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齐王谋逆失败。
被帝王锁进了深宫,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
可,没有人知道的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永安帝总会闯入我的宫中,苦苦哀求道:
「姜宁,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我冷笑:
「楚云澈,用我姜氏全族和荆州三十万百姓性命换来的皇位好坐吗?」
后来,我率军兵临城下,楚云澈强撑着问我:
「姜宁,你到底想要什么?」
「曾经,我只想让我姜家沉冤昭雪,如今,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1
「姜姑娘,陛下来了。」
小宫女跪在地上,声音瑟瑟发抖,见我还是不动,不由得哀求道:
「姜姑娘,求求你了,你就见见陛下吧。不然,不然……」
小宫女的那张脸实在是和我以前的贴身丫鬟太像了,我叹了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这话刚说完,宫门便被推开了,我循着动静看了过去,只见楚云澈带着几个宫人站在门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看我倚坐在墙根,楚云澈还蹲下了身子:
「宁宁,怎么蹲在这儿?」
我没说话。
楚云澈挥退了宫人,弯腰就要抱我,我往旁边躲了躲,冷声道:
「别碰我。我嫌你恶心。」
楚云澈只当没听到我说话,声音依旧是温和的:
「姜宁,你做的那些事,我完全可以把你打入大牢。」
「然后午门斩首是吗?那样也好,我可以去和姜家所有人一起做伴了。」
楚云澈似乎是被我惹怒了:「姜宁,你以为你做的是什么?你是在谋逆!」
我看着楚云澈,宫殿里没有点灯,却也能看见楚云澈脸上的冷意。
楚云澈十八岁登基,少年帝王,如今也才将将二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手段强硬,没有一点当初跟在我身后少年郎的影子了。
恐怕自楚云澈登基到现在,在这后宫里受的最大的气,就是我给的了。
更何况,楚云澈也没说错,我的确是在谋逆。
我与齐王楚云川谋算七年,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本以为必死无疑,但,我却被秘密地送入了宫中。
如今,已是我在后宫之中的第八日。
这八日里,大臣眼中手段强硬的永安帝每日晚间总会在我寝殿门口站到半夜。为的,只是能够让我同意见他一面。
昨日,颇为受宠的丽妃只是想过来看看这坤宁宫里住的到底是谁,就被楚云澈关了禁闭。
当然,这些都是宫女告诉我的。
我把目光从楚云澈身上移开,毫不在意地问:「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
楚云澈气得甩袖就要离开:「你就是认定了我不会杀你是不是?」
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语气涩然道:
「姜宁,若你姜家当初没有叛国投敌,皇后之位也不会空置到现在。那本应该是你的位置。」
2
我是平章政事府的嫡孙小姐。
祖父在官场三十余年,终于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在祖父之前,姜家的那些先祖们也尽数在朝堂为官,虽没有做到祖父的位置,但姜家好儿郎却也一心为民。
姜氏教养儿郎从不手软,只盼着他们为国尽忠。
每每来京城考学的那些学子们作诗拜帖时,总会给姜家送一份。但祖父一帖都没留。
爹也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直到姜家被抄家的那一年,已官至礼部侍郎。
但,祖父子嗣不丰,只生下我爹与大伯两个孩子。偏偏大伯外放做官的时候,还被不长眼的土匪劫杀了。
到了我的爹,更是只生下我哥一个,直到我哥六岁那年,我才降生。
我自幼受宠,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就连老皇帝也知道了我的事,笑着说我性子直率,让我每日进宫做了公主们的陪读。
抛却所有身份不谈,我和楚云澈其实倒也能算得上青梅竹马。
我年幼在宫中读书的时候,偶尔也是能碰上楚云澈的。
楚云澈是皇后所出,可惜了虽占着一个嫡子的位子,却并不是长子。
大皇子的儿子也就将将比楚云澈小一岁。
读书时的楚云澈聪慧得很,纵然皇子公主们并不在同一处教学,我也是在夫子们口中听过楚云澈名字的。
夫子们对他总是夸赞的。
公主们也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一下子就被夫子激得恨不得要把楚云澈教训一顿。我作为六公主的陪读,当然也在其中。
现在想想,当时的楚云澈性子可真好啊。
八九岁的楚云澈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即使身上被淋湿了,楚云澈也没有生气。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水,无奈道:
「我不知道怎么惹你们生气了。」
我当时也才七八岁的年纪,倔着硬脾气道:
「谁让你在夫子们面前表现得那么好了?」
楚云澈当即没说什么,但是第二日便在夫子们面前表现得越发好了。
气得六公主摔了手中的毛笔,气愤道:
「他一定是在报复我们!」
那段时间,以六公主为首的公主们总是找楚云澈的麻烦。大家年岁都不大,身边又总是有宫人们跟着,闹不出太大的事。老皇帝看着我们闹得好玩,连带着楚云澈身上都有了少年的朝气,也就没怎么管我们。
随着我们去了。
直到考试的时候,我们几个考得一塌糊涂,被夫子罚了去外面抄书,当时是冬日,外面还下着雪,冷得厉害。
往另一侧一看,就能看到楚云澈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听夫子讲课。屋子里还烤着火炉。
听到声音看过来的时候,莫名地在楚云澈眼中看到了羡慕。
楚云澈年纪小,在一众皇子中没有和他同年的。皇孙们学习的地方又不在这儿。
所以,教室里只有楚云澈一人。
见楚云澈看过来,我立马凶狠地瞪了回去。
楚云澈愣了愣,然后,浅浅地笑开了。
六公主抄书抄得手都麻了,凑过来和我小声道:
「他可真讨厌!」
我难得地替楚云澈说了一句好话:
「九皇子是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啊?」
「哼!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玩!」
话是这么说的。
但是从那以后,我们这群人同楚云澈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偶尔一起玩的时候也会叫上楚云澈。
楚云澈一边嫌我们太闹腾,一边又在我们被罚的时候向老皇帝求情。
我及笄那年,楚云澈给我送了一盒子圆润的珍珠。
个个都极大。
我拿着盒子惊得不行:「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楚云澈红了脸,小心翼翼道:「在我心里,除你之外,其余的都不算什么。」
我也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母后说再过一两年我就可以成婚了。她想让我晚些成婚,不过我等不了了,你已经及笄了,我想立刻求娶你。」
「祖父说了家里就我一个孙女,他想再留我两年。」
「行。那我等你。」
那日我与楚云澈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天擦黑了,我鼓起勇气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楚云澈左看右看,最后看着我的眼睛道:
「有一次你被罚抄写了,当时你还瞪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姑娘真可爱。后来相处得多了,就喜欢上了。」
我生辰是在春末,恰好杏花开了满头,楚云澈红着耳朵看着我。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那日晚间我回去同祖父说了楚云澈的事。
祖父久久地没出声,最后叹了一口气:「你真想嫁他?」
我红着脸点头:「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知根知底的。」
3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小宫女忙扶我起身,惊慌道:
「姜姑娘,你怎么了?」
见我不答,自顾自地猜测道:「可是做噩梦了?要请太医过来看看吗?」
动静太大,守在里面的宫女点了灯。
朝我一照过来,便发现了我脸上的泪水。坤宁宫的宫门被大力推开,楚云澈急步走了进来,一脸关切道:
「怎么了?」
我摇摇头,反问他:
「你拨过来伺候我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蝉儿。」
我重复了一遍:「蝉儿?」
说着,给了楚云澈一巴掌。
坤宁宫的宫人瞬间跪了一地。
楚云澈摸着脸没说话。
我冷笑道:
「楚云澈,你恶不恶心?放在我身边的宫女不仅长得同我故人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样。」
楚云澈笑了:「看来我的决策是对的。宁宁,你知道吗,你今天同我说了好多话。」
又自顾自地说道:「刚刚是做噩梦了吗?同我说说梦见什么了?」
见我不答,楚云澈就自顾自地要脱衣服:「你要是不说,我今晚就留下不走了。只要缠着你,你总会说的。」
我笑了笑:「你确定要听吗?」
「要听。」
「楚云澈,你知道吗,曾经我祖父也是同意我嫁给你的。他本打算等我们成婚了,就辞官致仕的。
「阿翁说,我是他唯一的孙女,只要他还在,我终归是能有个正妃当的。等订下了,他也就要离开了。」
楚云澈僵住了手,颤抖着看向我。
「楚云澈,你让我怎么能不恨你,他是我阿翁啊!我阿翁为了大乾鞠躬尽瘁,最后却被安上叛国投敌的罪名,被凌迟处死。我怎能不恨?」
楚云澈没说出话来,我还在问他:「楚云澈,你未登基之前,也同我阿翁下过棋,同我阿翁吃过饭,你怎么能,把他凌迟?」
七年前,我从城郊的庄子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平章政事府被抄家,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赶来的六公主死死地按在马车中,六公主颤着声告诉我:
「姜宁,父皇查出姜氏谋逆,我救不了姜氏,只能救你。」
我用眼神问她,姜氏怎么会谋逆呢?
我阿翁为平章政事,阿爹已是礼部侍郎,阿兄自幼不爱读书,如今领兵在外,还有我这个未来的九皇子妃,为什么要谋逆?
六公主猝然遮住了我的双眼,涩然道:「姜宁,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姜家锋芒太盛。」
我自幼和六公主一起读书,自然听懂了六公主口中的未尽之言。姜家锋芒太盛,老皇帝年纪大了,估计也就今年的事了,他得想方设法为新君铺路了。
姜氏一倒,朝中空出来的那些位置,都可以让下一任帝王安插自己的心腹了。
姜氏,无非是一个让下一任帝王施恩的棋子罢了。
我闭了闭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嗓子沙哑得厉害,我问道:「我兄长呢?」
下一刻我听到了六公主压抑的哭声,她说:
「姜宁,你得振作起来。你兄长还在荆州。荆州城外大军压境,你要想办法去救他。
「荆州三十万百姓,已断粮三日。」
4
那天,我被六公主想方设法地带出了京城。六公主给我收拾了一包金银细软,最后下车的时候,六公主已然泣不成声:
「姜宁,如今姜家只余下你一个,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擦了擦六公主的眼泪,出口的声音都是颤的:「我知道你尽力了。」
幼时在皇宫读书的时候,六公主总是受宠的。纵然总是完不成夫子教授的课业,老皇帝也总是会时不时地护着六公主。
但是不一样。
老皇帝对宫里几个公主的宠,就像是宠着宠物。
可以容许她们在一定的范围内骄纵、任性甚至是蛮横,但是一旦事关大乾发展,这些公主们向来都是说不上话的。
公主们向来都是用来锦上添花的,什么时候有话语权了?
六公主抱着我崩溃大哭,最后缓了缓情绪:
「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姜宁,你快走。我不确定我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我知道,我今日若不救你,我以后一定会日日夜夜地活在愧疚之中。我楚云静只当当初伴我读书的姜宁已死。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如若你兄长还活着,你们就一起走吧。无论谁来找你们,都再也不要回皇城。」
我遥遥地看了皇城一眼,冲着六公主说了一句珍重,说完便翻身上马,自始至终我没有问一句楚云澈在哪。
其实,我本应也是逃不掉的。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家里备嫁,但,那日突然得了楚云澈的信,楚云澈约我在城外一聚。
我本是拒绝的,但是祖父替我应了:「在家这么长时间了,出去看看吧。」
但我去了,楚云澈却没在。
前些日子祖父笑着同我说:
「上朝的时候听那些大臣的意思,说是荆州形势一片大好。我估摸着你兄长能在你成亲之前回来。」
我记得我那会儿还说了一句:
「本应是兄长先成亲的。」
「你与九皇子是早就订好的日子。若你兄长没有去荆州的话,的确是他先成亲。」
我有意让祖父宽心:
「说不定兄长能早些回来呢?左不过与王家的亲事是早就订下的。」
祖父神色未变,叹了一口气:「只怕……」
下面的话祖父就不愿意说了,只怕什么呢?
只怕君要臣死。
我兄长单名一个安字,明明出生于一门双进士的平章政事府,自幼却不爱读书,只爱舞刀弄枪。
祖父强硬着逼着姜安学习过,也为了学业,把姜安的手都打得红胀不堪。我和兄长关系好,每次兄长挨打的时候,我总是会去劝着祖父不要那么生气。
祖父每次总是不肯多说什么。
直到后来,祖父才把我和兄长叫了过去,沉声道:
「姜安,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意你舞刀弄枪吗?」
当时的兄长还未及冠,只是摇头说着不知。祖父看向了我:「姜宁,你说。」
我沉思片刻,不确定道:
「祖父身为平章政事,已是文官之首。爹年纪轻轻已在礼部沉浮数年,姜氏一门双进士荣光太盛。如今朝堂之中,有半数文臣都隐隐地以姜氏为首。若阿兄再手握兵权的话,假以时日,姜氏一定会成为圣上的心腹大患。」
祖父阖了阖眼,微微点了个头,阿兄只是不爱读书,但是不代表他没有一定的政治觉悟。
我说的话很容易懂,阿兄涩然道:
「我只是想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我想当然了。」
听了阿兄的话,我突然想起了祖父书房里挂着的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天阿兄失魂落魄,祖父终究是不忍,拍了拍兄长的头:
「祖父年纪大了,精力也快跟不上了。祖父在官场三十余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就考上了进士。姜安,你喜欢武,祖父会去向圣上讨个封赏,说不定可以把你塞去军中。但是姜安,你得知道,以你的出身,除非日后我和你爹全都退出了官场,不然,你是万不可领兵在外的。你领兵之时,就是我姜家灭亡之时。」
但,事与愿违。
阿兄及冠的第二年,家里已然为阿兄看好了一门亲事,是一个五品官的嫡小姐,就身份而言,门不当户不对的。
但是阿兄就是喜欢她。
那小姐姓王,也是一个利落的性子。有一日阿兄在外受了伤,没来得及去医馆,被王姑娘看到了,让人给阿兄送了外敷的药,一下子就进了阿兄的心。
亲事都已经说好了,就差选个日子成婚了,阿兄每每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托我给王家小姐送一份。
但,荆州突然乱了起来。
5
我及笄的那一年,大乾各地都在闹灾,北边旱得不行,偏偏南边又在闹洪涝。
朝堂之上,几个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争论不休,楚云澈牵着马和我走在一起,皱着眉道:
「我上次听母后说,父皇想让你兄长去荆州。」
荆州城外大军压境,吐蕃契丹贼心不死,和大食等小国,一起侵犯大乾边境。
大乾是有不少武将的,无论是资质还是什么都轮不到姜安的。
见我疑惑,楚云澈低声解释道:「朝中不少武将兵权在握,父皇信不过他们。还有一些,都暗中归顺了几位皇兄,选来选去,就选到了你兄长。听母后的意思,这次主帅估计是陈老将军。」
陈将军是大乾的常胜将军。战功赫赫。
见我情绪不对,楚云澈又接着解释道;「你兄长肯定是要跟在陈将军后面的,除了你兄长,还有几个勋贵家的公子们都会跟着一起去。」
说着,楚云澈最后还调笑道:「估摸着,是想让这些人跟在后面混军功呢。」
我笑不出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把这件事和祖父一讲,祖父沉默了很久,最后咬牙道:
「让守之装病吧。」
兄长已然及冠,祖父思考良久,才为兄长定下守之二字。
「或许,圣上只是想让兄长跟在后面混军功呢?」
祖父没有再说话。
本来那天兄长都答应了。
但是那日晚间,荆州加急的军报再一次送入京城,送信的人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浑身都是血,在朝堂之上字字泣血。
兄长坐不住了,祖父自幼教兄长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兄长虽不爱读书,可是骨子里却也是一把最纯净不过的少年骨。
意气风发,骑在马背上之时,想的都是愿大乾安稳百年。
祖父还未来得及同姜安争吵,圣旨就已经下来了。
兄长无措地看着祖父,祖父挣扎了许久,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祖父仔细观察了一下,你虽无战场上的经验,但是也是自小学武的。如今卷入夺嫡的武将实在是太多了,圣上信得过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次你去就去吧。但有一点,去了荆州,万不可说自己出自平章政事府。去了荆州,无论如何,不能往家里递来任何一封书信。」
阿兄不理解为什么。
祖父只是重复了一遍:「记住了吗?」
「记住了。」
只是很可惜,祖父千防万防,却依旧被人从家中搜出了「兄长」传回来的「谋逆」书信。
皇帝想让姜氏灭亡,自然会谋划好一切。
防不住的。
6
楚云澈红着眼走了。
其实我骗他了。
祖父早在圣上下旨让姜安去荆州的那会儿,就已经请辞了。
他在官场三十余年,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但是被老皇帝拒绝了。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直到后来在齐王手底下做事的时候,才恍然明白,祖父位高权重,又素有文名,突然致仕,只会让人以为帝王没有容人的心胸。
老皇帝想毁了整个姜家为楚云澈铺路,君要臣死,连理由都是最能摧毁人风骨的谋逆。
何其残忍。
楚云澈走后,宫人还是跪了一片,我挥手让她们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蝉儿,蝉儿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不知道奴婢的名字是……」
我制止了她:「不是你的错。」
当初的蝉儿死在了荆州。
我和蝉儿赶到荆州的时候,荆州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断粮数日,死守不退,早已出现了人食人的情况。
但是将士百姓们,硬生生地在这种情况下,将外敌挡在了荆州城外。他们说,若荆州城破,京城危矣。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荆州城破的第二日,援军就来了。
他们不会知道,援军自始至终就在荆州城外,就等着磨死陈将军,磨死姜安,磨死那一群父兄功高的勋贵子弟。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老皇帝为了给楚云澈铺的路。
荆州的三十万百姓,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可以舍弃的。
等我和蝉儿找到姜安的时候,姜安只剩下一口气了,握着我的手,说话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没有守住荆州,是我们无能。」
我抱着姜安哭到失声。
我想告诉他,荆州城所有人都是好样的,我大乾将士和百姓不是孬种。
我想告诉他,此番臣未负君,是君负臣!
但是我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告诉他:
「荆州所有人都是好样的。」
姜安至死都不知道平章政事府已被抄家,至死都不知道他被安上了勾结外族谋反的罪名。
准确地说,在荆州城内死亡的那些将士们,到死都以为自己是为了大乾安定而死,认为自己死后尚有荣光在。
但,都是假的啊。
「援军」进入荆州城的时候,我和蝉儿还未来得及离开。
我下意识觉得不好,拉着蝉儿就跑,最后却还是被发现了。
蝉儿拉着我躲在房檐后,握着我的手道:
「蝉儿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小姐,蝉儿能伺候小姐已是半辈子修得的福气。小姐,你日后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就跑了出去,替我引开了人。
我蜷缩在荆州城内许久,直到楚云川派人找到了我,悲悯道:
「姜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姜氏谋逆证据确凿,诛九族。」
我蓦地吐出一口血:「祖父呢?我爹娘他们呢?」
楚云川别开眼:「姜小姐,我知道姜氏一族忠君爱国。」
我追问:
「我祖父呢?」
楚云川眼中有着不忍:
「姜云朝受凌迟而死,姜暄被斩首。姜氏女眷均自缢身亡。」
姜云朝是我祖父,姜暄是我爹。
我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迷迷糊糊就昏了过去。
7
楚云川狼子野心。
说是看不得姜家被奸臣残害至此,说一定会尽力为姜家讨一个公道。
但,其实就是为自己以后谋逆有个好名声罢了。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当时的我别无选择,只得留在楚云川身边。
姜氏一族子嗣不多,再加上我是六公主陪读的原因,祖父也时常把我带在身边,把朝堂上那些能说的事拆开了对我讲。
祖父时常会和爹感慨:「若安儿能有宁儿一半聪颖,我也就放心了。」
为了能够让楚云川重视,我给楚云川献了不少谋略。
我太害怕姜氏世世都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了。
祖父为官近四十载,于官场之中沉沉浮浮,虽有些时候选择明哲保身,但,对于大乾,祖父一腔赤子心。
爹虽在礼部为官,却也一心为民。
兄长更是为了大乾死在了荆州。
我一闭眼就是荆州城的惨烈,一闭眼就是日后世人对姜氏的谩骂。
我得显出自己的价值。
只有这样,日后才能有替姜氏、替荆州三十万民众报仇的机会。
一开始楚云川并不在意我提出的东西,但我那时已无退路,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出一年,我就成了楚云川身边最得力的谋士,楚云川笑道:
「不愧是姜家的人。」
8
一晚上都睡得迷迷糊糊地。
蝉儿进来给我梳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蝉儿见我面无异色,不由得说了几句:
「姑娘放心,有陛下在呢,无论是谁都进不来坤宁宫的。」
我摇摇头:
「那是故人。」
我和楚云静自幼一起读书。
虽七年未见,但楚云静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蝉儿见我应声了,顺着问了一句:
「故人?」
我不欲再答,微微地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坤宁宫的宫人连忙跪在了地上,蝉儿颤着声开口道:
「陛下不让姑娘您出坤宁宫宫门。」
「我知道。」
我走到了门口。
宫门外的楚云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再闹了,只是问道:
「是你吗?」
「是。」
时至今日,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明朗了。
比如当初姜氏出事我问到姜安之时,楚云静的哭声。
楚云静比我大两岁,读书之时也时不时地会来平章政事府找我,那时的姜安意气飞扬,就像一个志得意满的少年将军。
年少慕艾,实属正常。
后来我在楚云川身边当谋士,也看过关于楚云静的事。楚云静不知怎么,突然与一个王姑娘成了闺中密友,每次宴席上,总是护着那个王姑娘。
好巧不巧,那个王姑娘就是之前与姜安定亲的那一位。
当时姜家出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姜安和王姑娘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姜家一出事,王家必受牵连。而身为当事人的王姑娘必然受尽冷脸。
楚云静这一下,算是护住了王姑娘。
当时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顿了顿,紧接着便继续发愁粮草的事了。
楚云静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承认,良久没有出声,临走之前,突然来了一句:
「有风声说要立后了。说是宣平侯府的嫡女。姜宁,你们幼时都是一起读书的,自然知道所谓的宣平侯府嫡女是个什么情况。这几年宣平侯府一直替他稳着宗亲们,他是想送宣平侯府一场泼天的富贵啊。」
楚云静的话一出口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宣平侯府只有一个嫡女。但是那嫡女是个痴儿。幼年时高热烧傻了脑子,宣平侯府好面子,一直没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能知道这件事还多亏了楚云静。
在宣平侯府嫡女没有痴傻之前,楚云静与她是好友。这事楚云静也被老皇帝要求过保密,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痴儿能当皇后吗?
不能。
楚云澈是想让我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楚云静,时至今日,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愿的。」
「我时常在想,若你不是姜家的姑娘,你应当早就是他的皇后了。」
「没有如果。当初他认识的,就是姜家的姑娘。」
9
楚云静的消息很准确,到了晚间楚云澈又来了。
意有所指地讲着:
「这几年宣平侯做得一直不错。但可惜了,宣平侯也没个才学出众的子孙。我想了想,不如赏他们一场泼天的富贵,让他们做个外戚也是不错的。」
我看着楚云澈,突然道:
「你怎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自称过朕?」
楚云澈仓皇间错开了脸。
我依旧道:
「你是以为这样就会让我觉得还是小时候?」
楚云澈不答。
我和楚云澈幼年时在一起太久了。
从我的七岁到十六岁。
实在是太久了。
「楚云澈,你是觉得我会和你母后一样吗?」
楚云澈看向了我,我还在继续:「你觉得那些灭门之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变浅?最后重归少时?别逗了,你把我锁进坤宁宫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我也是在楚云川身边很久才知道楚云澈母后的事的。
楚云澈母后出自镇国将军府。
在老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两人就互相喜欢上了。当时的老皇帝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是镇国将军府一点一点地送老皇帝上位。
想必老将军也没有想到吧,老皇帝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将军府满门。
原因是老将军在送老皇帝上位之时,几乎伙同了朝中的所有武将。这让老皇帝觉得恐惧,怕武将造反,怕他们功高盖主。
九五之尊那个位置像是被人下了诅咒,一旦坐上,满心只有权势。
那时楚云澈的娘已经是皇后了,甚至还怀了身孕。
知道这个消息后,打掉了孩子,将自己锁在了宫中,再不许老皇帝近她一步。
老皇帝是真的爱过皇后,顶住压力,力排众议也不废后。
更甚者,还重新为皇后找了一个外家,压下了流言蜚语,妄想以此让皇后忘掉灭门之仇。
深宫实在是会吃人,磨掉了情仇爱恨,皇后终究还是怀上了楚云澈。
楚云澈自出生时,老皇帝就在心中暗暗定下了下一任帝王。
老皇帝当时已然年老,开始回忆起了少时。毕竟曾经他和皇后也是真的相爱过。
楚云澈站起了身,我抬头看着他:
「楚云澈,我已经不想去思考当初是不是你让楚云静来救我的了,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找你吗?」
楚云澈哑声道:
「为什么?」
「因为是你,亲手抄了姜家啊!」明明已经过去七年,但是我还能记得当初在楚云川那儿得知这个消息时的神情。
楚云川当初朝我道:
「姜姑娘,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的未婚夫九皇子亲自带人抄了姜氏满门。我这个皇弟当真心很,为了维护自己的好名声,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我自然不可能全然信任楚云川,当时的我手中已经有自己的人手了,结果,我得到的消息也是一样的。
「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问他:
「楚云澈,当初你带人去抄家之时,肯定有打开我院子里的库房吧?你知道吗?那里面都是祖父和爹娘他们为我准备的嫁妆。」
10
楚云澈别开了眼:「姜宁,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父皇说,若我想保住你的性命,就亲自去抄了姜家。」
我没有再说话,楚云澈抓住了我的手,眼眶红了一片:
「姜宁,所有事情都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做我的皇后。就算你现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
我注意到楚云澈出去的脚步都是踉跄的。
事实上,楚云澈怎么可能没看到那库房里的东西呢?
那里不只有祖父他们为我准备的嫁妆,还有那些年来楚云澈送我的各种小玩意儿。
更甚者,里面还放着同心结。
打得不好看,但是却是我能做出最好的样子了。
那是我十四岁那一年打的,当时祖父经过我的院子,调笑道:
「今打同心结,送与心上人?宁儿有心事咯。」
从七岁时就在一起读书,我怎么可能没喜欢过楚云澈?
说是我及笄那一年楚云澈才同我说清情谊,但是那些年的相处我怎么可能没看出彼此的情谊?
我十二岁那年,楚云澈送我发钗,温声道:
「这个发钗很适合你,所以我就买下来了。」
十三岁那一年上元灯会,楚云澈看着我,在上面写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十四岁那一年,楚云澈带我去城郊跑马,装作毫不在意地问我: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怎么可能没有喜欢过?
当初的楚云澈应当也是真的喜欢过我吧?
在楚云川身边我得知,老皇帝是不同意我和楚云澈婚事的,是楚云澈跪在宫里跪了整整两天。那两日京城一直在落雨。
楚云川当时已经知道了老皇帝和皇后的事了,把楚云澈这事推到我眼前的时候,嘲讽笑道:
「楚家皇帝尽出情种。」
当时的楚云澈已经大权在握,后宫之中已然有了四妃九嫔,我神色不变:「是吗?」
只是恍惚中恍然大悟,难怪楚云澈说,皇后想让他晚些成婚。
晚一些吧,等姜氏被灭门,等当初的姜家姑娘已然一起消亡,到那时再成婚吧。
因为可能在他们眼中,所有事情都将成为过往,那些爱呐恨呐,都会被遗忘。
他们不会知道的,灭门之仇真的忘不掉的。
我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祖父教我读书的场景。「我姜家无论儿郎还是女子,向来都是好样的。」
我幼年时顽劣不堪,每每闯了祸,总是兄长挡在我身前替我受责罚。
娘是个文静的性子,平时与我相处得不算多,但,每当我生病之时,守在我身边的总是她。
爹严肃稳重,却也自我出生时就开始一年年地替我准备嫁妆,说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不忍心看我以后过得苦。
我忘不掉兄长拿到第一份俸禄时,送了我一盒上好的胭脂:「这盒胭脂可把我一个月的俸禄都填进去了。等以后兄长再送你更好的。」
忘不了我及笄那一年,娘抱着我,把手上一直戴着的镯子褪下来给我:
「这是娘及笄那一年戴上的。如今给你,希望我的宁宁一生平安顺遂,快乐安康。」
忘不掉那一年爹送了我十五套首饰头面,红着眼睛道:
「宁宁长大了。」
11
楚云澈动作是真的快。
宣平侯对此也是万分上心,我出宫去往宣平侯府的那一日,晴空万里,身后的宫女手里还捧着大红的婚服。
我朝着以前姜家的方向看了过去,久久没有动身。
蝉儿一脸疑惑,我轻声道:
「时间差不多了。」
蝉儿还是不解,我看向她:「成婚那日,楚云静会去观礼吗?」
对于公主名讳,蝉儿自然是知晓的。
点了点头道:
「公主自然是会去观礼的。」
我看着周遭的宫人,朗声开口道:
「七年前京城一别,曾说过日后再无再见的必要。前些日子坤宁宫前都没有再见,成婚之日,亦不想再见故人。」
以我对楚云静的了解,周遭一定会有她的人。
楚云静没让我失望,我刚到了宣平侯府就有丫鬟带来了楚云静的消息。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
「公主说,她与你,早不是故人。」
「如此便好。年少时一起读书的情分,这些年也早就消磨殆尽。」
成婚那日,风和日丽。
宣平侯夫人握着我的手轻声道:
「陛下对你,也算是情深义重。」
我看着围成一圈的丫鬟,抽出了手:「是吗?他若情深义重,我姜家怎么可能会是如此下场?当时的他真的半点风声也不知道吗?」
宣平侯夫人连忙制止了我:「慎言。」
我摇摇头,跟着宫女往外走。
当初的楚云澈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老皇帝想要怎么处理姜家吗?
他知道的。
只不过当初的楚云澈已然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姜氏一族树大招风,留不得的。
再加上有他母后这么一个例子在,总觉得日后还有时间和我长长久久,于是,便默认了。
当初我和蝉儿去往荆州的那一路上,到处都有乔装的人在找我。
我难道会不知道那是谁派来的吗?
后来我也曾得到过消息,当时姜氏被灭门之时,楚云澈是让楚云静把我把我带去公主府,日后再送去九皇子府的。
因为楚云静让我离开京城的这件事,楚云澈同楚云静冷战了数年。
明明当初,楚云澈和楚云静这个皇姐最要好了。
那年楚云静让我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估计也是想到了我的性子。
我和楚云澈是不会有以后的。
若强留我在身边,日后我一定会威胁到皇权。
楚云静是姜宁的好友,更是皇家的公主。
她得为皇家考虑。
一个好友罢了,皇家公主,向来都是不缺好友的。
12
坐到轿子上,我才打开刚刚宣平侯夫人塞给我的手帕,帕子上写着——
【万事俱备。】
七年来,我做的远比楚云澈想象中的更多。
就比如宣平侯府,楚云澈看到了宣平侯府的好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全部都是我教的。
当初在皇宫之中学习之时,夫子们也夸过我聪颖,只是不知,若他们知道我把所有的聪颖都花在这上面了,会不会后悔当初教我那么多?
包括楚云川谋逆失败的这一点,也在我的谋算当中。楚云澈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我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送死的这件事,还是让楚云川来吧。
我也想过楚云澈会杀了我,所以,我提前在宫里也做好了布局。
我赌的从来不是楚云澈对我的情谊,而是我这七年来的所有谋划。
情谊太过虚妄,七年前我就明白了,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都是假的。
楚云澈不会替姜家翻案,不会替荆州城枉死的三十万民众翻案。不会为那一年京城中被抄家的那些臣子勋贵们翻案。
因为那是皇家丑闻。
一旦沾上权力了,就不会舍得它有污点。
同理,楚云川也不会的。
这些年来,我殚精竭虑,想过当女皇,但是最终还是暂时放弃了。
如果我当女皇,动荡太多了。
那是数不清的文人志士用热血和汗水守护的大乾。
其中,也有我姜氏族人的影子。
慢慢来,慢慢来。
跟在楚云川身边的第三年,我把目光转移到了楚云川孩子的身上。
尤其是刚出生的那个。
今年才四岁。
我想方设法地接触他,把他培养得听话又乖巧。
毕竟我是要当摄政王的。
掀开了盖头,抬轿子的人尽数脱下了外面的里面,武器也从各个地方拿了出来。
我看着他们:「今日必定血流成河!」
他们红着眼:「我们不怕!」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从各个地方找到的当初同样被老皇帝抄家的那些家族的后人。
当日他为了替楚云澈铺平道路,将所有威胁到皇权的人,都一点点斩杀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白马的嘶鸣声,我看了过去,只见楚云静一身公主华服,坐在马上,拉着缰绳,看着我:「姜宁,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让你日后不要来京城?」
我看着她,七年未见,楚云静也没了当初骄纵的样子:「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今日我不想见故人?」
「你是想留我一命?」
「是。」
「为什么?」
楚云静身后还跟着禁卫军,我挥了挥手,四周又涌现出了不少人,只是一个对眼两方就打了起来。
下属问我:
「要留公主一命吗?」
我看着楚云静,为什么?因为当初一起读书时的时光是做不得假的。因为当初送我出京城的楚云静也是做不得假的。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护着王姑娘的楚云静也是做不得假的。
闭了闭眼:「能留就留。不能留也不强求。」
13
到了皇宫,发现楚云川被楚云澈绑在了前方。
楚云澈满脸怒火, 似乎是想不明白, 明明他对我已经这么好了,甚至想办法为我改头换面送我一个皇后当, 为什么我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姜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朝后面招了招手, 下属递了弓箭过来。
对准了楚云川,一箭射出。
楚云澈似没想到我能如此决绝,愣了一下。
「怎么,你认为楚云川能让我停手?」
「他救了你。」
我哦了一声:「所以呢?」
是啊,楚云川当初的确把我救出了荆州。
但在我昏迷之时, 却和身边的幕僚说着:「姜氏树大招风, 已经威胁到了皇权。若是我登基, 也必然会想办法灭了姜氏满门。」
当时我已然清醒,心中苦涩得厉害。
祖父!兄长!这就是你们拼死效忠的大乾皇室啊!
我替你们谋一个太平盛世好不好?
我看着城楼上的楚云澈,蓦地回答起了他刚刚的问句: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姜氏沉冤昭雪。想要君上不疑, 臣子尽忠。想要海晏河清, 时和岁丰,天下太平!自此, 侍卫之臣不懈于内, 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但是你们都做不到,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了今日,我等了七年。
自然是不会败的。
也是到了今日, 楚云澈才知道我到底做了多少。
朝中的那些大臣有一半都归向了我, 楚云澈被关在天牢里, 哑着声音问道:
「姜宁,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把姜氏和那些被你们残害的忠良的事迹拿出来多说几遍罢了。你知道的,大家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楚云澈垂下了手:「你会要我的性命吗?」
「当然。我不会留着你威胁到我。」
说着,我转身就要出去, 楚云澈又喊住了我:「当年, 你是真的想嫁给我吗?」
「不重要了。」
14
楚云澈死的那一天,京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我冒雪去看了楚云静。
楚云静没死,但,被我关在了一处府邸中, 终身不得出。
「他死了?」
「对。」
楚云静别过了头:「那你怎么没要了我的命?」
我把玩中手中的东西, 良久, 叹了一口气:「楚云静,你若一直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的。」
「若我不呢?」
「那你就得去和楚云澈做伴了。你知道的, 我这个人向来谨慎, 不会留着人威胁到我的。若放你离开,等你日后成了如今的我,我一定会后悔。」
「真狠啊。」
「姜氏一族性命, 荆州三十万百姓,我怎么能不狠?」
楚云静挥手赶人:
「你走吧。」
楚云静问我,日后会不会登基成女皇。
我没回答。
往后日子那么长,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在一日,就断然不会让曾经姜氏的悲剧重演。
我避开了宫人要为我撑着的伞,缓缓地往前走,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幼年时读书的时候。
楚云澈坐在屋子里往外看, 外面也是好大的一场雪,终究是幻梦一场。
故人今在否?无妨,都过去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