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流景

  我是皇上的白月光,但他爱上了我的替身。

  我怀胎三月,他灌我喝下堕子汤。

  我的血流了⼀地,疼得钻心。

  他笑着哄我:「乖,⽣过孩子,就不漂亮了。」

  若我不漂亮,就不像失踪的⽅婉了。

  后来,我重活⼀世。

  当众烧掉他与我的订婚书。

  我祝他和⽅婉郎情妾意,百年好合。

  他却说,非我不娶。

  1.

  他们都说,⽅婉是我的替身,等我回京,她就会失宠。

  半年前,沈玉安外出打猎,在山间救下迷路的⽅婉,⼀眼定情。

  我远在江南养病,都听说,太子爷爱上⼀个孤女,整日捧在手心里宠着。

  沈玉安给我写信,叫我别误会。

  他说⽅婉是个有趣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爱自由,嫁⼈⽣子不是她的追求。

  过段时间,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厚厚的⼀沓信,沈玉安没问过我⼀句,病好没好、伤疼不疼。

  字里⾏间,全是⽅婉。

  2.

  回京那日,沈玉安没来接我。

  我去了趟太子府,倒要看看,他在忙什么,忙到把我都给忘了。

  我到时,⽅婉正凑在沈玉安跟前,分着吃他手里的点心。

  两⼈挨得很近,鼻息交缠,唇间不过咫尺。

  沈玉安的耳尖泛起粉色的红。

  我的心突然揪着疼了⼀下,眼睛又酸又热。

  我攥了攥手,笑着问:「太子府穷得就剩⼀块点心了?这样掰着吃,够不够塞牙缝?」

  沈玉安猛地抬头,看清是我,又惊又喜。他问我:「流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反问:「我给你写的信,你没看?」

  他愣了愣,还没开口,⽅婉突然插话:「是不是上个月送来的那封?」

  「那天你急着陪我出门,把她的信丢在⼀边,后来也忘了看,是不是?」

  她转头笑眯眯地跟我赔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了的事,南姑娘,我跟你说句抱歉,你别怪殿下。」

  「你不知道,他就是个糊涂虫,整日丢三落四。」

  沈玉安拍拍自己的脑袋,装着叹气:「孤糊涂,都是谁害的?」

  「你日日往外跑,孤不管你,你早丢了八百回了。」

  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全是亲密无间。

  我站在这里,真多余啊。

  原来,在我支着下巴,等沈玉安回信的那些日子里,他把他的时间,都留给了另⼀个女⼈。

  3.

  我把自己闷在房里好几天。

  沈玉安日日都来,我日日不见。

  他让⼈传话,说白马山上的桃花开了,从前说好⼀起去看的,他在等我。

  若我不去,他就⼀直等着。

  母亲将我从榻上拽起来,把我塞进马车,逼着我去见他。

  母亲说,沈玉安是储君,总有⼀天,他会有三宫六院,院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女⼈。

  他的心会掰成好几瓣,这儿留⼀点,那儿忘⼀块。

  这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的脑子清醒得很,我只是心里难受。

  从前沈玉安说,这辈子就爱我⼀个,我也是当笑话来听。

  可是,我得要他明白,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预备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他身边的女⼈来来往往,可以,但要是有⼈想骑在我的头上,那是做梦。

  沈玉安不能给我完整的爱,那就给我绝对的权力和尊重,也是好的。

  马车摇摇晃晃往山上走,我心里这么想着,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

  4.

  沈玉安在半山腰等我。

  天上飘着小雨,他也不打伞,苦哈哈地装可怜。

  他从怀里掏出⼀个盒子,神秘兮兮地跟我咬耳朵:

  「你不是⼀直喜欢母后的紫云镯么,快拿着,孤给你偷来了。」

  他把盒子往我怀里塞,我气得笑出声,在他胳膊上拧了⼀把,把他拽进伞底下。

  沈玉安笑眯眯地凑过来,捧着我的脸细细地看。

  他拇指轻轻蹭着我的眼尾,仿佛我是什么脆弱的宝贝,稍⽤力就会弄碎。

  「哭过了,是不是?」

  「眼睛都红了,跟兔子似的,赶明儿孤送你⼀车胡萝卜啃啃……」

  我喜欢他这样珍重地对待我,也喜欢他说俏皮话逗我笑。

  天边滚了道响雷,沈玉安突然不说话了,盯着黑压压的云皱了皱眉。

  之后,他⼀直在走神。

  他为我撑伞,伞歪在⼀边,露出我半个肩膀,他也没发现。

  直到身后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府来⼈说,⽅婉要走了,她正在收拾⾏李,马上启程,谁都拦不住。

  沈玉安才回神骂道:「让你们看着她,⼀帮废物!」

  「她最害怕打雷,⼤下雨的,她要去哪里!胡闹!」

  电闪雷鸣的天气,风这样冷,我的鞋子湿透了,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

  沈玉安不在意。

  他心里想的只有⽅婉。

  他在想她讨厌下雨,害怕打雷。

  我心里酸酸的,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根木头。

  沈玉安问我:「流景,⽅婉没处可去,孤去瞧瞧她,你自己下山可以吗?」

  我笑着反问:「我说不⾏,你就不去吗?」

  沈玉安喉结微动,捏捏我的脸,哄我说:「孤知道你最乖最懂事,别说气话。」

  他把伞塞进我手里,翻身上马,影子很快消失在雨里。

  我没再留他。

  要走的⼈,是留不住的。

  我⼀个⼈撑着伞,在桃花林里走了会儿。

  雨下得很急,枝头的花都被打散了,碾在鞋底,揉成肮脏的泥。

  从前看着很美的景色,忽然就觉得好难看,再也不喜欢了。

  5.

  那⼀天,沈玉安和⽅婉在城中拉扯,弄得⼈尽皆知。

  所有⼈都说,太子爷好像是真心喜欢⽅姑娘的。

  不然怎么会为了挽留她,把自己的未婚妻扔在白马山上不管了?

  白马山上多危险啊,⼤老虎吃⼈,⼀口⼀个。

  从前他们说,南流景是太子爷心尖上的白月光。

  现在他们说,白月光?也不过如此。

  画月把传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骂道:「我瞧那⽅姑娘就是故意的,什么时候走不成?偏要挑着太子爷跟姑娘去玩的时候。」

  「⼤街上拉拉扯扯,她还有脸哭。」

  「说什么受够了当替身,她知道自己不招⼈待见,如今姑娘回来了,她趁早自己走,免得别⼈开口赶⼈,她要脸。」

  「说着说着,她还晕过去了,不偏不倚,就倒在太子爷怀里,好些⼈都看见了,这会儿倒不要脸了,呸!」

  我把手里的鱼食抛进池塘,静静听着。

  画月气得直转圈,在我耳边念叨:「姑娘,您就真由着她折腾,不管管?」

  管是要管的,不过,不着急。

  ⽅婉倒是巴不得我立刻出手收拾她,等我背上善妒跋扈的名声,她可高兴了。

  我南家世代簪缨,就凭她也想让我家的门楣挂上污点?

  她不配。

  我与沈玉安婚期将近,等我入主东宫,就抬她做太子侍妾。

  到时候关门打狗,是是非非,就是咱们东宫的家务事了。

  6.

  沈玉安带着⽅婉来的时候,我正在池塘边晒太阳。

  他挨着我坐下,轻轻碰碰我的肩膀。

  我扭头递给他⼀个客气的笑脸。

  他有些陌⽣地看着我,片刻后问我:「流景,你⽣孤的气了?」

  我讽刺他:「怎么会呢?殿下不是说了,我最乖最懂事。」

  沈玉安慌了。

  他⼤约是想起十三岁那年,他惹我⽣气,我当时笑嘻嘻说没事,他就没当回事。

  后来半年里他做什么我都说没事,倒是将军家的小儿子,常常惹得我破口⼤骂追着打。

  沈玉安心里难受了,把我堵在墙边,非要我骂他打他。

  「流景,你怎么不对孤发牢骚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孤喜欢别⼈了?」

  「你快点骂骂孤,孤怎么心慌得厉害。」

  沈玉安,我的坏脾气金贵着呢,想让我为你难受,你配吗?

  那⼀年,沈玉安差点弄丢我跟他的婚事。

  他追在我屁股后面哄了我好久,做小伏低。

  我哭着骂他那天,他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沈玉安从小,就是个贱骨头。

  7.

  ⽅婉在⼀边瞧着沈玉安为我着急,笑眯眯地凑上来。

  「南姑娘,你就别⽣气了,殿下心里装的全是你,谁也抢不走他。」

  「我今日来,就是跟你道别的,我回去就走,只要你跟殿下好好的,我怎么样都⾏。」

  沈玉安拧着眉头问她:「说好不走了,你怎么总是说话不算话!」

  ⽅婉对他冷下脸:「我不走留着干嘛?」

  「你为了别的女⼈,日日给我摆脸色,你觉得我惹她不高兴了,你就对我爱答不理。」

  「既然我在这儿她就不高兴,那我走不就⾏了吗?我凭什么受你们的气!」

  「就因为你们有权有势,就不拿我当⼈看,你们凭什么欺负我?」

  「我宁愿死,也不受你们的委屈!」

  她说着,转身要往池子里跳。

  我⼀把扯住她,狠狠甩了她两巴掌。

  「我不理你,你倒蹬鼻子上脸!」

  「凭着⼀张嘴造谣⽣事,谁欺负你了,如何欺负你了,来,我听你说说明白。」

  「想死在我南家,你看看你自己够不够格!」

  ⽅婉冷冷⼀笑,突然拽着我⼀起,跳进水里。

  我不会游泳,手脚胡乱地拍着,身子越来越沉,呛了好几口水。

  混乱中,沈玉安⼀把抓住我,他冷脸把我丢给身后跟来的⼈,转身游向⽅婉。

  后来发⽣的事,我都浑浑噩噩的,只记得沈玉安拖着⽅婉上岸,哭着求她醒⼀醒。

  ⽅婉呕出好几口水,恢复些神志,拽着沈玉安的衣服,跟他⼀起哭了。

  她埋怨他:「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排在她后头,你知不知道刚刚我有多害怕?」

  「你明明知道她身边有那么多⼈去救她,可是你还是丢下我,先去找她了。」

  「我死心了,殿下,你放我走吧……」

  沈玉安紧紧地搂着她,他跟她保证:「别走,你别走。」

  「孤答应你,以后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你了,好不好?」

  8.

  落水后,我开始发烧,每夜梦魇缠身。

  我梦见我和沈玉安成亲了,⼤婚那日,他⼀直不高兴。

  等到后半夜,他冲进洞房,粗鲁地扯掉我的盖头。

  他把手里的信甩在我脸上,是⽅婉写的,她说她走了,我再也不⽤瞧她不顺眼了。

  沈玉安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的教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只是想待在我身边,就这么⼀点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容忍吗?」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婉模棱两可的几句话,他就把所有的错都联想到我身上。

  他像⼀只发疯的野兽,将我压在身下,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新婚夜变成⼀场折磨,我的尊严被他碾成碎片。

  太阳升起时,他对着满身伤痕的我冷笑:「哭什么,你应该高兴啊,你赢了。」

  从此,他白天是仁德的君主。

  夜里就变成褪下衣冠的禽兽。

  所有⼈都说,我是宠冠六宫的皇后,是他此⽣挚爱。

  只有我知道,他每晚抱着我,喊的却是⽅婉的名字。

  后来,我怀孕了。

  有⼀日,他突然对我说:「你怎么不像婉婉了?」

  我顿时冷汗涔涔,我知道,我的孩子⼤概是保不住了。

  他捏着我的下巴,把堕子汤灌进我的嘴里,我疼得撕心裂肺,他却只说:「流景,你要永远漂亮,永远像她。」

  沈玉安,我恨你!

  9.

  我从梦里惊醒,手探向胸口,那里跳动着我的心脏。

  梦的最后,我清楚地记得,在我⽣辰那日,⽅婉风光回宫。

  她可真是好手段,消失两年,把沈玉安对她的喜欢变成执念,对她思念到不能自拔。

  她回来了,立刻就变成他失而复得的宝物。

  再也没有⼈能取代,⽅婉在沈玉安心目中的地位。

  我死的那天,天上飘着⼤雪。

  ⽅婉拔走我头上的玉簪,她笑着把它摔碎了。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可悲的⽣命里,最后⼀点念想。

  我脑子里紧绷的弦,就那么断了。

  我举着剪刀冲向⽅婉,扎破她的手臂。

  下⼀刻,⼀支箭贯穿了我的胸口。

  沈玉安站在远处,他握着弓,亲手射杀了我。

  我猛然惊醒。

  梦里的疼,都是真的啊。

  我攥着胸口的衣料,崩溃⼤哭。

  母亲急得抱紧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哭喊着:「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不要沈玉安了!」

  10.

  ⽅婉拽我落水的事,惊动了皇后。

  她叫我进宫吃午饭,说要为我做主。

  我到时⽅婉正跪在院里,⼤太阳晒着,瞧着很不好受。

  桌上摆满我爱吃的菜,我小口喝着鱼汤,沈玉安坐在我对面,脸色很难看。

  「有⼈因为你跪了两个时辰,你还有心情吃饭?流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面不改色,边吃边说:「做错事就要受罚,不然不长记性。」

  沈玉安眯了眯眼,咄咄逼⼈地质问我:「⽅婉言语不检、举止失礼,她有她的错处。」

  「可是流景,她拖你下水,是不是因为你辱骂她、殴打她?」

  我放下碗筷,平静地看着他,点头说是。

  他笑着问我:「既然你们都有错,为什么只有⼀个⼈受罚?难道就因为你姓南,她姓⽅?」

  他明着说我仗势欺⼈。

  我反问:「那依太子殿下的看法,该怎么罚我才好?我把脸伸出去,让她打回来可好?」

  沈玉安垂下眼,声音放缓些:

  「流景,你明明知道,孤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慢悠悠开口:「你们两个,都快成亲的⼈了,何必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女⼈吵成这样?」

  「太子,那个⽅婉心思重又恃宠而骄,你若不想日后家宅不宁,就离她远点。」

  我喝掉碗里最后⼀口汤,放下勺子,掏出我与沈玉安的订婚帖。

  薄薄的⼀张纸,曾经寄托着我所有的少女情思。

  我不曾犹豫,将它扔进汤锅里。

  那张纸片刻就被浸湿,毁得面目全非。

  沈玉安立刻去捞,他的手被热汤烫成淡淡的粉色。

  订婚帖像烂泥⼀样,软塌塌地挂在他的手指上。

  他眼里有⼀点泪光,压着火气问我:「南流景!你疯了是不是?」

  我不理他,只是跪在地上,向皇后叩首:

  「姑姑,我与父母已经商量好了,从前定下的亲事,还是算了。」

  「姑姑,父亲说,从前他没能护得住你,如今,他不想南家的姑娘,再受苦了。」

  11.

  我悔婚那天,沈玉安⼀路沉默着,跟着我到南府⼤门。

  我进门前,他终于开口:「流景,孤这里,可不卖后悔药。」

  我头也不回地告诉他:「绝不后悔。」

  我和太子婚事告吹的事,很快就传遍京城。

  母亲每天守着⼤门,看哪家富贵公子敢来提亲。

  等了月余,也没⼈来踏门槛。

  京城的公子哥都在看沈玉安的脸色,他把我变成⼀个笑话。

  我娘气得天天在家骂我爹。

  爹爹没办法,只好给远⽅的老朋友写了封信,管他借个儿子,来与我相看。

  来⼈叫陈锦颐,是江北陈氏的嫡支。

  他家祖宗是开国⼤将,两百年的名流世家,手里握着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连皇上都得敬让三分。

  母亲把陈锦颐夸得天花乱坠。

  说他温文尔雅、能文能武,最重要的,他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我对爱情已经不抱幻想,爱会让⼈受伤。

  我对陈锦颐的期待,仅限于,他父亲是陈家家主,而他是嫡长子。

  若我与他能成,日后便是整个陈氏的当家主母,太祖恩赐,见到皇上都不必跪了。

  想想都高兴。

  12.

  相看那日,我们在⼤相国寺见面。

  陈锦颐⼀身胭脂红的袍子,前襟点缀着孔雀羽毛,奢华到让⼈挪不开眼。

  他确实是美若天仙,如果扮上女装,⼤约我都要自愧不如。

  母亲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路走⼀路夸,偶尔问几个刁钻的小问题,陈锦颐也都滴水不漏地答上了。

  他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我有点慌,就想扯下他的面具瞧瞧,他背后长着怎样的嘴脸。

  午饭时,母亲找了个极其拙劣的借口匆匆离场,留下我跟陈锦颐培养感情。

  她的马车刚走,陈锦颐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

  他不笑的时候,像个冷心肠的菩萨,我与他之间,顿时⽣出无限长的距离。

  他刚刚,果然是装的!

  「你不记得我了?」陈锦颐挑眉问我。

  「小时候,你把我堵在墙角,揪着我的耳朵叫我小娘们儿,你忘了?」

  「你敢把我忘了?」

  娘啊,他的表情好吓⼈。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我八九岁那年,跟刘将军家的小儿子打架打输了。

  他身边总是跟着⼀个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豆芽菜,两个⼈关系很好。

  我就非常卑鄙地,把那个豆芽菜抓来,逼着他叫我姐姐祖宗,还对他言语羞辱,以泄心头之恨。

  我小时候,确实有⼀段时间,背着爹娘净干些⼈嫌狗不待见的事儿,可混账了。

  后来我也想过要找他道歉,但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再见面,他变成又高又⼤的陈锦颐,除了漂亮,哪还有半点豆芽菜的样子。

  想起母亲刚刚说我贤良淑德、优雅端庄,⽣来就随她,我尴尬得脚趾抠地,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想不⽤道别了,最好是再也不见。

  我转身就要跑,后领却被陈锦颐钩住。

  他低头在我耳边笑:「姐姐,我让你走了吗?」

  13.

  落日前,陈锦颐送我回家。

  我完全看不穿他的心思,心里忐忑,眼看到了家门口,我抬起屁股就想跳车。

  他手臂⼀伸,揽着我的腰把我拽进怀里。

  陈锦颐挑起眉梢,戏弄地问我:「这么着急,你很怕我?」

  有⼀点,毕竟我已经打不过他了。

  他笑话我:「所以说,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坏。」

  他离我太近,香气扑鼻。

  我又羞又恼,刚想骂他,车帘突然被⼈⽤剑挑开。

  是沈玉安。

  他半垂眼帘,剑光折射在他的侧脸,照出阴狠的神态。

  他平静地开口:「南流景。」

  「谁教你投怀送抱,还要脸不要?」

  「下车。」

  陈锦颐偏偏笑着搂紧我。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眼尾瞥向沈玉安,挠痒⼀样低声说:「别动,动了,你就输了。」

  14.

  那⼀天,沈玉安和陈锦颐在我家门前,⼤打出手。

  京中又有⼈说,白月光到底是白月光,便是不爱了,也容不得别⼈染指。

  我与陈锦颐相看的事,也弄得⼈尽皆知,这下,我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母亲⼀日问我八遍,陈锦颐瞧不瞧得上我。

  我只说:「谁管他瞧不瞧得我,怎么不问问我瞧不瞧得上他?」

  母亲⼀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

  「哪儿轮得上你挑三拣四?」

  如今我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世上统共也没几个⼈敢娶我,其中⼀个,还因为我小时候嘴欠,把他给得罪了。

  母亲拉下老脸给陈锦颐去了封请帖,借着长辈的名义,请他到家里坐坐。

  他没回信,没把我们南家放在眼里。

  母亲气病了。

  我跟母亲说,这辈子⼤不了就不嫁了,待在她身边做个老姑娘也不错。

  她笑着点头,抡起棒槌,追着我满院跑。

  15.

  贵妃⽣辰时,皇上把宴会设在南湖的画舫上,并邀城中公子小姐与她做伴。

  我登上船,没想到,⽅婉竟然也在。

  听说荣恩侯认她做了干女儿,梦里,好像没有这茬事。

  不过沈玉安为了她跟我闹得分道扬镳,明眼⼈都知道,⽅婉是颗上好的棋子。

  所有⼈都在等着看,我和她,会闹出怎样的热闹。

  ⽅婉穿罗裙戴珠钗,跟沈玉安站在⼀起,宛如⼀对璧⼈。

  她看见我,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扬声与我打招呼:「南姐姐,你今日能来,我好开心。」

  她张开手臂,好像要抱我,我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她突然就摔倒了。

  沈玉安快步上前,⽅婉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红着眼眶看我⼀眼。

  「南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直很想亲近你,在京中,我只认识你⼀个,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吗?」

  沈玉安打断她,翻过她的手心,看着蹭破的皮,问她疼不疼。

  ⽅婉赶紧摇头:「不怪南姐姐,是我自己没站稳。」

  沈玉安低低地应了⼀声。

  「嗯,孤知道。」

  「日后你走慢些,别伤到自己。」

  ⽅婉微微⼀愣,笑着点头,没再说话。

  16.

  晌午陪着贵妃吃了点酒,我有点乏,就挑了个安静的地⽅坐着吹吹风。

  忽然有⼈从背后狠狠推我⼀把,我险些跌进湖里。

  画月眼疾手快扶稳我,回头就看见⽅婉撇着嘴笑。

  「南姐姐,别瞪我啊,好吓⼈。」

  「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你自己没站稳,可不怪我……」

  我想也没想,回手就是⼀巴掌抽在她脸上。

  ⽅婉瞪着我,又要掉眼泪。

  我冷笑:「这儿没别⼈,你装给谁看。」

  我揪住她的衣领,摁着她的头,把她往湖里推。

  ⽅婉吓得抱紧围栏,失声惊叫。

  「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你要是站不稳,可别怪我……」

  我话音未落,忽然⼀支长箭直直地射向我,沈玉安站在不远处挽着弓。

  和梦里⼀模⼀样,他为了⽅婉,要了我的命。

  长箭擦破我的耳朵,我像丢了魂⼀样,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

  那支箭明明没有刺进我的胸口,可是我的心,好疼啊。

  疼得我直掉眼泪。

  所有⼈都在围观我的狼狈,⽅婉扑进沈玉安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沈玉安推开她,在我身前蹲下。

  他掏出手帕擦着我的眼泪,轻声安慰着:「流景,吓到了是不是?」

  「孤是⼀时情急,怕你闹出⼈命。」

  我几乎是咆哮出声:「滚——」

  「你别碰我!」

  沈玉安还要向我伸手,⼀只镶玉的宝靴突然踹在他的胸口。

  有⼈把我抱了起来,我不看就知道,是陈锦颐。

  他的香气特别好闻,我第⼀次见他,就牢牢记住了。

  他⽤衣服盖住我,把我的眼泪都藏起来,不让⼈看,不让⼈指点。

  17.

  陈锦颐抱我回家。

  母亲从榻上跳起来,高兴得病全好了。

  她刚要笑,看见我昏昏沉沉的样子,又哭起来。

  听⼤夫说我没事,只是惊吓过度,养两天就好了。

  她没忍住,指着东边破口⼤骂,中气十足。

  骂到⼀半,回头看见陈锦颐还在,她叉着腰问他,为什么不回请帖!

  「你若不是想娶我的心肝儿,就别来招惹她。」

  陈锦颐却说,他根本没收到过请帖。

  他跟母亲说喜欢我,想娶我,只是⼤概我瞧不上他。

  母亲⼤力地拍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怎么会,流景日日都念叨你呢,说你⼀表⼈才,她可满意了!」

  娘,我还没死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虚弱地张张嘴,说不出话。

  我娘尽情污蔑我,再也没⼈管得住她。

  请帖的事左右调查,什么也没查出来,但⼤家心里都明白,是谁动的手脚。

  荒唐,沈玉安,你真荒唐。

  画舫的事惊动圣驾,皇上为了安抚我爹爹,狠狠罚了沈玉安。

  姑姑请母亲进宫说话,她说自从⽅婉出现,沈玉安就像换了个⼈似的。

  她与他说过很多次,离⽅婉远⼀点,他就是不听。

  前几日,沈玉安居然问她,她把他养⼤,是真心待他好,还是想要控制他。

  姑姑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母亲回家后与我感叹,从前怎么没发现,沈玉安是这样忘恩负义的⼈。

  他⽣母爬龙床,⽣下他以后,还拿孩子威胁皇上。

  若不是姑姑求情,说稚子无辜,他早就跟着他⽣母⼀起下去了。

  我想起梦里,姑姑就是被沈玉安活活气死的。

  思来想去,还是跟母亲说:「姑姑⼀辈子恪守德⾏,可是偶尔,也要为自己多想⼀想。」

  她收养沈玉安后不久,就诞下三皇子,若真论起来,太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沈玉安去坐。

  18.

  沈玉安⽣辰这日,给我发来请帖。

  陈锦颐趁我看不见,把它叠成纸燕,飞到墙那头去了。

  我从屋里拿出茶,他立马举起书挡着脸,装作很专心的样子,估计正躲在书后头得意呢。

  我⽣病这些日子,他天天跑来,母亲起先很高兴,渐渐也觉得烦了。

  那日二⼈商量提亲的好日子,母亲说,算好了明年二月十六,⼤吉。

  陈锦颐讨价还价,说今年八月八,是个上上签,他母亲已经启程往京城来了。

  我娘笑说真好,然后望着陈锦颐的后背,翻了好几个⼤白眼。

  她偷偷跟我说:「不然娘还是给你找个离得近的,陈家这小伙儿,太黏⼈了。」

  哈哈哈哈哈。

  哎,她呀,是舍不得我了。

  我躺在院里的摇椅上,看看陈锦颐,看看云,看看鸟,再看看手里的残卷。

  时间就静悄悄地溜走了。

  我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陈锦颐不见⼈影了。

  他不在,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正巧过来,她拾起压在石桌上的⼀幅画,扑哧笑出声。

  我凑过去⼀瞧,看见画里的我歪在摇椅上,睡得口水直流,嘴边儿还题着小字:烧鹅、烧鹅……

  母亲笑得停不下来,我的脸噌地烧起来。

  嘟嘟囔囔地骂:「陈锦颐⼈呢!」

  「娘,你还是给我找个离家近的吧,我也觉得他不怎么样。」

  母亲摸摸我的头发,又摸摸我的脸。

  「他呀,给你买你做梦都想吃的烧鹅去了。」

  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欣慰地感慨:「我就知道,我闺女是个有福气的。」

  19.

  我出门接烧鹅,跟沈玉安撞个正着。

  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见我,慢慢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

  「我今天,⼀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来。」

  他颓着肩膀,神色落寞。

  「流景,你不在我身边,做什么都没意思。」

  「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只是怕你伤到⽅婉,荣恩侯会找你麻烦。」

  「⽅婉的心也不坏,她只是想和你亲近,你别因为我,就对她那么⼤敌意……」

  我笑了。

  沈玉安的话停在嘴边,或许是我表情里的轻蔑太明显,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

  从前我以为,若我和他告别,⼀定会有很多话要告诉他。

  我要让他知道,他是如何伤害我,又如何让我心碎。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是如何被他糟蹋得面目全非。

  真到了这⼀天,我想了想,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浪费,都是多余。

  我笑着说:「别太自以为是,殿下。」

  「日后别来了,陈锦颐看见你,会不高兴。」

  说着话,陈锦颐就出现在巷口。

  他像晚归的良⼈,懒懒地向我挥手。

  我朝他跑过去。

  沈玉安带着哭腔,在我身后问:「就算孤娶了⽅婉,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我无所谓。

  沈玉安,省省吧。

  20.

  没过两天,宫中传来消息,说沈玉安跪在殿前,非要娶⽅婉为妻。

  虽说⽅婉如今是荣恩侯府的女儿,但到底,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女。

  有些东西需要沉淀,拥有⼀个头衔,并不代表拥有相应的能力。

  沈玉安贵为太子,他要娶的不是⼀个头衔,而是⼀个贤德的皇后,关乎国体,关乎国运。

  可是,他是铁了心的,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跪地不起。

  皇上只能咬牙答应,否则,就是打了荣恩侯的脸面。

  ⼤婚敲定后,⽅婉⼀跃成为京城最受追捧的贵女。

  我跟她在赏花宴上遇见,她被众⼈簇拥着,瞧见我,笑眯眯地叫了句:「南姐姐。」

  「八月八日我就要与殿下完婚了,我好开心啊,你快祝福我。」

  「不过这回,⼤约是我最后⼀次叫你声姐姐了。」

  「再见面,就得你给我⾏礼,叫我声太子妃娘娘了。」

  八月八?这不是巧了吗?

  我突然记起,梦中那晚洞房花烛,⽅婉留信出走。

  拜她所赐,那⼀夜,成了我的噩梦。

  现在,轮到她了。

  21.

  沈玉安⼤婚那天,我跟陈锦颐订婚的消息,也传遍京城。

  听说他心不在焉,在婚礼上弄错好几个流程。

  睡觉前,宫中传来回信,说沈玉安和⽅婉在洞房里⼤吵⼀架,她⼤哭⼤闹,颜面尽失。

  我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听笑话,想着下次见到⽅婉,要怎么戳她痛处。

  第二日清晨,母亲气冲冲地来找我,说沈玉安昨晚在我家门前守了⼀夜。

  如今全城百姓都传疯了,有⼈说太子荒唐,有⼈说⽅婉横刀夺爱,还有⼈说我心机深重。

  因为⼀个沈玉安,搅得⼤家都面上无光。

  我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糊涂。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都要害死我。

  姑姑派⼈来请了几回,让沈玉安回宫,他只当听不见。

  我家⼤门紧闭,只能以静制动,省得再闹出点别的荒唐事。

  母亲⽣怕影响我的婚事,捂着心口倒在榻上,说不出话。

  我心疼得恨不得拿刀出去捅了沈玉安。

  我家屋顶上愁云密布,院外突然有⼈喊:「不好了,陈家郎君跟太子爷打起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赶过去,看见沈玉安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

  陈锦颐长身玉立,白色的袍子不染纤尘,半点没有打架的样子。

  他垂眼俯视着沈玉安,整个⼈杀气腾腾。

  他说:「⼀个草包,也敢跟我陈家找不痛快。」

  「今日你是太子,明日呢?」

  等回头看见我,他又马上笑了。

  好像刚刚那个嚣张跋扈的陈世子,不是春风化雨的陈锦颐。

  「我给你带了烧鹅,母亲自己做的,她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他晃晃手里的包裹,我才看见,他的拳头受伤了。

  他字里⾏间,说得好像我已经是他家的⼈了。

  他的态度于我的名声而言,可以说是力挽狂澜。

  我跟陈锦颐说:「只知道护着烧鹅,怎么不想想护着你自己?」

  我让⼈去准备药膏,沈玉安喊我:「南流景,我也受伤了!」

  我只问他:「与我何干。」

  想来不出⼀刻,旁⼈又会说,陈世子与南姑娘情投意合,至于太子……

  不过⼀厢情愿。

  22.

  沈玉安近来⾏事荒唐,姑姑说,皇上已经有了废储的心思。

  毕竟是自己养⼤的孩子,她心有不忍,还想再劝劝沈玉安。

  母亲也不好多说,只是私下里偷偷跟我聊,姑姑从小德⾏高尚,就是欠缺考虑。

  若是沈玉安登上⼤宝,估计我们几家都要不好受了。

  陈锦颐在旁边给我剥瓜子,我好像看见他的眼神沉了沉,再抬头时,又是满脸笑意。

  他给我的小食盒剥了满满的瓜子仁。

  黄昏时,母亲留他吃饭,他说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我追着他出门,把他拽到角落里,嘱咐他:「你不要插手沈玉安的事,他已经失了圣心,我们就等着,他好不了太久的。」

  陈锦颐点头说好。

  答应得也太痛快了。

  我盯着他,狐疑地问:「你不骗我?」

  这回他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头,说绝不骗我。

  就跟我演。

  23.

  ⽅婉当上太子妃后,还没来得及风光,就跟着沈玉安⼀起,被关了禁闭。

  那日我进宫去看姑姑,刚踏进她的寝宫,就听见她在摔东西。

  「狗胆包天的刁妇!你果然干不出好事来!」

  ⽅婉跪⾏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喊:「母后,您⼀定要救救殿下啊!」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您了啊!」

  「我不是故意的,父亲让我拿东西给殿下盖章,我、我也不知道他会贪污啊……」

  姑姑⼀脚踢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还敢狡辩!」

  「你与荣恩侯合伙坑害太子,只这⼀桩事吗?!」

  「你还以为瞒得住谁!」

  ……

  我才知道,原来是荣恩侯借沈玉安的手,搜刮好处,刚刚被⼈递了折子。

  这是结党营私,这是⼤罪啊!

  ⽅婉被⼈拖走后,我进殿去探望姑姑。

  她手里拨着念珠,⼀直不说话。

  过了很久,她突然开口:「流景,你的心真狠。」

  「他是你的表哥啊,你们十几年的感情,你说要断送他的性命,就断送他的性命。」

  「你和陈家那个,真是好手段。」

  「你做得不错,太子也是罪有应得,可是,他是本宫养⼤的孩子啊……」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24.

  我回家时,陈锦颐正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哭,他的笑落了下去。

  他擦掉我的眼泪,什么也没说。

  我觉得他有点不高兴,抽抽搭搭地跟他解释:「我不是心疼沈玉安。」

  我比谁都巴不得沈玉安不好过,我只是被姑姑说得难过了。

  陈锦颐哦了⼀声,头偏向另⼀边,轻轻舒了口气。

  他⼀直没说,荣恩侯的事是他做的。

  他不说,我也不问。

  画月说:「姑爷真是难得的好男⼈。」

  「换了别的⼈,给女⼈做点芝麻绿豆⼤点的事,都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呢。」

  我手下缝着嫁衣,笑着逗她:「可是他骗我了,骗女⼈的男⼈,不是好男⼈。」

  画月反驳我:「哪有,姑爷说得是,不折腾太子爷,又没说不折腾荣恩侯。」

  「谁让太子爷不长眼,偏偏娶了⽅婉。」

  「他呀,是罪有应得。」

  如今,我家里的⼈,都向着陈锦颐。

  25.

  我出嫁那天,母亲⼀直笑。

  笑得我鼻头发酸。

  陈锦颐牵着我上花轿,他倒是高兴了,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我看见母亲又偷偷翻了他两个白眼。

  我怕爹娘舍不得,我就跟着他笑。

  爹娘怕我舍不得,他们就跟着我笑。

  嫁到江北的第二个月,我听说,皇上饶了沈玉安⼀命,把他贬为庶⼈。

  姑姑去送他,他对着姑姑⼤骂:「你收养我,不就是因为老三体弱,怕他早夭,没⼈帮你巩固后位吗?」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你亲儿子,若是老三犯事,你死也不会不要他!」

  「你这个恶毒的女⼈,把我从我娘手里抢过来,你害死我娘,你不得好死!」

  他简直是,胡言乱语。

  我又想起母亲说,⽅婉出现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年关前,陈锦颐跟我回京城。

  姑姑请我进宫说话,母亲说,她⼀直很后悔当日对我说话说重了。

  马车停在宫门前,我⼀下车,就突然冲出⼀个⼈扯住我。

  「流景,流景,你是要去见母后吗?」

  「你帮我求求她,你跟她说,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求她救救我……」

  「我好饿好冷啊,流景,你有没有吃的……」

  他身边还跟着个神志不清的女⼈,⼀直在念叨:「不可能啊,我是穿越的,我是凤命啊,我要当皇后呀!」

  「我是皇后,你们这些杂碎,还不给我跪下!」

  陈锦颐⼀把搂住我,不让他们碰到我。

  他⼀个眼神,几个随从拔刀,沈玉安再也不敢上前。

  他在我身后骂:「南流景,你背弃感情,你不得好死……」

  陈锦颐捂住我的耳朵,我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吩咐⼈说:「割掉他的舌头,不干不净,不如不要。」

  他说完又来看我脸色,轻声问我:「走吗?」

  我对他笑笑,牵住他的手,点头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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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i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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