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男朋友拐到缅北卖了。
看着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缅北老大，我和男朋友一起愣住。
他声音颤抖：「老大怎么和你长得一样啊？」
我声音也颤抖：「姐姐？」
1
我和姐姐是孤儿，从小被一起送到了福利院。
大二那年，她出去游玩失踪，便再也没了消息。
我一边上学一边找她，找了很多年。
但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找姐姐这些年，我的经济来源几乎断了，几次想要暂时放弃，都是男朋友张回轩鼓励我。
他家境一般，但是却愿意做兼职，省吃俭用地帮我。
他说不想我的人生留有遗憾。
他待我一直很好，毕业后我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说要带我回家见他父母，我答应了。
为了给他父母留下好印象，我买了好多礼品，还认真打扮了一番。
他说他是云南大山里的人，回去一次要费不少力气。
我安慰他没事，我并不在乎他家里是不是有钱人，我只是看上了他的人品、性格和能力。
我们坐了几天的车，到了一个大山脚下，便再也没有上山的路了。
他下了车，接过我手里的礼品，道：「翻过这座山，就是我家了。」
我看着高不可攀的山峰，道：「你家是挺偏的。」
我和他往山上爬去，可是山上根本连条小路都没有，一看就是没人住的地方。
他的家怎么会在这么深的山里。
我停下脚步，质问他：「你是不是骗我的？这里根本不是你的家吧？」
他听了我的话，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反而是把手里的礼品扔了。
「是啊，这里不是我的家，但是就快成了你的家了。」
我立马朝着山下跑去，却被他追上按住。
之后我就被迷药迷晕了。
再醒来时，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语言很混杂，有人说汉语，有人说泰语。
我动了动胳膊，发现双手被绳子捆住了。
张回轩就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
他见我醒了，给我倒了些水，喂我喝。
我扭过头看也不看他。
「这是什么地方？」
张回轩见我不喝水，将水自己喝下了。
「没毒，这里是缅北。」
缅北。
我当然知道缅北是什么地方，是缅甸政府都管不了的地方。
多少中国人被拐来这里，都没能回去。
没想到，对我如此好的男朋友，用了三年下了一场大棋，只等着将我卖掉。
「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拿着水杯的手紧了紧，看着我的眼中还带着愧疚。
「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要钱干什么？」
他皱着眉头，眼中瞬间满是泪花。
「我的妈妈生了重病，治病需要钱。」
「卖了我能拿多少？」
「一千万。」
听到这个数字我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辈子没想到我能值这么多钱。
如果是这么多，他拐我倒是情有可原。
他喂我吃了些东西，就开着车与想买我的人接头了。
路上，他和我说他是三年前联系上这个人的。
这个人不算是缅北的老大，但是在缅北有一定的影响力。
他执意要张回轩将我带过去，除了我谁都不行。
那个时候张回轩的妈妈已经病得不行了，但是那个男人给了他妈妈一颗药丸，他妈妈竟奇迹般地撑了下来。
张回轩说只要再有两颗药丸，他的妈妈就能完全好，可是这个药太贵了。
「拐了我，你就能买到这两颗药丸了？」
他摇头：「老大会直接给我，另外加一千万的酬劳。」
他将车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道：「就是在这里接头。」
我看了看周围，空旷无比，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从后视镜看向我，语气温柔。
「顾南，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心怀不轨，但是这三年的相处，我是真心喜欢上你了。」
他将我双手双脚都用绳子绑上了，但是听了他这番话，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两只脚抬起来，重重踹在他头上。
「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要把我卖了，还说什么喜欢我？怎么，卖了我之前还要恶心我一把？」
他捂着后脑勺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正好，我好想想一会的逃跑路线。
我大约知道张回轩得到的灵丹妙药是什么，我也大约猜到那个人怎么会愿意拿那么多钱买我。
世界上有一种蛊，名叫蝶蛊，是剧毒，但是也能救人性命。
而我和姐姐，应该就是从小被蝶蛊所救。
具体怎么被救，我不清楚，那时候太小，已经没有记忆了。
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说身中蝶蛊之人，后背会出现一个蝴蝶胎记。
我和姐姐都有。
但是不是所有人种了蝶蛊都能活，我和姐姐，不过是幸运罢了。
中了蝶蛊的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入药。
姐姐是在三年前失踪的，而这个缅北老大也是在三年前联系上的张回轩。
我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如果真如我所猜测，他们买我是为了入药，那就不会立即杀了我，纵使受尽百般折磨，但是应该能留下一条命。
但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太难了。
2
我正想着出逃方法的时候，远方乌压压的一群人来了。
张回轩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拖下了车。
「顾南，对不起了。」
他对不起是一句没少说，但是动作却一点没犹豫。
对面的人越走越近，为首的老大个子不高，在人群中甚至有些小。
我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
倒是张回轩先看清了。
他看了看对面的人，又看了看我的脸，声音颤抖：「老大？」
对面的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回轩拉着我胳膊的手都有些颤抖：「顾南，她怎么和你长得一样啊？」
此时，对面的人走得更近了。
我眯着眼才勉强看清，可是看清为首的人时，我的眼睛蓦然睁大。
「姐？」
她掂了掂手里的枪，将嘴里叼的草吐掉，点点头：「是我。」
这些年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想到她在缅北混成了头头。
张回轩拿出手机，慌乱地找当初联系他的那个人给他留的电话。
翻了好久终于翻到了。
这边刚拨过去，我姐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姐姐掏出手机，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随意地将手机往旁边一扔。
「不用找了，他被我杀了。」
张回轩脸上是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姐姐瞟了张回轩一眼，用枪指了指他：「就是你拐的我妹妹？」
他立马摇头，随后看着我姐凶狠的表情，又点了点头。
我姐冷笑一声，道：「小子，教你一招，以后拐卖的时候，记得手里拿把刀，你看看现在的你，手无缚鸡之力了吧。」
张回轩依旧扯着我的手腕，但是眼睛却四处乱瞟，想找到应对的方法。
四周空旷得很，他现在撒腿想跑都跑不掉。
他凑在我耳边，小声道：「是有些大意了，但是我怎么舍得把刀别在你的脖子上。」
我：「？？？」
他没病吧，他现在搞什么深情？
要不是现在我姐在对面，我就被他卖了。
他还在这一副不舍的样子。
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我姐道：「姐，废了他。」
我姐闻言握紧了手中的枪，果断上膛，伤口正对着张回轩的脑袋。
他见没有办法应对，转身就跑。
他刚跑出两步，我姐便打中了他的腿。
他拖着受伤的腿又跑了几步，结果另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另一条腿。
两条腿都受伤了，他趴在地上，求我姐放他一命。
我的腿依旧被绑着，只能一蹦一跳地朝我姐走过去。
我姐给手下人递了个眼神，立马有人朝我跑过来，给我解了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我此时没了束缚，气不打一处来，抢过我姐手下腰间别的枪，就要去打张回轩。
可惜我不会用枪，摆弄好久也没打出子弹来。
我姐上前拉住我的手，温柔道：「南南，把枪放下，别让自己的手沾血。」
说完，拿走我手里的枪。
姐姐的话如一击惊雷，让我心中一痛。
三年前，她失踪之前，也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与现在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她完全不同。
不知道她这三年经历了些什么，经历过多少痛苦，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
她说不想我的手沾血，可是她自己呢？
我鼻头发酸，但是却不想让姐姐看出来。
我摸了摸她因为拿枪已经磨出茧的手，点点头。
她冲我笑了笑，让手下将张回轩拖着，带我们回了住处。
3
这里地方不大，但是位置比较隐蔽。
我是坐姐姐的车回来的，回来后，她立马将我安排到房间里，安排专人照顾。
她不让我到外面露面，她说我若是实在觉得无聊，可以去打张回轩。
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也没有多问。
照顾我的是一个男人，他叫李向城。
我躺在床上休息，他就坐在门口，目光望着窗外。
我实在无聊，和他说话。
「你是我姐的什么人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去，道：「生死之交。」
我想问问我姐这段时间在缅北的经历，但是他却一言不发。
我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姐姐还没回来，我实在无聊，和李向城说想见张回轩。
他立马答应了。
张回轩的两条腿都中了子弹，我姐给他找人包扎了一下。
他被囚禁在地下室，地下室没有床，他就坐在墙角，眼里没有一点神采。
看到我来了，他眼中才有了些光亮，叫了我一声：「南南，你来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吃痛一声，嘴角渗出些鲜血。
「以前就说过你劲大，还是真的。」
我真搞不明白他的态度，他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了，难不成他还真觉得说这些话能唤醒我和他的美好记忆吗？
他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亲爱的女朋友呢？
见我不说话，张回轩又道：「还好是你姐姐在这。」
我不耐烦地又给了他一拳：「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转头看了李向城一眼，见他站在门口丝毫不关心我们俩，才冲我笑了笑。
「我的命挺苦的，我爸去世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尽孝，我妈就生了重病。
「那段时间天都是黑的，后来有一个人找到我，他说他能救我妈，他还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待在你身边，必要的时候把你带来这就行。
「我就开始接近你，我看着你找姐姐，看着你对生活失去希望，又重拾希望，我觉得，你的命也不怎么样。
「就前段时间，那个人给我下了最后通知，让我必须把你带过来，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了。
「可是我喜欢你是真的，想救我妈也是真的，我一直在挣扎。但是现在我不用挣扎了，我会死在这，死了就好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他说完，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竟然有泪流下来。
他这几句话确实有触动到我，但是我也不会心软，不会有想要放了他的念头。
他是命运悲惨，可是这不是他伤害我的理由。
「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他摇摇头：「你姐姐会杀了我的。」
「不会，我会把你带回国，让警察处理，我不想她再杀人了。」
李向城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我一眼，道：「我会替她动手。」
我看着李向城，更加好奇他们的过去。
李向城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对我道：「走吧，顾兮回来了。」
他带着我，穿行在一个个房子中间。
我问他：「你就不担心我恋爱脑犯了，放了张回轩吗？」
李向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一会，才道：「不会，我了解顾兮。」
我看着异国的天空，不自觉笑了出来。
他说他了解顾兮。
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顾兮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所以李向城相信，她的妹妹也是。
我想，有这样一个人陪在姐姐身边，她这三年，能轻松一些吧。
4
姐姐早就在房间里等我了。
姐姐看到我们后，侧着头冲李向城笑了笑。
「城哥，我回来了。」
李向城也笑了笑，这还是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他笑。
他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我姐起身紧紧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肩膀上的湿润。
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三年，我们这三年都过得不好。
但是姐姐比我苦得多。
她哭了一会，转过身擦了擦眼泪。
「哎呀，真是的，我一个如雄鹰一般的女人竟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我正难过着呢，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以前不这样啊，以前温婉可人的顾兮，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我迫不及待问姐姐这些年的经历。
她笑着摸了摸我的脸：「南南，我的身份暴露了。」
我点头：「我知道，三年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姐姐躺在我身边，和我讲了这三年的事。
三年前，我们上大二。
但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里。
她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上大学，那天，她正走在回学校的近路上，遇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女生。
姐姐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因为本能和害怕，本想置之不理。
当时那个女生已经被打得快要死了。
姐姐想要跑，却被那个女生扯住了脚腕。
她近乎哀求地求姐姐。
可是姐姐根本打不过那几个人。
那个女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姐姐的脚腕上咬了一口。
她想让姐姐救她。
可是姐姐还是跑了。
姐姐叹了口气，道：
「那个女生喝到了我的血，本来已经濒死的人了，却意外活了下来。
「她就是从这里逃走的，这里有很多非人的实验，她那时候满身的病，能活下来根本不可能，这件事引起了缅北头目的注意，最后找到我身上。
「他们把我拐过来后，开始抽我的血，给我做各种检查，他们只知道我能的血能治病，却不知道蝶蛊的事。」
我打断我姐的话，问她：「可是听张回轩说，三年前就有人让他盯紧我，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姐姐点头：「有。」
「他们发现我的体质特殊后，就开始四处调查我的身份，查到了你，而你是我的替补，当我死在这，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我。」
姐姐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可是我怎么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好在我的血有用，好在这里有很多国人。我用我的血偷偷救了很多人，这么多人，总有几个值得相信的。」
「我们从研究基地叛逃出来了，在这里组建了自己的势力。」
她就只用了一句话，就概括了她这一路的艰辛。
这些愿意心甘情愿跟着她的人，都是她一滴血一滴血培养出来的啊。
「在这里，所有人都想要我的血，但是他们现在动不了我，所以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我虽然没有在这里只手遮天，但是你在这里很安全。」
「为什么不回去？」
我还是问了我心里的疑惑。
姐姐闻言沉默了许久，又叹了口气。
「有很多原因。
「我得在这里制约他们，你才能安全。还有，这里有很多误入歧途的中国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自愿来的，走投无路来的，或者是骗来的，但是只要来了这里的人，都想要回去，我能救他们。」
她看着天花板，笑得甜美：「我想，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
见我没说话，她才转头看向我，无比认真：「如果是你，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是啊，这就是双生姐妹吧，我虽然质疑她的选择，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选。
我点头。
她又将头转了回去：「对不起啊，南南，是我让张回轩把你带过来的。」
我讶然起身，坐在床上，看着姐姐。
她一直没有看我，反而躲着我的目光。
但是很快我就反应过来。
她是我姐姐，她不会伤害我，如果是这样，只能说她需要我。
「需要我做什么？」
她这才含着眼泪看向我：「带些东西回去。」
这三年，她暗中收集了很多证据。
她虽然人在缅北，国家的人没法出手，但是在国内，还有许多暗中与这边联络的人。
他们使用各种手段，将人骗到这边来。
如果这种人不清除，就总有无辜的人受害。
「可是，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带回去？」
问题问出来我就明白了，也后悔了，我不该问她。
因为她不能回去。
5
她在这里三年，一路走到今天，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多少人命。
如果她带着证据回去，她极大可能也会坐牢。
牢里很安全，但是危险的是我。
而且没人会相信我们身有蝶蛊的事，更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天然便是灵丹妙药。
她即使要求警察保护我，也没人会相信。
那便只有将我置于危险之地。
我带着证据回去，国家才会将我保护起来，防止别人报复。
家国大义之前，我们两个人微不足道。
但是在我与她之间，她果断选择了保护我。
她真是为了我，替我把所有都想好了，可是这些计划里，唯独没有她的退路。
她找着蹩脚的借口，道：「我杀过人，我不敢回去。」
「如果我不愿意把证据带回去呢？」
她又笑了：「没办法啊，我们是姐妹，我太了解你了。」
姐姐没想到张回轩把我带过来得这么快，证据还差一些没有凑齐。
这几天，我就待在住处不动。
我不敢贸然在外界出现，因为我和姐姐样貌一般无二。
现在我出现在缅北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人发现了，保不齐在我回国之前就给我抓走。
我姐姐手下的人，都是她拿命救回来的，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所以我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
姐姐问过我张回轩怎么处置，我还是主张把他带回国。
他确实该死，但是不该死在我和姐姐手里。
国家的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
我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只需要记住回国的地形，以及遇到突发情况，我该采取的应对策略。
这期间张回轩一直待在那间地下室里。
他的枪伤好了很多，但是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6
姐姐的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她安排我三天之后回国。
她在缅北知名度太大，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
她会和我分两路，她负责吸引别人的注意，而我从另一个方向回去。
晚上，姐姐将我叫到她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将三个 U 盘交到我手里。
「南南，这是三个 U 盘，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只需要带一个回去就行了。」
说完，她将身旁的一个册子拿出来，简单翻了几页。
「这个本子，记录了在国内跑腿的线人，U 盘里也是有的。
「后面记录了这些年暗中查他们身份的人，都死了，你回去后，去见见他们的家人吧。」
说完，又交给我一张银行卡。
「南南，卡里的钱是干净的。」
她这番话，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我将东西一一收好，看向姐姐。
「姐姐，我会被发现吗？」
她点头。
「但是你一定能出去，李向城会带你出去。」
可是如果我被发现了，姐姐就危险了。
「姐，那你呢？会有危险吗？」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没事的，我有这一身血脉，他们需要我，不会轻易对我动手的。」
可是我心里还是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姐姐看出我的担心，拍了拍我的头。
「南南，你相信姐姐吗？」
我自然是相信的。
可是她明明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而已。
她明明本该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可如今，她老成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还有三天时间，姐姐难得这几天都没有出去。
就在家里陪我。
我们一起吃，一起睡。
我问她：「是不是这次分开之后，很难再见到了？」
她眼睛有些发红，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明明知道她在哪，可是我可能再也来不了缅北，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忍不住低声哭，她却总是温柔地笑。
「南南，即使见不到，我们都知道对方还活着，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想这样。
睡前，她去洗澡了。
我们小时候总是一起洗澡，所以我偷偷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想和她再一起洗个澡。
可是当看到她的背时，我呆愣在了原地。
以前光滑的肌肤，如今遍布可怖的疤痕。
她以前那么爱美又怕疼啊，手被割破了都要哭的人，是怎么能接受这身可怖的疤痕的。
怪不得我见她的这些时候，她从来没露出胳膊上的肌肤。
我以为是为了维持她老大的形象，原来，她是在遮掩疤痕。
这就是她的三年，在泥地里打滚，在血海里挣扎，才坐到如今的位置。
我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
姐姐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我，立刻起身用睡衣盖住了身体。
她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但是又忍不住瞟我。
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南南，姐姐，是不是很丑啊？」
我上前几步，将姐姐抱住，狠狠地摇头。
「不是啊，这哪里是疤痕啊，这都是你胜利的象征。」
我们一起坐在浴缸里，姐姐指了指大腿上的疤，笑道：「这里这个，是我自己剜的，那时候血不够用了，就只能剜肉了。」
她反手摸了摸后背，但是没摸到，就让我自己看。
「看到那个最深的了吗，那道疤，是我从科研基地逃出来的时候被砍的。当时他们是想下死手的，是李向城替我挡了一下，但是那把刀还是砍了下来。」
我摸着她背上的疤，只觉得心里痛得快呼吸不上来。
姐姐继续道：「那时候，我昏迷了快一个月，发烧又退烧，几次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不过好在我挺过来了。我当时就在想啊，我要是死了，我可爱的妹妹怎么办呢，她才 20 岁啊。」
可是我 20 岁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从那次受伤之后，身体就变得皮实得多了，后来经过的小伤小痛，我连药都不需要上了。」
我从后背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姐姐，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反手摸了摸我的头：「别哭啊，姐姐都不痛了。」
「南南，你说，姐姐，是不是很坚强？」
「嗯，你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
她能听见她嗤笑的气音。
不知道她此刻怎么还能安然地说出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7
很快就到计划回国的日子了。
姐姐给了我三把枪。
腰上别一个，两个裤腿里各藏一个。
除此之外，还给我准备了两把小刀。
姐姐带了张回轩和几个人假装逃走，走的是一条看守比较多的路。
她说她会努力把张回轩送出去，送不出去就带回来，换其他的方式，但是他一定会出去。
我相信姐姐。
李向城带着我和其余的兄弟走的是我来时的路。
那条路虽然比较难走，但是看守的人少，而且林子大，好藏。
我和李向城走在前面，其余人在暗中跟随，帮忙打掩护，若是发现异常，可以第一时间出现。
李向城看了我一眼：「东西都藏好了吗？」
我点头。
一共三个 U 盘和一个册子，都藏在不同的地方。
大约是姐姐吸引了大部分人，所以我们一开始走得很顺利。
走到看守人驻扎那，李向城先让我藏了起来，自己拿着烟迎着笑走上去。
那个看守的人举着枪对着李向城。
他立马举起双手：「来接个人。」
他们简单搜了搜李向城的衣服，发现没有异样后，才放他过去。
看起来姐姐的人经常来这接人。
李向城刚走过去，立马拿着准备好的迷药，捂住了两个人的口鼻。
两个人迷倒后，他几乎没有犹豫，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了两个人的脖子。
我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血腥的场面。
这段时间，他一直给我培训，做心理建设，可是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生理性地反胃。
他给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抓紧跑。
我闭上眼睛，跨过两个人的尸体，朝着回国的方向跑去。
我边跑边问他：「杀了他们，不会被发现吗？」
「会！」
李向城和我解释，他们会定时联络，超过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他们，就会有人来检查。
所以无论迷晕还是杀死，我们都会很快被发现。
杀死是怕他们把李向城报出来，影响到姐姐那边。
我们拼了命地跑。
我来的时候是被张回轩迷晕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回国的路有多远。
走了不知道多远，李向城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我被他甩了一下，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
「顾南，有人跟上来了。」
我这才分神注意了一下周围。
这是老林子，地上有很多落叶枯枝。
仔细听确实能听到踩碎枯枝的声音。
他将我拉起来，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着。
现在贸然继续跑，只会更快被他们发现。
他们至少有数十人，个个都身上背着枪。
李向城看了看我：「顾兮应该暴露了。」
我看向他，几乎哀求般问他：「暴露了会怎样？」
他看了我两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些人搜查了一会没有搜到我们后，他们聚集在了一起。
有个人从后面拖了一个小小的身体走到人群前面。
他重重将手里的人扔在地上。
明明距离很远，明明我近视，可是我还是清楚地看见，那个人是我的姐姐。
她浑身都是血，脸上都是擦伤。
另一个人用枪抵着张回轩的腰。
他们一个也没逃掉。
但是张回轩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上的衣服都没了，应该被搜过身了。
姐姐从地上费力地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嘴里骂骂咧咧。
「小崽子，你有本事杀了老子，仗着老子比你矮，提溜着老子倒是顺手。」
那人闻言打了我姐一巴掌，她又被打到地上，但是还是费力地爬了起来。
我看不得她受这般侮辱，抬腿想出去救她。
李向城没有拦我，但是我走出两步后，还是停了下来。
我身上带着的，不仅仅是我姐姐的心愿，还有无数可能被欺骗的人的命。
如果我回去，将这些告诉警察，可以免除多少人被骗啊。
就像姐姐说的，在家国面前，在无数人的安危面前，我们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
李向城见我停住，将我拉了回来。
「这一路上，你会看到很多人死，可能下一个就是你姐，再下一个是我，但是你记住，唯独你不能死。」
我点头：「记住了。」
那人掐着腰站在我姐面前，朝着林子里喊。
「我知道你安排的人就在附近，让他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我姐啐了一口唾沫到他脸上。
「我没安排什么人。」
「还嘴硬，我那死的两个兄弟，不是你的人做的吗？」
那人扯住我姐的下巴：「顾兮，你确实有点手段，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蝶蛊，在缅北也猖狂许久了，现在也该杀杀你的锐气。」
李向城不停地看手表，额上已经有细密的汗。
「我们怎么办？」
我问他。
我们现在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是跑，很快就会被发现，可是就这样待着，也总会撑不住。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快了。」
8
我姐依旧和那个男人在互骂。
虽然我姐受了重伤，但是还不致命。
李向城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杀我姐。
因为他们不敢确定，我能不能成功做我姐的替补。
但是若是当我姐真的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动手。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蹲在这里只觉得度日如年。
李向城突然扯住我的胳膊：「顾南，一会跟紧我。」
「跑？」
他点头。
「你在等什么？」
「等我们的人，他们在断后，后面如果没有追兵了，他们会围上来，给我们争取时间。」
几乎就在同时，四周响彻了枪声，一片混乱。
追杀我们的人里有人中枪倒下，我姐捡起一把枪，费力地将枪上膛。
那人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在看到我姐举起枪时，他没有犹豫，立马朝着我姐扣动了扳机。
最后我耳边只传来一声枪响。
李向城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的头扳回来，拉着我朝前跑去。
对方的人太多，枪支也比较多，一颗颗子弹落在我脚下。
我可能随时都会死。
可是后来枪声依旧在响，却没有一颗子弹划过耳边了。
我只能听到子弹打入人体的闷哼声。
李向城拉着我不停朝前跑。
他一声声地呵斥我，让我不要回头。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我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手挽着手，肩搭着肩，围成了一堵人墙。
敌人用枪抵着他们的腰，一颗又一颗子弹贯穿他们的身体，可是这堵人墙始终没有倒下。
为首的人身体小小的，背影却异常坚毅。
我实在忍不住心中悲痛，从喉咙深处嘶吼出一声「姐姐」，却被子弹声淹没。
她缓缓回过头，冲我笑了笑。
她用口型对我道：「走吧，妹妹。」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9
人墙替我们挡住了所有的子弹，我和李向城不停地往前跑。
翻过这座山头就回国了。
那里有巨大的铁丝网，越过铁丝网，我才是真正回国了。
边境线附近有哨兵看守，我若是能找到哨兵，就能得到帮助。
还没等我们翻过去，姐姐们围起来的人墙就被冲破了。
有几个人追了上来。
李向城摸了摸我的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顾南，我就送你到这了，下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城哥。」
这一路上，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他听到我叫城哥的时候有些恍惚，也许是透过我这张脸，想起了姐姐吧。
他笑了笑：「我会努力爬回去，过了那条线，就安全了。」
他推了我一把，拿起枪朝着追上来的人走去。
我身体已经透支，心里也劳累到不行，可是依旧强撑着往前跑。
我距离回国已经那么近了。
就在距离边境线不远的地方，有两个漏网之鱼追了上来。
他朝我腿上开了一枪。
我瞬间跪倒在地。
人真的奇怪，在精神与身体都处在极限时，一旦停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出现一定会搜走证据。
他刚刚打在我腿上，是不想杀了我。
姐姐死了，如今只有我一个拥有蝶蛊了。
他们应该是想要拿走证据后，再把我带回缅北去，囚禁起来。
眼看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拿出身上的小刀。
我闭上眼，在左腰上割了一个口子。
不过是一个口子，应该不会死掉。
我拿出一个 U 盘，用塑料袋装起来，生怕破坏了 U 盘，塞进了伤口里。
要不是怕吞了会被胃酸腐蚀，我也不至于受这个苦。
塞好后，我继续往回国的方向爬。
但是没爬几步，就被他们追了上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一个拿枪抵着我的额头，一个搜我的身上。
他没落下任何地方，包括我的身体能藏东西的地方。
但是看到我腰上的伤口，却没有任何怀疑。
搜出两个 U 盘加一个名册，足够打消他们的顾虑。
他们毁了 U 盘和名册，拿走了我的枪，拖着我往缅北的方向走去。
伤口被石头树枝磨得突突的疼。
我费力从地上捡起两个尖锐的石头，叫住他们。
「大哥，你们知道我有蝶蛊吗？」
他们闻言点点头。
「知道，不然就不留你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拥有蝶蛊的人，不只能治百病，还能……」
我故意不说出来，吊他们的兴趣。
他们果然来了兴趣，问我：「还能什么？」
我坐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
「长生。」
他们「切」了一声，道：「别骗人了。」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信，便继续骗他们。
「如果有个人，突然告诉你，他的血肉能救将死之人的命，你信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
常人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他们见到过我姐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这就不由得让他们怀疑，能长生也是真的。
他们蹲下来，问我：「当真？」
我点头：「当然能，但是这对我的伤害很大，我要不是为了活命，绝对不会告诉你们。」
「是什么办法？」
我让他们凑近些，小声道：「这个方法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一个人只能让几个人长生。」
他们信了我的话，凑近了一些。
我趁此时，将手里握着的两个石头狠狠打在他们的后脑上。
姐姐教过我，脑袋的这个穴位很脆弱，打一下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果然倒了下去。
10
我拖着受伤的腿，朝着山下爬下去。
我在边境线上放了几发子弹。
过了许久，终于有我国守边的人看到了我。
我放下枪，举起双手，确定了身份后，才让我回国。
我站在国家的土地上，看着辽阔的中原大地，连哭都哭不出了。
我跪在地上，告诉他们我还有几个伙伴在那边，生死未卜。
可是他们不能越境，只答应我会在这儿等着，等他们回来。
我知道国有国法，他们不能越境。
「求求你们帮我报警，我身体里有与缅北勾结的人的证据。」
我把伤口露出来：「就在伤口里。」
说着我就要抬手掏 U 盘。
其中一个战士拉住我。
「交给医生吧，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我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
身体里的 U 盘已经被拿出来了。
有两个警察守在我的病房里。
他们看我醒了，给我倒了杯水。
我顾不上喝水，急着和他们汇报情况。
「我身体里的 U 盘呢，里面都是国人和缅北交易的证据。」
他们笑了笑：「证据已经拿到了，证据很充分，上级很重视，已经开始缉拿了。」
他们夸我很勇敢，可是这些夸赞，应该是属于姐姐的。
这都不是我做的。
夸了一会后，他们又严肃起来。
「这次涉及到的人很多，但是总有漏网之鱼，保不齐他们会报复你，你现在很危险，所以我们现在得派专人保护你。」
果然如姐姐所说，他们确实派人保护我了。
我突然想着回来这一路，我看到姐姐死在我面前，张回轩和李向城生死未卜。
我连姐姐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她那么热爱自由的人，却被困在缅北三年，如今只剩尸体了，那些缅北人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我终于做到了。
可是我的双手也沾上了人命。
「警察叔叔，我想自首，我杀了两个缅甸人。」
「先不说你这属于正当防卫，而且后来联系缅甸政府和中国驻缅大使馆的人去看了，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应该没有死。」
我闻言，不顾身上的伤口撕裂，起身拉住门口经过的医生。
我几乎疯魔般问他：「医生，我问你，如果我拿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在人的这个位置——」
我指了指自己的后脑：「会死吗？」
医生摇摇头：「不会，只会让人晕倒。」
我跌坐在医院的地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喊着姐姐。
我的姐姐，在最后一刻，都不想我手上沾染人命。
她把我所有能遇到的问题都想到了，然后尽可能地护住了我。
哭了一番后，警察叔叔将我带回了病房。
我情绪也稳定些了，问他：「大使馆的人有没有见到一个男人，他……」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李向城的长相。
张回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警察叔叔点点头，给了我一张照片。
是李向城。
是一张他在医院的照片。
他没事，真的太好了。
警察说李向城伤得很重，他们发现他时，他的身边还有一具女尸。
警察也翻出了照片，我抱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好，还好有一具全尸。」
11
我恢复得差不多后，李向城也短暂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去他的病房看他。
他看着我笑了笑，看了好久好久。
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只是在看这张和顾兮一样的脸。
他连眼都忘了眨，不知是因为眼睛酸了，还是鼻子酸了，他的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他吸了吸鼻子，躲开了眼神。
「你和她，一点都不像。」
是啊，一点都不像。
我做不到她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我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削苹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死在那？」
他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带证据回来？」
「只要能抓住他们，我们的命重要吗，你的命重要吗？」
我笑了笑，将苹果递给他。
「确实不重要。」
我抬头，突然见病房外站着一个人。
我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一个警察跟在他后面，看到我后，冲我点了点头。
我看向他：「你也回来了？」
张回轩没说话，将一个小木盒放到李向城床边。
「是什么？」
我问他。
他脸上沧桑不少，看着我道：「是你姐姐留给他的。」
我打开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里放着的，是我姐姐的一小块肉。
我也明白，张回轩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能活着回来。
又明白姐姐为什么那么肯定地告诉我，张回轩会回来。
李向城从始至终没看那木盒一眼，倒是看着张回轩，问他：「顾兮留了什么话吗？」
他点点头：「她说，可惜最后都没回国看一眼。」
她一定也满是遗憾吧。
「还有，她让我和顾南说，不要回缅北。
「我不懂，缅北那种地方，你怎么还会回去，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说，不要再回去。
「她说，总不能两个人都死在那吧。」
我与李向城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她还真是，我的姐姐啊。
姐姐的尸体还躺在殡仪馆里，一直等着我处理。
我本来想等李向城好些了，一起去送送我姐姐。
他却摇摇头，让我先送姐姐走。
他难得语气温和一些，和我商量：「顾南，能不能请你，不要把她困在一方木盒里？她喜欢自由，能不能让她，随风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12
第二天我就给姐姐火化了。
她那么大一个人，最后就只剩一捧骨灰。
我将她带到高山上，让她随风飞走了。
刚放了姐姐自由，我就收到了警察叔叔的电话。
「李向城死了，他自己拔了管，抱着一个小木盒死了。不知道木盒里装的什么，他抱得很紧，我们拿不下来。我们联系不到他的家人，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我应了下来：「我就是他家人，他是我姐夫。」
刚处理好姐姐的事，我又将李向城火化了，连同姐姐的那一块肉。
那本是为了救他割下来的，他却一心想随姐姐去了。
他们在我面前从未表达过喜欢，可是他们互相对视的眼神，无不透着爱意，只不过，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远比情爱重要。
我抱着李向城的骨灰, 找了个墓地。
墓地工作人员再三问我要几块墓地。
我一再强调, 是三个。
我将李向城葬下。
而另外两块墓地, 都是空的。
其中一块墓碑是姐姐的。
而另一块墓碑, 刻着我的名字，顾南。
我去警局要了姐姐给的资料中的后半部分。
后面的人名, 是这些年为了搜集证据死掉的人。
他们大多尸骨无存。
我拿出姐姐小时候攒了好久零花钱给我买的笔记本，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抄上去。
抄的时候我在想, 可惜我不记得这次护送我回来的人的名字。
我在缅北那段日子只顾着学习怎么把证据带回来, 没与他们过多接触。
可是我抄到最后的时候, 却清楚地看见名单上，有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我虽然记不完全, 但是看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我的脑海能映出他们的样貌来。
原来，从我入了缅北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而最后一个名字, 是顾兮。
她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上面了。
唯独留下了我和李向城，她最在乎的两个人。
我擦擦眼泪，在后面补上了李向城的名字。
我想了好久, 还是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了后面。
我拿着姐姐曾经交给我安抚家属的钱，交给了警察叔叔。
这些事, 就要拜托警察叔叔去做了。
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情。
13
张回轩入狱了，我去见了他一次。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
他知道我能救他妈妈，他甚至可以拿着当初姐姐给李向城的肉，给他妈妈吃, 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我问他为什么。
他摇摇头：「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
警察和我说，他曾经肚子上受了枪伤，子弹却从他肚子穿了过去，留在我姐姐的体内。
我没同意给姐姐尸检, 但是还是把她体内的子弹都取出来了，警察叔叔大约是拿去化验了。
「你也曾替我姐姐，挡下一枪吗？」
「因为你在乎她，我想救她。」
临走时，他问我恨他吗。
本来是恨的, 很恨，因为我也曾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后来不恨了，因为突然就放下了。
无论他想要卖了我, 还是替我姐姐挡了一枪, 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他突然叫住我，问我：「顾南，你以后要去哪？」
我想了想：「以后, 我不叫顾南。」
我看向张回轩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是顾兮。」
半个月后，我站在中缅边境线上。
想起不久前，张回轩就是将我从这拖了过去。
可是这次, 是我自己要去了。
姐姐未完成的事，我替她来。
愿世间再无迷途之人。
愿替世间迷途之人，于黑暗中争出一线天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