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仙姑和宫里的黑白皮

  街头算命,碰见皇帝微服出访,砸我场子。

  他脖子上坐着个骑脖女鬼,还敢说我是江湖骗子。

  我问他:「你妈死了?」

  「大胆!」他怒发冲冠,眼看身边同行的人要砍我。

  「昨天你梦见她了,她让你不要回京。」

  皇帝怔住,招手让人把我绑了带走。

  1

  师父死前让我不要给人算命。我能知天命,干涉别人的命运会折损我自己的气运。

  我也不想,但我实在做不到和师父一样骗人挣钱。所以,街头摆摊的时候,我只接气运好的客人,说好话。凡是有灾有难的,一概不管。

  没想到,因为我算得准,加上选择性接单的古怪行为,竟然声名远播,糊口完全不成问题。

  这天,我照例在天桥底下干活,想要算命的人把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多数人为了让我帮忙算命,都一口一个仙姑地喊着,只有那个白皮书生例外,从来了就在旁边冷嘲热讽,说我封建迷信骗人钱财。

  你不信就滚呗,烦我干啥。

  他看我一直不理他,嚷着说我不敢算他的命。

  那是不敢。我眼睁睁看着他脖子上坐着女鬼,压根不想理他。这人周内就得死,万一给他改了命,不知道怎么牵连我呢!

  倒是他身边另一个黑皮少年,眉宇轩昂,一看命就好。所以,黑皮帮衬白皮讲话,也说我不敢算时,我顺势接茬。

  「可以给你算,他不行。」

  见我同意算命,可给白皮激动坏了。

  「算!让她算!我还不信了,能算出什么?」

  我叹了口气。

  「五十文钱。算完,你俩赶紧走,小嘴叭叭叭地烦死我了。」

  2

  「叫什么名字?」

  黑皮瞅了一眼白皮,回我:「沈如墨。」

  「姓对,名不对。别糊弄我,浪费大家时间。」

  黑皮、白皮都愣住了。

  「沈如剑。」

  我又要来生辰八字,掐指感悟,越悟越不对劲。他这气运,搁普通人,得上天啊!而且,还有一直往上冲的气势!

  不能得罪!

  「这位爷,想算点什么?」

  黑皮眯着眼睛想。

  白皮推他:「磨蹭什么呢,算什么都一样。」

  黑皮小声说:「这人好像有点东西,万一有用呢。」

  白皮不再讲话。

  黑皮指指白皮:「算算,我能不能帮到他。」

  这下可让我犯难了。师父说过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钱就得办事。

  我望着两人,怎么还能这么算啊。我是真不想算白皮那位。除非……

  「得加钱。」

  白皮从腰间丢来一袋钱,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我靠,给得真多。

  「本来我不想管你的。但是看你这么识相,我可以救你一命。名字、八字。」

  「救我一命?你未免太夸张。算他还要我的?」

  「这不得你俩一起算吗,要不怎么算他能不能帮到你。真费劲!」

  黑皮有点恼:「你说话客气点。他名字不能给。」

  「不给,他活不过这周。」

  3

  黑皮被我一句话整恼了,他挥了下袖子,不知从哪掏出寸长短剑,我那算命的旗一下被砍断。

  人群惊呼散开,有人喊着要帮我报官。

  「用不着,他不会伤我。沈如剑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俩是啥关系,算起来你命里也没有龙阳之好。但是年轻人不要冲动。能救他的人只有我们。你的气运刚好可以为他挡灾,如果你愿意。」

  「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黑皮冷冷地威胁我。反倒白皮表情相当复杂。

  「名字我只能告诉你,把耳朵凑过来。」

  「神神秘秘,说吧。」

  「嬴玉。」

  「行。」

  名字还不错。

  「你不知道我是谁?」

  「怎么我非得认识你吗?」

  师父死前不准我入世,一直都是他外出挣钱。此时,我的确不知道嬴是王姓。拿到姓名八字,两人命运我心中了然。

  这白皮让人咒了。极为恶毒的咒。他若是被恶鬼杀死,将永世不得超生。到时候,他的气运会尽数转移给施咒之人。

  此咒若想成,必须用他的亲人血祭。

  所以,我问他:「你妈死了?」

  白皮呵斥我:「大胆!」黑皮抬手就要砍我。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冲动。

  「昨天你梦见她了,她让你不要回京。」

  白皮怔住,拦住黑皮,说道:「把她绑了带回去。」

  4

  围观群众彻底怒了,那叫一个群情激奋。

  「光天化日,强抢民……仙姑!」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我站起来维持秩序。本仙姑胸有成竹,这一遭我能赚大钱!

  「老少爷们,都静一静。这个事儿我定一下,暂时歇业。我算过了,这趟有得赚,所以先跟他们走一趟。」

  有我解围,我们总算能快点进行到下一步。

  他俩经此一遭客气多了,给我领到一大酒楼的大包间。

  等所有酒肉上齐,白皮递眼色给黑皮。

  黑皮清清嗓子,正色道:「这位是当今圣上!」

  「哦哦。」

  「还不跪下!」

  「啊?为啥?」

  除了偶尔下山搞点断袖之癖的小说看,我对世俗的很多事都不知晓。师父跟我说过,跪天跪地跪父母。我没父母,师父可以顶一下。其他人,我可不跪。

  黑皮不依不饶:「为啥?圣上是一国之君,跪他天经地义!」

  「哦,那是为啥天经地义嘞?」

  「为啥!为……」

  黑皮憋不出来屁了。

  「你俩到底活不活了?净整没用的。不活,我回去算命了。」

  看得出,白皮也憋着火。虽然我不知道他俩有啥好火的。要不是看他俩非常符合我对男男的审美,我早走了!

  白皮挥手让黑皮坐下。

  「劳烦仙姑。」

  「得先把你脖子上的女鬼弄下来啊。」我眯着眼,仔细观察那女鬼的样貌。

  白皮看我幽幽望着他头顶,瞬间乍立,手舞足蹈地扑腾自己。

  「这玩意是鬼,不是虫子。」

  我快被他整笑了。可我现在笑不出来。

  这会儿仔细确认了他肩上女鬼的成因,竟是个如此可怜的人。

  那女鬼眉清目秀,若是解咒,她的结局将是魂飞魄散。

  而此咒养鬼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足够强的怨念。

  其中一个方法是,女鬼必须爱慕被咒的人。并且,她必须被爱人害死,才能形成这样程度的怨念。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白皮是个可恶的杀人犯。

  5

  「你杀过一个女人,她很爱你。她叫什么名字?」

  白皮陷入苦思。

  反而是黑皮率先反应过来,双目红得快流出血,双拳紧握。

  「陛下,是沈若霞。」

  「爱我?怎么可能?!」

  我冷笑:「她还真是可怜。因为爱你,被养成怨鬼,你却都不记得她。我告诉你,你得救的时候,她就会彻底消散于世间。彻底消散的意思,不用我解释吧?」

  黑皮整个人都在颤抖。

  白皮显然也发现了黑皮的异样,问我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

  「什么办法?仙姑求你!救救她!」黑皮很激动。

  我戏谑地看着白皮:「让他死喽。他俩总要有一个烟消云散。」

  白皮、黑皮这下都愣住了。

  黑皮似是下了大决心:「还请仙姑救下陛下。沈若霞是我妹妹,她的死,并非陛下本愿。」

  「恐怕不是妹妹那么简单吧。你命格里没有妹妹。」

  「的确是妹妹。我父亲从小收养,没有血缘关系。」

  「不。本仙姑看的言情小说比你俩好过的龙阳都多。你爱她。」

  白皮突然恼了:「你爱救不救。朕不信偌大的秦国,只有你能破咒。如剑,我们回京!」

  6

  黑皮给白皮跪下了。

  「陛下,三思。若仙姑所言非虚,此事紧要,恐怕来不及找其他人帮忙。」

  我真不理解。咋动不动就下跪,他是不是没师父教啊?想死你拦他干吗,你心上人可是要烟消云散了。

  白皮刚才牛气的劲儿现在也没了,老老实实坐下。

  黑皮又来求我出手。

  白皮闷声装犊子。

  师父死前交代过我,莫管他人是非,拿钱办事。要不,我真不想搭理他。

  「今夜我需要你们两个赤身裸体,互相握住彼此的左右手睡在一起,形成气息的循环。子时,黑皮你喊那女子的名字,他便会认为你是白皮。到时你可以把她骗到你肩膀上。你的气运旺,她一时半会儿克不死你。我们就有时间回京解咒。」

  「什么黑皮白皮?」白皮蒙了。

  我不小心说出了内心对他们的称呼。

  黑色则是另一个反应:「赤身裸体?」

  我厚着脸皮点头。

  其实不用。师父教我的,只需要握手形成循环。我不管啦,这场面,连小说里都见不到。

  忽略掉这些不重要的事。

  黑皮问我:「我能见到她吗?」

  倒是个痴情种。我点点头,决定帮他。

  7

  月光真是个好东西。在它的照映下,黑皮更黑,白皮更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的不穿衣服,津津有味地看着。

  白皮问我:「你一定得在场吗?」

  「那我走?出事喊我,如果来得及。」

  黑皮赶紧说:「仙姑莫走。」

  他俩好像不敢看彼此。

  我给黑皮的眼睛抹上我的口水。

  白皮嫌恶地问我在干吗。

  「本仙姑有法力啊,他想看见鬼。」

  「抹上就能看见?」白皮突然深沉,「给朕也抹吧。」

  「随便你。但是我提前跟你说,看见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让她听见有两个人,可就不好骗了。」

  「嗯。」

  子时到了。那清秀的女鬼逐渐显出相貌。

  黑皮声音哽咽:「若霞?」

  女鬼听见这一声呼唤,扭头看向黑皮,遮住眼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8

  我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黑皮喊鬼的名字时,等于接通他们的气息,所以鬼也能看见他。

  他硬着头皮和鬼裸聊。

  「若霞,我是赢玉啊。」

  「你是赢玉?我应该已经在赢玉身上附着了。」

  「我是赢玉。你不记得了吗?大婚之日,是我掀开你的盖头。」

  黑皮哽咽得说话有点断断续续。

  「你哭什么?赢玉从来不为我哭。这世上,只有我哥为我哭过。」

  一刀刺骨。

  即使我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也忍不住为他们难过。

  黑皮用手臂挡住眼睛,泣不成声。这时候,他和白皮还握着手,白皮看着黑皮和女鬼,神情同样动容。

  黑皮缓了一会,继续说:「对不起。我哭,因为你死了,我才知道,我爱你。」

  「你爱我?」

  「我爱你。」

  我想,这话不是黑皮替白皮说的,是他为自己说的。

  女鬼先露出迷茫的表情,继而尖笑。

  「赢玉啊赢玉。你骗不了我。从来没爱过的人,怎么就爱了呢。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女鬼从白皮头顶飘到黑皮头顶。

  一切顺利。

  白皮却突然开口。

  「如剑,你不希望她灰飞烟灭,对吗?」

  女鬼顿时察觉还有旁人。

  「谁?是谁?如剑?哥!哥!你在吗!」

  9

  这死白皮搞什么啊?说了别吭声,大家都努力功亏一篑。

  「陛下?你!」黑皮大惊失色。

  白皮苦笑着松开黑皮的手。他们的气息循环结束,女鬼马上分清谁才是白皮,又飘回白皮头上。

  「如剑,朕累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霞,我才是赢玉,想杀我,便杀吧。」

  女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赢玉!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若霞,你放过陛下吧,他也不想杀你。」黑皮替白皮求情。

  女鬼听到黑皮的声音,略显正常,哀而不语。

  黑皮又又又又来求我救人。

  我学着白皮方才深沉的口吻:「如剑,仙姑累了。你们随便吧,我他妈不奉陪了!」

  女鬼这下也看到我。

  「仙姑?坏我复仇,你也得死!」

  啧啧啧,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这么招人烦呢。本仙姑除了师父,还没怕过谁。

  「我说小姑娘,你有点狂妄了吧,真以为我不敢揍你哈?」

  10

  我真的过去给了女鬼两个大耳光。

  女鬼傻了,白皮和黑皮也傻了。

  女鬼尖叫着想要掐我,可是她根本进不了我的身。

  「师父说我天生仙气飘飘,你这点道行的小女鬼,不过是别人养出来的杀器而已,还是算了。」

  黑皮幽幽地问我:「仙姑既然这么厉害,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同时救陛下和若霞吗?」

  「这世界上没有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难不成让我为了你们牺牲我自己吗?你气运虽强,救一个已是极限。说真的,用你的气运救了陛下,你基本也完蛋了,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白皮叹气:「还是让我死了算了。我欠若霞的,更欠你的。眼下办法也被我坏了,莫要再麻烦仙姑。」

  黑皮摇头。

  我们离开白皮的房间,黑皮又问我:「如果,换我烟消云散,能救下他们两个吗?」

  「能是能。你这是何苦呢?」

  11

  黑皮寻求的方法十分残忍。

  他想要救另外两人,必须在子时削掉自己双肩和头顶的肉。

  人的气运通过双肩、头顶三把火体现。他削肉,强行灭掉自己的火,然后把肉连同白皮的衣物一起烧掉。

  咒的原理会导致女鬼在一瞬间以为黑皮是白皮,并且他的三把火终于熄灭。

  但这只能欺骗一瞬。上身的那一刻,黑皮需要刺穿自己的心脏,代替白皮死亡,灵魂彻底消亡,结束整个诅咒。

  烦死了!

  本仙姑虽为局外人,却觉得明明黑皮才最不该死好吧?他那个气运,好好活着,必是功成名就的王侯将相。

  师父不让我干涉别人。那我也有别的主意。所以,我跟黑皮说:「和肉一起烧的衣服,必须是贴身的,当日穿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于是乎,白天,黑皮总是愣愣地看着白皮。

  白皮以为黑皮在伤感,安慰他「人固有一死」。

  黑皮行动了。

  他红着脸对白皮说:「陛下,我们一起泡个澡吧。」

  12

  白皮没想到黑皮会这么说,有些惊讶:「泡澡?一起?」

  黑皮还真豁得出去!这么上赶着死?

  我在旁边给他帮倒忙。

  「你俩大男人,一起泡澡,太恶心了吧?酒楼的浴桶,只有这么小。你俩蹲着都塞满了,咦惹!」

  「那又如何?不该看的也都看过了,还在意什么?」黑皮拿眼瞪我,「仙姑管这么多做什么?」

  白皮突然笑了:「听说民间的百姓,没条件的小时候在河里洗澡,有条件的也得节省水、柴和时间,兄弟之间一起洗澡很常见。朕长这么大,还没和别人一起洗过澡。」

  他俩眼圈都红了。

  「臣怎敢和陛下称兄弟。」

  「如剑,你在朕心中比兄弟还亲。」

  我格外不爽地看着他俩矫情。白皮这一煽情,黑皮岂不是更为他死心塌地。

  「比兄弟还亲那不就是爱人吗?你俩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相爱的,要不你们试试吧。」

  黑皮向我行了一礼。

  「仙姑,凡尘的事,存在既有它的道理。我与陛下自幼相识,所以相信陛下是能改变国家的明君。」

  白皮打断他讲话:「算了吧,如剑。昨夜是朕自己坏了你们的好意,仙姑都说了,别无他法。朕相信,你也能改变大秦。」

  白皮以为黑皮有要求我出手。他不知道,黑皮其实在跟我说:「仙姑,就让我替陛下死吧。」

  13

  他们洗澡的时候,我没心情偷看,一直在想念师父。

  这世上如果有人愿意为我死,那一定是师父了。说起来,他的确算因为我才死的。

  我一个人,还要在世上存在多久呢?

  黑皮拿着搞到手的衣服来找我,我赶紧把眼泪擦掉。

  这家伙自作多情,以为我在为他伤心。

  「如剑此生有过深爱的人,死而无憾。」他嘴上这么说,说完就破防了,流着泪向京城方向下跪,「爹!孩儿不孝!来世做牛做马,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唉,来世什么啊,灰飞烟灭,说八百遍了。」

  这一夜,女鬼的力量增强。

  未到子时,白皮房间已隐约传出女鬼幽邃空灵的声音,时哭时笑。

  我和黑皮在门外等待。

  酒楼被整个包下,所有门窗都紧闭,此刻楼内仍然刮起阴风阵阵,刮得门窗作响。

  黑皮用短剑抵着自己的肩膀。

  子时到了。

  在渐强的女鬼哭啼中,突然传来悦耳的箫鸣。

  奇怪的是,那箫声一响起,女鬼的哭啼也不见了。

  黑皮激动地望向我:「若霞!这是若霞的箫声!」

  14

  「不可能。怨鬼除了仇怨,没有别的意志。」

  「可这就是若霞的箫声啊!万一她能对抗那咒呢!我们谁也不用消亡了!」

  我连连摇头,人总会在绝望时相信虚无缥缈的希望。

  黑皮激动地推开门。

  女鬼已经不见清秀模样,面目狰狞地盘在白皮身上。她尖锐的指甲划破白皮的左脸,留下一道血痕。

  吹箫之人是白皮。

  女鬼怔怔地听着,一曲终了,似梦似醒,竟然一时没再伤害白皮。

  「陛下怎么会这箫曲?」

  「如剑,朕欠你们的,早该还了。娶她之前,我便知道你爱她。你听她箫曲时的神情,我怎会看不懂?可我还是娶了她。她若不成为笼中鸟,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女鬼突然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号,然后归于平静,恢复清秀面貌。

  「陛下、哥哥,你们不想死,又希望若霞能投胎,倒是有一个办法。这烦人的仙姑一身气运,我虽近不了她的身,你们却可以。杀了她,我自会吸收她的气运破咒。你们都能活!」

  她直勾勾望着我,眼睛从黑瞳变成绿色。这是被控制的征兆。下咒之人察觉到他的咒被扰乱,开始反击了!

  在她蛊惑下,白皮和黑皮都望向我。

  「不要被她骗了!现在,她不是若霞,是那下咒的人!」

  「陛下,你不是说欠我的吗?杀了她!我要的只是气运,谁的都一样。她是外人,和我们没有感情。

  「哥哥,我是若霞啊。哥哥,我不想灰飞烟灭,救我。以你的身手,对付一个神棍还不轻松吗?」

  黑皮走到我身后,把房门给关上了。

  15

  黑皮要杀我!

  「难怪师父不让我给人算命!你们两个蠢货!本仙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们!等着吧,我一定是最厉害的厉鬼!」

  他举着短剑,一步步逼近。

  「师父!救命啊!师父!」

  窗外电闪雷鸣。

  那把短剑就要砍中我的脖子时,白皮挡住黑皮。

  「应该死的人是朕,如剑,你退下。」

  「陛下!你不能死!只要杀了她,一切都会好的!」

  「如剑,朕了解你。放了她,难道你想抗旨?」

  白皮竟然救了我。

  「第二个。你是第二个愿意牺牲救我的人。」

  白皮苦笑:「我不是为了你。」

  「少废话。师父说,我不用懂世间七情,救了便是救了。」

  白皮坐回床沿,闭上眼:「当是我死前做件好事吧。」

  被施咒者附身的女鬼还在蛊惑:「哥哥,陛下他现在不理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他之后会感谢你的。」

  我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掌,拍到女鬼脸上。

  「走你!」

  那施咒者被我逼退,女鬼又变回女鬼了。她缠上白皮的脖子,越勒越紧。

  白皮抬手抚摸女鬼的面颊。

  「若霞,欠你的,怕是无法偿还了。」

  女鬼仿佛听不见,只继续收紧双臂。

  黑皮突然上前,一个手刀把白皮打晕。他这下,女鬼也蒙了。

  16

   

  黑皮问我削肉的方法还生不生效。

  我告诉他,这办法利用的是咒的原理,所以依旧可行。

  黑皮二话不说,抬手便削下自己双肩的肉,然后割自己顶上的头皮。

  我仍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为了白皮做到这种程度,想到白皮也是个愿意牺牲自己的人,或许黑皮所做的事是值得的。

  随着血肉和衣服的焚烧,女鬼的瞳变成血红色,瞬间被黑皮吸引,扑向黑皮。

  黑皮眼疾手快,在她盘到自己身上时,狠狠用短剑刺穿自己的心脏。

  法成,黑皮的魂魄化作光团,女鬼张口要吞噬。

  我扯住她的头发,让她吞不到。

  「你松手!」她嘶叫着。

  「好。」

  我猛地按她头,把她按到黑皮的身体里。

  咒的力量仍在,只是女鬼被我强行装进黑皮体内,黑皮的灵魂顶替了她原有的位置。这是权宜之计,咒会慢慢恢复原样。但现在,能争取到破咒的时间。

  黑皮的灵魂骑着自己身体的脖子。

  呃,有亿点好笑。

  17

  白皮醒来后,看见黑皮血淋淋的惨状号啕大哭。

  黑皮飘在自己头顶,让我帮忙给白皮开阴阳眼。

  「干吗?让他哭嘛,哭出来就好受了。」

  「你在跟谁讲话?」

  「如剑啊,他还在。」

  我把大致情况讲给白皮。白天,黑皮是具身体,到了晚上,女鬼会控制它。

  「她还是想杀你啦,所以等会要把它捆结实。我们有三天时间破咒,否则,黑皮还是会消散。」

  「从这里到京城就得两天。」

  「哦,我们有一天时间破咒。」

  「怎么破?」

  「干死下咒的人。」

  「仙姑知道是谁?」

  「早就知道了,黑皮他爹。」

  「……」

  我以为这么简单的逻辑,他们应该也猜到了。沈若霞被收养,养成怨鬼。能做成这事的只有沈如剑的爹啊。要不然,沈如剑怎么会有如此强且一直上涨的气运。

  假使没有我插手,按照他爹的剧本,皇帝暴毙,大家闹一阵,他凭借身上的气运成了新帝。那沈如剑就是太子啊。

  结果我这么一说,白皮、黑皮全都自闭了。

  晚上,女鬼控制黑皮的身体,跟个肉虫子似的蹭着去咬白皮。白皮躲都不带躲,随着马车晃来晃去,也跟个尸体差不多。

  黑皮因为死了,状态好些,跟我絮叨不少他爹的事。

  白皮的娘喜欢黑皮的爹。太后和兵部尚书的禁忌之恋,两个小辈知情,但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不光互相是好兄弟,也很欣赏对方的长辈。

  白皮的娘温柔干练,黑皮的爹干练温柔。白皮还小的时候,是这两人合力支撑大秦国。

  怎么黑皮他爹就那么狠心,杀了白皮他娘呢?

  白皮一直以为,他娘亲是病故。

  「所以,我妹也是他害死的对吗?」黑皮痴傻地问我。

  「还用问啊?」

  女鬼之前微服出宫,因为过于嚣张,害死了百姓。事情举国闹得沸沸扬扬,故而在黑皮他爹大义灭亲的上奏下赐死。

  整件事都是黑皮他爹的诬陷,白皮没能替女鬼洗刷冤屈,才造成如此深的怨念。

  他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想得明白。只是,他们想不明白,平时看起来那样亲切的人,竟然能为了王位如此丧心病狂。

  我把正在牯牛的女鬼抬到一边,到白皮身边坐下安慰他。

  「放心吧,有我在呢,很快就结束了。」

  18

  进入京城范围,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皇宫之上,飘着层绿油油的光。他们看不到,我却看得清楚。恐怕黑皮他爹上次附身被我赶走后,又作了什么幺蛾子。

  可是师父说,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我只能硬着头皮往皇宫进。

  结果,我俩越进越瘆得慌。

  现在明明是白天,进宫门后,世界却变成傍晚时分的天色。原本老老实实在白皮背上沉睡的女鬼突然苏醒了。

  白皮开始还跟我说,等回了宫,有御林军听他拆迁。现在倒好,宫门都是我俩自己推开的,走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皇宫正殿上,一大片绿油油的云朵,连白皮都看到了。

  「恐怕宫里的人都死了。有惊人的恶鬼要出世!」

  「都……死了?」

  「对,是血祭的邪法。」

  「仙姑,要不,你带黑皮……呸……如剑走吧。我去杀了他。」

  黑皮毫不客气地拆台,生怕我真的听了白皮的话。

  「算了吧,陛下虽然聪明,论功夫,绝不是我爹对手。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一道绿色的霹雳从绿云中乍现,只轰得大殿琉璃瓦向四方飞溅。白皮背上黑皮尸体猛地挣开浑身绳索,像恶兽般扑倒白皮。饶是黑皮的魂硬缠着自己的尸身,白皮极力反抗,合力也敌不过力量暴增的女鬼。

  我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才把女鬼拉开。

  从绿云中传出不阴不阳的声音。

  「我的儿!我的儿怎么了?我要你们为他偿命!」

  随着他一声长啸,整座皇宫迸射绿光,枉死的宫中冤魂厉鬼纷纷在我们周遭显形,把我们团团围住。

  19

  一个控制黑皮身体的女鬼已经够我们受了!现在那么多冤魂,我们中的最强战力黑皮还已经变成了鬼。现在只能靠我强大的气运,拼防御了!

  「快,蹲下!」

  白皮不明白我要干什么,赶紧照做。

  我利索地骑到他脖子上。

  「……」

  「我现在就是你的三把火!没事,他们现在拿我们无可奈何。」

  小怨鬼们根本进不了我们的身。只有拥有肉身的女鬼可以来骚扰我们。我只好不停地吐唾沫,把她推开。

  「仙姑,你没有别的法子吗?」

  现在场面实在有点滑稽,我骑在白皮脖子上,一口又一口地吐,然后拍走冲过来的女鬼。

  「我是算命的,又不是道士。办法我早就说了啊,把施咒者弄死,全都结束了。」

  「我们现在这样子,要杀他,恐怕有点费劲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再出点力。」

  等女鬼又一次扑过来,我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女鬼捂着脸,哀号着在地上打滚。

  看这场面,其他怨鬼不敢向前了。

  「你唾沫这么厉害,不早说。走,我们吐死那老东西。」

  白皮扛着我往前跑。还没跑几步,黑皮他爹自己找上门来。

  一道绿光闪现,群鬼纷纷让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走近,用不阴不阳的声音问我:「姑娘,你是哪家的仙友?我沈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坏我的事,还害死我儿子?」

  「谁是你仙友?死鬼!看唾沫!」

  我直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20

  我的唾沫被黑皮他爹抬手挡住,不过还是造成了伤害,他被我吐到的地方正冒青烟。

  黑皮骑在自己头上,向他爹喊话,求他爹收手。他爹说,等弄死了白皮,就血祭京城,把他也变成鬼修,长生不老,一统秦国。

  我还真是卷进了了不得的事,所以说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师父的话不至于此。

  黑皮他爹开始阵前劝降。

  「仙友想必知道,杀的人越多,我就会越强。这些怨鬼进不了你的身,可你护得了城中百姓吗?与其为了个一定会死的人和我结仇,不如你放弃护他。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看你年轻,如此修为,背后恐有高人,我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

  「可是,我师傅说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等我做了大秦的皇帝,仙友想要什么报酬,我难道给不了?」

  「可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师父说,人要言而有信。」

  「那又如何。做不到的事,何必送死。」

  师父的确也说过,做人不能逞强。

  见我不说话,白皮突然跪下。

  「你在我头上,所以,我没办法朝仙姑你下跪。但我跪的就是你。求求你。我死不足惜,可若霞和如剑不该变成怨鬼。求你帮帮他们。」

  我扇了下他的脑壳。

  「别把我给摔了!起来!搞不懂,怎么下跪对你们来说这么有分量吗?本仙姑看不上。但有件事,你做得到,那老鬼做不到。我挺兴趣。」

  白皮和黑皮异口同声问我:「什么?」

  这下我兴致更浓了,指向黑皮的尸体。

  「给我冲过去,亲他!我还没亲眼见过俩男的接吻呢。」

  21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白皮丝毫没有犹豫,驮着我冲向黑皮。确切地说是黑皮的尸体。黑皮本魂骑在自己尸体头上,看得目瞪口呆。

  白皮抱住黑皮的尸体,狠狠地吻向嘴唇。

  尸体里的女鬼张口要咬白皮,却被白皮抓住机会,吻得更用力。

  我看得津津有味。

  黑皮本魂神情复杂。

  我拍拍他:「哎呀,就当吻的你妹啦。」

  女鬼终于推开白皮,但她似乎受这吻的影响,呆愣住了。

  「若霞,如果我们都有来世,我一定好好爱你。」

  「真酸臭,破坏本仙姑兴致。行了行了,算你过关。」我转向黑皮他爹,「死鬼,这报酬你可给不了, 给我也不爱看。对不住,我帮定他了。」

  黑皮他爹怒不可遏,朝我无能狂怒了两声:「你以为是我对手吗?找死!」

  「谁说是我要跟你打了?」我对着天空大喊,「师父,救命啊。这次来快点,真不行了!」

  雷鸣!霹雳!天空中绿光与绿云都被青白色的闪电劈开。

  「你不是说你师父死了吗?」白皮问我。

  「对啊,死了啊, 成仙了, 飞升了。」

  我师父,可是因为抚养我,得到大量功德,才能顺利成仙的, 可不就是因我而死, 为我而死。只见他踩着闪电从天而降。啧啧啧,这小老头学会耍帅了。

  黑皮他爹知道不能硬碰,赶紧行李道:「仙友……」

  他话没说完, 被我师父啐了口唾沫。

  「谁是你仙友?死鬼。」

  我师父成仙以后的唾沫, 可比我的厉害多了。只见黑皮他爹连惨叫都来不及, 瞬间被融化成一摊绿水。

  众怨鬼化作鬼火沉入地下, 黑皮的尸体也跟着倒地,女鬼从他体内飞出, 怨气尽散,变回正常样子。

  白皮对这迅速的变故有点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

  「哼!什么叫这就?」

  师父很不高兴,他把我从白皮肩上拽下来, 给了我一个超痛的脑瓜崩。

  「我的小姑奶奶。你知不知道,我下来救你,插手人间的事, 要修多少功德才能弥补?」

  「那下次你还救不救吗?」

  「救。当然救。我得赶紧回了,偷跑下来可不能被逮到。」

  师父又踩着雷电飞走了。

  白皮看得目瞪口呆。

  「仙姑,朕这有个国师的位置, 您干不干?」

  22

  这家伙得救了,又开始「朕」了。刚才下跪求我,称呼用的可是「我」。

  国师本仙姑当然不会干。师父说了, 让我好好在凡间修行, 尽可能莫管别人的事。

  我从他那里领了报酬, 继续回天桥下算命。

  这下生意更好了, 路都快被我的客人堵死。

  倒不是在京城干的事流传出去, 而是白皮赔了我一根算命的旗。上次那根被黑皮砍断了, 白皮给我换成黄金打造。

  帅是真帅,扛我也真扛不动。

  所以, 我现在身边还多了跟班。

  「我说白皮啊,他俩都投胎去了, 你心愿既已达成,应该好好当你的皇帝,实现你们的共同梦想才是!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仙姑。实不相瞒, 我那梦想都是环境逼出来的。权力这东西, 比恶鬼还……」

  我懒得听他叨叨人生历史:「把那个客人请过来,给他算没问题。」

  「哪个?这个吗?」

  白皮把我指的那人旁边一个家伙拽来了。

  我叹了口气。他可真会给我找麻烦,这人胸前有个巨肥的男鬼, 跟树懒似的趴在他身上。

  「不是……」

  我话音未落,对方把一个钱袋塞到我手里。

  草!

  师父啊,你为啥让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啊?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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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i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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