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参加科考。
后母带我们在家乡度日。
听说父亲又娶了一位娘子。
后母笑了:
「吃了我的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1
我爹爹长相俊美。
听说生母为了他不顾婚约在身,要和他私奔。
外祖父知道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婚事,把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送给一个农家子。
我祖母靠着卖豆腐养活自己和儿子,但是也因此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
当然也看不上我那上赶着嫁人的母亲。
全靠着外祖父家钱财打点,祖母才给我母亲一点点好脸看。
但是很快地,母亲生了我和哥哥一对龙凤胎后身体衰败不堪,在我五岁时候撒手人寰。
六岁有了后母。
我这后母可真不是好惹的。
我记忆中有一次看见她和我爹厮打在一起,爹爹竟然打不过她。
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谩骂:「不过是个丫鬟,怎么敢动手打我!等我中举了先休了你,泼妇!」
我那后母突然就笑了,明眸皓齿。
「中举?就你?驴粪蛋子面上光,内里不过是个大草包,能认识几个字儿就嘚瑟成这样?」
我不知怎么地想起来我母亲。
母亲生了哥哥和我以后还是不怎么会干活儿,洗衣服做饭之类的还行,下地干一会儿活回到家就先刷自己的鞋,刷半天。
就算是做饭也会被祖母骂一顿,嫌弃她不会过日子放了太多油。
虽然做饭用的那油还是我外祖父家给的。
但是她就不会像后母这样不管不顾。
她只会搂着我泫然欲泣。
偷偷地看着祖母给我哥哥炒鸡蛋吃,等我爹回到家饭也没做,屋子也没扫,只是坐在桌子边默默擦眼泪。
饿得我是前胸贴后背,顾不得奶奶根本不想见我,去哥哥碗里扒一点儿吃的。
因为我爹出现了我就解脱了,不然我就得一直陪着她,听她不停地说自己委屈。
幸亏有了后母。
我虽然不知道我这后母是怎么来的,但是我很乐意看到她和我奶奶掐着腰干架。
奶奶疼我哥哥,这个我从小就知道。
哥哥也被照顾得很好,同样是龙凤胎,我和他比起来差了半头,又瘦又小。
奶奶把哥哥护得很周全,什么事情都不让后母插手。
外祖父去世后,舅舅和舅妈和我们就没有什么来往了。
过年时候奶奶总是让哥哥去拜年,但是自从哥哥空着手回来以后奶奶也不再催着他去了。
我陪着后母在厨房里做饭,她偷偷在粥里煮了一个鸡蛋,我俩刚刚分着吃了,我问她:「今年奶奶怎么没催着哥哥去我舅舅家拜年?」
后母嗤笑了一声:「你奶奶让你哥哥去拜年图什么呢?图人家的东西。现在看着弄不到东西回来,自然不会浪费礼物再去你舅舅家了。」
舅舅不再支援我们家以后,生活立刻变得困难了起来。
也不能怪舅舅,据说当年那个和我娘有婚约的于家,让我外祖父赔了一大笔钱。
现在没了外祖父当家,舅舅舅妈不管,我感觉很正常。
就连我后母也觉得我舅舅算是脱离苦海了。
为了爹爹外出交友,私塾学习,全家都节衣缩食。
是的,外祖父活着的时候,为了我娘,出钱出力给爹爹送到了私塾去,结果这六年下来秀才虽然没考中,但读书人那一套习惯我爹爹学了个十成十。
吃穿住行到处讲究。
吃要每顿至少一荤一素,素的容易,豆腐啥的都是不用花钱的,还有院子里种的各种白菜萝卜。
荤的一顿至少二两肉,一天就要至少二十个铜板,卖十斤豆腐才能挣这些。更何况我祖母还把后母当个外人,做豆腐的体力活都给后母来干,点豆腐都是她自己来,偷偷摸摸地。
穿的更是花钱,一件澜衫四十个铜板,一件棉服八十个铜板,还两天一换,洗了都干不了。
还有头上戴的,还有鞋袜这些……
稍有不满意我奶奶就会坐家门口拍着大腿找邻居哭诉。
「好家伙,养你爹这是养了个祖宗啊。」后母一边烧火一边感慨。
我跟着她算一算,可不是吗,我爹这一身行头,够我们吃喝很久了。
2
爹爹说去府城参加科考。
奶奶把以前从我娘亲手里搜来的钱财都给他带上了,还趁着我后母出去卖豆腐,把她的箱子也撬开了。
后母回来后对着奶奶门口骂了很久,要不是我拦着我看能打起来。
谁知道爹一去三年就没回来。
奶奶整天在家骂骂咧咧,后母心情好了就跟她对着干一架,心情不好就去河边洗衣裳使劲地捶打衣服。
哥哥只会在她们俩都看不到的时候对着我说千万别学后母这种泼妇,以后爹爹肯定要休了她的。
我不想理他,他说什么我就低头踢石子儿。
毕竟他又不用干活儿,什么事情就张张嘴,奶奶就给办了。
可惜奶奶也没等到爹爹的消息就死了。
等奶奶的后事办完以后,后母把哥哥和我都叫到一起去。
「天宝,翠翠,你们爹这一走三年都没消息,现在家里只剩下咱们三人,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
我都十二岁了,跟着她一起也生活了六年,我对她很喜欢。
哥哥有些茫然,他虽然和我们住在同一处院子,可是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奶奶一手把着,可以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继续和以前一样不行吗?」他小声地嘀咕着。
「继续当你的大少爷?」我听见后母嗤笑。
「我,我,我……」哥哥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啥。
「天宝,你和翠翠一样大了,这些年你奶奶怕我对你使坏,一直防着我,不给我任何插手你生活的机会。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虽然和翠翠一样大,但是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没了你爹这个累赘又有了你,你要是跟着我生活,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着我生活也是要干活的,你能行吗?」
我俩都瞪着眼睛看他。
「那我试试?」他有点儿不确定。
我这才发现我哥哥竟然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那行,咱就说好了,以后我养你们长大,你们俩要给我养老。」后母爽快一笑。
「娘,那咱还做豆腐吗?」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做。
「不做了,你奶奶临死都没告诉我点豆腐用的啥,我也不会。原来还想着用我私房钱买头驴,让驴干活,咱们光去卖豆腐去,谁知道做不了了。」
思索了一会儿她又说:「翠翠,你说咱们卖包子怎么样?也能凑够咱们娘三个吃的,也能挣点小钱。」
我连忙点头,
「我知道用啥东西点豆腐。」我哥哥陈天宝突然小声来了一句。
3
最终是我用我娘留给我的两个镯子、后母的一个簪子,换来了一头驴。
哥哥找了个爹以前用的头巾给它蒙上眼睛。
每天早晨看着驴干活,我在家门口卖豆腐,后母每日蒸五笼包子,在中午的时候赶着驴车出去卖。
虽然哥哥还会抱怨,但是我看着他还挺自得其乐的。
「翠翠,我猜今天能卖八十个铜板。」每天早晨做完豆腐他都给我猜一下。
不过还真是挺准的,
我发现我哥也不是啥也不会干,他,会算账。
后母也发现了。
「天宝,到了秋天你去读书吧。」她犹豫了好久。
「不行,不行,哥哥去读书又要买很多东西,咱俩养不起。」哥哥还没说啥,我很快就拒绝了。
「翠翠,你哥哥很聪明,要是不去读书就太浪费了。他和你爹不一样。」想起来后母曾经说过我爹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都要笑死了。
「我哥不算驴粪蛋?」我忍不住问她。
「嗯嗯,天宝肯定不是。天宝聪明,翠翠勤快,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她摸着我的小啾啾笑。
下午卖完豆腐和包子,我们三口就在家休息,想一想晚上做什么饭吃。突然大门有人敲响了。
进来的人我们都认识,是附近有名的吕媒婆。
「燕子,快点给我倒杯水,找你可太麻烦了。」吕媒婆甩着她那肥胖的小手,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下来。
「燕子,你现在没了婆婆,男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带着俩累赘过日子也太辛苦了。我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不嫌你年龄大,家里有地也有钱,媳妇去年就死了。」吕媒婆说话真难听,我和哥哥是累赘?
「你说的是镇上的老于家?」后母似乎早有所料。
「就是他,人家就只图你这个人,见过你去镇上卖包子,觉得你长得好,又能干,不在乎你有没有娘家。」
不好,我和哥哥对视一眼,感觉后母要留不住了。
如果后母不管我们,就我和哥哥我俩能挣下钱活下去吗?
「吕姐姐,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她并没有多问,反而把吕媒婆赶走了。
那吕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老于家怎么怎么样,一边夸着男方,一边贬低我后母好几年没生养,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养人家俩孩子养不熟什么的。
燕子好脾气地把她推出门,「砰」一下子关上了大门。
回头表情奇怪地看着我俩:「这是你们娘当年订婚的那男的。」
啥?
4
「这个老于家,就是和你们娘有婚约的那一家。后来你们外祖父赔偿给他们家二十两银子,这家人就在镇上开始做小生意。这个叫于根宝的男人娶了个媳妇,连着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天天对媳妇又打又骂,后来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
「我去镇上卖豆腐的时候,听说过这家人,太不是东西了。虽然你们爹也不算啥好人,但是至少不磋磨媳妇,跟这个混蛋比起来都算是好人了。现在他找上我,不知道是为了报当年你爹的夺妻之恨,还是因为打媳妇的名声传得太远,只能在村里找了。」
后母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个消息。
「二十两!」我只关心这个。
我外祖父家是真有钱啊。
「我去打听打听,娘你带着妹妹搁家等着。」哥哥也是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开始行动了。
他还没有迈出家门,忽然又有人来了。
门口停了一辆骡车,车上下来一个贵气的太太,丫鬟扶着下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看。
「谁是吕燕?吕燕在家吗!」太太扬着手帕捂着嘴,也不进门,这是怕家里有什么熏到她?
后母和我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太太要干什么。
看到我后母过去交涉,这位太太对着丫鬟伸出了手,丫鬟很熟练地拿了一张纸过来。
「翰文和我妹妹一见钟情,这是翰文给你的休书,还有一百两银子。老太太在吗?我替我妹妹来给老太太磕头。」
「翰文是谁?」后母燕子女士发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
「陈冬,陈翰文,你连自己相公的字都不知道?」那太太脸上都是鄙夷。
「给老太太磕头出门右转四里路,路东新坟,去吧,刚死了没多久。」我给这个好心的太太指路。
一百两啊一百两。
我爹还挺值钱的。
太太又甩甩手里的帕子。
「你是翰文的女儿吗?要不要跟着姨母去府城?你哥哥呢?」
我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显然很心动。
「你是陈天宝?」
哥哥长得不如爹爹好看这个是事实。
「翰文说你是男孩,留在家中更好,让姑娘跟着我们走。」太太拒绝了哥哥。
「我就不去打扰爹爹了,留在家中守着也行,反正我们都大了。不过奶奶已经过世,家中没有生活来源,不知道爹爹怎么安排?」我根本就不想去府城。
留在家里跟着后母过日子也很好。
更何况这一看就是肥羊,不狠狠地宰一刀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太太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姑娘真不想去城里?留在这个,这个家?」她想说破地方,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留在哥哥身边吧,姨母留个地址给我们就行,以后有什么困难再去找爹爹不迟。」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太太又给哥哥递了十两银子,还有很多铜板,然后上车回去了。
「发财了!」
5
关上门,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高兴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
后母拉着我俩进屋。
「这钱放在家里不安全,咱去县里买处铺子,留着出租,咱们的豆腐生意还要做着。」
「为什么还得做豆腐?」我不理解。
「傻孩子,咱们孤儿寡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被人知道有这么多钱你觉得会怎么样?」她白了我一眼。
「我姑姑、叔叔都会来借钱?」哥哥反应快。
「不止,不是借钱,估计是要钱。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我赶走,然后就剩下你们俩小孩,还不是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确实,我姑姑够不要脸的,以前外祖父接济的时候她是天天往我娘身边凑,娘死了她从后母这里抠不到钱,根本就没来过。叔叔也是一样。
「不管谁来借钱,就说没有,就说钱都给天宝读书使了。」我迅速给哥哥扣了一个大帽子。
要我命行,找我借钱那是门儿都没有。
第二天我和哥哥在家忐忑地等着后母去县城卖豆腐回来。
到了下午还没回来。
哥哥有点着急:「别是让人坑了吧,虽然她会打架,可是不是人人都是咱爹那种打不过女人的。」
「哥哥也知道爹打不过娘?」我发现我哥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以前真的就是被奶奶管得太严了,整天像个小老头一样。
反正也是束手无策,我在家做饭,哥哥去了私塾打听束脩和纸张笔墨的事情去了。
晚上两人都回来。
后母进门时候我看了看应该是没打架,她神秘兮兮地拍桌子上一张纸:「喏,房契。」
她买了两处挨着的小铺面,租出去一年也有五两银子,足够我们在乡下用半年了。
红漆大印在我眼里那就是闪闪发光的银子。
又把那十两银子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共用了九十两,你给的这十两银子没用,先还给你。」
我赶紧收起来,哥哥知道他这十两银子是我换来的就行了,不用给他拿着,我怕他学爹爹那些臭毛病。
「翠翠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爱钱,真是怪了。」
听她的我们的豆腐生意一直也没停。
不过是从前哥哥干的活儿归我了。
哥哥已经交上束脩去私塾了。
我在家门口换完豆腐正准备收摊子,看到胖乎乎的穿得像个鸟一样的吕媒婆甩着她那一身肥肉又来了,还跟着一个颧骨高高的女人。
6
「哎哟,今儿来得可是不巧了,这豆腐都卖完了?」吕媒婆的大嗓门让在屋里躺着休息的后母都惊动了。
昨天她在县城跑了一天,累得不轻。今天做的豆腐也少,我们俩算着就在家门口卖卖得了,也不去挑着担子卖去了。
所以我就让她好好歇着。
我这里还没收拾完,就看着吕媒婆已经进屋了。
那颧骨高高的女人看着我后母从里屋出来,一边还在系衣服扣子,脸色一沉。
「吕姐姐来了,快点儿坐下,这位客人您也坐,我来给您倒杯水。」
我们这儿的风俗一般就给倒水,贵客给倒一杯糖水,但是看着那女人阴沉着脸还不高兴。
因为没有倒糖水?
「娘你去歇着,我来倒水。」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怎么大白天就歇着呢?可是我们来得不巧了?」吕媒婆关心地问。
「那倒是没有,主要是昨天去了一趟县里卖豆腐去,走得累了。」
「走累了就躺着休息?不是说挺能干的吗?这也太娇气了。」那个阴沉着脸的女人张口就想挨打。
「不知道这位姐姐是?」我后母不像我这么生气。
「燕子,这是你于家婶婶。」哦哦,懂了,这是那个相中了我后母的于根宝他娘。
我装作在倒水的样子就在后面坐着。
还给倒水?不揍她就是好的。
「吕燕,你要是进了我们老于家可不能这么娇气,前一天干活累了第二天就不干了?这可不行,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怀着孩子还照样下地干活呢。听说你成亲好几年没有生养?能不能生个男孩啊?」我偷看着吕媒婆拽她衣服了,可是她不听。
还在说着想挨揍的话。
「婶子,你们老于家可别委屈自己来找我当儿媳妇,实话实说,我不配。」
好家伙,一句话说得这于家老太太腰杆子都挺直了。
「咱不能委屈自己,婶子我给你出几个锦囊妙计你看怎么样?上策,别找我,我不配。您找个能干的,比如像您自己这样的,怀着孕还能下地干活的。您对您儿子是真疼,你和您儿子过一辈子肯定没问题,照顾他照顾得像个皇帝一样都成。唯一的障碍是您家老头,不怕,一碗药除了他。
「中策是,找个不会累的,或者累了也不耽误干活的。比如找一头驴,蒙上眼,拉磨拉一天,一年也不休息。
「想要孙子更不能找我了,我连个姑娘都没生出来。您呀,让吕姐姐直接给介绍个像您这么大的寡妇,带着儿子孙子的,不用吃您家饭直接给您带个大孙子,多好。」
7
于老婆子才反应过来。
面色阴沉地看着我后母,那个样子是要吃人。
我从厨房带了一根擀面杖过来,最近我们蒸包子卖,刚换的新擀面杖,嘎嘎新。
吕媒婆忍了又忍,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儿来。
我也不敢笑,生怕一会儿打起来笑得浑身没力气了。
她气呼呼地走了,临走踹了我家门槛一脚,我感觉她现在就是一个气鼓鼓的球,拿一根针一戳就能炸了。
「你呀你,还这么损,要不是这张嘴,早就享清福了,至于到今天。」吕媒婆没忍住笑地两个手捧着脸上的肥肉。
「今天也挺享福的,你没看我姑娘都要替我打人了。」后母一把把我搂过来,拿着我手里的擀面杖就开始瞎比画。
「嗯,你也算是没白养着她,不过我听说她爹又找了一个?」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是又找了一个,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后母一边说一边摇头。
「那你是打算咋办?就守着人家的俩孩子过日子了?不想再找了?你今年也才三十岁,日子还长着呢。再说那谁还等着你……」这时候吕媒婆的声音倒是能听出来真诚。
「就守着孩子挺好的,更何况孩子说要给我养老。」我后母的声音很得意。
晚上哥哥回来我把下午的事儿给他学了学。
哥哥笑得叉着腰。
「要是奶奶活着,这一番话能把她气死喽。」
想着那幅画面我也想笑。
很快于家的反击就来了。
我哥在镇上读私塾,早晨我突发奇想,要来镇上看看有没有能卖豆腐的,如果搬到镇上来哥哥就方便多了。
燕子也支持我。
哥哥帮我挑着一担豆腐来到镇上,他去了私塾,我在菜市找地方卖豆腐。
和旁边卖菜的聊天才知道我家的流言已经漫天飞舞了。
主要就是我后母是个恶毒后母,让姑娘给端茶倒水,磋磨儿子、婆婆,以至于男人受不了给了她一纸休书。
这都是哪里传来的流言?咋不说让我哥哥去读书明理呢?咋不说给我奶奶养老送终呢?
「听说还看上了于家的男人,人家于家不想要她这个泼妇。」卖菜的大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我气不过,就把那天于家老婆子上门说的那些话对着大婶说了。大婶还纳闷地问我咋知道,旁边卖鱼的叔叔笑话她:「人家小姑娘在这里卖豆腐,不就是你说的那家姑娘啊。」
「小姑娘,这于家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村的姑娘嫁他们家,当牛做马好些年,就回娘家三次,一次比一次瘦。
「后来直接就死了,生了四个姑娘命也苦,吃不饱穿不暖的。」
也怪不得大家不喜欢生姑娘,谁家姑娘嫁出去就回三次娘家,娘家人也心寒啊。
8
看我回家还闷闷不乐,
后母把房契又拿出来在我眼前欣赏。
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快乐了,是啊,我都是在县城有铺子的人了,怎么会在意镇上这帮傻蛋胡咧咧。
但是为了哥哥上学,我们最终还是搬到镇上去住了,不过没再做豆腐,做这个还是太累了。
于家在镇上做的是粮铺,我外祖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家,就把自己家生意里一部分介绍给他们。
但是于家人心黑,陈粮新粮掺和着卖,不过是因为我外祖家不做这个生意了,镇子上只有他们一家才不得已去他们家买。
我和后母俩卖了这几年豆腐,对各村里都很熟悉。
我们觉得开个粮铺这生意能做。
租了一个前边是铺子后边能住人的院子开始做生意。
一开始只是买卖粮食,后来哥哥说不如加工粮食,比如把小麦磨成面粉,谷子碾成小米。哥哥给我们俩算了算,这利润比单纯的买卖粮食可大多了。
就算雇人来干活也合适,缺点就是脏了点儿。
三年后,我们不只买下来镇上的铺子,县里又买了一处院子。
磨坊里雇了五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老实本分勤快人。
于家不是没想过使坏,他们家铺子早就开不下去了。
于根宝又成亲了,从乡下找了个媳妇,这次是一举得男,但是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老于家恨不得天天去烧香拜佛,一家人围绕着这个小祖宗。
有一次于根宝辗转找了个人带着我家工人老方去喝酒,晚上回来让他在面粉里加上砒霜。老方喝得满脸通红回家了。
第二天被他媳妇举着刀砍得满街跑。他兜里的砒霜在他晚上起夜时候掉了出来,被家里的小猪仔吃了,他才想起来地上的小药包是什么。
被沿街追砍的时候正好被去私塾的哥哥看到了,他没上学,赶紧回家来叮嘱我们最近不要开门了。
果然就和哥哥猜的一样,于根宝哄骗老方说这是泻药,想给我家一个教训,让他给下到面粉里。谁想到老方喝得太多,直接回家了。
知县老爷恨不得自己治下是太平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我和后母去告状的时候,知县老爷瞬间精神了,很快就把当事人于根宝、老方全部缉拿来。
于根宝拒不认罪,只说他只是和老方喝酒了,根本没给砒霜,都是老方和我家陷害他。
「这吕燕几年前卖豆腐时候曾经勾引我,但是我娘不许我娶她。从那以后她就怀恨在心,处处和我作对,故意陷害我,还请大人明鉴。」
这于根宝说的是人话吗?
「我勾引你?就你这八个铜板都想赊账的人有哪一点儿是能让我看上的?」
9
「又抠搜、又砢碜、又懒又奸的人,我还勾引你?」我觉得我后母的审美和我一样。
「就是你勾引我的,你说陈冬多年前欠我一个媳妇,陈冬又抛弃了你,你想跟我过日子。」于根宝这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知县大人也顾不上审案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台下两人。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于根宝。
多年前我生母就瞧不上的一个男人,又矮又黑,满嘴大黄牙。
「于根宝,你觉得本县长得如何?」
这县令大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眉毛英气逼人。
「县令大人自然是长得好极了。」于根宝没文化呀,就算是夸人也不知道怎么夸。
「比你呢?」县令不依不饶。
「自然是比我好看多了。」
「这吕燕姑娘连我都看不上,她能勾引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行吗?」
这是什么神转折?我突然想起来当年吕媒婆说过「那谁还等着你」,这是我后母的老相好?
于根宝故意投毒,秋后问斩。
知县大人请我后母去县衙后面坐一坐,我不客气地跟着去了。
哥哥来接我们。
「哥哥,我们虽然没有了草包爹,但是很可能有个知县爹了。」我高兴地抓着哥哥的胳膊。
原来后母曾经是朱县令家丫鬟,文武双全。夫人看出来朱家最有出息的大公子是个恋爱脑,一心只迷恋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那肯定不愿意。
朱家是富商,一心攀附权贵,想靠着姻亲让大公子在仕途上走得远一些,所以朱夫人找了个借口打断了吕燕的腿,把她赶了出来。
我那个糊涂的爹,没见过这种生机勃勃的女子,在破庙里照顾了她三天,后来吕燕就变成了我的后母。
大公子呢,眼见心上人无望再见,索性一心仕途。今年这是刚考中,来到我们县里当了知县老爷。
「这么说我可以去请教知县爹,不是,知县老爷学问去了?」哥哥竟然和我想的一样,我们很快有个知县爹了。
晚上回到家,看着吕燕女士魂不守舍地吃饭,哥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娘,我明儿能不能去请教我知县爹,不是,知县老爷学问去?」
「去吧去吧,可别当着人家面儿叫人家知县爹。」她听了还挺高兴。
「好嘞,肯定不能。」
晚上她睡不着跑来跟我挤一张床上。
「翠翠,你觉得这老夫人不希望见到我,我能和大公子在一起吗?」她这会儿忽然害羞起来了。忘了下午在县衙里气哼哼地教育知县老爷,说人家审案子不正经的时候了?
「娘,我问你,老夫人多大年龄了?你自己多大?知县老爷什么时候回家去?」老夫人能管这八年就烧高香了。
人家县令老爷不靠姻亲也自己当了县令,还有模有样的,她以前那爽利劲儿哪里去了?
当时打我那草包爹,打得他蹲地上抱头的劲头呢,咋还患得患失的。
「你说得对,我可以在这里跟大公子,不回家就罢了,反正她都六十岁了,也活不了几年。虽然她打断了我的腿,不过我原谅她了。」
抱着被子就回去了。
不是,这后母就这么过河拆桥的?
「今天我们已经有了三处房产,存下一百两银子,磨坊一个月还能挣十二两银子,真是太好了……」
10
现在的情况是哥哥去上学。
后母在谈恋爱,老房子着火,太可怕了。
只有我勤勤恳恳地管理着家里的磨坊和粮铺。
于根宝他媳妇抱着他家小儿子,带着前边生的四个女儿一溜烟地跪在我家门外。
「翠翠,你行行好,把我们根宝救出来吧。你看看这孩子才半岁就没了爹可怎么活?」
邻居们都站出来探头探脑地看着。
那于根宝媳妇更来劲了,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哭。
旁边还有跪着的一水儿的四个女孩。
这阵势吓得我也不轻。
「翠翠,你看看人家也怪可怜的,生意让你们挤没了,人也没了可咋过。」有个热心人开始劝我了。
「就是,翠翠,大家都不容易你能帮就帮一把。」热心人二号。
「小小年纪心肠也忒狠毒了,这都不帮?」热心人三号。
……
我个子不够高,但是灵巧。很快就爬到我家大门上。
「四叔,你是不喜欢吃白面馍,每个月都去我家磨坊买五斤吧。你知道于根宝让老方拿着砒霜下到白面里吗?要是你买了那白面,你吃死了,你家人能饶过我吗?
「卢婶子,你是年龄大,心肠不狠毒,让你吃砒霜能救他们,你吃吗?」
……
热心人陆陆续续都哑火了。
「四个姐姐、于婶子你们都别跪了,我年龄小担不起。你们跪我也不管用,我又不是知县老爷,你们拜错了真佛。」
这一家糊涂人都是被于根宝的娘指使着来的吧。
那于根宝媳妇一看没人帮腔了,瞬间就不跪着了,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在那干号。
加上小宝宝的哭声、四个女孩的抽噎,汇合成了一曲美妙的音乐。
那大女儿心思多些,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四下乱看。
正乱着,门口突然来了一辆骡车,骡车上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中年大叔,整条街的好事街坊都看过去。
其实就是我也纳闷,秋天的穿月白色这么骚包的人到底是谁?
他随后又伸手从骡车上接下来一个小女孩。
这,这,这骚包竟然是我爹!
11
看到我家门口这个情况,骚包爹也很奇怪。
「陈天宝在家吗?翠翠在吗?」
「哎,爹来了。」我脆生生地应着他。
于根宝他媳妇都忘了哭号了,四个女孩都傻呆呆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爹的杀伤力还是这么大。
「你们都回去吧,求我真的没用。」我看着爹领着小姑娘进门关上了大门。
让看热闹的小孩先去找我后母,再去学堂叫我哥哥回家。
小姑娘不咋高兴地看着我也不叫人,我爹倒是仔细打量我一顿,一想到当初买房子的那一百两银子,我还是狠狠心给他俩倒了两碗糖水。
「翠翠都这么大了。」他还感慨。
「咱都十年没见了,肯定是要长大的。」我愁呀,明明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马上要有知县爹了,结果又冒出来一个骚包爹。
附带了一个小姑娘。
「爹,您是怎么找来的?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我把糖水端给我这个妹妹,结果她嫌弃地扭过脸去。
「我带着你妹妹回村子里才知道你们搬家了。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这么多年亏欠了你和你哥哥,以后就让爹来照顾你们。」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这句不要脸的话。
「恐怕你还得走。」哥哥推门进来了。
「这个房子是吕燕租来的,并不是我们兄妹的,我们也是寄居人下。」哥哥和我早就达成了共识,后母照顾我们多年,可不能恩将仇报。
我爹面上微微一红。
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头来趾高气扬地对我俩说:「我家有的是钱,这种地方请我来住我也不想来。」
不想来就走啊,我们活得好好的,是你们突然闯进来。
「天宝,我想和你单独说句话。」我爹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出去?
他小女儿不动我就不动。
反正这是我家。
「就在这里说就行,就算你单独告诉我,以后我也会跟妹妹说。」
「就是嫣然的娘亲病死了,现在嫣然的姨母想嫁给我,我觉得不合适……」
嫣然是我小妹妹,那嫣然的姨母自然就是当年来我家给送一百多两的那个胖太太了?
「难道嫣然的姨母没有丈夫?」哥哥真是我的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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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个一言难尽。」看来我爹还知道要脸。
「娘亲死了,舅舅不让我和爹爹住家里。我们在姨母家住了一年,姨丈不许我们住了,明明那园子还是我娘给买的。后来姨丈和姨母打起来,姨母把他推到池塘里。后来姨丈就死了,姨母天天念着要嫁给爹爹。」我这小妹妹嘴巴还挺利索。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
不愧是我爹。
小时候啃爹娘,后来啃岳父,再后来啃我后母,再再后来啃妹妹的娘亲,最离谱的是还啃大姨姐?
这往后是要啃我和哥哥了?
真是人才。
不知道我后母会是怎么笑话他。
绝对不可能笑他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了,能像他这样啃遍所有亲戚的那简直就是最大的那一颗。
我仔细打量他们两人,爹爹穿的衣裳当然是好的,可是边边角角都摩擦得起了毛毛,头上戴的也是能看出来有年头了。
嫣然小姑娘穿的衣裳看着也还华丽,但是袖口短、裤子短,应该也不是今年新做的。
「爹,你不是考科举去了吗?现在是童生还是秀才?」我想起来他当年出走的时候是说要去科考的。
「这,这,为父现在还是白身。」他可能有一点点羞愧。
「我哥哥已经是童生了,爹。」哥哥真的是挺聪明的,后母说他的老师想让他今年就去考秀才。
不过我忽然想起来,哥哥要参加科考,肯定不能有名声上的瑕疵,比如不孝……
这还真是个大麻烦。
要说现在养他也不是养不起,但是养他很麻烦。
嫣然妹妹也不像是能吃苦的,我好像看到了我的银子都长着翅膀飞走了。
「爹你以后什么打算呢?」
「从你们六岁就离开了,我觉得亏欠你们兄妹,正好你们还没见过你们小妹妹,让你们兄妹亲香亲香。」他说这话怎么能说得面不改色的?
我们没见过小妹妹?
我们连爹都没见过怎么能见到小妹妹?
「天宝和翠翠何时有小妹妹了?我都还没生呢,哪里来的妹妹?」后母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味儿,我看见我爹哆嗦了一下。
「陈冬,你干吗来了?孩子生病吃药的时候没见过你,天天吃糠咽菜的时候没见你,给你老娘摔盆打幡没见过你,你姐姐你弟弟争夺家产的时候也没见过你,你现在干吗来了?」
后母的话让我和哥哥动摇的心突然又坚定了一些。
在农村生活哪怕后母再彪悍,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哪有不吃亏的。
这些年我们三个齐心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那真是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日子觉得有奔头了,这爹又带着个麻烦来了。
「我找我儿子又没找你。」他小声嘀咕。
「那是你儿子吗?那是我儿子,他俩以后都要给我养老的,你可别想美事儿了。」我和哥哥听了这话都很高兴,说实话我们真的担心她嫁给知县老爷以后不要我们了,虽然嘴上不说我心里知道我俩其实真的是拖油瓶儿。
能给她养老我不知道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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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是我的,你想住也行,每个月给我交五十个铜板当房租,或者去我店里当伙计,你自己选。」后母现在对我爹的态度真的是让我觉得很放心。
哥哥建议我们开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连带着卖些书籍。
他当时的原话是「读书人的钱好挣」。
铺子已经盘下来了,我打算是请朱大人给介绍个识字的伙计,现在听后母一说突然觉得这样也行。
「父亲,我娘说得没错,这个书局里你既能继续看书上进,还能结交朋友,咱们父子俩一起参加科考那多好。」哥哥实时地添上一把火。
可怜我这骚包爹还没坐稳呢,已经有活儿等着了。反正现在没有奶奶护着他,也确实需要锻炼了。
嫣然看看我,看看哥哥问道:「你们家有茶杯吗?我不想用碗喝水。」
好家伙,这又是个小祖宗。
我愁的是这小姑娘以后咋养。
哥哥和后母两人都笑:「翠翠,你甭担心,用不了一个月你爹就能再给她找个后娘。我早听人说了,嫣然的姨母心悦你爹,奈何自己有个丈夫。打架落水后,嫣然的姨夫一直缠绵病榻,后来听说刚死就找你爹去,想让你爹娶了她,但是她儿女不同意。你爹手里又没钱,带着嫣然一直躲她。就你爹这样子,相信我,不出一个月,肯定有人上赶着给嫣然当后娘。」
果然让我后母说中了。
爹爹去书铺帮忙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媒婆纷纷登门。
后母已经和朱大人成亲,这个事情多多少少有我爹一分功劳。
爹爹去书局以前,曾经打着为了我和哥哥好的旗号去找后母复合,打扮得像个想要开屏的孔雀一样,敲人家的门。
结果朱大人正好在屋里。
后母和朱大人青梅竹马地长大,日夜相伴的情谊,朱大人又听话又年轻,后母也就同意和他一起生活了,喜得朱大人天天下了衙往家里跑。
我爹这一推门,三个人都呆住了……
然后朱大人火速上门提亲,给聘礼,一个月就成亲。
最后是我给她准备的嫁衣、嫁妆,哥哥背着她上的轿子。
她邀请我们一起去住朱大人家,我和哥哥合计着去还是要去的,但是怎么也得三个月以后,把我爹这股子妖风按下去以后再跟她团聚。
毕竟她还是我们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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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傻眼了,看来这房租还是得交,伙计还得干着。
干了没多久媒婆纷纷登门。
但是了解我家的情况以后都退缩了:三个拖油瓶,一个要念书不定得花多少钱去培养,一个泼辣得像她后娘,一个娇气得糖水都不喝。
关键是我传出去我爹「克妻」的名声。
就算这样依然有不怕死的,于根宝的大女儿,找我说要嫁到我们家。
「啥?」我怀疑风太大了。
「我知道你们家也不好过,但是我不图钱不图财,我就是喜欢陈冬哥哥这个人。」
这姐妹的话让我怀疑是不是我也不好看,毕竟我和我哥长得还是挺像的。
嫁给我哥哥也比嫁给我爹强啊。
再说了,于大丫这番话要是让于根宝知道了,那棺材板肯定捂不住了:抢了我媳妇,还抢了我女儿?
「翠翠,你看我要是真的嫁给你爹,咱两家就不再是仇人,那就是亲家了。」
我带着一脸的不解把这番话说给后母的时候,朱大人在旁边剥石榴的手一直抖,也笑得直不起腰。
「娘,你说怎么办吧,这,这都叫啥事!」
「难得有让翠翠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很简单啊,问你爹,你爹愿意你就同意就行。反正不久之后你和你哥哥都要来跟着我一起生活,管那么多干吗。」好吧,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于大丫搬着一个小包袱住到我家来的时候,我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高兴。
于老太太不同意,但是儿媳妇同意,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吃饭,她还巴不得。
朱大人说哥哥是要参加科考的人,让他直接住家里,天天给他补课。
于大丫果然是吃苦耐劳的人,管着我爹和我妹的吃喝拉撒睡,似乎这些事情她做是天经地义的。
后母捎信来说她有孕了,让我去和她做伴去。
我笼着手里的账目给我爹说一声,赶着骡车去了我娘家。
于大丫看我要走那真是长长出一口气,大概想不到自己命这么好,从三个拖油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
「翠翠别想那么多了,你爹只要能活着就行了, 快点帮你知县爹看看。他想让东边村子里的人试着种植些草药, 你和村里人熟,看看怎么能说动他们。」
听到「知县爹」这个称呼的时候,朱大人好一顿笑, 又连忙止住,拿着他写的那些人名让我看看有没有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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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陈天宝是十八岁考中了秀才, 二十六岁中举, 三十六岁升了五品,给我母亲挣来了霞帔。
我在母亲身边长到了十八岁,嫁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秀才, 带着母亲给我的十多间铺子做嫁妆。因为善经营,小秀才把自己家中的田产铺子也都交给我来打理,他考了几次没有中举就在县里开了个私塾,教蒙童。
我母亲三十岁嫁给了她的一生所爱, 有一对出息的龙凤胎, 又生了两个调皮的儿子,有一个小的现在就在我家私塾里祸祸。
我的知县爹,嗯,其实是个大傻子,考评好几次都是中下, 他也不送礼, 只是在这个县里待着, 把一个很多人吃不饱的穷地方治理成了一个繁华的城市。
我的骚包爹,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每年我都会给他送礼, 虽然他从不回礼, 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
尤其是知道我哥哥中举以后, 把陈嫣然直接丢到哥哥家去,说让嫂嫂给嫣然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就不管了。
幸亏嫂嫂是我娘亲自挑的,担得起事儿,也不怕麻烦, 终于给陈嫣然找了个她自己满意的男人。至于陈嫣然以后过得怎么样, 那是自己的本事了。
于大丫死后, 我爹以为还能有谁养着自己,可惜他老了,即使年轻时候再有风姿, 现在也不过是个老头子。嫂嫂说要接他去养老, 可惜爹爹车都架不好。自己赶车去的路上路过了我生母的坟地,车一下子翻了。
摔得可厉害了,爹爹从那以后就瘫在了床上,哥哥嫂嫂接走照顾了几年也撒手而去。去之前他告诉哥哥:「把我骨灰分成三份, 和她们埋一起。」
母亲听了以后笑得不行:「你爹这人, 对儿女虽然没有一点责任心,对他的这些女人倒还算公平。」
母亲八十岁大寿时候哥哥已经是四品官员,给母亲的生日贺礼就是把云雀纹霞帔换成了孔雀纹霞帔。
我和自己一手带大的俩皮猴子弟弟被凤冠霞帔晃得睁不开眼。
我们那也快八十岁的知县爹拍着手笑说:「燕子,你这后娘做得真值了, 难得没有血缘的后娘,和有情有义的儿女,算是一段佳话了。」
- 完 –
□ miss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