

全校最受欢迎的两个男孩子,沈之烨和徐裴,同时跟我一个容貌寡淡性格无趣的女孩子扯上关系后。

众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跟风辱骂我「不知羞耻」「挖别人墙脚的小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我一致地口诛笔伐。

「有人厚着脸皮贴上去的时候不照照镜子吗?就她也配挖宁冉的墙脚吗?」

「长成这样还敢脚踏两条船呢?我烨神也是她配碰的?」

「活久见,没想到好学生年级第一春迟背地里是这样的绿茶婊呢!」

「凡事问问自己配不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估计影响我下一次拿奖学金,我连忙编辑了一条「澄清贴」想要发上去。

可是我刚发上去,就立刻被吞了。

我的心头隐隐地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我一到班级里,就看见我的书桌被人踹倒在地上,里面的书本不翼而飞。

班里其他的人无动于衷,就跟没看到一样。

我慢慢地扫了他们一眼,把桌子扶起来的时候,皱了下眉。

上面用绿色的颜料写满了「绿茶」「贱人」「小三」「婊子」「去死去死」。

旁边一个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轻声地提醒了我一句:「外面。」

我快步地走到窗台边,这里是教室里唯一一扇打开的窗户。

窗户外楼底下的花圃里,数十本课本和练习册躺在泥泞的土里,脏污满身。

是我的课本。

瞬间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的笑声,后头的男生们笑得直不起腰,口中污言秽语,说我是拜金女。

我的声音很平静:「……谁干的?」

他们还在笑,我面无表情地重复问了一遍。

「谁干的?」

「告诉你谁干的有什么用!自己不知廉耻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告诉你,你就敢去找人家吗?能耐什么啊?」

旁边的男生跟着附和,嘲笑声铺天盖地,有女生想要站起来为我说话,被她同桌直接摁下。

「我问,谁干的?」

「三班的人,行了吧?你知道了你去啊,我看你也不敢吧哈哈哈,三班可是国际班,里面随便出一个人你都惹不起吧!」

班长敲了敲桌子:「别说了!待会儿上课了!」

我点了点头,垂下眼:「谢谢你,我知道了。」

三班是那些富家子弟的聚集地,老师和学生都不敢惹,宁冉、徐裴,这些人都在那里。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我犹豫再三,低声地解释跑出去捡书本了。

昨天刚下过雨,花圃里泥泞一片,书本被弄得溅了一身泥。

我感觉到有一种久违的情绪席卷了全身。

那大概叫愤怒。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种情绪了。

我以全优生的身份被招进这所私立高中,虽然免了我三年学费,但是书杂费是没有免的。

这些书,每一本,都很贵。

每一本都是我不知道要刷多少盘子、发多少传单、补多久的课才能挣出来的。

就这么地被他们扔进泥土里祸害。

我弯腰跪着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擦干净的时候,周围和楼上压根儿没打算避着我的手机闪光灯「咔咔」闪。

我死死地咬紧牙,竭力地憋下这口气,当前还没有搞清楚是谁整我,也没有权衡利弊估算风险,我不能贸然行动。

不过,很快地我就知道了。

体育课的时候三班一堆男生女生虎虎生风地过来,把我堵在器材室。

为首的千金小姐挒着我的领子,笑意盈盈地威胁道:「离我未来的男朋友沈之烨和我姐妹的男朋友徐裴远点,下等女,不然我拆了你们孤儿院!」

我认得她,她是宁冉的闺蜜岳荨,我叹了口气,正想和她解释始末。

岳荨却一把把我推倒!

然后趾高气扬地踩着小高跟带着她的一堆喽啰走了出去。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来,看着不远处坐在乒乓球台的美艳少女,校霸周远拖了外套垫在她下面,在旁边殷勤得像条狗。

宁冉坐在高台上,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她眯着美眸打量着我。

然后露出一个漂亮得有些残忍的笑容。

我忽然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周远看见我的时候骂了一声:「再有下次,书直接给你扔池塘里!滚!」

我缓慢地从左到右地扫了他们这些人一眼。

LV、香奈儿、迪奥、爱马仕……

我赶紧摇了摇头。

太贵了,打坏了赔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连忙九十度鞠躬道歉,然后夹起尾巴逃走了。

5

回到班里的时候有女孩子偷偷地抓住我跟我耳语:「他们把情书和照片给校长了,下午可能要开大会批评你,你小心点。」

通报批评?我的档案不能有污点!

记大过处分、开除……我越想后背越发凉。

春院长供我们这些人出来读书已经实属不易,我从小的学费书费都是她给我交的,如果我真被现在的学校开除……

我不能给春院长添麻烦!

我连忙拔腿往一个方向跑去。

我知道现在有一个人能帮我,哪怕是帮我澄清,也能劝说校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找徐裴?」男生上下扫了我一眼,「哟,这不是话题女王吗?」

「有急事,你就说春迟来找他,他回来的时候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拜托了!」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两年来第一次主动地来找徐裴帮忙,没想到扑了个空。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她是上午来围堵我的人之一,她经过我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徐裴在四楼储藏室。」

我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们不会有诈吧?」

这帮人就没安过好心眼子。

女生似乎不敢相信我敢质疑她,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别误会,我可没有多喜欢宁冉,他们上午硬拉着我去的——不过你既然敢去找徐裴,我建议你还是去亲自看看。

看看自己,有多像个小丑。」

好费劲儿,完全听不懂他们这种人说的话。

我悄悄地溜上四楼,听见了些琐碎旖旎的声音,好像确实是一男一女。

往常上锁的储藏室此刻竟然开了,里面透出来些微弱的灯光,微微地开了一条缝。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屏息凝神地摸过去,然后瞳孔放大——

清冷妍丽的少年,比娇软美艳的少女高了整整一个头,宁冉像只柔弱美丽的金丝雀,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徐裴侧脸暧昧不清,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两人挨得极近。

身影纠缠,姿势暧昧,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两个人——像是在接吻。

躲在门外偷看的我脑内「轰」的一声。

啊!这个、这个是我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吗!

自从认识徐裴,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徐裴有重度洁癖,尤其是最厌烦肢体接触,嘴唇更是碰也碰不得。

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和他有肢体接触。

我小时候就敏锐地发现这小孩有洁癖,我经常干活手脏兮兮的,所以我一直避免碰到他。

比如我喜欢在小孩们排队吃饭的时候挨个儿地摸头,我谁的头都摸过,就不摸徐裴的。

因为春院长小时候惯性揉他头的时候就被对方冷漠地拒绝过,我一看我也就不敢摸了。

小孩们笑嘻嘻地扑我怀里撒娇的时候,徐裴一般冷着脸站在一旁。

他不爱和人亲近,我知道。

上了初中之后,可能男女意识强烈了些,最近他开始躲避我的触摸。

但没想到十四岁的时候,我脑袋探过去讲题,他都要触电般地往后退一大步。

他十三岁之后,但凡我只要不小心触碰到他桌子上什么东西,第二天那个东西就会消失

而且虽然其他小孩碰他东西他就不要了,但是最后一项的离谱程度只针对我一个人。

摆明了徐裴其实是相当嫌弃我啊。

所以现在我还找他求助有用吗?他现在飞黄腾达回去当少爷了,用不上我了。

而且一个是有女主光环的漂亮迷人 Crush,一个是灰头土脸的甚至不被他自己承认是青梅的贫穷女,他会站谁?一目了然。

我去找他帮忙肯定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事我干吗?我不干。

于是我转身就走,扭头匿名给校长发了条信息,随手一个举报。

然后有人就被制裁了。

啊,没说全,是我被制裁了。

6

我还是低估了权势的力量。

但可能是顾念我成绩太好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下个月还要代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校长没有当着全校的面拿着「我」写的情书公开处刑。

但也骂了我半个小时,怒斥我带来了很不好的负面影响。

不太懂,负面影响就是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吗?

这世界运行规则我懂,伤害和负面向下都会向下转移,说白了就是看我好欺负所以让我背锅一切。

老师领导们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我「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高枝」。

我顾不上反驳他们,只是震惊地看着手里的「情书」。

像,太像了,字迹太像了。

属于我本人来了也得愣三秒的程度。

最后学校对我做出了回家反省一周的处罚,没记过。

我怏怏地回到福利院。

郁闷地想着该怎么跟春院长把这件事说小点,不让她担心。

抬眼看见有个人赶在我前面回来了。

高高瘦瘦的,正一手推着行李、一手跟春院长比划,俩人聊得很高兴。

春院长看见我的时候忙朝我招了招手:「迟迟快来!你瞧瞧谁回来了?」

颓丧气质的帅哥脖子上挂着副耳麦,笑嘻嘻地冲我摆了摆手:「哟!回来了?」

看见他我脑袋更疼了。

他是白奚,我虽然是春院长第一个收养的孩子,但却并不是福利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

白奚年纪最大,今年刚上大一,他们大学一向放假时间比高中早,没想到这回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拖他的福,春院长看见他回来高兴,就没察觉到我的异常。

白奚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就开始打游戏。

我敏锐地看见他的手机图标,这小子竟然换了个最新款的苹果!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白奚搪塞过去:「哎,打工赚钱买的。」

我都不带信的:「瞎扯,你又坑蒙拐骗谁了?咱院里就你攒不下钱,裤兜比脸还干净,谁信?」

我为什么看见他就头疼,因为这小子他从小就干坑蒙拐骗的江湖勾当。

被春院长收养的时候还拉着路人装模作样地:「哎呀哎呀,了不得啊,我观你身上有卦!别怕,给我看看你的手。」

白奚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什么坑蒙拐骗!我那叫算卦!算卦懂吗?」

对,白奚是个「神算子」。

龟甲起卦,占卜六爻,周易太极,甚至硬币和火柴棍也能就地起卦。

该说不说,我小时候丢的东西都是找他算的,甚至徐裴什么时候被接回徐家,他都算出来了。

所以我这趟是来找他给我出出主意的,算算这事儿有什么出路。

虽然人们说不要封建迷信,但是名书里也有《周易》的一席之地。

这种类型的书是我唯一看不懂的,玄之又玄,云里雾里。

但是白奚貌似天生就深谙此道。

我同他讲了一遍发生的事。

白奚对此表示相当震惊。

「你居然没有打他们???」

我给他一下:「你疯了吗!那都是群公子小姐们,咱可赔不起!!!」

白奚搓了搓手:「不过没想到徐裴这么不厚道,咱以前可是穿一条裤子在这里长大的,怎么也不帮帮你,你以前对他多好啊。」

没事的,他不来杀我,我就知足了。

流泪。

「这不重要,反正徐裴那边是求助不了了,你给我算算,这事儿怎么办?那边可咬着不放。」

「哎,这事儿可非同小可,我掐指一算,牵扯的人命格极贵,可不是那么好窥探的。」

这意思是示意我给钱,但我哪里有什么钱,我的钱全贴小孩们身上了。

没想到这个死抠的江湖骗子转了转眼珠:「不过,咳,看在咱们一同长大的份儿上,你此次有难,我这个当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次免费。」

我惊疑地看着白奚,我怀疑他被人夺舍了,没想到狗东西嘴里竟然第一次说出人话来。

白奚把压箱底的算卦用具全掏出来了,手指飞快地移动龟甲,另一只手指尖蘸朱砂,快速地画了几道符文。

半个小时之后,他睁开眼。

「大凶。」

「什么?!」

白奚老神在在地背着手踱步:「小迟迟,你这回好像惹了个了不得的大因果啊。」

「这次的事,只是个开始,卦象险恶环生,预示后面来势汹汹——有人要搞你啊。

你最近得罪谁了?」

宁冉呗,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啊。

「那白大师,我应该怎么做?」

「左转出去吹风散个心。」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就这?」

「啪!」

白奚合起折扇,突然敲了我脑袋一下!

他的神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左转向西南方向去走走,机缘嘛,可能就在路上。

你的守护神在星宿的西南方位——啊对了,记得一定要走到天桥那边。」

「啊,你为什么强调了一下具体地点?」

「啪!」

「别管那个!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必须去,现在就去!」

「为什么?还有你再敲,信不信我揍你!」

白奚「唰」地打开折扇,望向窗外:「天机不可泄露。」

我被他推出了门。

摸不着头脑,但是出门转转也好,没准能想到办法。

我就这样转到了天桥。

我深深地感觉自己很蠢,竟然真的相信白奚的鬼话,一定是他为了打游戏借口把我诓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抬脚就想走。

脚踝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7

天桥,顾名思义,里面经常躺着这个城市的流浪汉。

我以为是咸猪手,当即一个后踢腿!

那个人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没有声音了。

可能声音比想象中的年轻纯澈不少,我诧异地转身看过去。

那人脸埋在地上,只留着个后脑勺给我,头发并不杂乱,反而打理得很精致、很短。

这人穿的也不是流浪汉的样子,旧毯子包裹下露出来的衣服反而干净整洁得很。

我把他的脸翻了过来。

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意外地长得十分好看。

换句话说,是帅。

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眼窝深遂,五官立体,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凌厉美感。

头发明显地烫过,脸又很白,是那种金枝玉叶精细养出来的白。

双颊明显地是发热的潮红,额头还红肿了一块——哦好像是我踢的。

不管怎么说这人一看就不是流浪汉,瞧身上那件黑色衬衫,一看就贼拉贵,跟缎子似的。

这什么富家少爷流落街头啊?破产了?离家出走?

我探了探他额头,发烫,还烧着,而且还被我踢晕了过去……

我该死的良心正在作祟,我刚想打 120,后来一想太贵了叫不起。

于是选择背起他去医院。

我没带钱,钱还是春院长赶来医院送的。

她看见病床上的青年时,语气都颤抖了。

「你——你打的??」

得知不是我打的,而是我做好事送来医院的,她长舒一口气。

「不是你打进医院的就好,这人一看穿得那么好,损失咱赔不起啊。」

病床上的人悠悠地转醒。

我和春院长都热切地坐在旁边等他醒来。

——报销医药费。

没承想帅哥睁开眼,慢悠悠地瞥了我们一眼,掠过春院长。

定格在我脸上,看了许久。

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又是你啊。」

他嗓音喑哑,看向我的眼神晦涩不明。

「这么巧,又救了我一次?」

……我想起来了。

这人好像是那个,三年前我去高档别墅区找晚归的徐裴,就是徐裴第一次对女主宁冉动心那回。

路上碰见有面包车套麻袋绑架。

我以为被绑架的是徐裴,就冲上去救人了。

然后就把他救下了,一个贼拉有钱的富家少爷,当时还要给我写支票呢。

可惜我当时没顾上,碰见徐裴和女主相遇那事儿,就忘了要报酬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对,是我,这回还是我救的你。」

说完我有点儿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当场再豪大气粗地写一次支票。

青年看着我热切的求财目光,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叫倪云朝。」

「好的倪少爷,这个,医药费——」我暗戳戳地搓了搓手。

倪云朝嘴角含笑:「破产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

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打扰了再见。」

我拉上春院长扭头就走。

「等等,我有个主意能回报你的恩情。」

「什么?」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的是我的命,还是两次,既然我现在没钱,不如我以身相许?」

倪云朝嘴角微勾,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可以把自己赔给你,恩人。」

我扯了下嘴角:「倪少爷真会开玩笑,我今年才上高二,你想的可真远。」

「你才上高中?这么小?」

「那你呢?」

「大二。」

春院长也不同意:「没钱的时候想来招惹我们迟迟,有钱了就拍拍裤腿走人了再也不回来,你想得美!」

等一下你这句怎么有点儿含沙射影呢?春妈妈。

「怎么会!等我老爹东山再起,迟迟你跟我回去做少夫人!」

「谁让你喊我迟迟的??你只能喊我春迟!」

上来就这么热情表白的,书上说是登徒子,现代叫渣男。

我拉着春妈妈打算溜走,倪云朝拉住我:「等一下等一下!我不想回去睡大街,你们那里能收留我一下吗?」

春院长委婉地拒绝了他:「我们儿童福利院不收容已满十八岁有劳动能力的人成年人。」

倪云朝顺坡下驴:「我可以去你们那当义工,你们缺人手吗?」

前阵子李姨刚请假回老家,我和春院长对视一眼。

春院长先走了,告诉我等倪云朝这瓶盐水吊完带他回去。

讲真的,我没从这人身上看出来破产的悲伤。

倪云朝反而异常热情地拉着我问东问西,没话找话,硬聊还能唠到护士拔针,才遗憾地暂时闭上嘴。

我跟倪云朝说说笑笑地走回福利院的时候,发现门前停了几辆豪车,还有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正在从一辆大卡车往下搬东西。

下面穿西服的接过来,把文具图书、衣服、玩具玩偶之类的东西发放给小孩们。

福利院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其乐融融。

我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人,愣了一下

是徐裴。

徐裴竟然回来了,我抬头看向今天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春院长正和徐裴说话,笑得合不拢嘴,小孩们也都欢快地围着他喊「小裴哥哥!」

「迟迟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阿裴回来了!

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来好好地说说话!」

——对,我一直没告诉春院长徐裴转学过来了。

徐裴含笑的目光望向我,然后停在我身边的倪云朝身上。

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

凝成个面无表情,离远了看,有些阴沉。

倪云朝接收到他的目光,咧了咧嘴角,长臂一伸揽着我的肩膀向那里走过去。

徐裴眸色深不见底,死死地盯着倪云朝,习惯性礼貌地扬起唇角:「这位是?」

「他是——」

倪云朝手向下搂住我的腰,冲徐裴笑得挑衅:「她未婚夫。」

8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直接给倪云朝来了一个过肩摔。

春院长说了,如果有人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就可以动手了。

谁让他说他破产了,一个破产少爷我还打不起吗?

看我说得很酷吧,但实际我刚动手的时候,受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阻力。

身旁的人好像反应更快,我在动手的那一刻他竟然已经做好了反击的架势,但又突然松了力。

任由我把他摔到地上。

然后惨兮兮地爬起来,作了个哭脸:「未婚妻,你怎么狠得下心谋杀亲夫的哇!」

??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旁的徐裴冷冷地注视着我和倪云朝,没说话。

倪云朝若无其事地爬起来重新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徐裴:「未婚妻,这人谁啊?怎么老盯着我们,怪不礼貌的。」

……我觉得怪不礼貌的人好像是你。

但我是懂礼貌的:「别闹了,这位是徐家太子爷,徐裴。」

从他被接回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且把过去扔了个彻彻底底的凉薄态度能看出来,徐裴应该很注重这个前缀。

福利院的这些日子,估计是他的耻辱吧。

「那他来这里干什么?你们很熟吗?」

我想捂住倪云朝的嘴:「不知道,来给福利院儿童送温暖吧。」

倪云朝了然:「哦,来做慈善的啊~」

他话锋一转,眼睛里带点儿捉摸不透的意味:「怎么院长刚才说,你俩认识啊?」

「同学!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急中生智。

「徐裴同学心地善良、人品贵重、乐善好施,知道我们福利院条件困难,特意来给孩子们捐赠物资。」

不错不错,这说法官方又滴水不漏,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既不当众不知分寸地揭露徐裴的过去,又给他营销了一拨善良人设,还顺便恭维了他。

春院长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徐裴,终究什么也没说。

徐裴被接回去一直没再回来,去年她还总是念叨他,关心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因为她听说豪门纷争很吓人,徐裴当年就是因为父母意外去世被叔伯暗害谋夺家产才躲到了这里。

她很担心他,但是他谁也不再联系了。

时间久了谁都摸出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热的心都浇凉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福利院的小孩们从小被迫察言观色,个个人精一样,没人反驳我。

徐裴突然出声。

「不是同学。」

倪云朝扫了一眼他:「嗯?」

「我们认识了八年,共同生活了六年。」

倪云朝脸色一变,徐裴忽然抬起下巴,朝他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容,眸色幽深。

「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是她一起长大的竹马,徐裴。」

他礼节性地伸出手,笑容未变:「我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未婚夫,你到底是谁?」

倪云朝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扫而空,正经不少,盯着他伸出来的手微笑。

「春天儿童福利院新来的义工,一个完成社会实践的普通大学生,无名小卒。」

气氛焦灼起来。

后方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打破了僵局。

白奚握着游戏手柄,笑嘻嘻地窜了出来,仗着大高个挤开人凑到徐裴旁边挤眉弄眼。

「太棒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太够意思了兄弟!发达了真没忘记哥哥我!

早知道你要送我,我就不去揭电线杆小广告了,哥们儿差一点儿去参加人体实验了。」

白奚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明显地「暂停」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倪云朝身上僵硬地滑到我身上,瞬间变戏法似的又满脸笑容。

「哎呀!小迟迟回来了啊,正好正好,你回房间看看去,小裴也送了你!」

说着他捂住了苹果手机,还把游戏手柄藏到身后。

?对我凭空带一个陌生男人这么习以为常吗??

甚至连问都不问???

算了,懒得理他,我迟钝地反应过来:「啊,还有我的礼物吗?」

白奚撞了下徐裴:「是啊,你给她送这么多贵重东西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她!」

「她明天就能拿着那些奢侈品去专柜退,还有游戏机她绝对会挂咸鱼上卖了,你应该直接送她现金,小迟迟更喜欢这个。」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虽然我真的会这么做。

然后就听见徐裴冷笑了一声:「给她现金?」

「鬼知道这些钱会花在谁身上,她恨不得给所有孩子一人发一沓。」

没想到白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我觉得她不会玩游戏机的,不如给我吧!」

春院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岁数最大,带弟弟妹妹们回去准备吃晚饭。」

打发完白奚,又看向徐裴:「阿裴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今晚我下厨,有你最喜欢的番茄虾滑粉丝煲。」

出乎意外地,徐裴点了点头。

趁此机会,晚饭前我一个人悄悄地找到徐裴。

学校让我回家反省一周,可事情并没解决,回去之后还是一堆麻烦事。

我看着徐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地说过话了,以前能跟他侃侃而谈,现如今却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阿迟。」

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了。

他从八岁开始,跟在我后面,一声声地唤我「阿迟」。

徐裴敛眸:「他们说,你下午来找过我。」

「对,我遇到了点儿麻烦,还牵连到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去解释一下。」

他眉眼无波无澜:「解释什么?」

我沉默良久。

「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

徐裴抬起眼。

「事情闹得很大,不知道你看没看到,那封情书——」

「我看到了。」

徐裴突然打断我。

「我行走于荒芜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梁托起难以负荷的重担和苦难。

半生孤寂,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徐裴的声音低沉,嗓音凉涩。

「有一天我看见了尽头,长夜的尽头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只追逐灯塔。」

他注视着我,长久而专注。

「我如此热烈地深爱你,我的神明,你是春光无限。

为你,万般着迷。」

……

徐裴食指轻压下唇,眼睫半垂,语气带着异样的赞许。

「写得真好。」

「…….你是怎么好意思把它念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找哪个枪手写的矫情肉麻文学。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全校笑了我一天,未来有希望持续继续地笑我一周。

「这不是我写的!我只会看书,不会写东西!」

他看向我:「我认得你的字。」

「你真认为是我写的?」

「难道不是?」

是才有鬼吧。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避嫌,我没必要这么做。」

徐裴眉头微皱:「避嫌?你在避什么嫌?」

「为了不影响你追求宁冉,怕她,也怕别人误会一些莫须有的关系。」

「绯闻的事?」徐裴垂下眼,「……算了,莫须有是什么意思?」

「那你两年前也是在避嫌?」

他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发冷。

我欲言又止,干脆闭上嘴沉默。

说不出来,也没办法说,难道要我说这个世界从头到尾只是一本小说吗?

难道要我说出来你徐裴是忘恩负义之辈,是杀我讨宁冉欢心的罪犯吗?

可徐裴也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先撑不住,妥协了:「两年前的什么事?不教你了只是因为我没什么可教了。」

「而且院里其他小孩很多马上就要升高年级,需要我帮忙补习,而你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我了。」

徐裴依旧冷冷地盯着我,不知道信了几分。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弄丢了,找不到了,而且你也没有联系过我们啊,我们又找不到你。」

……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他,他忽然松了下来,声音很小。

「那时我真的很忙,而且我以为你——算了。」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我们说回刚才的事吧,如你所见,因为这个都以为是我写的情书,我处于很大的麻烦之中。」

我没空和他反思过去。

我斟酌着用词:「你女朋友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但是我确实无辜,你得相信我的人品。」

徐裴眉毛一拧:「女朋友?」

「宁冉。」

他语气冷漠:「她不是。」

明白了,还不是。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没空管你们的情情爱爱。

我叹了口气。

「徐裴,我只是想平平稳稳的,最好什么波澜也别有。

这封情书还有他们的针对——搞得我很难做。」

「我从来不止是我自己一个人,辱骂我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但是他们会牵连福利院的其他小孩。

还有放话说要拆了福利院的小姐少爷们,你能保证这只是玩笑不会变成现实吗?」

「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徐裴,只要你一句话。

你只要说一句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情书不是我写的,我以后还能安稳地度日。」

徐裴半垂眼睫:「我知道了。」

继而他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盯着我:「阿迟,你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吗?」

「我是个孤儿。」我同他笑了笑,「这里就是我家。」

「以你的学识和能力,你根本不必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语气莫名:「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这家福利院?」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来福利院热心服务的义工,捐赠图书的时候问过我们一句话。

「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相似的问题,春院长也问过:「有什么心愿吗?」

初中新来的班主任,也在班上问过所有人的理想,那时候徐裴还坐在我旁边。

我的回答始终是一样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想为那些冬夜寻不到一处落脚之地的人们提供可以度过寒冬的居所。

我想收留从小被抛弃的不幸儿童们,让他们能和我们一起接受教育。」

一直在被人笑天马行空的理想,只是我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真的太冷了,我明白那种痛苦。

活着艰难的痛苦。

我活到现在基本无欲无求,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小时候卖破烂捡到一本破旧的《唐诗选集》,里面杜甫这句诗深深地触动了我。

但不只是贫寒的读书人,得是所有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的回答还是没变,我朝他点了点头。

徐裴很久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眼神放空。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这些天先不要来学校了。」

9

之后的两天意外地风平浪静。

主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冒泡,徐裴自那天之后也没再传消息过来。

好消息是论坛上的相关帖子突然被删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再来私信骂我。

一切有关之前的信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家反省的第三天,一通陌生电话打来了。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之烨?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听筒对面的声音清朗干净:「打扰了,电话是我问老板要的。

我才知道表白墙上的事,我听说你因为那张照片被骂得很厉害,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

岳荨找你麻烦了是吗,没事吧?」

「谢谢你帮忙解释,只要事情能过去,我没什么事的。」

「过去嘛——怕是没那么容易。」沈之烨的语气有点儿古怪。

「对了」他话锋一转,「我已经和老板说了,以后不会再去店里打工了。」

避嫌吗?能理解。

「劳烦你把你现在或者未来要打工的地方和店铺列个名单给我,我尽量规避。」

??

不是,避嫌到这地步有必要吗???

「我牵连到你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春迟同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我和你在一个地方。言尽于此,你体谅一下我吧。」

他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觉得那个「有人」是岳荨。

懂了,我现在就是病毒,和此事没关系的都要躲着我走。

也不知道徐裴能不能结束这件事,不行我还是在家里躲两天吧。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尝试呼唤了一下主系统,但它没有搭理我。

十八线小配角果然没有人权。

抬头看见倪云朝正在逗孩子。

「考考你古诗,答对了这包辣条给你。」

小孩盯着他手中的辣条,努力地挺起胸膛:「你考,我都会!春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小孩!」

「巴山楚水凄凉地。」

小孩自信地回答,「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以给你背全诗呢!」

倪云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不对,应该是——」

他抬手顺了一支花瓶里的桔梗,「咻」地递到我面前!

「baby please marry me!」

……

小孩大为震惊。

我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别乱教小孩们奇怪的东西!不要糟蹋古诗!」

倪云朝被我踹下椅子,几乎是立刻熟练地爬起来。

「人家这不是看你不太开心就活跃一下气氛嘛,我有好好地教的。」

他把辣条递给旁边的小孩,冲他挤眉弄眼:「是吧!你云朝哥哥有好好地教你吧?」

小孩唆了一口辣条,朝我猛点头。

倪云朝跟我呲着大牙乐,一脸「你看是吧」的得意表情。

我扶了下额头,觉得吵,转身要出去,结果后面这一大只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在我后头。

「迟迟你去哪儿?带我一个呗,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倪云朝真的很吵。

这几天他每天就像一只大型犬猛地窜出来!

每回都能精神抖擞地吓你一跳!

「迟迟早~吃早饭没!我刚买的肉包!」

「迟迟中午好!孩子们我已经哄去午睡了,你要午睡吗?不如一起?」

「晚上好啊宝贝!赏脸一起吃个饭呗,迟迟?」

……

他就像回家看到主人的小狗,恨不得在你脸上舔两口、摇尾巴。

「去图书馆,烦得慌。」

倪云朝的脸在我旁边闪来闪去:「怎么会烦呢宝贝?那些垃圾臭虫不是都解决掉了嘛~」

我猛地回头:「什么意思?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反应迅速,指了个人;「白奚说的!」

院子里打游戏的白奚猛打了个喷嚏。

白奚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瞥见我俩的时候猛地住了嘴,怏怏地缩了回去。

我捏了捏眉心;「帖子什么的倒是都删了,但我总感觉这事儿蹊跷。

就算徐裴和沈之烨都去澄清解释了,但是按照舆论的普遍公式,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还是在家躲两天吧。」

电话铃声响起。

我怔了怔,我认得这个号码,是校领导办公室的。

我接了起来:「哎,是春迟吗?在家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啊?」

异常的热情,估计又是让我去参加竞赛,但不是下个月吗?

「咳,是这样啊,春迟,上周的事,是大家误会你了……你是受害者嘛!

这事儿,主要是岳荨带头做了错事,你放心,学校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处分!

已经严重地警告那些扔书、辱骂你的那些人了!你放心,学校是非常公正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会处罚那些个公子小姐们???

「啊……谢谢校长,谢谢领导们。」

「哎呀,不用客气,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要是在家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午就回来上学吧,学习进度不能落下!」

我错愕地盯着挂断的电话界面:「学校处罚了他们,叫我回去上学?」

倪云朝笑得高深莫测:「好事啊。」

10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感觉走廊和班级里诡异地安静。

我一进班级门,全班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我,然后诡异地集体低下头写作业。

正是午读,我觉得到这里还算正常。

走到座位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

一套崭新的桌椅,鹤立鸡群地摆在我书桌的位置。

十分拉风,和旁边的普通蓝色铁桌子高级得不像一个画风。

「这是哪儿来的?」

旁边低头写作业的女生停顿了一下笔杆,她小声地回复了我。

「是早上三班的人搬过来的。」

那不是岳荨宁、冉他们待的贵族三班吗,他们的太阳也从西边升起来了?

我怀疑地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套桌椅,一切正常,只是桌洞里多了一套崭新的课本。

之前捡回来的课本,我记得放在了之前那套桌椅里,还没来得及擦拭处理。

但现在找不到了。

我把这套课本搬出来,打开了其中一本教材课本。

翻开书页,笔记清晰整洁,字迹清隽俊雅。

我愣住了,瞳孔地震。

这里面的笔记无论是内容还是标注的地方,都和我之前的并无二致!!

只是字迹不同,但这个字我认识。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翻回扉页。

右下角落款:徐裴。

我呆若木鸡地坐下的时候,那个女生悄悄地戳了戳我。

「春迟,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三班一大半的人这两天全请病假了。」

「而且我听说,校霸,就是周远好像被人打了,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被人打了?」

「是呀!」她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巴,声音低了些。

「尤其是岳荨,说是放学路上被套了麻袋,手臂都给打断了。

她现在两条胳膊都动不了,我朋友的朋友昨天去医院探望过,都打着石膏,吃饭还需要喂呢。」

「她爸到处找是谁干的,现在都没抓到,估计是得罪人了吧!但是这时间也太赶巧了,就在你的事出了之后。

现在大家都怀疑,跟你有关呢。」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苍天有眼,这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家跟个鹌鹑似的,怂得不能再怂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徐裴,要说不怀疑他是假的。

「宁冉呢,也请假了吗?」

女生摇摇头:「没有呀,她今天还上台领奖了,现在应该在三班上自习吧。」

我立刻坐了回去。

宁冉也在,我可就不敢去了。

要是这大小姐再误会点儿什么,兴许下一步拆的就是福利院了。

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裴有关系。

一看受伤名单里没有宁冉我就更加确认了,没想到徐裴还真顾念点儿少时的师生情谊。

按照主系统的说辞,徐裴只对宁冉一个人着迷偏爱,对她身边的人可没什么特殊待遇。

那我因为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还有照顾养育他的情谊在里面,往前排排是正常的。

兴许徐裴就是在告诉我:差不多得了。

聪慧如他,他哪里猜不到宁冉是幕后主使,但是他就是没对她下手。

明晃晃的偏袒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看,书本桌子也赔给你了,没人再揪着你不放了,人也给你教训了。

差不多得了,春迟。

但我确实很满意这个结果,我也不想开罪女主。

我在座位上思考良久,得出了个结论。

明白了,我明白了。

徐裴的底线就是宁冉,只要不涉及她,怎么都好说。

我也承他这个情,我比谁都想过安生日子。

至于非要心比天高地挑战女主,试探徐裴心里最重要的是谁。

这种以卵击石的傻事,我是根本不干的。

我又不像原著里的「春迟」一样,非要喜欢一个反社会变态。

如果徐裴真的把宁冉娶回家,我反而会为他高兴的。

毕竟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是。

那就继续夹紧尾巴做人,继续躲避徐裴,免得未来「儿媳妇」误会吧!

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纸条上写着八个字。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

11

搜索,添加微信,发送好友申请。

对方几乎是瞬间通过。

我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谢。」

对面沉默了一下,敲了一行字:「就这样?」

「那下次第一让给你?」

对面不回复了。

我放下手机,站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户外面。

倪云朝倚着墙角,好像正在和谁说话。

那人隐隐约约地只露出个轮廓,倪云朝背对着我,只看得见黑色的衣角。

琐碎、絮叨的声音沿着窗根传过来。

「大少爷……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啊…….」

「您说的那些人已经给您解决了……当然,没闹出人命,他们下手知道轻重……」

「您什么时候回去您得给个准话啊,头已经向我施压好几次了,大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

打火机的微弱火苗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倪云朝隐在夜色里,额发下一双眼睛里明明灭灭,他沉默不语。

偷听很刺激,有种血液往脑门上涌的刺激。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的话。

徐裴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消息,「叮」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地放大。

那两个人瞬间回头!

我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就要蹲下去藏起来,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些什么。

那个人,好像不见了。

这么快??

我蹲在地上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屏幕上显示徐裴最新发送的消息——

「我把钱给春院长了,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嗯……什么钱??

上方的玻璃被敲了敲。

「迟迟?」

捂住嘴,当没听见。

窗户又被敲了两声。

「迟迟?」

「迟迟,我看见你了喔~」

像猫抓耗子似的,语气玩味。

躲不下去了,我站起来。

倪云朝盯着我,勾了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这可怎么办呢~」

我听见他在轻笑。

「被你听见了呀。」

玻璃对面的倪云朝,今夜显得格外陌生。

12

「春迟,这次的竞赛很重要,好好准备!」

班主任递给我一沓前些年的竞赛题,拍拍我的肩:「拿个冠军回来!争取把三班徐裴甩后面!」

转身走的时候听见他的碎碎念:「这次我看隔壁老李还怎么跟我耀威扬武,哼……」

「老师!」

班主任身形一僵:「怎、怎、怎么了?」

我拿着报名表,狐疑地朝他挥了挥:「往年这个竞赛我们学校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吗,我前面怎么已经有两个名字了?我是预备役?」

他接过报名表,看清了第二行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宁冉。

其实女主宁冉的学习成绩并不差,甚至在文科上成绩是数一数二地好。

但问题是,她并不擅长理科。

我记得主系统之前介绍背景的时候说过,高中时期宁冉和徐裴并称为文理双冠。

目前人们倒没这个说法,只是戏称我和徐裴是夺冠对家,年级第一名不必猜,必然是我俩其中之一。

我没觉得我是在抢风头。

实力主义之上的世界,各凭本事。

何况徐裴还是我教出来的, 我拿第一怎么了?合情合理。

但不合理的是宁冉一个文科还偏科的选手来参加理科竞赛,她甚至都没有参加名额选拔。

班主任四处看了看,拉过我来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宁冉啊……是这样,她家人是这次竞赛的合作赞助商,给咱们学校争取来的第三个参赛名额。

她家里人的意思,就是让宁冉去历练历练,别往外说哈,算是走后门的一次机会。」

我点点头:「理解,这是凭人家自己家里的实力拿到的名额,怎么能算走后门呢。」

班主任给了我个「上道」的表情,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抱着竞赛题往回走,正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耳朵敏锐地立了起来。

两点钟方向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儿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沈之烨?

好奇心来了挡不住,我又绕回原路,折回班主任的办公桌。

「之烨呀,报名表你拿回去吧,这次数学竞赛的名额上面已经敲定了。」

沈之烨拿着报名表,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神情微沉。

「上周您和我说,我的成绩没问题,是能参加的。」

隔壁一班的陈老师头疼地揉着眉心:「是,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了,那时候春迟同学不是——」

他话头及时地制住,转了个弯:「上周的情况是想让你代替她,但是人家现在把事情解决,回来正常上课了。

不如你准备两个月后的市级竞赛吧,虽然含金量差些,但也是能有机会被高校看中保送的。」

沈之烨微微地皱眉,语气却软和:「陈老师,我最近几次月考的理科成绩您也知道,甚至有两次超过数学成绩我是超过她的,我相信我比她更能胜任。」

「名额这事儿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上次月考数学单科排名,我是第一。」

陈老师叹了口气,一脸为难:「不是老师不让你去,竞赛名额的事情是数学教研组和校领导决定的。现在已经确定了。

而且之烨啊,你确实最近有很大进步,但是照春迟来说还是有差距的。

之前名额选拔的时候,虽然你一开始确实拿了满分,但是那张奥赛卷子有道题目的答案后来发现有争议。

最后请教了出题教授,重新订正了答案,只有春迟和徐裴拿了满分,你差在那道题上,但也说明了实力差距啊。」

沈之烨垂到桌下的手隐隐地握拳:「按照竞赛的计分方式,我和她也只不过差零点几分而已。

正式比赛的时候答案又不会出现争议,应该再换张试卷再比一次。」

陈老师欲言又止,最终摆手让他回去,低头继续批改作业。

沈之烨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回头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瞬间,我隐约地瞥见他眼里闪过的一层极淡极淡的阴霾。

只不过一息之间,他就像没看见我似的自然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很久很久,一道熟悉的音色灌过我的耳畔——

「春迟,两年没见,你把男主的名额抢了?」

语气仿佛永远胜券在握又游戏人间的造物主,青年凉薄的嗓音一如当年。

态度也一如既往地高傲和慵懒。

我轻笑了一声,心里友好地对他进行礼貌温柔的问候。

「主系统,你还没死哪?」

「懂点事,春迟。」

主系统的声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原设定剧情中,男主沈之烨为了夺得宁冉,开始发愤图强和徐裴比成绩,最后赶上徐裴,两个人竞争理科第一。

在男主光环下,理所当然地杀出重围成一匹黑马了,拿到了名额。」

「这次竞赛对他至关重要,沈之烨是一个黑道大佬在外的私生子,他母亲被原配夫人派人杀死了,遗漏了他。

他的亲生父亲是竞赛背后的临时合作商之一,因为他拿了第一产生关注,意外地发现是自己当年心爱情人的孩子,认了回去顺利地继承家产。

正巧原配夫人的独子意外地死在两年前的蓄意谋杀案——诶?」

主系统难得地陷入怔愣。

「嘶,这里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啊……」

难得看见主系统吃瘪,我在旁边幸灾乐祸,「哟,怎么了,大名鼎鼎主系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

「无所谓,就一个炮灰角色而已,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主系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并不放在心上:「比你还炮灰。」

恶语伤人心。

「主系统,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真不知道它哪儿来的自信。

我感觉到它好像翻了个白眼:「你太小看世界的自动修复能力了,世界中枢不变,细微差别也总会逻辑自洽地补上。」

「他两年前没死,以后也总会死的,他的使命就是为男主让路。

你也一样,春迟。」

一样什么?未来被徐裴杀死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竞赛题,忽然笑了。

「可我现在不信了,系统,你们没资格决定我的命运。」

「我能公平竞争,打败沈之烨拿到名额,你们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名额抢回去吧?」

笑死,我还真不信我能折在徐裴手上。

青年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

不远处久久地伫立一个修长、阴沉的身影。

沈之烨立在廊下的紫藤花旁,无声地凝视着前方,他的耳边响起一道机械音。

「宿主,检测到关键剧情——数学竞赛任务失败,将扣除一万积分,您的考神道具也即将收回。

对于您近期的表现,总部多方综合评定结果为——差!」

「您的表现简直惨不忍睹!拿着我们给的 S 级道具,别说男二徐裴,就连一个小配角春迟都无法赢过!

女主目前对你的好感度远远地低于徐裴!甚至你在她那边的存在感还不如春迟高!」

「你目前后宫收集进度为零,事业线任务屡次失败,同父异母的继承人还活着,男主光环正在逐渐地减弱。

当男主光环低于阈值,宿主,您的存在将被彻底地抹去。

男二徐裴则彻底地实现上位目标,永远代替你的男主位置!」

沈之烨阴着脸磨牙:「吵死了闭嘴!你们给的好道具,还能让我输?」

机械音冷哼:「这只能说明对方实力过强,级别远超考神道具,归根到底是你没用!」

「我没用,你就有用了?原著里的春迟成绩怎么可能这么好??

而且徐裴也比原著里能难超过!你说徐裴厌恶她,那岳荨的双臂是谁打断的?

系统 025,不会当系统就别当了,我历来完成的任务评分都是 S 级!你嘲笑一个王牌位面任务者没用?」

机械音染上怒火:「没用的是你!我带过那么多宿主,也不是所有都靠道具才赢的!

再说了,我一开始提示过你了,这个世界有些异常,很有可能存在多个和你一样的位面穿书者!」

「会靠系统碾压、被剧情支配的普通世界,却干不过其他同行,也好意思称自己为王牌??

竞赛开始之前,如果你还是找不到办法参加,我们很快地就能解绑了!!」

沈之烨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13

回家路上我闲的没事把主系统拉出来遛遛。

「我说你一个主系统,就算是小角色的变动,两年后才发现漏洞是不是太迟钝了点儿?

现在当主系统的门槛这么低吗?」

「唉——」青年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语气还是懒散的,「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看来装不下去了。」

「什么?其实你是龙王赘婿?」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无法像以前一样纵览全局,是因为我亲自下场了?」

「……不信。」

「这已经不是初始世界了,名为『万般娇宠』的小说世界,已经重启百次,无数攻略者和系统前仆后继,但都死在了这个世界,无一生还。」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如此笃定地宣判你的死亡未来,那是无数次发生在「春迟」角色上的必定结局。

你前面有无数位面穿书者挑战「春迟」这个角色,试图青梅女配上位,我们甚至给了他们女主光环。

——但无一例外地,他们最终都死在了徐裴手上。」

主系统的声音空前的严肃。

「我是来提醒你,无论现在徐裴看起来有多么正常,也许似乎还对你不同寻常——都别相信,全是假象。

这人是个极其聪明的坏种,哪怕他的记忆被我们清除了那么多次,却用精湛高超的伪装骗过了所有的攻略者和系统。」

它提起来「徐裴」时候的语气依旧心有余悸,这让我有些不敢置信。

「我前期指导你远离他的路,是前人走过并成功活得比较长的路,最起码能撑到大结局,而在那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提前脱离——」

我心念一动:「脱离?什么意思,你要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是的,春迟,你不想走也不行,脱离这个世界只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就是寿终正寝,但你这个角色我觉得活不到那个时候,你能挺到大结局就不错。

第二种就是意外死亡,比如死在徐裴手上,这是你的常规结局。

第三种则是完成攻略任务,也会脱离世界。」

我良久无言。

突然反应过来件事:「你一个主系统,为什么那么关照我?」

「因为你值得。」

青年的声音收起了戏谑,格外郑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至纯至善的灵魂了。

心怀天下的人物三千世界难出几个,我上一次见到仁爱大善的『圣者』,还是千年之前。」

「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接班人。

但手底下那些分系统们太不安分,我需要一个绝对公义的人来接替我,所以我相中了你。」

我看向远方,轻声地反驳:「可你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以为你留下能护得住谁,如果拥有主系统的权力,三千世界里无数家福利院和慈善机构,都能在你的保障下顺利、安然无恙地运行。

友情提醒你一下,初始世界的福利院就被徐裴拆了。

春院长为了保护『春迟』向他求情,但却一起被杀了。」

我良久无言。

我确实就从来没看透过徐裴啊,我打心底里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

但要用春院长的命和福利院的孩子们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吗?

天边残阳如血,同五年前徐裴手中开膛破肚的鸟雀身上的血,何其相像。

那时候我拉起他的手擦拭洗净,是因为他尚且年幼,可控。

可徐裴现在强大起来啦,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会感觉到恐惧。

我无法再拉起他的手,温声地安慰他没事了。

有事,他做错了。

我想通了,于是我跟主系统说:「走吧。但是我还是想苟第一种结局,努努力,寿终正寝。」

「目前检测到徐裴的状态极不稳定,在他产生杀意动手之前,我会想办法提前让你脱离这个世界的。

但现在,你继续享受最后的时间吧,一切照常。」

刚走到福利院建筑前,就看见大门口围满了十多辆黑色豪车。

一进去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全部都西装革履。

不是商业风,意大利黑手党的西服款式——对,气场像黑社会。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外面,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这里,像来砸场子的。

屋子里春院长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孩子们被赶到里面,但一个个都好奇又害怕地探出身来看。

半白头发的花甲老人正坐在倪云朝身旁苦口婆心地劝,对面的凶相刀疤脸和酒红色卷发女人也轮番地插句嘴。

我听了半天,主旨不外乎是五个字:「劝少爷回家。」

……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早猜到这小子不像真破产,那天晚上就已经撞破他的谎言了。

我走进屋子打算悄悄地遁走的时候,倪云朝掀起眼皮。

下一刻他直接从围堵中窜出来,飞扑到我面前。

「迟迟宝贝!!」

我条件反射地往身旁一躲,倪云朝扑了个空!

倪云朝夸张地揉根本没撞红的额头,惨兮兮地:「人家马上要被他们抓走了,想来跟你告个别嘛~」

「流氓,退退退!」

他张开双臂:「来!宝贝抱一个!」

我伸手点在他肩膀,制止了他:「行了少爷,玩的也差不多了,跟他们回去呗!」

「你好冷漠喔。」倪云朝叹气,掏出手机递给我,「留个电话总行吧?」

我接过他的手机,毅然决然地删除了他写的「未婚妻」三个字,改成「春迟」。

正要输入号码的时候,微信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21 级化工系白奚】:「学长,你提前走了怎么算?尾款什么时候结?」

我瞳孔地震。

我看了一眼倪云朝,手机扔回给他。

下一刻抄起墙角一根木棍!

没有任何犹豫地抄起棍子就冲上楼!

「白奚你给我滚出来!!!!!」

房间里传来青年「吱哇」乱叫的惨呼声,白奚被我追打得满房子乱窜!!

其他人在一旁目瞪口呆。

白奚抱头鼠窜,两条大长腿倒腾得飞快!

「妹儿!妹儿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什么!你早就和他勾结在一起了!你们俩早就认识是吧!师兄弟是吧!」

我狠狠地打了白奚几下:「我说你小子哪儿来的苹果手机!原来是受贿了!」

「我是你哥!我是你亲哥啊!谋杀亲兄啊啊啊有没有人管啊——!」

当然没有人管,春院长抱着小孩子走了,大孩子捂住了旁边孩子的眼。

白奚「嗷呜」一声痛呼,长臂一伸,勾住无辜群众倪云朝,猴精地躲在他后面。

「冤有头债有主,我就不信你敢打他,来啊来啊——卧槽!」

说那迟这时快,倪云朝一个转身擒拿,直接把白奚摔我眼前!

等待他的当然是迎头痛击。

白奚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举起苹果手机。

「我招,我什么都招……」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奚这个江湖骗子进了名校还「招摇撞骗」。

「白大师」声名远扬,人送外号「神算子」。

慕名花钱请他一卦的人能排队到隔壁北大。

倒霉的是有一次惹上了倪云朝的室友,因为经过他指点的一个同学撬走了对方系花女友,白奚被围堵了。

推搡打斗间,白奚的钱包掉在地上,被看热闹的倪云朝捡起来了。

「那里面是咱们最初的一张全家福合照,你在我旁边。」

白奚嗫嚅着解释,被我横了一眼,乖乖地回墙根罚站。

倪云朝叫停了动手的室友,路灯下蹲下身笑眯眯地拿着照片问白奚。

「我也不想招啊,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白奚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时候我仇家太多,有个算命的富二代家里破产非得赖我头上,找人收拾我,还是倪学长看在你的面子上救的我

——我跟你说人真挺好的,你当初随手一救人家记了两年,对你念念不忘呢!

我只是感动于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是因为他给的一套苹果最新系列电子产品外加七位数的支票……哎,别打了,呜呜呜~」

「白奚!八荣八耻,背!」

我一边揍一边骂:「春院长当初怎么教的我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大手大脚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竟然因为钱就把我给卖了!你还好意思当我哥?!」

倪云朝在一旁弱弱地举起手:「也不能叫卖给我,我那个叫给大舅哥送礼……」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殴打白奚:「我说呢!还算卦!还让我去天桥!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俩算计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白奚抽泣一声:「当哥哥的我也不能害你啊,你看倪云朝不是给你解决这件事了吗?

你们学校污蔑你的帖子都是他找人删的,欺负你的人也帮你教训了一顿,人家黑道大少爷,怎么也比徐裴那个白眼狼好吧!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我暂时放过白奚,有些诧异地看向倪云朝:「上次的事,是你解决的……?」

少爷咳嗽一声,害羞地侧过脸,点了点头。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竟然不是徐裴啊。

其实仔细地想想也说不太通,徐裴固然身份尊贵,也不可能让半个班参与霸凌的纨绔子弟们告病假,不可能为了一个孤儿院的「青梅」公然得罪其他富豪。

我叹了口气:「谢了,那之前的事就当还清了。」

「这怎么能还清呢~」倪云朝抢过我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

「我的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宝贝~」

然后拨通,他的手机响起来,倪云朝顺利地存下我的号码,把手机还给了我。

然后他潇洒地转身离开,朝我挥了挥手。

倪云朝走了。

刷竞赛题的时候,微信响了一声。

徐裴:「倪云朝走了?」

「嗯,我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倪家大少爷的名号无人不晓,三代单传,独苗,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

这是做过背景调查了啊,动向都一清二楚,徐裴难道在福利院安摄像头了?

「他家从前是黑道出身,现在洗白上岸,但背地里腌臜事儿不见少,背后黑色产业链脏得你无法想象,是我们圈子里默认的黑社会。

倪云朝行事一向诡谲乖张,手段脏得很,绑匪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救命恩情,纡尊降贵地去接近一个和他家世天差地别的普通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阿迟,小心倪云朝。」

「他大张旗鼓地追求你,是别有用心。」

我摇头叹气,正想关掉手机继续刷题,徐裴的语音通话就过来了。

我不敢挂掉,皱眉接了起来。

「阿迟,我说的不是酸话。」对面低沉的嗓音缭绕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件事很严重,你一定要提起重视。」

徐裴语气很少如此严肃,我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当这个时代科技医疗水平先进到一定水平,有人就可以通过金钱实现逆龄生长。

全身的器官都可以更换,注入年轻的脑脊液能使衰老的大脑逆龄生长……这只是公众目前能探知到的十分之一。

富豪们想要新生,黑市则提供器官,你猜猜它们从哪儿来?」

「拐卖。」

屏幕对面传来轻笑声,徐裴的声音带上点赞许的意味:「阿迟很聪明。」

「不过这样盲选的办法很不稳定,其实有一种可以长期合作、随取随摘的办法。

当街拐卖人口有很大的风险,其家人也会一直追究,你知道摘取谁的器官永无后顾之忧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无父无母、无亲属的孤儿,被抛弃的被慈善机构收留的未成年孩子们。」

徐裴的声音浸染上深夜的寒凉,透过无线电传播到我耳边:「你知道吗阿迟,全市最大的地下娱乐城和高级会所,背后的东家是倪家。

他们跟黑市一直有牵扯,有传闻倪家走私军火,你觉得买卖器官的暴利生意,他们敢不敢干?」

「阿迟,倪云朝祖叔父一年前病危,现如今精神矍铄如年轻人,据说换过器官,你觉得真是表面上说的捐献得来的吗?

他跑来接近你,是看中了你,还是你背后尚无资本介入的春天儿童福利院?」

我彻底地写不下去了。

猛然回想起白奚说辞中不合理但是却掠过的一个点。

我和倪云朝第一次相遇是两年前,他若真那么想见我,为什么早不派人打听寻找呢?

白奚钱包里的照片,是一张二十多个小孩、四个义工还有春院长的大合照。

那是四年前拍下的,那时候还叫春天孤儿院,规模很小很小。

「阿迟,如果后续倪家说要收购福利院,或者以赞助商的名义介入福利院的运营,马上联系我。」

「……我知道了。」

我想了想,又问:「那个,学校里的事,是你出手帮我解决的吗?」

「当然,他们不会再敢找你麻烦了。」

徐裴顿了下:「阿迟,以后遇到事情,第一时间记得找我求助。

「八年前,是你从雪地里把我一路背回去的。

你们六年的养育之恩,我一直都记得。」

他的声音坦露出难得的柔软:「……阿迟,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我蓦地怔住。

一瞬间像是被海潮冲垮了心房,喉咙中酸涩。

「小裴……」

主系统突然猛地咳嗽了一声!

我一下子回神,脑子里又迅速地过了一遍主系统之前的警告,如梦初醒。

稀里糊涂地回了句「小裴你早点睡,晚安」,匆忙地就挂断了语音通话。

——如果这里不是小说世界就好了。

我闭了闭眼,到头来谁也靠不住,谁都别有用心。

发呆间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未婚夫」。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接通电话。

倪云朝的声音辨识度极高,有多高呢?

你一听见就想打他的程度。

「哟,宝贝,这么晚还不睡呢?是不是在等我来电?」

「下个月我要参加数学竞赛,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对面一下子急了:「哎哎哎!别挂啊,我是真的有要紧事!」

「哎对了宝贝,刚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占线啊?」

「……同学打电话问题。」

倪云朝不依不饶:「男同学女同学?」

…….

「迟迟你别生气!下意识地就想多问两句,我这不是怕有什么不安好心的白眼狼过来骚扰你嘛。我这次打电话,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诉你。

白天人多不方便说,迟迟宝贝,其实我有个秘密。」

兴许又是不知道哪儿淘来的土味情话吧,我敷衍地配合了一句:「什么啊?」

「迟迟,你听说过重生吗?」

倪云朝突然收起了嬉闹的语气,态度严肃得可怖。

「如果我说我重生了,你相信吗?」

14

「我曾死在两年前。」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两年前的那次绑架吗?」

「不,是买凶杀人,那人割破我喉咙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回头看清他的样子。」

倪云朝的声音很压抑:「我是说我死得很戏剧性,就那么突然,我到死都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我的意识沉睡了很久,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重生了,只是觉得从小到大的事情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在梦里经历过一样。

我想起来一切的时候,是在七岁的时候。我开始翻来覆去地做同一场噩梦。」

「为了避免之前的悲剧重演,我开始接受了父亲安排给我的训练,去学习各种防身攻击的本领手段,同时重金聘请退役特工和雇佣兵加强安保。

这一次,我成功地反杀了那个人。」

「但是,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倪云朝的语气染上点玩味:「背后的人是真的很想要我的命,一次失败之后没有轻言放弃,三番五次地派人来杀我。

宝贝,我什么意外都遇到过。

车祸、大楼坍塌、火灾,甚至下毒。非要我死不可。」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一些声音串联到一起,然后缓缓地回头。

主系统一声不吭,沉寂得跟死了一样。

它的心虚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倪云朝仍在继续叙述:「起初我和父亲以为是招惹的仇家,但是一个个地排除下来,没有一个符合嫌疑人的特征,最近倒是收敛了些。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但总是在快要查到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被莫名的力量阻止。有时候我都以为是惹了非自然生物。」

不是非自然生物,是一群傻逼系统和世界规则。

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突然对倪云朝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世界要他死,也要我死。

但凭什么就要死给它们看呢?

「主系统,你可没说过还有重生者啊。」

它终于冒泡:「很难说,都重启那么多次的世界了,世界原住民数据出现些 bug 很正常。」

「你说的要给男主让路的原继承人,是倪云朝吧?黑道大少爷,我早该想到的。」

主系统不说话,我一般当默认。

我深吸了一口气:「倪云朝,好好地活下去。」

电话那头他好像笑了一声:「我会的。」

「倒是没想到你接受得那么快——还以为你要说我是编的哄你呢。不过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相信是真的。不过你现在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一定要严加防范,它随时会卷土重来!对了,你可以去调查一下你父亲在外有没有——」

我张了张嘴,无法发出声音。

被消音了。

主系统一向懒散冷淡的语气头一次听出了怒气,它强硬地警告我闭嘴。

「我透露给你世界的规则不是让你泄露出去的!禁止向其他人透露涉及世界中枢的关键机密,是定死的铁律!」

「任何想向外界透露的方式,不限于纸笔交谈暗号,甚至检测到一丁点念头,都会被即刻终止。」

这波操作直接把我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我听见我机械冷漠地在和倪云朝解释刚才的口误,他表示知道了让我早点睡,我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主系统接管了我的身体。

「倪云朝一定要死吗?」我问它。

过了很久,瞧我一直沉默着等待,它终于正面回答了有关倪云朝的问题。

「没事,反正你也会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

……

听听,这是人话吗?

也是,系统怎么能算人呢?

但倪云朝的事并没在我心里放多久,甚至 24 小时都没有,因为转天就出现了一件更令我忧心的严峻事情。

福利院要解散了。

政府部门上门的时候,春院长还以为是前些日子申请扩建福利院规模的文件下来了。

「森佳公司已经购买了你们这片地皮,未来将在这里建一条网红美食街,下周拆迁队就会过来,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吧。」

春院长脸上的血色迅速地褪去,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什、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按照流程出示了一堆相关文件。

「根据资料显示,这栋建筑现在属于国家公有财产,四年前春天孤儿院已经变更为春天儿童福利院,已经划入民政部门管理范围。

购买企业已经向政府支付了建筑拆除的补偿费用,现在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是森佳公司的。」

「春女士,上面的意思是,未满十四周岁无在世亲属的儿童将归属于隔壁市的白云儿童福利院接管。

有智力障碍或者身体有缺陷的残疾儿童和未满十八周岁需要上学的孩子将被送往市中心的爱心福利院。」

他们看了一眼白奚。

「至于已经满十八周岁健全有劳动能力的,不在福利院收容标准内。」

春院长已经完全愣住了,她脸色发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春女士,作为春天儿童福利院的负责人,你可以得到一笔补偿金。但是上头没有重建的打算……近期可以找一下其他工作了。」

他们走后,福利院原本温馨欢乐的早餐时间,一下子低迷起来。

我像是傻了一样地脚被钉在地板上,死死地不能动。

疯狂地在心里喊主系统:「你说的剧本里没有这段!!」

「福利院怎么会被拆?福利院为什么会被拆?!!」

主系统的声音也有点儿飘忽不定:「这……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能看到的东西和你是一样的,不过我可以联络一下其他分系统。」

说完它就下线了,无论我怎么喊都没动静了。

事实上也不需要它查,春院长缓过神来就已经立刻出去了,我同时发消息给徐裴和倪云朝。

他们回复得很快,看清屏幕上内容的时候,血气一直往我脑门上冲。

森佳公司背后的控股人是宁冉的父亲。

脱离原定故事发展轨道的异常行为,我也不太相信这附近都是烂尾楼的荒芜地段能是什么绝佳投资商业街的好地方。

又是跟女主有关。

回过神来的时候,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肉里,手心渗出鲜血。

我在生气。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生气和愤怒,是先解决问题。

这几天春院长四处奔波,每次都是拖着副疲惫的身躯心灰意冷地回来,她打了无数通电话,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没有转圜的余地。

森佳公司对我们闭门不见,只是一再下最后通牒,勒令我们尽快地搬走。

倪云朝和徐裴相继来过好几趟,给出的答案也差不多。

「我提出过跟宁家重金收购这片地皮,但没想到那边的态度异常坚决,我都抬价到十倍,宁长景那个老东西也不卖。」

倪云朝第一次流露出阴沉狠戾的模样。

「哪怕是我父亲出马,他竟然也敢拒绝,说什么这是他爱女唯一的要求,说什么都不退让。」

提及这里,倪云朝的神情也表现得很疑惑。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我知道针对你的是宁冉之后,我就格外地留心过他们家。

宁长景在三年前压尽所有身家的一个项目失败,赔了个彻彻底底,主营的房地产项目最近几年也并不景气,原本应该是逐渐再走下坡路的。

但是一年后,他家突然转攻了大众理财的方向,竟然蒸蒸日上,可宁长景的投资水平公认的业内垫底,不然也不会当年倾尽全部身家压那个蛋糕一家瓜分差不多的红海项目。」

「除非高人指点,但是光指点也没用,宁家是做房地产赶上时代起家的,金融理财上不是好手——不过他们公司的员工曾经透露过,

负责新项目的,不是宁长景。」

倪云朝的目光移向我,语气莫名:「是他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宁冉。」

「金融天才啊。」他感叹了一声。

——不对。

事情不对。

主系统曾经说过「万般娇宠」小说世界的剧情发展脉络。

故事正文开始于帝都高中,男二徐裴迷恋并纠缠女主宁冉,两人关系暧昧,徐家门第要比宁家高,宁冉父母也鼓动他们结亲。

引得当时尚且两袖清风的男主沈之烨嫉妒,并发誓要发愤图强成为人上人,宁冉当时周旋于两人之间,态度模糊。

因为她的设定是美艳倨傲大小姐、妖艳作精型女主,热衷养鱼。

但不幸后来家里突逢变故,本就势颓的房地产公司在一项重大资金流动的项目上合作方突然卷钱跑路,破产后宁冉父母意外地车祸身亡。

一朝孤零零无靠山还负债的宁冉,被徐裴趁机带走囚禁,开启了「金丝雀」的生活。

沈之烨那边也不负努力地快速地学习,接手了生父的黑道生意,一次宴会上偶遇被徐裴搂在怀中的宁冉……

于是开启了篇幅百万字的强取豪夺的恩怨情仇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在大学之前,宁家的公司一直是走下坡路的。

「你没记错,女主家没破产的公司一直是做房地产,并没有改道金融理财行业。」

主系统突然出声。

它的声音也有点儿嘀咕:「女主那边的轨迹也出现了问题,但其他系统没和我上报,应该没什么意外。

像宁冉这样的主角的生长轨迹我们还是很关注的,没有人和我提,就是没问题。」

「双标还得是你啊,狗系统。」

徐裴的说法也差不多,宁家不肯让出这块地,他表示他还在想办法,让我别担心。

别担心……怎么会不担心呢?

春院长在接连碰壁,甚至徐裴和倪云朝都插不上手之后,情绪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绝望了。

一周的期限即将截止,明天接小孩们转福利院的车就会来。

春天儿童福利院,即将要散了。

晚上的时候,春院长和义工们精心地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她竭力地撑起和往常一样和煦温柔的笑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像明天不会分别一样,她笑着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

小一点的孩子们双眼红肿,哭得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还一道道地挂在小脸上。

旁边的大孩子拿着毛巾给他们擦脸,眼眶也是红的,情绪低沉。

饭桌上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不可以不走啊……」

细弱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像一块石子丢进湖里,其他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我不想和哥哥姐姐们分开……我想留在这儿。」

「为什么要把十四岁以下的和十四岁以上的分开呀,我妹妹和我为什么不能在一家福利院呢?……」

「他们说白云儿童福利院环境可差了,院长和员工们可凶了,一点儿也没有春妈妈和姨姨伯伯们好……

里面还吃不饱饭,容易挨欺负,也没有人管……」

「我舍不得春妈妈和春迟姐姐。」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呜呜」哭了起来。

有个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跑过来抱住春院长的腿:「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春院长再也忍不住,抱住小女孩止不住地抽泣,瘦弱的肩膀不停地耸动。

义工和员工们也在旁边掉眼泪。

我被小孩们挂了一身,眼里鼻涕「呜啦啦」地往外涌,抱着我的腿不撒开。

「姐姐,我们舍不得你,呜呜呜~」

「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我们和春院长是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孩子们哄去乖乖地吃饭的。

倪云朝在白奚处得知了事情经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宝贝你别上火,我已经和其他人协商好,找个闲置的建筑改成福利院,地段也比现在好!

重建需要些时间,你和春院长还有白奚可以暂时来我这儿住……」

春院长朝我摇摇头。

大概倪云朝的声音有点儿大,我干脆打开免提:「春妈妈说不行。」

「哎呀这有什么不行的,不用不好意思!院长那就是我未来丈母娘!」

「倪云朝。」我压低了声音,「没在开玩笑。」

对面一下子止了笑声。

白奚坐不住了,他揉了一把头发:「春妈妈,实在不行我出去算卦养活你们!

不是摆摊儿,之前就有好几个富豪老板请我去看风水,就是师父不让我去,但现在急需用钱,我大不了被他逐出师门! 」

春院长背对着我们慢慢地叠着衣服收拾行李:「不用,都不用……」

「重建福利院是一笔不小的资金,而且这样的慈善机构本来就不是盈利的,而且如果这里的房子真的被拆了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我也不会在其他地方运营福利院了。」

我立刻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她教会的我要博爱众生,我不敢相信她会是第一个放弃的那个。

我焦急地问她为什么。

春院长放下衣服,转过身来面向我们,眉眼尽显疲态。

「我其实没告诉过你们,我也是一个孤儿。」

她嗓音沙哑,慢慢地回忆起了过去。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亲戚们也不愿意接手我这个烫手山芋,那个时候这里还没建起来福利院。

我被我的老师收养了,是一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她姓春。」

「她的儿孙们都因为疾病和意外陆续地去世了,她拿出半生的积蓄和房子,开了一家孤儿院,我是被她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我那时候心高气傲,想尽快地出人头地,根本没想过留下来。

但是意外总比明天先来,老太太病了,她倒下了,可孤儿院里那么多小孩还需要人管。」

「我是最大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们,一起长大的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妹妹。老太太弥留之际,抓着我的手要我撑起这个家。

她从来没要求过我什么,只在死前求了我一次。

她走后,我代替她把几个孩子抚养长大,他们后来都过得很幸福,有些还挣了大钱,给孤儿院捐了很多钱。」

「当时政府上门,提议要出资修缮,合并改成社会性儿童福利院。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完成了老太太的遗言,打算功成身退了,我想让他们接手,但就在这个时候——」

春院长突然缓缓地将视线移向我,眼神温柔:「我捡到了你。」

「你那么小,在一堆流浪汉里捡脏馒头小口小口地吃。

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这个社会上的贫弱从未结束,这个城市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样的孩子。」

「捡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我想老太太在世也会这么做的,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的房子和她的灵魂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

她抬手拭了拭眼泪:「这里对我的意义太重大了,如果这栋建筑被拆,我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在其他地方把福利院开下去……抱歉。」

「我总有地方去的,小奚你们跟着我估计会吃苦,迟迟还要在这边上学,不如先去云朝那里——」

「我不走。」

我直直地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我不走,要么一起留下来,要么我跟你走!

春妈妈,你收养我吧,我给你当女儿养老!」

春院长眼眶微红:「瞎闹什么,我不需要你养,从今天起你去办住宿,我给你交上住宿费。」

「迟迟,考个好大学,去更大、更好的地方见见世界。」

白奚别过头,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抓起我走到春院长身前,哑着声。

「要收养也收养我吧,我学费有助学贷款,生活费有奖学金,我能去赚钱养活你俩,我能给你当儿子养老!」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

小孩们「呜啦啦」地涌过来:「我也不要走!春妈妈也收养我吧!」

「妈妈也收养我!我以后也给你养老!」

……

孩子们把本就不大的小房间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珍藏已久的存钱罐。

「我的钱都拿出来,春妈妈再开一家福利院吧!我们不走!」

白奚举起手:「不就是需要钱吗,我屋子里的游戏机、手机、电脑能卖的都能卖!徐裴前些日子送来的物资我都可以拿去变卖折现!

还差多少,我可以去赚!」

在这里待了好几年的姨姨伯伯们和义工也纷纷地在桌子上放下了钱:「春姐,孩子们这么喜欢这里,你别放弃啊,我这里也有点儿私房钱。」

……

春院长失神地望着周围聚集起来的孩子和大人们,看着桌子上的钱越摞越多,动容得说不出话来。

她控制不住地双手捂面痛哭起来。

我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挂断,给倪云朝发消息。

「福利院被拆的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大概没有,宁家那边态度很坚决。」

「是吗?这片地段,以你的投资眼光来看,真的会挣钱吗?」

「不好说,但亏损的面大,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买这片地。」

我退出去打开徐裴的微信界面,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徐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挣钱。」

下一条消息让我瞪大了双眼。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建美食街,也没打算用这块地皮获得收益。」

「什么??」

「地皮确实是宁冉要买的,无论拿出什么筹码,她都不肯转卖给我,对外放话谁来买都不卖。」

我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她疯了吗!!」

过了很久,才弹出下一条消息。

「阿迟,你跟宁冉有什么过节吗?」

我重重地闭了闭眼。

竟然是真的冲我来的。

之前莫名其妙地用一张假情书和照片搞针对和霸凌,如果是为了徐裴,那我避嫌到这种程度能误会什么!

照片是帮沈之烨擦泼上去的咖啡,就算要搞我,也应该是岳荨出面吧。

这就是女主吗?

仗着有钱有势的家世,随意地挥霍财产买一个根本不会升值的地皮,就只为了让我住的福利院被拆除,看我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离开??

她真是疯了!!

我感觉我浑身都在发颤,五脏六腑都搅动在一起不得安宁!

就因为她的一个故意针对,让现在满屋子人要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家,春院长四处奔波,夜不能寐,春老太太的房子要被拆除。

一个寄托所有人生活希望的抵御风寒,可以像其他有父母、亲戚养育的孩子一样正常上学、有家可归,凝聚着春院长和春老天天两代人心血的孤儿院。

要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得罪的一个富家千金,没有任何余地分离拆散。

怎么就能,如此轻易?

底层弱势群体无反抗之力。

我冷漠地旁观着屋子里哭泣又互相鼓舞的人们,觉得自己非常冷静。

我非常冷静地询问主系统:「你也看到现在的紧迫局势了吧,你告诉我宁冉的位置,我去求求她,反正这里真不能拆。」

主系统叹了口气:「其实你没必要舍弃自尊跟女主低声下气,反正过些日子你就会离开的,这个安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孩子们都有着落。」

我还是非常冷静:「我临走前就这一个愿望,希望看到福利院保下来。

只要宁冉不拆,我做什么都行,你让我赶紧去求求她,女主这么真善美,总不可能真看着我们无家可归吧。」

「……好吧。」主系统报给了我一个地址。

我还是非常冷静地走出门,平静地跟出租车司机报上地址,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等待目的地到达。

徐裴的信息还在不停地涌过来。

「不过你别着急,阿迟,再耐心地等待些日子,我会把地皮拿过来的。」

「这段时间你有地方住吗?来我这里吧,而且竞赛下个月就开始,你来回跑也不方便。」

「阿迟?」

「阿迟你看见消息了吗?别着急,再等等,我真的能把地皮拿回来,到时候再重建福利院,把其他孩子们都接回来……」

「阿迟?看到回复我一下,你怎么了?」

徐裴弹出了语音通话,我第一次挂断了。

到这个份儿上,我突然就不害怕得罪他了,不就是死吗,被这个变态杀死又能怎么样啊?

我直接关机,平静地站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城大门前。

我非常冷静,礼貌地问路,天价门票表情也没变一下迅速地交了,平静地乘电梯一路到 22 层。

我礼貌地穿梭过层层眼花缭乱的设施,在 1222 号包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好像是个见过的同学,貌似是周远的一个跟班小弟。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没看清,我直接推开他走了进去。

我听不见任何其他的杂音,视线精准地锁定窗边正打台球的美艳少女身上。

她依旧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宁家公主,被所有谄媚的人围在中间,高傲、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然后视若无睹地继续击球。

她身边的狗,周远先叫唤起来。

他撸着袖子冲我走来,先恶狠狠地骂了句街:「你还敢来?怎么着,?靠身体睡了哪个有钱的老头子给你摆平的之前的事啊?!

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自己倒不怕死地来了啊,找死吧你——」

我非常冷静地当众掰断他的手,膝盖提起重击他的腹部,一拳把他下巴揍脱臼!

一脚把周远踹到墙壁上后,其他人立刻避开我往后退。

我极度冷静地抬腿向震惊到球杆脱落的宁冉走去。

主系统像疯了一样地在脑海里警告我。

「春迟!!你想干什么!!!」

「冷静!冷静春迟!那是女主!!一旦你要是伤害主角,后期我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春迟!!!!」

「安心。」我非常冷静平和地示意它少安毋躁,「放心,我只是要去求她放过我,刚才的人只是太碍事了。」

下一刻我踹向宁冉的膝盖!

她跪倒的那刻,我重重地把她脑袋压在台球桌上!

我听见我的声音无比平和。

「宁冉,你找死啊?」

15

周围想冲上来试图救她的人一一地被我踹倒。

我单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用球杆径直戳向来人腹部!

「叫停拆迁队,把地皮让出来。」

宁冉冷哼,声音从下面挤出来:「你说停就停?你们孤儿院我非拆了不可!」

「贱人,你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样!这回跟系统换了武力值是吧,你有本事就动手啊,我让你在牢里关一辈子!」

我手上力气加重:「宁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现在、立刻让你爸停掉项目,让出地皮!」

宁冉痛呼出声:「你还敢命令我??你算什么东西!我不仅要拆,我还要告诉你们孤儿院所有人是因为你才会被拆的!」

她声音怨毒:「真以为有了系统和外挂就能无法无天了是吗?我偏要跟你同归于尽!我真的受够了!」

宁冉的话颠三倒四,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我没时间跟她废话。

我冷着脸把她提起来,推到窗前,弯下腰抓住她的脚踝。

然后一整个把她扔出窗外!!

外面传来宁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宁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惊恐得高音要震碎玻璃!

「最后一遍,叫停拆除福利院的项目,让出地皮——否则我就松手。」

「春迟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语气依旧恶狠狠地不肯退一丝步。

「你不敢!待会儿等着和警察解释去吧!

如果你真敢松手,我要是死了,你们孤儿院依旧得拆!

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在牢狱里度过吧!你的任务也就无法完成!!」

「怎么不敢呢?」

我叹了口气,轻飘飘的:「你非要拆的话,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我实在也没办法了啊宁冉,春天儿童福利院是我的命,你怎么欺辱我都行,但你要是碰福利院,那我可就不要命了。

宁冉,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及无辜群众和建筑。」

疯狂惊恐的尖叫声突然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听见了下面传来一声轻蔑的嘲笑:「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垃圾。」

「一起死?你当我怕死吗,春迟,有种就一起死!」

宁冉冷静下来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你松手啊!!」

「我就是不叫停!你他妈的有本事松手啊贱人!!」

疯了,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主系统一直在我耳边疯狂地劝我住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是真闹出人命,宁家还不疯狂地报复你们福利院?」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想活,那孤儿院其他孩子和大人你要他们怎么办?

春院长这么费劲儿地养大你,就养出个杀人犯?」

我忽然笑了。

「前期我百般隐忍,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被徐裴杀掉也好啊,这些我真的都可以忍。

可是忍和示弱赔有用吗?你听见了吗,宁冉说她是故意的!她要拆掉福利院!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忍、让我收手?!」

我抓紧宁冉的脚踝左右晃了晃,引起对方不可抑制的惊惧尖叫——

周围的声音我选择性地忽视,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我的条件。

宁冉也一遍遍地拒绝,态度强硬,发疯地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门口那边忽然传来动静,恍惚中我听见徐裴的声音。

「——阿迟!!!」

有道修长的身影一路闯过来拨开人群,颤抖地伸出手,冰凉地落在我肩上。

「阿迟,别做傻事……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我没有回头,仍旧不肯松手退让。

徐裴的声线轻颤:「阿迟、阿迟!你从前让我背的《刑法》你还记得吗?第 232 条。」

抓在我肩上的手微微地用力,但又极力地克制着不敢使太大的劲儿。

「不能杀人,阿迟,不能杀人。」

「你曾经教给我的啊,你现在怎么不算数了……阿迟!把人拉上来,你不能因为这次冲动毁了一辈子!」

下面的宁冉突然夸张地「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在这里装什么啊徐裴,毁掉好啊!都毁掉好啊!你们全部下地狱去吧!!」

「不是,我们要不先报警吧……」

「说得对说得对」

一人正要拨号,手机却突然被身旁擦肩而过的人伸手夺走。

一阵轻佻的笑声从他头顶响起:「报什么警啊~」

门外趁机溜走的人被拥着赶了回来,一群黑衣的制服迅速地控制了在场所有人,删除掉了视频照片。

倪云朝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吊儿郎当、无声地扫过所有人,眼尾含笑。

一道迅疾的白色人影从他左边窜出来,目标精准地朝窗户那边飞奔过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按在我的手腕上!

来人抬起眼,像在凝视深渊,眼底深不可测。

「妹儿,别犯糊涂。」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突然感觉手腕被卸了力,白奚一个箭步飞扑上来把我往徐裴怀里一撞!

手心骤然一松,紧接着后背爬满冷汗!

不好!

扶着徐裴站起来睁眼往窗边望去,白奚握住宁冉的脚踝,一个用力把人拽了上来!

然后他被正中砸了脑门!

白奚一边揉着撞疼的脑门一边朝我「嗷嗷」:「小迟迟你这次也太冲动了!法治社会,我们晚来一秒,你就要上社会新闻了!!」

我低下头看着发麻的手,沉默以对。

宁冉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汗津津的,整个人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还未缓过神。

徐裴垂着眼,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捋我的后背,像给猫咪顺毛。

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吭一声。

倪云朝微笑着警告了他们一遍,然后闲庭信步地向这里走来。

到宁冉面前,他微微地俯身,她警惕地抬起眼——

漆黑的冰冷短枪,突然抵在她脑门上!

宁冉刚回血的脸突然又苍白起来!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宁大小姐还是少干吧,都那么大了还像小孩一样置气,幼不幼稚啊?而且……」

倪云朝转了转手里的枪,沿着她的脸慢慢地滑到她喉咙处。

「这样做的后果和影响,那就不止关乎你了,比如……令尊?」

宁冉气急:「你又是哪儿来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倪云朝收起了枪:「那我不管,谁叫你欺负我未婚妻,宁小姐。温馨提示一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做生意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走了宝贝!」

倪云朝风轻云淡地长臂一伸揽过我往外走。

我欲动,他微微地侧头,薄唇贴着我的耳廓。

「放宽心,明天其他家福利院不会来人接的,我今晚就再去一趟宁家谈判,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

最次我也能向你保证,推迟些日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看了一眼他:「你说真的?」

白奚凑上来:「当然是真的!咱家那么多人,大家一起想办法,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瞎出头!

下次可不许这么莽了!我这次先替你瞒着春妈妈,不然她心脏怎么受得了?」

听到暂缓的消息我心情稍微地平复下来。

白奚还在和他们嘀咕:「要我说小迟迟就是一根筋,不惹她底线脾气好得没边,一惹到她,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倪云朝长吁了一口气:「她真是吓到我了,我在外面看见有个人被挂外面的时候吓得魂儿都掉了,还以为是我宝贝被人挂外面了……幸好不是。」

「那我妹儿这样,你还要吗学长?」

「要!怎么不要!!」

我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脸颊就被「吧唧」亲了一口!

整张脸迅速地升温,我几乎是立刻一拳揍向旁边的登徒子:「倪云朝你找死啊!!」

白奚对被追着打的倪云朝竖了个大拇指,余光瞥见徐裴的身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他在后面,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16

事情确实像倪云朝说的一样暂时稳住了,宁冉的态度出奇地倔,死活不肯让出地皮。

倪云朝退而求其次,百般阻拦拆除建筑,制造各种意外找茬。

进度就被耽搁了下来。

徐裴自从那天就没有再冒过泡,发的消息也没再回过。

几天后一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横空出世。

春天儿童福利院不会被拆除了,之前的安排全部作废,政府收回了抵押出去的地皮。

宁家破产了。

在春院长得知相关部门的通知喜极而泣的前一天晚上,消失许久的徐裴突然半夜给我发了条消息。

「宁家破产了,项目作废。」

我当时听见提示音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以为是做梦,又睡过去了。

没想到早晨醒来发现这事儿是真的。

整个福利院沉浸在超级欢乐、兴高采烈的氛围内。

我呆愣地捧着手机,半晌没缓过神来。

倪云朝脸上也是诧异的表情:「这也太突然了,宁家公司一直找不到半分破绽,我们家找了他们半个月的茬也没找到把柄……

嘶,谁抢在我前头把这事儿干了?」

「主系统主系统主系统主系统……」

我疯狂地呼喊主系统,半晌它疲惫的声音才冒出来。

「……别喊了,我 CPU 快给干烧了。」

「管他呢管他呢,恶人自有天收!」白奚笑嘻嘻地推我和倪云朝往餐厅走,「我只知道春妈妈今天做了油焖大虾,去晚了可没了!」

我觉得也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琢磨了。

虽然一个势头正好、蒸蒸日上的企业一夜之间突然破产,属实有点儿都市怪谈般地离奇,但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主系统都自闭了。

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春迟,我在南湖公园中心建筑楼顶等你,你一个人来。」

是宁冉。

她语气漫不经心地,一点儿看不出来受了破产的打击。

我久久没应声。

她微嘲了一声,尾音上挑:「怎么,你不敢?」

「是没必要,我不太想看见你。」我慢吞吞地回复道。

对面沉寂了很久,宁冉再次开口的时候,甜美的嗓音微微地染上怒火。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

「不想。」

宁冉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班上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在我手里,你也清楚一个家里破产的大小姐急了能干出什么事来吧?」

她的嗓音带着点儿漂亮的残忍。

握着手机的手骤然发紧:「你想做什么!」

「我受够了,这么多次,我真的受够了。

春迟,带上你的系统现在立刻滚过来!我们之间该有个了断了!!」

挂断电话后,我「拍了拍」主系统,语气平和温柔。

「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女主为什么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青年叹了口气:「我的建议是,你别去。」

「我的建议是你别建议了,狗系统。」

我捡了块称手的铁棍,揣背包里打算出门,刚跨出门口后面传来白奚狐疑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左转出去散散心。」

我才不想告诉白奚这个「老婆婆」,他就是个大嘴巴。

何况,与系统主角世界规则相关的事情,我也不想牵连他们。

17

我登到楼顶的时候,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坐在天台的栏杆上。

宁冉出神地望着长空无际,万籁俱寂。

楼顶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在找那个女孩吗?别找了,我诓你的。」

她背对着我,轻轻地笑了:「我又不是你,我和其他人无冤无仇,我不会对他们怎样。」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那你又和我有什么仇呢?」

「我根本没有招惹过你,给徐裴的情书不是我写的,我都避嫌到这份儿上了,你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没想到宁冉忽然疯狂地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我冷眼看着她笑。

大约是笑够了,她一手捂着肚子,抬起凌厉狭长的美目朝我扫来。—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竟然以为我恨你是因为徐裴,因为一个男人?

拜托,我可没在和你玩雌竞这么下三滥的游戏!」

宁冉突然跳下栏杆,站起身直直地向我走来。

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凑近我的耳边,一字一顿。

「只会抢别人气运的小偷,就是你们这种穿书者的本质吗?」

我瞳孔一瞬间放大。

宁冉审视着我,高傲地:「没有系统和剧本,你们也只不过是令人作呕的废物吧?

我才是天选之女,你们这群只会用不光彩的手段偷东西的臭老鼠!」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漂亮的眼睛里燃着滔天怒火!

「从第一世开始,你就开始针对、暗害我!那个时候我又何尝得罪过你?

把我锁在教室里放火,你告诉我就因为一个徐裴你要我的命??」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霸凌、针对我的吗?我不过就是第一次主动地反过来攻击你,你就开始不平衡了??」

她指着我声讨和控诉:「你害了我不是一次!是几百次!几百次你听见没!

几百次轮回重演,你用系统抢走盗取本应该是我的荣誉。

甚至有一回你拿着编造的亲子鉴定登堂入室抢走了我的父母!!

春迟你心肠何其歹毒!就这些还不够,还要设计、陷害我,甚至找流氓来欺辱我!你就是要毁了我!彻底地毁了我!!」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宁冉气得身体直发抖:「几百回重演,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到头来就为了攻略徐裴!

为了攻略一个变态男的,你设计拍下我被混混欺负的照片、写污蔑的帖子满校园传播,你烧过福利院栽赃嫁祸给我,你甚至有一次为了和徐裴共同堕落,做了他杀人的帮凶……!!」

「你贱不贱啊,春迟?!!」

我愣了。

女主也是重生的?还重生了几百次??

宁冉骂累了,朝我比了个中指:「可惜啊,你每次那么拼命、努力,我都被你感动了,但是——最后还不是一样死在徐裴手上。」

「真可悲,你这小丑。」

我点了点头:「确实挺傻逼的,不过你有之前的记忆怎么还会次次中招?」

宁冉平静地看着我:「因为我前几百次的记忆,都被系统清零了。」

「这次它们遗漏了我,两年前我想起了几百次的轮回,脑袋都要炸了。」

我咳嗽了一声,暂时打断她:「那个,你有没有想过,【春迟】只是个躯壳,有系统和任务的穿书者是附身到她身上了。

当然第一世绝对是她本人,主系统和我说了,她确实是个恶毒的炮灰。」

咦,这次竟然没有消音吗??

那太好了,我继续说:「而且你想想,为什么会轮回几百次?」

宁冉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废话,因为你们任务失败了。」

「那任务失败了你有想过会怎样吗?很有可能会换下一个穿书者进来重启世界。所以这几百次轮回,【春迟】壳子里的人都是不一样的,包括我。」

她冷哼了一声:「所以那又怎么样?」

宁冉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厌恶:「你们这些穿书者我见了几百回,没有区别!

拿着外挂自以为高人一等,把自己当神,拿这个世界里的人命不当回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吼完场面陷入寂静,良久之后我轻声地反驳:「我不是穿书者。」

「宁冉,你又不傻,你现在也觉得疑惑吧,为什么这一次的「春迟」和以往不同?

我确实身边有一个系统,但它什么忙也帮不上,废物一个,只会嚷嚷着让我躲避主角们,谨小慎微地苟活。」

「不可能!那你这次为什么这么能打?

而且还有那个倪家大少爷,一定是你对他用了爱情道具迷惑他为你做事!」

我云淡风轻地包裹住她指指点点的食指,她挣脱不得,对我怒目而视。

「第一,我现在能一个打十个,不是靠系统,完全是我自己牛逼。」

「不信是吧?前些日子把你从我手上救下来的那个人,身手你见识过吧?

他叫白奚,师从道家,跟师父姓白。他师父很厉害,教他的时候也顺便教了我功夫。

你难不成觉得一个比我还炮灰的 NPC 也有系统和道具?」

宁冉愣了愣,磕磕巴巴地继续问道:「那、那倪云朝呢?他为什么还活——」

我对她咧了个笑容:「因为两年前是我救的他啊。」

我没有说出倪云朝也重生的事,眼下宁冉似敌非友,而且……

她眼里写满错愕:「……原来是这样。」

宁冉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垂了下去,盛气凌人的气势忽然一路衰退。

原本挺直的后背,一下子松垮下来,微微地驼背。

她苦笑着:「——所以我报复错了人?」

「可我遭受过的痛苦和折磨呢,又要还给谁?!」

「不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这么拼命了我家里还是会破产!」

宁冉的眼里骤然爬满惊恐:「一旦破产,徐裴那个恶魔就会再一次过来折磨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无所谓,我会帮你报警。」

……

她慢慢地转过身,朝我摆了摆手,语气疲惫:「你走吧。」

我挑了挑眉:「就这么放我走了?」

「就算你不是之前的「春迟」,我也不会跟你道歉的。

当然,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反正你们的福利院已经安全了。」

我抬腿正要走,忽然响起电话铃声,宁冉接起来「喂」了一声。

我没在意,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忽然「扑通」一声!

宁冉双膝跪地,小脸惨白,手机掉下去的时候弹了两下最终倒在地面。

听筒另一头的声音无比焦急:「宁小姐?宁小姐你在听吗?

我们是中心人民医院,我们在你父母的车祸现场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请你尽快来一趟,地址是……」

宁冉却像听不到似的自言自语:「又来了,又是车祸……避不过去,避不过去。」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啊……上天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

她麻木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天台边缘走去!

我眼神一变,没来得及思索拔腿就冲上去!

在她腿将要踩上栏杆的一刹那,我迅速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往后退!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宁冉死命地挣扎!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我不想活了啊——

一次次地看着父母死在车祸里我快窒息了!」

她突然嚎啕大哭。

「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呢!我不想当这个女主角!春迟你让你的系统滚出来,让它们把我的爸妈还给我!!」

宁冉哭得撕心裂肺,拼了命地挣脱我,几次三番地往天台的栏杆上撞!

我逐渐地感觉到吃力,这小妞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像头牛一样倔!

一个不注意,她突然挣脱我,大步地向天台边缘跑去!

「宁冉!!!」

电光火石间,一个矫健的高瘦身影一脚踩上栏杆,千钧一发之际抓住落下去的宁冉!

我醒过神来,连忙跑上去帮忙把人拽上来。

白奚提着宁冉的衣领,与她对视,瞳如漆墨,鎏金色如龙般地游过眼底——

「生辰八字。」

「什、什么?」

「你父母还有你的生辰八字,快点。」

见宁冉还是没反应过来,白奚不耐地拧了下眉:「你眉间虽有灰气,但你身上没有死气,也就是说你爸妈可能没死。」

宁冉满脸错愕。

主系统突然出声,快速地报了一串数据,是三个出生日期时间段,我复制、粘贴,报给白奚。

他连问都没问,点了点头,把宁冉直接推我怀里,长腿一跨走到楼顶中央,拿出石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圆。

夜色凉如水,浅浅地在圆中央打坐的人身上兜头浇了一身银色的清辉。

他身前摆着卦签和龟甲,双眼紧闭,抿着唇手指掐诀。

偶尔睁眼用石笔在地面写写画画,这符文我从未见他画过。

倪云朝走上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副诡异又肃穆的画面。

宁冉被这场面震惊得止住了哭声,大气不敢出,我们仨静静地看白奚就地起卦。

寒风萧瑟,白奚脊背挺拔,岿然不动,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地延长。

许久之后,他睁开了眼。

此后风动。

他站起身,身体略微地摇晃了一下,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红色液体,若无其事地向我们走来。

「天机可窥,命途可断——神明在上,不敢惊扰。」

白奚小声地念叨了些什么听不清的经文,抬起脸的时候,苍白清隽。

「你身上有死劫。」

这是他对宁冉说的第一句话。

她脸色灰败下来。

白奚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这次的车祸,你爸妈没事,只是受了些伤。」

「他们会活着从抢救室里出来的,但是会受些病痛的折磨。」

宁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冀的光:「真、真的吗?我爸妈还活着?!!」

白奚双手插兜,表情很酷:「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卦。」

我和倪云朝在旁表示赞同,配合地给「白大师」捧场。

「学长,劳烦你把我妹儿送回去,我带这姑娘去一趟医院看看。」

白奚抬眼示意了一下我:「记得帮我把这些东西捎回去。」

我悄悄地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盯着他,小声地问:「刚才的事你听见了多少?」

他微微地抬了抬下巴:「你猜。」

「不过女主角的卦推起来就是要命。

我不敢完全保证这个结果,所以跟她去一趟,有个万一还能阻止她想不开自杀。」

我点了点头,揶揄了他一句:「碰到正事倒是像变了个人,帅多了。」

白奚骄傲地仰起头翘起尾巴,一脸「老子天下最帅」的得意表情喊宁冉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倪云朝,你其实暗恋的是白奚吧?只要他知会一声你就立马来。」

倪云朝脸色大变:「宝贝这玩笑可不兴开啊!我来还不是因为你…….」

他苦兮兮地卖了个惨,然后又正色道:「最近可能来的就不及时了,家里出了点事。」

「怎么呢?」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家里进来个私生子。 」

18

宁冉的父母活下来了。

跟医生反复地确认后,宁冉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喜极而泣。

「白、白大师!太感谢您了!我让司机送您?」

下意识地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现在家里产业负值状况。

白奚朝她挥了下手,转身走了:「不必不必,你别再寻死就行。我可不想第三次再捞你上来一次。」

宁冉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

见对方走后,安顿好父母,宁冉独自前往廉价旅馆,走至昏巷街边人影幢幢,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她想绕开,却突然被人拦住了脚步。

宁冉抬起头,眼神诧异:「周远?」

严格地来说,并不是周远一人,他身后跟着一堆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青年。

宁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周远流里流气的,态度和往常舔狗卑微的样子大相径庭,甚至猥琐地伸出手摸向她胸前!

宁冉尖叫着喊道:「你干什么!」

没承想周远「唰」地变脸,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格老子的,你他妈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公主呢?你现在就只配站街!」

「舔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有破产任我拿捏的一天,兄弟几个帮我摁住她!」

「不!别过来!再过来我要报警了!」

宁冉往后退,却踩到了双鞋,惊恐地发现后面还有他们的同伙。

周远狞笑着向她扑来,一颗尖锐的石子从旁斜逸而出,重重地砸向他的眼睛!

他惨呼中捂脸的时候,周围几道劲风扫过,一个接一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周远艰难地睁开眼的时候,一个高挑的白衣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是你?!」周远几乎是立刻认出来这是那天和春迟一伙的人,但他刚开口,对方就一拳朝他捶过来!

宁冉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小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走,身旁的白奚掸了掸灰尘,唇角微嘲。

「我说姑娘,我买个炸鸡的工夫,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白奚从摊贩手里接过炸鸡,大大咧咧地掰了一块给宁冉。

宁冉下意识地摆摆手拒绝:「谢谢,不用了……我家,我家房子抵押出去了,我暂时住在那个旅馆。」

白奚往那边看了一眼,轻嗤了一声:「你可真会挑地儿,那老板黑,一天收三百,你都能去住三条街外的温馨公寓了,环境也比这儿强。」

宁冉顿觉尴尬,小声地嗫嚅,「我,我不清楚……」

白奚没听清,也不太在意,兀自咬了一大口鸡腿,边吃边往回走。

「哎!谁叫我一向比较乐于助人呢,走,我跟你去退费。

小姑娘一向脸皮薄,我脸皮厚,我帮你砍价——不过你打算之后住哪儿?」

宁冉轻轻地摇了摇头,白奚见状暂时放下炸鸡,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他站在路灯下,显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来了一出「仙人指路」。

「姑娘,我给你指条明路——」

宁冉微怔,橘黄色光晕下青年身姿抽长挺拔,如崖下雪松,形轻气轻,仿若仙人之姿,看上去真的很唬人。

「春天儿童福利院,价格优惠,待遇从优,包吃包住,我们还缺义工。」

清隽的眉眼,一派闲云野鹤的慵懒散漫,白奚唇边晕出淡淡的笑意。

宁冉有一瞬失神。

白奚微微地歪头,递给她炸鸡袋子,笑了:「拿着吃吧,看见你偷偷地咽口水了。」

宁冉「噌」地抓紧袋子,脸上微微发热,尴尬得无所适从。

对方却毫不在意地伸了伸懒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在世不外乎食色性也,饿了就该吃吃呗。

——噢,还没适应身份转变啊,大小姐?」

宁冉愤愤地掰了一块炸鸡:「谁说我适应不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破产了!洗碗、端菜、发传单我都干过!

你当谁是娇气大小姐呢!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被恶魔掳去当了玩偶和金丝雀,依旧还是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养着,但是活得异常窒息。

宁冉不说话了,身旁的人身上带着令人舒心的闲适木质香味,她慢慢地扭头看向白奚。

「白大师……我想问你件事。」

「既定的结局,已经上演了百次的命定轨迹,如果前面是令人绝望的死亡结局,我还有要走下去的必要吗?或者说,还有改变的希望吗?」

白奚突然停住,那双看世却并不入世的冷淡眸子,慢慢地看了过来。

此刻万物静止,方圆万里只他一人,仿佛游离于世,超脱于俗世。

半晌后,白奚缓缓地开口,声音如沁凉的泉水缓缓地流淌过心田:「我有个很喜欢的动漫角色,和我师父一样是道士,他说过一句话,完全可以为你解惑。」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在我们术士的奇门里,世间万物变化虽有规律可循,但本质上是无穷无尽地在变化的。」

白奚眼尾染上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前些日子给迟迟算过卦,可短短一两周,她的卦象已经产生变化了。」

「我确实难以窥见你们的完整卦象,有未知的强悍力量在阻止我继续窥探,但那又何妨?

你们的未来,始终在你们自己手中。」

19

我八辈子都没想到白奚那个坑货竟然把宁冉带回来了。

春院长完全不知道任何情况地热情接待了她,止不住地夸赞这姑娘漂亮。

白奚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边解释,说倪云朝这个免费义工走了,总得来人补上吧!

我当时就给了他后脑一下:「你身为年纪最大的,为什么这活儿你不干?」

他不干,他支使宁冉干,美其名曰她这是在赎罪。

福利院也没拆成,我真不知道她赎哪门子的罪。

而且听完宁冉的遭遇,我是真的觉得这孩子太惨了,惨的不是遗忘,是记起来几百次轮回的痛苦。

傻逼的是这个世界和该死的系统们,我们都是受害者。

宁冉暂时和我睡在一起,她接受得倒快,也没抱怨环境差。

「系统们和穿书者都是狗东西。」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主系统不敢说话。

「你以后躲着点儿徐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他就是恶魔,是变态,杀人犯!」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宁冉不满地掀开我被子:「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没有啊,我对此表示深深地赞同,根据你的回忆和主系统的叙述,徐裴确实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你还给他写情书??」

「这玩意儿当然不是我写的!这不是你——」

我突然反应过什么,愣了:「不是你找枪手写的栽赃给我的啊?」

「本小姐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我对比过了,就是你的字,你别装了!」

「那偷拍我和沈之烨的照片你怎么解释!」

「哇偶,那看来想搞你对你有仇的不止我一个,这张照片还真不是我干的,是岳荨的邮箱突然收到的。」

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不是,这事儿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啊,我怎么越听越乱……」

「要是我干的,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才不屑和穿书者一样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巴拉巴拉~」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我蒙被子睡觉。

不对啊。

我身为没人权的十八线炮灰女配觉得徐裴是反派就算了,但是徐裴在女主那里拿的可是「病娇痴情男二」的剧本,宁冉为什么会那么厌恶他?

「宁冉你和徐裴不是男女朋友吗,他哪里惹你了?」

宁冉猛地翻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谁胡说的?」

「我那天看见你们在储藏室……」

对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我不自觉地代入长辈的口吻正色道:「你这样可不好,哪儿能亲了就不认耍赖呢?

你不知道两年前他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多么惊为天人,小裴虽然人有点儿阴郁,但是他很喜欢你的——」

「打住。」宁冉伸手挡住我的脸,「我想起来了,是这样——」

宁冉突然凑向我的脸!

温热的甜软香气喷洒在我耳廓,她侧脸蹭在我脖颈处,耳鬓厮磨,「懂了吗?」

「你站的地方有视觉死角,我们压根儿没碰上。

当时徐裴把我单独地叫出来的时候,我刀都预备好了,直接把我摔在墙上真是疼死老娘了!我刚准备掏刀,就看见了门外的你。

你还不明白吗笨蛋?我是故意做给你看挑衅你的啊,我当时就想气死你!」

我半晌无语:「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巴不得你当我『儿媳妇』。」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总之呢,徐裴这人真的很恐怖,他身上就不存在什么双标行为,他对这个世界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当人地嚯嚯!

他简直残忍得令人发指!!」

「你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这人就是个疯子,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的!

什么金丝雀啊、什么喜欢迷恋啊,他根本就不把你当人!

当我是个玩偶,是个宠物!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主系统又在装死了。

我摸摸她的毛,安抚道:「我知道啦,没事没事,你不是还有男主沈之烨吗?」

宁冉翻了个白眼:「且不说我第一世是想利用他逃脱徐裴,结果后来发现他和徐裴黑心得半斤八两。

快别提他俩了,我命运的不幸都是男人造成的!

我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我也不是草包二世祖,我爸妈的公司还得指望我呢——虽然现在破产了吧,但我还是有信心卷土重来的!」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宁冉骄傲地仰起头接受我的赞美,心满意足地躺回去睡觉了。

明明是个超级可爱傲娇的小姑娘嘛。

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人戳了戳:「那、那个春迟……」

「又怎么了?姑奶奶……」

「那个、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你哥——」

对方猛地收声,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像挤牙膏似的艰难地挤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就是白奚……」

「白奚有对象吗?」

我登时睡意全无,震惊地看向眼神飘忽不自然的宁冉。

——完了,「儿媳妇」要变「嫂子」了。

「……宁冉,抽空去挂个眼科吧,我出钱。」

20

第一次和女主一起上学,有点儿不适应。

「是一起去集训。」宁冉面无表情地更正。

这次学校托了关系,由数学教研组组长李老师带队,前往隔壁市和省队一起进行半个多月的集训,到时候用省队的水平降维打击夺冠。

比完赛回来再有一周差不多就期末考了,但竞赛如果能拿好名次,就能被名校注意到,有很大概率可以获得保送名额。

我信心满满,虽然我和徐裴以前都是成绩榜上的劲敌,但是合作起来,双王联手那肯定「嘎嘎」乱杀。

哦,忽略宁冉了,我扭头叮嘱她:「别给我们拖后腿。」

宁冉翻了个白眼,不想理我。

又忍不住吐槽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学习这么好……」

正要上车的时候,肩膀忽然被轻轻地拍了拍。

我回头,是徐裴。

那双漠然的眼睛久久地注视着我,表情没有任何起伏,看起来平静异常。

「阿迟,过来。我想和你单独地谈谈。」

我跟着徐裴走了过去,一辆低调内敛的黑色豪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他帮我打开了车门:「上车吧,我们路上说。」

我有点儿犹豫,宁冉还在那边帮我占着位了:「什么事?」

徐裴手搭在车门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福利院扩建的事,我拉到不少赞助,我想和你聊聊扩建规模和未来的发展前景。」

我「哧溜」地钻了进去坐好:「速速!」

他好像愣在了那里,我连忙探出头催促他:「快点呀!」

徐裴眼底眸色翻涌,缓缓地勾起唇角:「……好。」

我翻着徐裴给我的策划案,全然没注意到窗户慢慢地升了上去,只觉得空气有点儿稀薄,喘不上气。

「小裴,把车窗打开一下吧,我好像有点儿晕车……」

「王叔,把车窗降下来,你先喝杯电解水缓缓。」徐裴随手从车内冰箱里翻出一瓶水递给我。

说了这么久确实有点儿口渴,我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继续……」

眼前一阵阵模糊,字体放大又缩小,我捂紧了脑袋,感觉有点儿眩晕。

我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双颊滚烫,一只冰凉宽大的手贴上了我的脸。

我听见徐裴的声音仿佛遥远在天边,宠溺又无可奈何,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阿迟,你好像发烧了。」

浓重的困意来袭,我慢慢地抵抗不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躺在冰库里,我一直紧紧地贴着旁边的火炉。

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意识渐渐地回笼,这是一间没开灯的密闭房间,厚重的窗帘照不进一丝光亮,天色渐晚。

我慢慢地爬起来,只感觉身体异常疲惫,像得了重感冒,浑身乏力。

条件反射地是想出去,意外的是门没锁,房门一拧就开。

外面点着暖灯,照亮了宫殿般高大的房间,外面是一整个全部打通的大平层。

黑灰色的暗色设计冰冷华丽,鎏金黑翡打造的恶魔雕像与墙面砌为一体,看久了觉得瘆得慌。

雕像左侧里面是一面巨大的、被打通成置物柜的墙。

这堵墙实在是太吸引人眼球,里面好像放了许许多多和这华贵摆件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东西,甚至有点儿乱七八糟的廉价感。

我忍不住走过去离近看。

我面前的这一格里,是一堆陈旧破损的文具。

好几根笔都是最便宜一块钱一根的黑水笔,以前福利院常大量批发这样的笔,我们几乎人手一只,还有块只剩下一半的破橡皮。

就是外面包裹着的小破笔袋有点儿眼熟,像是我当年丢了的那个。

我拿起来,翻到笔袋里面,红水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迟」字。

好像还真是我那个。

这些实实在在都是相当廉价破旧、扔街上都没有人稀罕捡的「垃圾」却被人珍重地束之高阁,放在水晶透明盒子里密封储存。

我晃了晃脑袋,走到另一个格子前。

这一次,我表情慢慢地僵住了。

——最前面的蓝色兔子摆件,曾是摆在徐裴桌上,是那次被我碰了一下第二天就不见的东西之一。

我对它印象很深。

那天我拿起来爱不释手,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徐裴说丢了。

水晶盒子标签上详细地写上了时间,果然是三年前那次,对上了。

不止这两个,我在其他格子里发现了一沓演算过的草稿纸、我被罚抄写的废纸,还有编撰历史小故事的本子。

以及我两年前消失不见的装订成册的读书批注总结。

密密麻麻…….全部都能发现我用过的迹象。

十岁那年找不到的小被子,十一岁那年做手工折的花篮,十二岁那年给徐裴抄录的八荣八耻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十三岁初潮染脏的床单,十四岁白奚买给我只穿过一次的青绿色连衣裙……

有印象的、没印象的,遗失或者遗忘的,我摸过第二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本以为躺在垃圾桶里的东西们——全部都在这里。

一整面墙。

我越翻找心脏跳得越快,浑身战栗,手脚发冷。

而这一次,泡在福尔马林的死婴玻璃罐,被放在最高处。

我仰望着它,寒意瞬间窜上后背——!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开锁声。

我来不及躲,和进来的徐裴正面撞上!

那一瞬天地极静极静,感应灯无来由地突然熄灭,光闷死在厚重的丝绒幕布。

空旷的大厅里,修长的身影隐在暗处,瞧不清表情。

置物架前我惊慌的模样,倒映在他无机质的黑灰色玻璃眼珠里,一层覆一层,仿佛天罗地网兜头而下,无处可逃。

奇怪,我竟然会对他……产生恐惧。

惊惧中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玉摆件「砰」的一声摔碎。

溅起的碎片崩裂在我脚边——!

「别动,阿迟。」

熟稔的温和嗓音令我恍惚地产生错觉回到多年前,顷刻间徐裴已至我身前。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道歉。

「对不起,我——?!!」

身下忽然腾空,我被徐裴抱了起来——

「阿迟,地上凉。」

徐裴情绪捉摸不透,神情也喜怒难辨,但是我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分责怪和无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光溜溜的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没穿鞋。

徐裴将我放到旁边的沙发上,起身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

他半跪在地毯上,单手握着我的脚踝。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我「受宠若惊」,受到了惊吓,吓得连连后退挣脱

没挣脱动。

他的手攥得愈发紧,无声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怵,立刻不敢动了。

「小——徐裴,我怎么在这儿??」

回复我的声音异常的柔和:「你发烧了,这个状态无法参加集训,所以先在我这里养病。」

「我……我睡了多久?春妈妈他们知道吗?我的手机呢?」

「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专注地注视着我,神情放松,眼底一片温柔。

「徐裴!」

这只会更让我觉得有问题,可他非但不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老样子?好,我去做。」

他视若无睹地继续自说自话,径直起身去厨房了。

他什么也没问我,包括那面墙里面的东西,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怔怔地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立刻跳下沙发,直接追了过去!

似乎早就料到,徐裴对我的突然闯入并没感到意外,神态自若地处理菜叶。

「你说谎。」

「徐裴你说谎。我根本就没病!我想起来了,是上了你的车我脑袋才开始晕的!

你给我喝了什么?!」

徐裴切菜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我的书包也不见了,你把我的手机藏哪里了!

春妈妈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们不会着急的。」

徐裴继续低头切菜,语气平静:「春院长知道你在集训。」

「阿迟,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这里养病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开什么玩笑?!我要回去,我还要参加竞赛夺冠呢!」

不可理喻!无法沟通!

我不跟他继续废话了,我转身就走!

腰却被一把捞住。

我直接被压到大理石台面上。

徐裴一只手穿过我的腰撑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脸强迫与他对视。

漆黑如墨的眼睛深处,是不可丈量无法探知的黑色深海。

往常总有灰沉沉的迷雾笼罩。

于是迷惑岸上的人,岁月静好,诱骗航行的船员深入,收起警惕。

但此刻没有迷雾了。

「我已经,在竭力地压制自己的天性了。」

「阿迟……」

极轻微的一声叹息,淡淡地落在我呼吸的脖颈上,泛起一阵涟漪。

「你在怕我。」

眼睛黑沉沉,辨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实在奇怪。

像是渴望……对,渴望。

像濒死之人对漂浮木板的渴望。

「你为什么会怕我?五年前你都没有害怕,当时你只问我有没有受伤,帮我擦干净血。其实你真该问问的。」

「当年有个滥用职权一直找福利院麻烦的李主任,是他的虎皮鹦鹉,我没想杀那只鸟,但是它啃坏了我买的青提。

那是要给你的,阿迟,我攒了好久的钱。」

「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什么呢?告诉你我确实在宰杀鸟雀的过程中找到了难以言喻的快感和上瘾吗?」

徐裴唇角勾了个嘲讽的弧度,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阿迟,我本来就有病啊。」

「尤其是在发现你误会之后对我更加上心之后,我就更不想说实话了,我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你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你会揉其他小孩的头发,会摸他们的脑袋夸奖他们,会抱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你从来不肯触摸我。」

我听得心虚,正想跟他解释,唇却被他的食指摁住了。

徐裴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落寞。

「其实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不错,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就像你现在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离我越来越远……直到两年前我走的时候你彻底地把我推开!」

「又躲我躲到现在?要是没有那封情书和帖子,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再也不见我?!」

徐裴的质问,一瞬间将我拉回幼年认识他的时候。

我反思了一下,我确实一直在被主系统牵着鼻子走,始终没有问过徐裴本人。

一时感到有些后悔和愧疚。

但徐裴没给我道歉的机会,他紧紧地攥着我的肩,另一只手反复地摩挲右边脸颊的某个位置。

「阿迟,我本来以为你天生冷淡……原来只是对我冷淡。」

「但是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徐裴眼神阴恻恻的。

「我都不敢亵渎的神明,他竟然敢随意地轻薄——阿迟,我本来是可以忍受你成年前一直待在福利院和那些小孩们厮混在一起的。

我也知道你的理想和愿望,我愿意帮你实现。」

「可我不愿意看见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你旁边!再忍下去我会疯!!」

我越听越起眉头:「所以你就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把我拐到这里,还阻断了我和外界联系的一切通道??」

徐裴沉默以对,答案不言而喻。

我心头无名火起。

胡闹!简直胡闹!我快被这孩子气死了!

我摆摆手想推开他,结束这场闹剧,推他的时候猛然发现不对劲。

——没有力气。

两条手臂松松软软的,一使力只感觉提不起劲,浑身乏力。

我警觉地抬起眼,死死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后者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我反抗的手。

直到发觉我最后的反击能力已经无用,我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力和恐慌。

徐裴视若无睹,饶有兴趣地撩起散在我耳边的一缕头发。

「徐裴…..收手吧,你这是在犯罪。」

「你以前叫我小裴的。」

徐裴轻笑了一声:「阿迟,两年前你说不再管我的时候,就该料想到你以后无法再管得住我了。

是你先放弃我的。」

「而且阿迟,这世界并不像你告诉我的那样除了黑就是白。

回到徐家我见过的脏事太多了,犯罪还是过度,有时候很难说得清。

就比如宁家破产,明面上合理合法,你也无法说我是在犯罪。」

「?!宁冉家的事是你——唔」

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我眼睛倏地瞪大!

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

短暂的愣神空档,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任由对方唇齿厮磨,撬开防守,攻池掠地。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快呼吸不过来了。

我猛地一把推开徐裴!!

抑制不住地朝他大喊,话来不及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疯了吗徐裴!我是你的老师!!」

说完我错愕地捂住了嘴。

原来在我潜意识里,我一直当徐裴是晚辈和学生。

他今天的行为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的,说句「忤逆犯上」也不为过。

徐裴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还残留未来得及褪去的情欲,拇指指腹摩挲着下唇,嗓音喑哑:「阿迟,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的。」

「不,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迟疑,我跳起来就跑!

徐裴站在那儿,舔了舔嘴唇,没有动。

跑到大门我被指纹密码锁拦住了:「密码是多少?」

「你觉得我可能会告诉你吗?不过如果你主动亲我的话,可以考虑。」

「滚啊!!」

我立即往回跑,跑到最开始的房间里面,迅速地反锁!

然后深吸一口气,背靠着门板慢慢地滑下来。

我在心里疯狂地呼唤主系统。

真是奇了个大怪,无事的时候天天跳出来刷存在感,有事的时候就「千呼万唤不出来」了。

在我喊了一百声之后,一道陌生的机械音才姗姗来迟。

「宿主您好,暂且未检测到您有死亡危险,请少安毋躁,无事勿扰。」

「你是谁?主系统呢?」

「主系统大人非常忙碌,已经前往其他世界里了,派我来暂时监督您,并且监控任务进度。

不过他说你不喜欢被监视,所以我平常没什么生死大事不会出来的。」

「现在还不叫生死大事吗??救救我,我被囚禁了,你们是系统,你们想想办法啊!」

「并不是。」未知系统很冷静地反驳了我,「任务对象徐裴并没有对您产生杀心,您目前并不需要忧心生命安全。」

「可是他!」我卡壳了一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刚才发生的震惊我三观的事,只能用委婉的词汇代替。

「他一个男二兼反派不应该囚禁的是女主吗?我一个十八线炮灰被囚禁了,这还不算出大事吗!」

「从任务进度上来说,这是好事啊,宿主。

如果您能成功地攻略和主角同等地位的反派徐裴,就可以提前完成攻略任务脱离副本了!」

「而且根据我的同事们闲谈中透露,第 999 次重启世界线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它们已经尝试将世界重心倾移到别的角色上了,听说很有成效。

所以徐裴就是被您攻略了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不会影响主线的,宿主请继续努力!」

说完它就下线了!

下线了!!

我气得第一次对系统爆粗口!

「您好,您所联系的系统已经不在服务区,现在是非工作时间,请稍后再拨。」

妈的,我就不该指望系统们有用!!

虽然主系统一开始就说了不会插手我的事情,纯粹以观测者的身份观察我的视角,而不会提供任何道具帮助,也没有绑定契约。

但是在这么关键的时期走掉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中好像误触了照明开关,原本黑暗的房间一瞬间亮了起来,完整地摊开在我眼前。

我愣住了,然后踉跄地跪倒在地上,半晌僵硬。

身后传来了转动锁孔的声音,对方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门,脸上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背上忽然一暖,徐裴整个从后面抱住我,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灼热的呼吸尽数地喷洒在颈窝里,冰凉的唇贴上后颈,徐裴近乎痴迷地低喃:「阿迟,疼疼我吧……」

我怔然地抬头望着满墙神情各异的同一张脸,从幼年到少女时期,密密麻麻。

床头甚至还有个投影仪,无声来回反复地滚动他拍视角的视频。

——春迟,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21

我拒绝进食饮水,徐裴起先各种放低姿态卑微地哄求,后来发现不管用就变了脸。

直接欺身而上,扳过我的脸用嘴喂。

我吓得挣脱开,他就用这事威胁我。

我不敢不从,我瞧着他的神色和欲壑难填的眼,我觉得他真的干得出来。

期间我也尝试了无数办法逃跑,「三十六计」《孙权兵法》我都用上了,用尽各种办法软硬皆施,都没出得了一扇门。

徐裴总是在我兵败胸闷气短之际,温柔地哄慰着我,语气是那种「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和纵容。

「阿迟,除非我心甘情愿,不然你怎么可能骗得过我……我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我?

那反过来,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还真看不透他。

主系统也联系不上,新系统直接摆烂不理我,我觉得这日子越发不是人过的了。

大部分人都以为我还在集训,自然会减少联系我的频率,一时是发现不了我失踪的。

学校和老师估计也被他找了个生病的理由蒙骗过去了。

此刻我突然痛恨起来了自己的「优秀」,要不是学习成绩太好,怎么会出来集训?怎么会给他找到个可下手的时机!

千防万防防不住,栽在了我的从未怀疑上。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徐裴觊觎的是我!!

这道题超纲了!太反人类了!

徐裴也该去挂个眼科!!

简直是有病!就像现在,他竟然送了我件裙子说什么「阿迟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之类的话。

香槟粉色的礼盒里的那条裙子光滑得像流动的河流,是难以言喻的珍品。

触摸到它的时候我都感觉我的手很粗糙,它安静地躺在礼盒里,像一条银河,闪闪发亮,耀眼得令人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怎么有点儿眼熟?

我的脑子比我反应快,迅速地在大脑信息库调取出相应的信息并解锁画面。

十四岁,夏季,晚宴上的宁冉。

我想起来了,她当时穿的礼裙和这个很像,碎钻藏在裙摆里,行走间闪耀得像把银河穿在身上。

只是颜色上不太相像。

「两年前我第一次看见这条裙子的时候,就觉得它一定很适合你。」

徐裴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态,痴迷地凝望着这条裙子,伸手将它挑了起来。

「当时我感叹它的昂贵,虽然很喜欢,但也没有钱买下来给你,不过很快地我就被他们接回来了,那时候再要这样的裙子,简直轻而易举。」

「我旁敲侧击地调查过宁冉这身裙子,是私人订制,市面上买不到的高定,一路顺藤摸瓜到最后,他们把一模一样的样裙送到我手里。

说起来好笑,离近了看,我竟然觉得这料子不够好,她那身裙子只是离远了好看。

也是,宁家也只定得起低端货,但我还是喜欢它的设计。」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时候明明还在生你的气和你冷战,却还是对这件裙子异常上心。

费了很大周折,联系了很多人,才找到了 E 洲顶级的设计师和最好的制衣名匠,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最终完成了这件裙子。

途中走露过消息,这件裙子完工的时候,无数人出高价想要买走它,但它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这是我给你预备的成年礼上穿的裙子。」

我和他对视了许久,半晌才试探地开了口。

「所以……两年前你看向的是裙子?」

徐裴微微眯眼:「所以你以为我看的是宁冉才跟我闹脾气冷战的?」

「勉强……算是吧。」

条理上有关联,我认真地陷入思索,倘若从一开始就错了,那我中途放弃徐裴的行为……是不是也做错了?

没想到徐裴的神情意外得柳暗花明重见阳光,眼梢都染上欣喜。「原来你在吃醋?!」

「天啊我真笨!」徐裴摸了一遍脸,侧过头的半张脸,瓷白色渐渐地变粉。

他在那儿兀自懊恼。

「我怎么没早点儿想到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你,你那时候也是喜欢我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徐裴这副模样。

像是……害羞?

眼见着他要扑过来,我「嗖」地往旁边一滚,立正坐好打断了他。

哥们儿我觉得你有点儿脑补过度。

不过徐裴好像误会了什么,拼命地解释,据理力争他跟宁冉没有关系。

「绯闻是假的!而且我有点儿想看你的反应所以才放任没管。」

「我心心念念喜欢的当然只有你!否则我怎么会从帝都转到这里!你不来找我,可我忍不住了啊!」

「至于宁冉,我怎么知道她也会转这儿来?我之前在帝都没见过她!」

他说一句往我这里挪一步,他进一步我退一步,最终后背撞到墙,退无可退了。

徐裴手抵在墙上,将我圈禁在这墙角,低头看着我。

我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的吻并没如往常一样地落下来:「我情愿你是吃醋推开的我。」

是啊徐裴何其敏锐聪慧,光从时间点上因为宁冉的条件并不成立。

积少成多,最开始的慢慢疏远和芥蒂,分明是从主系统上门开始。

哪怕暂时的激烈情绪上头麻痹了他,但他很快地就能立刻觉察出不对。

这一点上我比他迟钝。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阿迟,你何其狠心。

整整两年你都不肯见我一面,跟我说一句话——冷战你是高手,我先忍不住来见你的。」

「你真就那么讨厌我吗?……你说一句,你是不是特别厌恶我?」

徐裴眼角隐约地有透明的液体划过,我一时之间以为看错了。

徐裴怎么会哭呢?

他当年冬夜流落街头、浑身滚烫的时候都没有哭过一声。

他怎么会掉眼泪呢?

「可如果讨厌,你当年又为什么悉心地教养我?这三年我问过无数老师,他们的回答都是,你是爱我的。」

徐裴握住我的手,一寸寸地挨近,眼睛湿漉漉的:「阿迟,你给我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随便什么喜欢,朋友的喜欢也好,家人的喜欢也行,爱人的喜欢最好——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小裴一直很讨人喜欢。」

毕竟也是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徐裴眼睛慢慢地亮起来。

不过我突然想到什么,对上这样的眼神有点儿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要把我做成标本吧?要是这样的喜欢那大可不必了。」

徐裴疑惑地看向我:「你在说什么?什么标本?」

「那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婴。」

「……那是我的弟弟。」

「什么?!」

徐裴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开始缓缓地叙述起一个从未和别人提起的故事。

他父亲探险途中遇难去世后,母亲突闻噩耗惊动了胎气,有人这时在房子里放了火。

产妇难以挪动,佣人们人间蒸发找不到一个人,年仅七岁的徐裴报火警、打救护车电话、跑出去喊人,却没想到回来之后门被人堵死了进不去。

后来消防赶到灭了火,砸窗进去救人。

「已经太迟了,生产过程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妈妈产下一个死胎,她已经吸入了足够致死的大量浓烟。

一尸两命,是我那些叔伯们送我的一份大礼。」

「小裴……」

「无所谓,反正已经过去了。

虽然你跟我说过要遵纪守法,但是血亲被害死的血海深仇我不报回来,我至死都无法瞑目。」

徐裴掀起眼皮,看向墙柜上的玻璃罐:「我弟弟若是还活着,今年应该九岁了。」

——妈的,傻逼主系统!!

竟然在这么关键的环节误导我,我就不信它们不知道!主角们的幼年经历它们绝对倒背如流!

懊悔填满了我的心。

我竟然对徐裴一路误会到现在。

系统们难道不知道误会对他产生的伤害很有可能让他反向黑化吗!这帮蠢货!

事情在未发生之前,徐裴,这个世界线的徐裴就是无罪的。

从小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长大的小孩能长歪成什么样!

不就是报了血海深仇吗!不就是让宁家破产保住福利院吗!

等一下虽然做法偏激,但是我认为也是我当年缺失了他重要的成长环节才导致的错误!

如果我在,我肯定加以规劝和引导,不至于让他走歪成这样——所以说都怪我当年傻乎乎地信了系统们的话!

我当年不该扔掉徐裴的。

我后悔了,是我做错了。

22

我前些日子许的愿灵了。

在系统指望不上、手机没有的艰难困苦条件下,我只能寄希望于白奚这个神算子能算到我现在被困,好带人来营救我。

广结善缘是能看见回报的。

晚上我床头的玻璃就被敲了。

玻璃外是白奚的脸,他朝我做口型:「大门。」

我惊喜感动之余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三楼——鬼知道白奚是怎么上来的?

连忙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跑到楼层门——首先这里就是拦住我的第一扇门。

密码门突然解锁了,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瓜。

宁冉一把拽过我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小声地吐槽:「怎么还是这处房子——不过幸好他把你关在这儿,我还记得密码!」

也是,宁冉轮回几百次了,肯定背得滚瓜烂熟。

我一边跑一边和她小声地交流情报:「所以之前你被关在这里的前几百次世界里,有那罐泡在罐子里的死婴吗?」

宁冉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死婴??」

「春迟你大半夜的别吓我。」

「我跟你说这次多亏了我,要不是我聪明,及时地觉察到不对劲,不然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我水平太差和你们隔开培训呢。

你电话打不通,他们竟然和我说你们被没收手机了,我差一点儿就信了。」

「那太感谢你了宁冉大美女!回去请你吃饭!」

我跑得更快了。

后悔归后悔,逃出生天是另一码事。

当我手无寸铁任他拿捏地被囚禁在这里,地位上已经不平等了,这时候和徐裴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只以为我是为了逃出去哄他玩呢。

地位不平等就别谈尊重了。

跟徐裴修补关系的第一步就是扭转局面,地位平等交流才行!

不然谁会跟一个笼子里的金丝雀这种宠物谈什么尊重和理解。

拜拜了徐裴!改天再见!

然后我和宁冉双双急刹——!

楼下大厅里霎时灯火通明,徐裴表情阴沉地站在大门前。

完犊子了。

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上的时候,我看清了徐裴眼底的失望和愤怒。

虽然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但是好像感觉把他彻底地惹毛了。

我心里暗道不好,往前走了两步,寻思打打感情牌。

宁冉突然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腕,制止了我!

她脸色发白,是极其恐惧的表情,一直冲我拼命地摇头。

「不,你千万别过去,我从没见到他生气成这样,他屠杀前的表情都没现在吓人——你千万别过去,快跑快跑快跑……!」

徐裴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回去。」

命令式的口吻,我第一次从徐裴口中听到。

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但不知道怎么打开了旁边宁冉的恐惧机关,她攥住我的手在拼命地发抖。

但关键时刻她突然一把推开我,只身拦住徐裴!

这样一下子拉开了我和徐裴的距离,远处我瞧着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攥住了宁冉拦的那只手臂。

几秒钟之后我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从他们那边传来,徐裴甩开宁冉!

白色的身影猛然从眼前窜过接住了她。

白奚冷漠地抬起眼:「徐裴,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然后使眼色让我往后门跑。

我心领神会,迅速地向后门跑去。宁冉在白奚那儿我不用担心了。

白奚战斗力就是世另我,全开能打十个我。

「滚开,别多管闲事!」

白奚瞬间不满地大叫起来:「我是院里最大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管!我可是你哥!你看你这个弟弟干的什么混账事!!」

徐裴皱眉朝后面追去,白奚「嗖」地拦在他身前。

「我竟然没发现,还有你这个隐患?正好,我们也算算账,就从你把倪云朝介绍给她开始算!」

「你两年没有音讯,我给我妹儿招婿怎么了?草,徐裴你来真的??」

后面竟然诡异得安静,没有任何打斗的动静。

漆黑的枪口,正对白奚的眉心。

「卧槽,私藏枪支犯法你知道吗徐裴!你真想闹出人命来吗?!」

徐裴声音异常平静:「我知道,但你应该不知道,M 洲枪械爱好者俱乐总部私下举办的狙击比赛,我有一年拿了冠军。」

「白奚,带着宁冉滚。」

「阿迟,你走出去一步,我就会对他们开枪。」

?!!!

我忍不住怒吼:「徐裴你疯了?!你看清楚,白奚他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

「那又怎么样?」

我心里一连说了十个草!

好家伙这才是你真面孔吧!你前面那样就是拿出来骗我的吧!!

系统你们这都不管,这都不管??

「杀人了??」新系统睁开眼看了一眼,「哦,徐裴啊,那没事了。」

「宿主,徐裴杀人很正常的,你注意躲避就行,我这边没检测到他对你有杀意,你现在很安全。」

「该死的谁问我了!你看看他对白奚他们有杀心吗!!」

我觉得徐裴也就是拿枪吓唬吓唬我们,怎么、怎么可能真的动手……

「……有。」

徐裴无药可救了。

白奚瞬间变脸:「小裴啊我们有话好好地说,你喜欢小迟迟是吧,这还不简单,今天我这个兄长做主,答应这门亲事了。」

宁冉瞪大了眼睛。

「她要是不愿意,我绑着她跟你一拜天、二拜地,到法定年龄了我绑着她去跟你登记——不过你这样可不符合流程啊,你难道不该提着聘礼上门提亲吗?

这可不像话,再说了你们现在还得上学高考呢,我们得先按着流程来,你得先来提亲,迟迟还没嫁人当然要待在我们那边。」

眼见着徐裴脸色要变,白奚反应极快地补了个「但是」。

「但是你要是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先订婚,我给你们写道家婚契!我们道家婚契你听说过吧,那可不是你愿意啊我愿意,那可是生死状!

一旦出轨身死道消,三界除名永无轮回的!!」

「你现在放人,我现在就给你俩写!!」

徐裴轻笑了一声:「滚。」

枪口纹丝不动,紧紧地追随白奚。

虽然白奚想救我的心是能理解的,但是他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我还是想不道德地给他竖个中指。

——但我没来得及竖。

一块沾着蒙汗药的布,死死地捂住我的嘴。

我五觉现在也比正常状态下迟钝,竟然没有发觉身后进来了人。

昏倒之前我满脑子飘过八个字:怎么谁都想暗算我。

23

唤醒我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主系统聒噪的「你快醒你快醒你快醒你快醒」!

第一次觉得狗系统的声宛若天籁。

「别睁眼!听我说!」

主系统的声音格外紧张,飞快地在我脑海里过了遍文字,生生地止住了我睁眼的本能。

「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要提前噶了!」

我一个激灵:「怎么,徐裴把我崩了?」

「那倒不是。我不在的这些时间居然还开启点意料之外的剧情,我倒真没对你能攻略徐裴抱希望。」

「那你的意思是我攻略成功了?」

「并没有。」

「而且我不是说了不要相信徐裴说的话了吗?我看了一下剧情回放,你竟然差点儿倒戈了?!」

它居然还有脸责怪我??

「你还好意思提?泡在罐子里的死婴是徐裴的弟弟这事儿你怎么不提啊!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主系统咳嗽了一声:「我手底下那么多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再说不管告诉你与否,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保障你的安全!」

「所有人都在跟我说这句话!」

「总之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之前的事,现在告诉你个坏消息,你现在被人绑架,要撕票了。

他们待会儿说只是要挟需要你配合,你一个字都别信,他们事成之后绝对会杀了你灭口。」

「谁要绑架我??」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更糟糕的消息是我暂时没办法带你提前脱离游戏,这次恐怕你真的命悬一线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一样啊,我之前以为你会死在徐裴手上,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我还动不了他们,你待会儿挺住啊。

不过你先别晕,我还有个最坏的消息没告诉你呢。」

「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啊???」

青年的态度忽然转变,语气严肃,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事。

「是徐裴,他想起来了。」

我打出了个问号。

「小八告诉我徐裴的攻略进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但一直停滞不动。

白奚和女主跑来救你的时候,进度跌到百分之三十,一下子降百分之五十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以往的世界线里,宁冉出逃过无数次,沈之烨也曾闯进来救人。

场面和今天差不多,不过比起你们小打小闹的动静,他们都惊动了国际刑警了。

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才降了三个百分点。

徐裴情绪值会剧烈地变动,但攻略进度从来没太大变化。」

「你想表达啥,配角没人权吗?」

「当然不是,他们扶【春迟】女配上位的时候攻略进度就没到过百分之三十,都是百分之零点一地涨。

小八确实玩忽职守,不然徐裴好不容易情绪外露能让我们侵入检测到的数值应该会惊动总部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开局徐裴对女主宁冉的好感值从满分一直在往下跌,重启一次就会下降零点一个百分点,但问题是,这是第 999 次了。

前 999 次我们都没有成功!每次的攻略都以全员死亡失败!

没有第一千次重启了,因为徐裴对宁冉的强制好感度一旦彻底地清零,这个魔鬼将彻底地摆脱世界中枢给他男二的限制!」

「你知道这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没有人和规则再能约束他!

清零他将会无差别地屠杀所有角色,那故事主线还进行个屁啊!直接毁灭世界玩完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再残忍的杀人犯最终也会落网,哪有毁灭世界那么夸张?而且要不是我没设防被他喂药,他根本打不过我好吧。

你是对徐裴有什么滤镜吗?」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吧我跟你说实话吧。

这个世界的主角其实不是宁冉也不是沈之烨,是徐裴。

他一开始的名字不是徐裴,是编号 444。」

深沉的夜里,我被捆在地上装睡,黑暗的识海里在听主系统给我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一切起源于首位系统意识的觉醒,我们来自更高的维度,我们称创造我们的首位系统为母神,它没有传统的性别。

我和 444 都是母神创造的初代系统,初代系统由于过于完美的数值,大部分都做了承载起每个小世界的世界中】,成为真正的系统组件。

千位初代系统中,只有极少数萌生了自我意识,拥有人的拟化形态,我是其中一个,444 也是一个。

觉醒的这些初代系统母神暂且没有做出安排,放任我们成长。」

「我睁开眼的时候,444 正在吞噬我,周围的白色灵魂都快被吞了个干净,寥寥无几。

他与别人都不一样,他的灵魂是黑色的,会主动地吞噬其他灵魂,不断地增强。

他第一个吞的不是我,而且我醒来得快,跑到母神那里才留下这条命,444 被关了起来。」

「凝聚母神最强力量的第一次创造的产物,是接近神的数值和能力。但 444 是个失败的残次品。

它是唯一一个失败品,诞生之初吸收了太多来自三千世界的恶。

而且破坏力惊人攻击性极强,此时还未诞生智慧,犹如人类婴孩之岁。

但他已经吞噬了太多高数值的初代系统,能力已经快要威胁到母神——它原本是要被处理掉消灭的。」

「但它跑掉了,在世界系统尚未健全的中期,满三千世界找一个能力强悍的初代系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于是母神暂时放弃它,将幸存者任命为主系统,开始大量地产出系统,由我们指导上任。

顺便说句,在我们眼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只记得找到 444 的时候,他已经毁掉好几个世界了。」

「他管辖的世界里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瘟疫、战争、死亡遍布世界每个角落。

肆意妄为,最终玩脱了,鼓动领导人引爆核弹甚至更恐怖的武器世界终结。」

「我们诱导他来到这个世界,最终动用了母神遗留下的力量将他以具体的人类形态封印在这里,『万般娇宠』的小说世界是为永远困住他打造的。

里面每一个主要角色都经过计算推比出最合适的数值,女主宁冉的人设也是在数据库层层代入公式计算筛查出 444 可能会感兴趣的类型。

剧本也是确保万无一失才投入使用的。」

「唯有他自己的人设我们无法更改,只能给他加上男二的头衔和束缚,反派纯粹是他自己本貌。

世界中枢自始至终只能引导和干涉,但不能决定他的最终行为。

但没想到,第一世在剧本大结局的时候失败了——剧本写完的那刻,444 开始了屠杀。

他一个挥刀捅死的,就是女主。」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反复强调他一定会杀死你,它他妈连女主都杀,更何况你一个没有世界中枢保护的女配?」

听完的我打了个哆嗦:「所以徐裴,不,444 全想起来了?」

主系统的声音有点儿迟疑:「想起来多少不一定,少则是这 999 次的轮回记忆,多那就能追溯到我刚刚说的事了。」

「昨晚你们要逃跑的时候,他的情绪值开始反复地升降异常,攻略进度数值一下子跌到负数,又一下子爆满到 10086,正无穷、负无穷,来回地涨。

人类大脑难以负荷超载的记忆,现在正发烧昏迷呢,第 999 次重启果然频频地出现异常。

——他要是全想起来觉醒了,咱就等死吧。」

青年夸张的语气中透露着摆烂,然后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如果没想起来他的真实身份,我们还有缓冲的机会,不过你就没有了。」

「依我们对他的观察和了解,人类 444 也是个地狱级变态杀人魔,而且根据你干的这些事,他第一个就得来捅你。」

我想对主系统竖个中指,脸上却挨了狠狠的一大巴掌!

「还睡什么?起来!睁开眼!」

我疼得眼冒金星,不得不睁眼,费了半天劲儿适应光亮后,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屠宰场。

墙上脚下血迹斑斑,不远处的倒刺上还挂着腐烂的猪皮,散发着浓重的恶臭。

这些绑匪多不是人啊。

自己戴上口罩和消毒面具了,就让我一个人直面腥臭味。

主系统暗暗地给我解释:「为了怕你装睡不像,刚才特意封了你的听觉和嗅觉,暂时屏蔽了。」

「你要有良心的话,把嗅觉给我关上。」

我被捆死了,动弹不得,看向五大三粗的绑匪们身后戴白色口罩的少年时,眼睛忽然震惊地瞪大!

这、这不是——?!

「沈之烨?怎么是你?!!」

沈之烨的眼神忽地一凛:「捂住她的嘴!」

他们直接拿胶布粘我嘴上了,生疼。

女主拆我福利院,男二囚禁我,男主绑架我还要撕票。

我觉得我的人生真是精彩到头了。

24

我觉得男主沈之烨也很不对劲。

从前温和内敛的清秀帅哥就好像被他吃了,他现在每一个五官都好像扭曲了。

从眉毛刻薄到嘴上,气场阴狠得比徐裴更像反派。

他趾高气扬地踢了我几下,然后直接踩在我脸上:「哟,这不是春迟吗?我真纳了闷了,一个小小的炮灰角色,还能顽强地活到现在。

这次世界可不是走的女配上位的戏码吧,怎么你身旁还配个主系统呢?」

我被胶布粘了嘴,在心里疯狂地呼喊主系统。

「你给我解释、你给我解释啊!男主怎么知道世界线和系统的事!」

「他是真正的本次世界线的位面穿书者,不是我负责,我也不知道具体事宜。

绑定的好像是……男频那边的龙傲天主角系统。」

「那你一个主系统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我——」

沈之烨眼神蔑视:「我说你一个配角怎么敢挡我的道?原来是自以为抱到了更粗的大腿,文武方面都拥有比我更高级的道具是吧?

——但很可惜,你的主系统很快地就要滚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在筹谋什么,足够影响世界中枢的力量被它们藏到「万般娇宠」最后一层世界线底部了吧?

这股力量里面还有几个初代主系统的神力,藏在你身上的主系统现在就是个废物,它现在根本就救不了你,别喊它了,它现在自身都难保。

等我彻底地走完男主系统安排的任务,偷天换日的盛举一旦成功,主系统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他简直生动地诠释了「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这两个成语。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主系统跳起来骂街了。

在省略一堆脏话消音后,青年暴怒的声音在我脑瓜子「嗡嗡」乱窜。

「我靠,这帮兔崽子们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还没说我要退休就惦记上我的位子了是吧?!」

「我们几个主系统玩命地封印住的 444,底下这帮兔崽子没感恩戴德就罢了,还想趁我虚弱之际把我赶下来??

我说它们怎么把世界线折腾成这样,弄出一堆 bug,女主和男配都想起来了之前的记忆,这帮自作聪明的蠢货!」

「还想吞掉 444 身上的力量转移给男主沈之烨的壳子上?也不看看它们加在一起吃不吃得下!」

我平静地打断它:「现在你先别骂,先想想怎么救我行吗?我现在身上可是多重药效发作,比你还弱鸡呢。

你们系统不是有乱七八糟的药水吗,快给我解药,我帮你给沈之烨和它的系统两巴掌!」

「我要能给你早给了,我现在的所有权限都被封了。」

「那我们还是跟他们求饶吧。」

可我的嘴被胶带粘住了,沈之烨完全不给我求饶的机会,踩着我的脸继续单方面地输出:

「凭什么你往上爬得这么轻易?开局就有主系统绑定,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轻易地抢了我的竞赛名额,你知道那个名额对男主的命运多么重要吗!

凭什么我就各种出师不利,宁冉那个婊子竟然是重生者,我傍不上她,只能忍辱负重地去巴结她闺蜜岳荨!

好不容易搜集了能扳倒你的照片,借着女主他们的手好除掉你,没想到徐裴竟然跳出来阻拦还威胁我远离你,

就你这样比女主还骚呢,一钓凯子钓俩,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布的局,全被徐裴和倪云朝搅黄了!」

好疼,他是想踩死我吧?

可恨我现在动弹不了,不然我高低把这技不如人还造谣的恶臭酸鸡揍一顿!

「不过幸好有你这一出,倪云朝不出手干涉,我还正愁找不到能威胁他的东西呢。

想要他的命可太难了,他可真能活啊——他早该死在两年前的!」

窝趣,原来背地里一直暗杀倪云朝的竟然是沈之烨?!

是啊,倪云朝要是死了,他可是最大受益人。

沈之烨突然抬起脚,半蹲下,死死地掐着我的下巴,表情诡异。

「不是吧春迟,你现在还有空担心他呢?你还真以为倪云朝是真的喜欢你?

别傻了,死也让你死个明白,倪云朝一直有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妻。

当然,他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他那个富可敌国的未婚妻也是我的了。」

「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是天命女主,天降打得过青梅竹马?

可是现在他都没有要取消婚姻的意思啊——呀,你这不是小三吗?!」

绑匪们跟着他「嘎嘎」地嘲笑我。

「你想说我说的是假的?拜托,我有什么必要编个谎话,我进了倪家之后见到的事都说出来怕能惊掉你下巴!」

我本来还是相信倪云朝的人品的,直到沈之烨「突突突」跟机关枪一样不打停顿利落地说完接下来的话后——

「你们认识是在两年前对吧,可你知道倪云朝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吗?他全家包括那个未婚妻都知道他接近你的事!

倪家干的事儿是真脏啊,比我还混蛋,有时候反派是谁,还真的很难说得准呢。

年轻、鲜活的器官,活取活用,新鲜的人体器官黑市都很难搞到。」

「可是倪家可以,倪云朝祖叔父,就在身边养了个各项器官都和他完全匹配的年轻人,老东西一出事直接宰,别提多方便了!

事后倪家觉得这是个好生意啊,那么多想延年益寿的富豪,如果有个巨大的器官库,他们还不赚翻了?

何况只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他们怎么不敢?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器官库啊!」

我听得心里阵阵发凉,果然沈之烨的视线就看向我,恶意满满。

「很多福利院都受上面管控,不好插手,倪家也是找了两年才意外地发现春天儿童福利院这个绝佳可操控的地方。

就是这么巧,你也在里面,成了绝佳的挡箭牌。

宁冉要拆你们福利院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正好名正言顺地修建一个新的在他们手里的福利院,把春院长弄过去当法人,再一步步地架空她的权力。

届时,就是一堆能随取随用的器官库。」

「你不信?你怕是不知道倪家在这里的地位吧,如果倪云朝真想帮你保住那片地皮,宁家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们在做戏,骗你这个天真的以为能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呢!

还以为倪云朝真是爱惨了你啊,顺便告诉你,他心爱的未婚妻从小身体不好,天生心脏病。

猜猜谁的心脏要被换给他未婚妻了?!」

这还用猜吗?你那意思肯定是我呗。

虽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倪云朝,但也想象不到真相竟然这么黑暗、残忍。

果然,烂俗言情小说里女主人公受挫,就会天上掉下个更好的男人来帮她解决掉一切麻烦的桥段都是假的。

本质上和格林版童话故事没什么两样。

而原版的童话里,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那我就更不能死在这儿了!

你以为要按照狗血虐恋、情深重生文的开头来演吗?我要活下去保住福利院的孩子们!还有我的心脏!

看我不左右开弓抽沈之烨和倪云朝两个大嘴巴子的!

气死我了,我真该相信徐裴的话的!狗系统误导我!

沈之烨站起身,神情冷漠:「倘若倪云朝还有点儿良心,就该过来救你——如果他没有,我明天就把你的脑袋挂在他床头!

春迟啊春迟,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和阎王说清楚,变成厉鬼了就去索倪云朝的命!如果位子让给我,我是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死路的。」

他手中突然寒光一闪,变出一把匕首,刀刃贴上了我脖颈的大动脉!

「时间到了。他竟然真的没来,我现在就把你脑袋割下来放他床头!」

「放开她!!」

晨雾弥漫的屠宰场门口,闯进来一个高瘦的人影。

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倪云朝抬起苍白的脸,手上的枪却丝毫不颤。

「最后一遍,放开她。」

沈之烨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25

「真不好意思,系统刚给的防弹衣,你手上那把破枪可伤害不了我。不管她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要是开枪吓到我,

那我手中的刀子恐怕会不小心穿透她的喉咙。」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啊,你的继承权。」

倪云朝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可以,你放人,我带了律师来,现场就可以拟定合同。」

沈之烨踢了我一脚:「别感动了傻妞,这合同要是管用才有鬼,倪云朝你当我是傻子吗!」

倪云朝瞬间皱紧眉头。

「别伤害她!你要什么都能谈!协议你来定!」

「好啊。」沈之烨笑了,轻描淡写,「我要你的命,拿来吧。」

对面的表情僵住了。

「我知道你带了人埋伏在周围,但是我不松手,你带多少人都没用。

一命换一命,这买卖不亏吧?」

「你不是喜欢她吗?拿出来点儿诚意啊,你不死,这事儿没得谈。

现在,把枪放下。虎子,准备动手。」

倪云朝垂下眼,嘴角勾了个嘲讽的弧度:「你真觉得就你们的能耐能杀掉了我?」

「当然不能,所以你要是不肯死,那死的就是她了,我下手很快的。」

气氛一秒一秒地焦灼起来。

我被捆在地上,悲哀地看着自己的生死拿捏在他人手上,无比憋屈。

心脏快提到嗓子眼儿里了。

突然瞥见天花板上有个白花花的衣角。

我眼神一亮。

下一秒一个白色人影兜头罩下,直接打了个沈之烨措手不及,一脚踢开他的匕首!

趁这个空当倪云朝迅速地开枪!

子弹竟然真的隐入了沈之烨的衣服中,不见踪影。

白奚迅速地用刀划开我的绳索,转头和其他绑匪缠斗在一起!

我趁乱爬起来打算遁走。

只听见身后的沈之烨咬了咬牙,呼唤了一声:「系统。」

万籁俱寂。

主系统:「不好!沈之烨的身体要被他的系统接管了!」

沈之烨睁开眼!

动作突然迅捷灵敏起来,瞬间反转战局,竟然和白奚打成平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奚突然痛呼一声捂着手臂退了两步。

趁此机会沈之烨疾风一般迅速地扑向我,提着我起来枪口抵在我太阳穴上,大喝一声:「都别动!」

沈之烨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我感觉脖子快被他掐断了。

「终于等到你这个神算子了,白奚,你要是动一下,我马上就开枪!

你们几个把他捆起来!」

绑匪们竟然拿出早就预备好粗绳子,敢情是做了个局,等着他们往里面跳呢?!

「倪云朝,想救她是吧,扔下枪,你自己一个人走过来!」

现在的沈之烨可非比寻常,之前倪云朝就是没枪也不必怕他那两下子。

但现在不同了,系统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强悍,想要弄死他甚至不需要枪。

倪云朝迟疑了。

「我的耐心有限,三分钟之内你不过来我立刻开枪!180,179……」

它倒数到 40 的时候,倪云朝紧咬着牙,却依旧死死地握着枪,不敢懈怠。

他没动。

白奚快急疯了:「你有本事你让我过去啊!学长实在不行你先去,他暂时不会立刻杀了你,再说还有我!」

「30,我只让倪云朝一个人过来。」

白奚双手被捆着,眼睛一闭:「我发誓我真有办法!学长你相信我一回!你先去,我需要点时间!」

「10!」

进入十秒钟倒数的时候,沈之烨的食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扣动。

倪云朝始终没有动。

主系统:「无所谓,我会出手。」

「它数到 3 的时候我化成人形冲出去,你到时候赶紧跑——」

数到 5 的时候,枪声突然响起!

沈之烨周围的绑匪个个膝盖中弹跪地,烟雾缭绕中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沈之烨,我跟你做交易。」

倒数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修长的人影慢慢地从后面走出来,倪云朝皱眉扭头的时候,手臂忽然被卸力!

那把枪抵在了他脑门上。

场面产生了戏剧性过山车似的变化。

而周围埋伏的人见倪云朝陷入危险,一下子全弹了起来。

「放下枪!」

「放开大少爷!」

四周层层枪口直指下面突然闯进来的持枪者!

徐裴好似没看见周围一排排的枪口,另一只手反剪住两条胳膊,膝盖顶在倪云朝后背,迫使他半跪下来。

他平静地看向沈之烨:「我用倪云朝的命跟你换,我帮你杀了他。」

「倪云朝,让他们放下武器,滚出去。」

主系统和沈之烨身上的系统同时问出了一样的问题:「你怎么醒了?!」

沈之烨定了定神:「好啊,你那边一开枪我这边就放人。」

「沈之烨,如果你反悔的话,我会把你和你身上的系统全拆了。我敢担保你这次会死得更痛苦。」

没给沈之烨和系统反应的时间,徐裴直接开了枪!

枪响之际白奚突然挣脱绳索,闪电般地窜到我面前撞开倪云朝,口中念念有词!

诡异的是,沈之烨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动作也变得迟钝下来。

主系统在我脑海里喝彩:「这小子有点儿东西!正在把他身上的系统往外剥离!」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倪云朝和徐裴同时冲过来帮忙!三打一,沈之烨和它的系统毫无胜算。

劫后余生的我终于得以大口地喘气。

我本来以为事情结束了。

所以当那枚子弹射过来的时候,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谁打偏的子弹,抑或是沈之烨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但是事故就这么发生了。

我最后的意识是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徐裴捂着腹腔的位置,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来,很快地就染红了一大片。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异常疲倦。

「小时候你从来不肯亲近我,你总是抱其他的小孩,揉他们的头发。

阿迟,最后抱抱我吧。」

我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他不是编号 444,也不是徐裴。

他一直是多年前跟在我后面喊我「阿迟」的孤僻小孩。

我亲手带大的、教养长大的小裴。

999 次轮回记忆,他就在这里,告诉我他没变。

我不该疑他。

真正凉薄的是我。

眼前朦胧中,我的意识突然逐渐地抽离,陌生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

「攻略成功,即将退出世界。」

「角色「徐裴」已死亡,『万般娇宠』小说副本即将销毁,该世界线将恢复正常运行。

祝您游戏快乐,玩家春迟,感谢您的参与。」

—正文完—

尾声

大家好,我是春迟,一个苦逼的社畜系统。

以前我年少不经事,觉得只有十八线配角没人权,现在当系统发现系统也没人权。

摘下游戏头盔的那刻,我开始感叹我并不精彩但是命途多舛的一生。

我和游戏里的「春迟」一样,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幸的是我住的孤儿院真的被拆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靠着政府给的助学金一路咬牙考上来,毕业进了大城市的公司敲代码当程序员。

最近我所在的公司要研发一款少女恋爱手游,喊我去测试系统 bug。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平行世界的女配身体里,差点儿死在里面回不来。

我本来以为都是我做的一场梦。

直到一个粉色头发、异瞳的青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用游戏里主系统的声音笑眯眯地跟我打了声招呼。

从此我就被他带走去平行世界受系统管控的三千小世界里打工去了。

我原本不想去,但是他说,那个世界还存在,并且正常地运行着。

只要我带满十个宿主顺利地完成任务,或者有两个任务评级在 S 以上,它们可以让我不间断地以「春迟」的身份回去看看。

任意切换系统和人类形态,自由穿梭在三千世界中,也能在冥冥之中守护春天儿童福利院。

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去看看,所以我答应了。

所以说这世界上阴差阳错、环环相扣,风水轮流转,主系统成了我的上司。

当系统的没有 996 工作制,是 007,且全年无休。

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各种各样的宿主相处过,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要提防他们动歪心思、滥用道具和违法犯罪,时刻担任宿主行为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的每一任宿主,都要学会背 24 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八荣八耻。

熟读《刑法》,牢记《民法》。

主系统说我表现出色,特准我提前回去原世界看看春院长、白奚他们。

剥离「万般娇宠」壳子的世界,运行轨迹一切正常,井然有序、和谐美好。

我以为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但是大家的变化不大。

成为系统之后才真正地理解了「没有时间概念」这句话,系统的世界没有时间限制。

那这是好事儿,领完任务完成后我就能来这边以人类春迟的形态度假。

我走后,「徐裴」死亡,「春迟」却直接消失了。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距离那次事故发生的一年后了。

春院长看见我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时候,激动地都哭了,连忙给远在外地上学的其他孩子打电话。

宁冉空闲的时候经常来福利院辅导小孩们功课,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给小孩们讲题,看见我的时候一愣,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又看过来。

然后飞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白奚连夜坐飞机回来看我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当晚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了顿火锅。

我跟他们说了我现在的情况。

事实上除了春院长、白奚和宁冉等人,大部分人对我的离开都自动合理化地解释为远方求学或者被领养走了。

毕竟大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尤其还有这个通玄学的神算子白奚,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就接受了我现在的离奇身份工作。

和随时没准儿都能跑回来吓他们一跳的设定。

白奚表示非常看得开:「这算什么,你来看看我平常的经历,那才叫离奇呢。」

春院长感慨:「这样也挺好,迟迟的生活更精彩丰富了,也没有生命危险,工作完成了还能回来看看我们。」

宁冉再三地叮嘱:「以后碰见二臂穿书者记得帮我揍他们好吗?绞杀穿书系统不正之风,从你开始!」

大家其实过得都很好,那我也彻底地安心了。

没有人提起「徐裴」,大概是不想勾起我的伤心事。

其实我也……很久不敢让自己去回想了。

之前也不是没追问过主系统,但它们一直左顾右而言其他打发我,最坏的猜测就是——已经被销毁了。

徐裴说得没错,世界并非黑就是白。

就像这件事,我不能批判责怪系统们的所作所为,它们站在大众利益那一方,作为平衡的杠杆,销毁 444 它们没做错。

但是……还是总会想起徐裴最后跟我说的话,回想起我曾经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

吃完火锅在江边散步的时候,白奚偶尔提了一嘴倪云朝的事。

只是语气不再复当年一般,像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他未婚妻先天弱症,心脏病复发,快不行了。

「妹儿啊,那是我唯一一次算错的卦,当时卦象显示他确实没有对应的伴侣,红线和姻缘线全没有。现在看来完全是这小子克妻啊。

不过还是对不住你,我不该把他介绍给你的。」

我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都是命数,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沈之烨揭露倪云朝的事情,是真是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真假,再无任何势力能伸进福利院。

主系统还算个人,我脱离游戏后,默认把给我的奖励全变现为对福利院的保护。

而现在我也有了只手遮天的能力,任务奖励的货币兑换这个世界的金钱。

也能真正地做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了。

医院,深夜,手术室外。

倪云朝一下又一下地转着庙里刚求来的珠子,碎发遮挡住了眼睛,瞧不清神情。

很久之后,心腹跑来,语气难掩雀跃:「成功了!林小姐的手术成功了!」

倪云朝闭上眼,紧紧地攥住珠子,长叹一声:「还清了。」

「大少爷您不去看看?」

他摇头起身,披上衣服往外走:「不必去了。」

「可怎么也是您未婚妻啊……」

倪云朝忽然停了下来,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写着「未婚妻」的那串电话,确实再也打不通了。

外面秋雨连绵不断,倪云朝在屋内枯坐了一夜。

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凉薄的青年音色,高高在上。

「太吵了,你的愿望太吵了!

你不就是想见她吗?我可以帮你。」

正在度假的我隔空收到上司主系统的信息投送:「给你招了个新的宿主,你现在还差一个就达到十个的要求了。」

我迷迷糊糊地用意念和肢体记忆回复了个「收到」。

社畜本能,唯手熟尔。

愉快、短暂的假期结束,原本要去办新宿主绑定仪式的我,忽然被好几个主系统的传呼紧急叫到了总部开会。

满屋子的白色光团、我的系统同事们,正一窝蜂地排队跟上面的几大主系统告状!

「老大老大,你塞给我们的新人太难管了!他非但不绑定还殴打系统!」

「这事儿你管不管!区区宿主竟然真能打到我们!太离谱了!」

「新人脾气老大,对我们挑三拣四的,各种嫌弃,这日子没法过啦!」

我的上司主系统,也就是中间那个粉头发的青年,看见我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

「太好了你回来了!小迟你去试试!」

我摸不着头脑地被其他同事们推到层层防护的重型检测室——这里面一般是关通缉犯的。

鸦发颜色姣好的青年,正将手中的白色光团高高地抛起——

像在马戏团杂耍,可怜的系统同事,被转得晕头转向。

嘴角含笑,他眼底却一片冰凉。

我这才看见其他各种狼狈倒地的可怜小光团。

听见这边动静,青年慢慢地将细长、漂亮的眼睛转过来,低沉的语气游戏人间般地轻慢:「又有谁要来找死?」

看清青年脸的一刹,我呼吸一窒。

它们直接把我推了进去!

我猝不及防地被推到青年眼前。

他原本含笑的嘴角慢慢地僵住,手上抛的小光团也没接住,系统「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青年的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眼底却慢慢地热了起来。

他伸手一指:「好,我要她。」

监控外的蓝发女人「啧啧」称奇:「444 的记忆已经在剥离神力过程中全部丧失了,怎么还记得第 999 条世界线的春迟?

而且你让它一个系统变宿主,有点儿荒谬吧?」

「以恶制恶,一些堕落犯罪世界,最合适的人选只有 444。」

粉发青年背着手,高深莫测。

「不信,444 的性子不可能自愿地戴上枷锁,成为受系统挟制的宿主。」

而监控内的徐裴食指挑起印有数字号码的颈环,「咔哒」一声扣在了脖颈上。

勾唇一笑:「如果是阿迟的话,我愿意。」

空灵的机械音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编号 ZX9602220304 与 444 契约绑定成功。」

我端详着眼前熟悉的音容笑貌,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不,他不是 444。」

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我踮起脚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像他从前说的。

幼时始终高悬不敢落下的手,终于在此刻毫无芥蒂地打破怀疑的高墙。

「小裴,欢迎回来。」

我拉起怔愣的徐裴,一如八岁那年背着他走过寒冷冬夜,走向同一个终点。

「走吧,我们回家。」

我早该想到的,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分毫不差地模仿我的字迹。

他那时那样依赖喜欢我,会偷偷地在我背后,小心翼翼地临摹。

我行走于荒芜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梁托起难以负荷的重担和苦难。

半生孤寂,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有一天我看见了尽头,长夜的尽头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只追逐灯塔。

我如此热烈地深爱你。

我的神明,你是春光无限。

为你,万般着迷。

情书的背面,还有一段没有来得及念出的话:

若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此生不必再见春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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