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不破
君心终得见:勇敢女主执着追爱
早上醒来发现师尊居然躺在我怀里。
左手边是师弟。
右手边是魔尊。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我,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巍巍地问:
「我们昨晚,一定是打了一夜麻将吧?」
1
白衣师尊衣襟大敞,发丝凌乱,闻言目光清冽地扫过来,面容冷淡得像是高山一捧雪。
倒是红衣魔尊挑了挑眉,将衣裳往下扯了扯,露出肩头艳红的齿痕:
「容容真是可爱,打麻将如何能打得出这般痕迹?」
「……」
我斗胆提出我的设想:「也许这是被什么灵兽咬伤的?」
「唔……一只小灵猫,白白软软,可巧还是金灵根。若非某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阻拦,本尊还真想带回去养着解闷儿。」
他一边说,还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师尊一眼。
师尊眼神更冷,开口嗓音更是锋凛:「不知廉耻!」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师弟身上。
师弟平素为人乖巧懂事,最是听话,甚至还会主动将自己修炼所用的丹药灵植分享给我。
他一定会告诉我真相,不会有半点欺瞒。
我看向师弟。
他仰头望着我,纤细的脖颈绷直,显得格外幼嫩脆弱,叫人心生怜爱:
「我修炼千年未破元身,师姐此番作为,是不想负责吗?」
救命,原来这也是个小绿茶。
2
我气沉丹田,一声怒吼:
「你们休想诓我!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字还未出口,我已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三人的眼神瞬间发沉。
师尊目光森寒,师弟眼神一凛,魔尊倒是仍然似笑非笑,只可惜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绝非春风和煦的善意。
空气安静片刻,我讪笑一声,掐了个诀正要溜之大吉,结果刚跑了一步,就被魔尊鸦川揽住腰肢,一把勾了回来。
我命休矣。
四个大字从心头闪过。
我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答话,身子便倏然一轻。
是师尊出手,法宝点在鸦川腕上,逼得他不得不抛开我,与师尊缠斗。
「前几日,你为何放着魔界迟迟不肯回,偏要赖在我天玄门?!」
一贯从容肆意的魔尊终于动了怒:
「流渊,你未免太自视过高!若非为了容容,你以为我愿意待在你那穷酸地方?有本事你如今不要厚着脸皮,与容容一同入我魔界!」
然后两人就又打了起来。
我落入师弟怀中,他环住我的腰肢,将脸贴过来,语气透出几分危险:
「师姐,你应该对我负责。」
3
别看场面这么刺激,事实上,这只是我穿书后的第五天。
我穿的这本书叫《仙途》,是一本十分典型的玛丽苏修仙文。作者正是我自己。
女主苏若华天赋平平,凭借自身努力一步步修炼成仙,赢得一众男主男配好感。
即使中途有恶毒女二女三横加阻拦,也没能阻止得了她与真爱男主一起飞升仙界。
但很可惜,我既没有穿成女主,也没有穿成女二女三,而是穿成了苏若华很久之后的同门师妹。
我穿过来的时候,原文的故事线已经结束三百年。
苏若华和男主飞升到了仙界,灵界只留下一群苦苦单恋她许多年的悲情男配。
没错,就是早上和我一同醒来的那三位。
一百年前,这里爆发了位面之战,灵界百废待兴。
三年前,灵界第一门派天玄门在深山中捡到一个金灵根的修炼天才。
命盘上说,她能像当年的苏若华一样,振兴满目疮痍的灵界。
这个天才,就是不幸被我穿了的周容。
穿成周容之前,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人生唯一称得上成就的,便是业余时间写的小说卖出了版权。
当我拿着版权费,准备去找个男模花天酒地,感受一下从未摸过的腹肌手感时,一闭眼就来到了这里。
刚穿过来的时候,我正被魔尊鸦川搂在怀里,凌空而行。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失重的感觉连同某些记忆片段一同涌现。
我下意识伸手搂住鸦川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他轻笑一声:「倒是识趣。」
我问他:「你为何掳我?」
「你猜。」
我很配合地提出我的猜想:「也许是我与苏若华长相颇为相似,你想让我做她的替身?」
闻言,鸦川将我放下,细细端详片刻,摇头叹息:「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也就是这停顿片刻的工夫,身后的师尊流渊已然追了上来。
他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眼神凛凛:「鸦川,将周容放下!」
原文中,流渊与鸦川因为苏若华的缘故彼此不和,已有千年之久。
而我作为流渊最器重的天才小徒弟,如此顺从地就跟鸦川走了,似乎……不太妥当。
于是,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下一秒,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就对准了我颈间。
鸦川闲适道:「你再动,我就杀了你。」
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杀鸡。
「反正弃了肉身,带神魂回去也是一样的,大不了我再给你铸一具魔体。」
流渊眼神一寒,看上去很想马上捅死他:「你敢!」
鸦川用绳子将我捆住,然后催动法宝和流渊打了起来。
他修为远胜于我,绳子上有法力加持,我解不开,只好留在原地四下张望,试图找到什么路过的高人救我一命。
然后,师弟景淮出现了。
我:「……」
这位老哥长得唇红齿白,表面乖巧听话,实则妥妥的偏执病娇,原文里命悬一线时被苏若华救下,自此对她死心塌地。
三年前,他自请加入苏若华从前所在的天玄门,做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守护她曾经待过的那片药园。
此番痴情,令人感动。
然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景淮踩着一柄叶型法宝,慢悠悠飞到我身边,上下打量片刻:「师姐,这戏还好看吗?」
「?」我一脸蒙圈地看着他,「什么戏?」
景淮摇头叹息,伸手在我脸上摸了摸:
「曾经的同门师兄弟为了你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师姐开心吗?」
他的指尖温凉,像是上好的玉质,落在我脸侧的力道也格外暧昧。
但此刻我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话里话外说的,是原书中也从未提到过的信息点。
流渊和鸦川,一个天玄门掌门,一个魔界之尊,曾经是同门师兄弟?
《仙途》是我一个字一个字亲手敲出来的书,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景淮似乎很满意看到我这样的反应,他细长的手指勾着我下巴,眼神潺潺:
「师姐叫我一声阿淮,我便解开绳子带你走。」
沉默。
在我的闭口不言中,景淮眸色渐沉,指尖也探向我衣襟。
在他碰到我之前,我及时开口发问,语气诚恳:「我与苏若华,真的很像吗?」
4
那素白修长的手指忽然顿在半空,片刻后,景淮轻嗤一声,收回了手,顺势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可笑。」
一旁的流渊和鸦川打了半天,见他已经替我解了绳子,言行间似乎要带我走,忙停止争斗,先后围了过来。
「景淮,你既是我天玄门弟子,理应为天玄门万年清誉着想,将周容留在天玄门中。」
流渊试图用大义绑架景淮,然而这人却只是嗤笑一声:
「天玄门弟子?若不是为了若华,你天玄门也配我踏足半步吗?」
鸦川兴致盎然地挑眉望过来:「既然如此……容容就自己说,你想跟谁走吧。」
……
我头好大。
当初,为了迎合读者,我写这三位痴情男配时颇费了一番力气。
三人各有各的性格,且人设鲜明,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武力值极高,人也极帅。
甚至将他们排列组合,塑造出彼此看不顺眼的人物关系,然后和女主苏若华进行了数次修罗场。
读者是爽了,如今却将我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虽然我是命盘上所说的修炼天才,但由于修炼时日实在过短,如今堪堪结成金丹,实在是一个都打不过。
只好安静如鸡地垂手而立,老老实实道:「但凭三位大哥做主。」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流渊与鸦川及景淮传音入密了半晌,最终三人神情各异地看向我。
流渊像拎一只猫一样拎起我的后领:「罢了,先回天玄门吧。」
「周容金丹初成,境界尚不稳固,需将她置于若华从前修炼所用的融金洞中,才可彻底稳固修为。」
所谓融金洞,其实是一处金灵石矿脉,下有地火烘烤,蒸腾得空气里的金灵气越发稠密。
金灵根之人在这其中修炼,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是《仙途》原文里的设定。
然而等我真的进到这里面,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才发现——
这特么,不就是个桑拿房?
三个人把我往这儿一扔就走了,景淮落在最后,脚步一顿,转头问我:「师姐可觉得心燥体热?」
我忙不迭地点头。
他长指点一点下巴,望着我,似乎颇为苦恼:
「可在此修炼,却是为了师姐好——这样吧,师姐喊我一声阿淮,我就给你一瓶冰清丹和一株镇魂草好不好?」
冰清丹和镇魂草,皆可用于平心静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让我喊他阿淮。
毕竟当初苏若华拼尽全力救下他,一边吐血一边声声叫他「阿淮,快走」的场景,可被读者评为了《仙途》十大虐心场面之首。
裙摆这时窜出一股火苗,由不得犹豫,我赶紧张口,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句:「阿淮……」
景淮的眼神恍惚了一秒,等回过神,他将冰清丹和镇魂草丢进我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5
靠着景淮的冰清丹和镇魂草,我在融金洞中度过了忽冷忽热的三日。
修为是稳固了,人也快没了。
时间一到,流渊飞进来,将我从融金洞中捞了出去。
一路飞到流渊所在的天极峰,我目光所及之处,人丁稀薄,不少灵草灵木都是一副被猛烈摧折过后的狼藉模样。
而原文里,天玄门作为灵界第一大门派,可谓人来人往,繁盛至极。
看来周容记忆里那一百年前的位面之战,倒并非假象。
我正凝神细思,流渊却骤然松了手。
我猝不及防下摔倒在地,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周容。」他冷淡道,「别忘了我是你师尊。」
我定了定神,盯着他的眼睛:
「师尊,那传闻说我能振兴灵界,但我如今不过金丹修为,又如何谈得上振兴二字?」
「修炼。」
许是我专注的目光太过灼烈,流渊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了我的注视,
「金丹之上有元婴,元婴之上还有化神、合体、大乘……」
「待你修炼至大乘,便可如曾经的若华一般,开启玄灵秘境,将其中蕴藏的复苏之气散入灵界。」
我人都听傻了。
身为原作者,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种设定。
这里看似是书中的世界,许多细节却与原文中的设定南辕北辙,更遑论我穿过来时,苏若华和男主都已经不见了。
到底有没有真的飞升到仙界,我也并未亲眼所见。
这里,到底是不是《仙途》中所描绘的世界?
我还能……穿回去吗?
我越想心情越沉重,自个儿拿了壶灵酒坐在树上喝,月光清凌凌地照下来,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
没一会儿,我就有些喝醉了。
这时身边有细微响动,我偏过头去,看到鸦川提着一壶酒,神态自若地在我身旁坐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这姿态的确足够风流潇洒,配合他那副漂亮到极致的皮囊,硬生生构造出流风回雪的从容与飘逸。
「你怎么孤身在此喝酒,流渊呢?」
我将酒壶与他碰了碰,冲他低笑:「身为弟子,若与师尊把酒言欢,岂不是乱了套?」
「那你怎么就有胆子与我喝酒,莫非觉得我比起流渊,毫无威严?」
他也笑,可眼底的笑意就薄薄一层,像是冰面上的雾气。
原文设定里他与流渊代表了正邪两道,便十分不对付。
如今我穿进来,才知道这种不对付已经严重到,但凡在两人面前说句彼此的好话,都会令对方不爽。
「不是我觉得你毫无威严,分明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我斜睨他一眼,「你与他既是同门师兄弟,又为何反目至此?」
「……你与她,倒真有几分相似。」
他望着我,微微出了神,仿佛从我脸上瞧见了昔日苏若华的影子,
「旧日往事,已不可追,只是后来仇怨互相累积,着实算不清楚了。」
他与我讲了几件事,听着倒不新奇,都是原文里我写的剧情,只是由当事人说出来,又多了层奇妙的意味。
酒意浸润,他又并未用灵力驱散,嗓音里便多了几分沙哑。
我写出的痴情男配,自然万般符合我的审美。
这人生着一张极为出色的面容,下颌线条凌厉,薄唇染了水意依旧是淡色。
偏偏嵌着一双眼尾狭长的含情目,带着几分醉意望过来,总有种深情脉脉的意味。
我边听边喝酒,到最后愈发醉得厉害,鸦川大概也喝多了,竟然问我:
「你这三日在融金洞中,难熬吗?」
这话问得,狗听了都笑。
「难不难熬不都得熬过去吗?」我反问他,「你们亲手把我扔进去的,我有反抗的余地?」
他搭在酒壶上的手指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其实呢,我这个人挺怕疼的,尚未筑基时会来月事,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但如果真有重要的、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也是能忍着疼完成得很好的。」
我支着下巴,冲他意有所指地笑,「鸦川,我什么都不怕,逼急了,是痛是死,我都不怕。」
他沉默了好久,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凌空而起。
「走吧,周容。」
他轻声说,「逃出天玄门吧,我带你回魔界。」
6
月色清清冷冷地落下来,鸦川就这样轻而易举划开天玄门精妙至极的护山大阵,带着我飞了出去。
他随手掐诀破阵的从容,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心中默默衡量一番,更确认现在不能与他翻脸。
原因很简单,因为打不过。
想到这里,我顺势将脸埋进他肩窝,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英国橡树和榛子。」
鸦川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我写鸦川的人物设定时颇废了一番心思,就连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都是我那段时间最喜欢的香水。
此刻时空变换,虚实流转,书里的纸片人切切实实带着这样的香气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光怪陆离的荒谬感。
鸦川的速度很快,距离原文结局已经过去太久,他的修为步步精进,已经到了灵界第一修士的地步,举手投足间便可短暂撕开空间,跨空而行。
天亮时,我们已经抵达魔界千余里外的一座小镇上。
晨间风凉,我们的酒也醒了,重新戴上了彼此熟悉的面具。
找了家客栈住下,鸦川眉尾轻挑,饶有兴致地望过来:「容容的酒可醒了?」
「醒了、醒了。」我讪笑,「昨夜我醉酒失控,对魔尊多有冒犯,还望您不要见怪。」
他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似在评估,良久,终于道:
「罢了,容容还是个小女孩呢,本尊又何须与你计较。」
说完,他抛给我一块极品金灵玉,让我打坐休息半日,下午再动身去魔界。
我依言照做,结果打坐入了定,等回过神,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站着的三尊大神。
鸦川倒还好,依旧是那副慵懒从容的模样。
流渊却拧眉望着我,目光里全是冷意。
再看景淮,小师弟红了眼圈,一脸小白莲似的表情:「师姐竟要丢下阿淮,偷偷跟他回魔界吗?」
我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鸦川还在一旁眯着眼睛笑,煽风点火:
「容容心系本尊,想同本尊一起回魔界,你们又何必棒打鸳鸯、横加阻拦?」
「你快闭嘴吧你!」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在他目光似有威胁之意瞧过来时,安静如鸡地低下头。
没办法,打不过。
流渊的手在身侧握了又松,他闭了闭眼,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陪你往魔界走一趟。」
「听闻魔界禁地中有一片彻骨冰泉湖,可为修士锻骨筑体,练就水火不侵之身。既然来都来了,魔尊何不安排周容入湖修炼,也好为她日后修为进益铺路?」
鸦川眼神冷下来,瞥了流渊一眼:「你是在命令我?」
流渊淡淡道:「我只是为周容考虑。」
「为容容考虑?」鸦川怒极反笑,「好啊,那你让她亲自来跟我说。」
这两人针锋相对时,景淮就默默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我抽空往他那边望了一眼,却见他双目微阖,一副神魂出窍、明哲保身的样子。
很好,隔岸观火数你最在行。
最后两个人又一次都看向了我,我只好尴尬地笑笑,试探地说:
「要不……还是去吧?我也想提升修为,尽快突破至元婴期。」
「好吧,既然是容容亲自提出的,本尊又哪里舍得拒绝?」
鸦川叹了口气,似是无奈,
「某个讨人厌的家伙既然是容容的师父,要帮忙护法,本尊自然也不能置容容的安危于不顾。」
「……」
我很想说一句我不需要护法,又担心旁边的流渊会一怒之下捅死我,想了想还是作罢。
而就在我们三个达成一致后,神魂出窍的景淮忽然缓过神来似的,斩钉截铁道:「我也要去。」
我一时没应声。
景淮望着我,眼眶又微微红了:
「师姐跟着魔尊走,又要师父为你护法,却独独要抛下阿淮吗?」
「……」
我的母语是无语。
「行了行了,都去成了吧?」我大手一挥,果断下结论,
「只要魔尊大人不介意,你们想把天玄门整个搬到魔界去我也没意见。」
「本尊有意见。」
「那倒不必。」
鸦川和流渊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鸦川忽然转向我:
「既然如此,不若明日再动身吧,本尊在这镇上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我自然是不敢有任何意见,待三人陆续离开后,我闲来无事,去客栈大堂里坐着,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喝到最后,醉醺醺地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谁料一觉醒来,身边竟同时躺着其他三个人。
7
「说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我默默地从他怀里挪开,顺便将被拽住的衣袖扯回来,「修士间的一点风流韵事,采阳补阴罢了,怎么能叫负责呢?」
景淮挑眉。
我烦躁道:「别挑了,你以为你是汤姆猫吗?」
他愕然地望着我,眼中真真切切地多出一抹兴味。
我却没心情再看他,目光移向一旁暂停打斗的的两个人,思考片刻,指向鸦川:
「你,说,昨晚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实话实话,不然下次再也不跟你一起喝酒了。」
「容容肯信我?」
「我信你才有鬼,反正就你的版本最离谱,我提前锻炼一下承受能力行不行?」
鸦川这种人吧,你就得跟他对着干。
果然,我这一通操作下来,他不再胡说八道,终于肯吐露昨晚的实情了。
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晚上我回来时,发现你喝醉了躺在床上,浑身经脉灵力紊乱,可能是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于是帮你梳理了一番。不过你毕竟是人修,我多有不便,正好此时流渊回来,他又是你师尊,便接替了我。」
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我又看向景淮。
他目光专注望向我,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师姐,我哪里舍得拆散你们,只好加入了。」
「……」
我头皮发麻,用力拍开鸦川又一次停在我腰间的手,率先跳下床:
「既然没问题,那我们就速速动身前往魔界吧。」
去魔界时,我们坐的是鸦川拿出的飞行法器。
他往控制台打入几颗灵石,随意回头望向我:
「到彻骨冰泉湖还有一段时间,你去里面休息片刻吧。」
我微微一愣:「直接去洗髓炼体了就?不冷却一下?」
「正巧如今你丹田空荡,不会有灵力抵御洗炼,正是炼体的最佳时期。」
我紧紧盯着鸦川,想从他慵懒又波澜不惊的神色中窥见几分端倪。
「炼体会很疼?」
「那是自然。」
「那你舍得让我疼?」
片刻后,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轻声道:「容容别怕,痛一痛就捱过去了。」
我到底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转了身,走进室内。
灵台内视,丹田之中灵气稀薄,似乎被抽空了一般,连金丹也黯然无光。
看上去,的确是走火入魔后的征兆。
可怎么就这么巧呢。
从融金洞出来,鸦川就提出要带我回魔界。
在小镇停留片刻,流渊与景淮就追了上来,接着一贯与鸦川不对付的流渊竟提出要同去魔界。
就在我决定要去彻骨冰泉湖洗髓炼体时,竟又恰好走火入魔,灵力一空。
目光自丹田内转向上方,我只觉得无形中仿佛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向我笼罩而来。
我不知其中有何陷阱,也无法与之抗衡,只能让自己的修为提升得再快一点。
起码有从外面三人手中逃脱之力。
这样想来,不论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倒是与我的目标不谋而合。
我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约莫一日后,我们到达了魔界西南侧禁地,穿过一片茂盛到遮天蔽日的森林,就是一望无际的彻骨冰泉湖。
湖面上弥漫的浓白雾气几乎要凝成碎冰,我站在湖畔,略略回忆了一下当初写这段时想的设定,心里才有了底。
流渊淡漠开口:「下去吧。」
「?」
我回头,「师尊,给点道具防身?」
他皱了皱眉,一脸高深莫测:
「锻体淬骨,本就要靠自身毅力方能成功。我若出手相助,你又如何能脱胎换骨?」
这时鸦川在旁边招手:「容容过来,本尊给你看一样宝贝。」
我依言走过去,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了他腰腹。
鸦川笑得艳若桃花:「怎么,昨晚好事未成,容容莫非还与本尊有意?」
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不是你说要给我看个宝贝的吗?」
鸦川愕然了一瞬,旋即笑得失语。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雕刻精细的玉符递给我,神情终于严肃了些许:
「倘若你在彻骨冰泉湖中真的遇到危险,将一缕神魂打入玉符中,我一息间便会至你身侧。」
8
在《仙途》原文中,彻骨冰泉湖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副本。
被追杀受伤的女主苏若华正是在这里获得大机缘,修为一跃提升至元婴后期。
还要再强行晋入化神时,却因丹田空虚,被湖底守卫宝物的双头蛟盯上,险些葬身蛟口。
关键时刻,鸦川感受到了魔界禁地中的波动,及时赶到,救下苏若华的同时,两人的关系也在生死间得到升华。
我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适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循着记忆里的设定,找到了当初苏若华没来得及带走的一串流光珠。
这是我在原文里留下的伏笔之一,只是后期没用得上。
将流光珠妥帖藏好,我在湖底打坐,将微薄的灵力尽数收入丹田之中。
下一秒,比方才尖锐百倍的刺骨疼痛席卷而来,我没忍住尖叫出声,下意识想运转灵力抵抗。
然而金丹之上,忽然有细细密密的白光闪出,接着散出一点的灵力又被强行拢了回去。
我蜷缩着沉入湖底,神魂几乎被疼痛折磨得溃散。
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明白了。
那天晚上明明什么都没发生,那三人却都表现得极尽暧昧?
因为他们在我的金丹上做了手脚!
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我颤抖着去怀里摸那串流光珠,然而指尖却碰到了一块冰凉又坚硬的东西。
神思稍微回笼,我想起来,这是方才下来之前,鸦川给我的那块玉符。
赌一把吧。
我终究没有拿出流光珠,而是一把捏碎了玉符。
一息间,红衣的妖异男人便出现在我身畔。
他的衣摆漂在冰冷的水波间,一双眼明澈又透亮,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如今的狼狈模样。
脸色惨白,发丝凌乱,浑身都是细小的、还在流血的伤口。
身周湖水涌动,我们就在这样逼仄又汹涌的静默中对视片刻。
鸦川轻轻叹了口气,收起面上一贯的漫不经心,过来抱住我,向我寸寸断裂的经脉中输入了一点细微的灵气。
「你就真的一点点疼都忍受不了。」他的声音隔着水波过来,雾蒙蒙的,像是叹息。
我咬着牙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不仅疼痛,我连委屈和欺瞒也是受不了一点的。」
「你和她的确不太像。」
「苏若华吗?」
我自然不像她,她是我理想中的自己,强大、美丽、百折不挠。
而我,娇气、平凡、懦弱轻弃。
鸦川垂了眼,不再看我,也没有应声,只是将我圈在怀里,低声道:
「我会用灵力协助,梳理和重接你碎裂的经脉,你放松,不要抵御彻骨冰泉湖的力量。」
湖水幽暗,万籁俱寂中,唯有他的声音响起,像是难能可贵的唯一浮木。
原文里,正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境下,苏若华和鸦川之间产生了暧昧的情愫。
如果不是后面因为另一个副本被迫分离,这点情愫便会越催越盛,以至燎原之势。
例如……此刻的我。
我阖上眼睛,任由自己在疼痛中渐渐麻木,唯有经脉中时不时流淌过的一缕温润,提醒着我。
鸦川一直在这里,他一直陪着我。
9
锻体淬骨整整持续了二十七日,待结束后,我的修为如过往的苏若华一般突破至元婴后期,却也在疼痛与生死间游走了十数个来回。
从湖中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流渊算账。
可惜他袖口一拂就将我掀翻在地,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淡漠道:
「我是为了你好。周容,别忘了,你是我天玄门弟子,灵界兴盛、众生性命在你一人身上,不可矫情。」
矫情?他将自己的卑劣行径一笔带过,反过来指责我矫情。
我的理智顷刻间被怒火烧了个干净,然而只是抬了抬手,丹田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是流渊。
纵然我已经突破至元婴,在他面前依旧不堪一击,甚至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催动我元婴上的禁锢。
景淮原本站在一旁,此刻皱了皱眉,制止道:「流渊,够了。」
流渊冷淡地看向他:「心疼?倘若此刻在这里的是若华,绝不会如她一般。」
提起苏若华,景淮神色微微一变,却也没理会流渊,只是自顾自走过来,将我扶起:「师姐,你没事吧?」
他面对我时,总是绷直了脖颈,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带有某种示弱的意味。
作为创造他的作者,我当然无比清楚。
原文里他每每面对苏若华,都是这样一副乖巧又脆弱的模样,就是为了勾起她的怜爱之情。
可我到底不是苏若华,便扶着他的手,望着流渊冷笑:
「师尊既然要我拯救灵界众生,又为何要在我丹田之中设下这般禁锢?今日不说个明白,我再也不会修炼,就摆烂,灵界跟我一起完蛋吧。」
流渊神色冷极,正要开口,我身后倏然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流渊,你敢伤我容容?!」
回头望去,又是鸦川。
他飞身过来,执一柄两寸宽的细长血红长剑,剑尖遥遥指向流渊。
这是幻神剑,他的本命法宝。
方才从彻骨冰泉湖出来后,他与我先行分别,说要去对面湖畔取一样东西,原来是拿他的本命法宝去了。
两人静对片刻,流渊冷冽的嗓音传来:「魔尊要阻拦我管教我天玄门弟子吗?」
鸦川冷笑一声:
「周容只是你天玄门弟子,并非卖身给了天玄门,怎么,你全门派上下还都要求着她,你现在又在这里摆什么师尊的架子!」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说完便将幻神剑一收,反手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容容,我们走。」
我身上水痕未干,浑身湿淋淋的,连同手臂也是一片冰冷。
可同他相贴的那一处皮肤,却渐渐火烫起来。
我抬步欲与鸦川同行,身侧却传来景淮的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师姐。」
深吸一口气,我回头望他:
「景淮,我并非苏若华,也不会吃这套。苏若华已经同她的道侣飞升至仙界,她对你,从来只有同情怜悯、姐弟之爱,没有半点风月之情,你不必如此。」
这话说得景淮脸色微微发白,瞳色幽深。
他望着我,眼底掠过一丝无措的凶狠,压低了嗓音道:「你胡说!」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正是因为苏若华并没有喜欢过你,所以你才只能靠着卖可怜在她面前占得一席之地。」
作为作者,我自然知道最戳这几个人心窝子的话该怎么说。
这句话说完,我收回目光,默默与鸦川一同离去。
飞舟飞至魔界边缘时,鸦川忽然出声:「他们一直跟在后面。」
我知道他说的是流渊和景淮:「不用管,由他们去吧。」
细细密密缠绕在元婴上的灵力禁锢仍无半点松动的迹象,纵然鸦川已经允诺,找到一处金灵石矿脉,便可尝试着帮我解禁,还能顺带着提升修为,我却仍旧开心不起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金灵石矿脉只在灵界南——」
鸦川话音未落,神情忽然一凛,眼神变得森寒无比。
下一秒,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下乘坐的飞舟便被击了个粉碎,接着黑气密密麻麻缠绕而上。
鸦川纵身跃过来,揽着我的腰落在一旁。
「!位面魇鬼!」
一百年前入侵灵界,以至于爆发了位面之战的,就是此物。
他们形状不定,通体乌黑,一息间便可散作雾气,又可瞬间合拢,被笼罩的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会被雾气吞没,化作乌黑的一部分。
亲眼所见此物,我毛骨悚然,下意识想催动灵力,却想起了丹田中禁锢。
流渊这孙子!
我将手伸进怀里,正要握住流光珠,身畔鸦川声音响起:「容容,在一边躲好。」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漆黑雾气涌上,而后面的景淮和流渊也追了上来,三人皆是一脸凝重。
我自知事态严重,赶紧乖乖躲在了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与魇鬼缠斗起来。
这三个男配,在原文里就是修仙界顶尖的存在,如今数百年过去,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然而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与那堆魇鬼战了个平手。
我终于知道,一百年前的位面之战有多可怕,怪不得灵界四处疮痍,许多原本的灵秀之地,都呈现出枯败的模样。
只是……魇鬼不是在一百年前位面结界修复后就该消失了吗?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怔怔然间,忽然听到了鸦川的声音:「容容!」
那声音好似响在我耳畔,又似乎在天边。
我猛然回神,才发觉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团浓黑的雾气。
那黑色如宇宙黑洞般,有种未知的巨大恐惧,而我甚至来不及后退,就被它猛地吞了进去。
死亡的恐惧连同刻骨冰冷一同涌上来,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手腕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温热力道抓住。
鸦川不知如何,竟飞身过来,替我挡下了那团黑雾的致命一击。
我眼睁睁看着他胸口的血肉被消融掉一大片,而那团黑雾只停滞了一瞬,又不屈不挠地涌了过来。
在它重新将我们吞裹之前,鸦川苍白着脸划开空间,带着我一同跳了进去。
10
我们被传送到了一片小镇外的山脉。
从空间裂缝中出来后,鸦川握着我的手无力地松开,向地面跪倒而去——
我连忙扶住他,急声问:「你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像他这个实力的修士,又是魔修,别说伤口,就是断肢残身,也能飞速修复回来。
可他胸前缺失的那块血肉上,仍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缭绕,似乎正是这股雾气,阻碍了新鲜血肉的生长。
我又惊又惧:「这就是位面魇鬼吗?」
「是。」鸦川受了重伤,声音也比之前微弱许多,「魇鬼没有形状,更没有生命,他们只会吞噬一切生命,化作无生命的自己的一部分。」
这已经不是我原文里写过的东西了,我对魇鬼仅有的一点了解,还是在天玄门的藏书阁中,找到了一本介绍一百年前位面之战的科普藏书中提到的。
修士有血有肉,会受伤,会痛,这却是一群没有生命的东西,怪不得灵界强大的修士那么多,还能被摧残成现在这样。
我望着鸦川胸前的黑雾:「那你的伤口该怎么办?」
「容容是在担心我吗?」他望着我,笑得眉眼弯弯,虽然面色苍白,一双眼却艳若桃李,「我真是感动。」
「这种时候了还他妈跟我调情!」
我急得爆了粗口,伸出手去,想试探性碰一下那些黑雾,却被鸦川躲开:
「别碰,你如今禁锢未解,我又受着伤,倘若这东西真缠上你了,我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他神情终于严肃起来:
「这只是魇鬼的一小部分,用灵力消解掉便没事了,只是可能需要小半日时间。」
「这段时间内,还需要容容帮我护法了。」
鸦川拿出一柄匕首型的法宝,递到我手里:
「你灵力被锁,倘若真遇到危险,便用这个吧。这法宝能用神魂之力催动,至少能抵御片刻,撑到我醒来便好。」
他顿了顿,咬牙骂道:「流渊这狗东西!」
对这句话,我深以为然。
然而有句话含在唇边,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
「我丹田中的禁锢,当真只是流渊一人的手笔吗?那日我们一同在房间醒来,你竟对流渊对我下禁锢一事毫不知情吗?」
我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
鸦川闭眼打坐,我将那匕首收起来,从怀中摸出流光珠,细细研究起来。
这是我在原文中留下的最大伏笔,原本是想留在仙界篇写的,然而坑还没填完就穿了过来。
在《仙途》的世界观设定中,万物皆在五行之内,皆有五行属性。
唯有流光珠跳出五行之外,没有属性,却在彻骨冰泉湖下埋藏了太久,拥有庞大到惊人的能力,以至于能在催动时短暂地将周围一切五行力量切断一瞬。
但倘若是真正的生死之际,一瞬也足够扭转局势了。
我有心想用神魂力量催动流光珠,试验一下,又怕鸦川发现,打扰到他疗伤,纠结片刻,还是暂时将它收了起来。
一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鸦川的伤口终于痊愈。
我们在小镇找了家客栈住下,这是属于凡人的地界,但也有不少修士,在凡人面前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
「本来消失了一百年之久的魇鬼再次出现,也许意味着位面之战又要爆发了。」
客栈房间内,鸦川设下结界,然后低声对我说,
「只是如今的灵界元气大伤,倘若再遇上大批的位面魇鬼,不一定能如百年前那么幸运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如果我能尽快突破至大乘期,进入玄灵秘境,将复苏之气散向灵界,让灵界重新振兴,还有可能扭转局势?」
鸦川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我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苏若华三百年前飞升到了仙界,然而她在灵界留下了不少信物,位面之战时你们就没有尝试过联系她吗?她既然已经飞升成仙,应该能帮大忙才对。」
「……没有,她飞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鸦川微微侧过脸去,阳光从另一边照过来,将他眼中的情绪渲染得一片模糊:
「我于她而言,或者她于我而言,终归只是过客。何况如今她已成仙,我不该再打扰。」
「所以我与她,真的很像吗?」
我话音刚落,鸦川忽然凑了过来,那张俊美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直至气息也吐露在我鼻息间:
「你与她并不像,只是容容,我的心意变了。」
他的眼尾是微微往上挑的,一贯的漫不经心在此刻,被难得的庄严隐没。
而大伤才痊愈后的脸色微微苍白,又被阳光照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柔和与魅惑。
一瞬间,我的心跳得好快,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他的声音轻轻的,含着三分笑意,像是落在我心上清脆作响的玉珠:「容容应该能猜到,我的心意吧?」
11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去找鸦川,告诉他:
「你找一处金灵石矿脉,帮我冲开流渊的禁锢,正好可将我的修为再提升一些,我想尽快突破至大乘期。」
鸦川怔了怔,竟然问我:「为什么?」
「若我说我心系灵界苍生,你肯定是不信的。」我笑笑地说,「可我如今心系一人,他又恰好身在灵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鸦川,等玄灵秘境事了后,我想去海边看日出。」
后面几天,鸦川出门找了一圈,告诉我,距离小镇九百余里外的深山处,便有一处合适的金灵石矿脉。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却摇摇头,按着我的肩膀令我坐下:「不用这么急——容容想不想去凡人的地界逛一逛?」
「去哪里逛?」
「我这几日出门寻找金灵石矿脉,路途中偶遇了几对凡人夫妻,听他们说,男子要送心仪的女子首饰和衣裙。」
他眼底铺开一片粼粼的笑意,
「虽说修士清心寡欲,但容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收到这些,定然也会欢喜的吧?」
自然会欢喜。
后面三日,鸦川领着我逛遍了附近几座城所有的凡人街市,买了数也数不清的首饰和衣裙。
这其中有一支雕刻海棠花的紫玉簪,被命名为「花容」。
鸦川替我插在发间,店家在一旁吹捧:「这位夫人花容月貌,与这支紫玉簪再相配不过了。」
我抚了抚簪头的话,听见鸦川带笑的声音:「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店家随机应变的速度极快:「原来公子与姑娘是未婚夫妻啊,想必也是好事将近了。」
好事将近……
好事将近啊。
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怔了片刻,垂下眼。
鸦川明显被哄得开心了,笑眯眯地去一旁付了钱,回来对着我细细端详片刻,满意道:
「嗯,的确是与容容极为相配。」
走出首饰店,鸦川兴味正浓,还要拖着我再逛逛旁边的荷包店。
我却拉住他衣摆,仰头轻声道:「就到这里吧,鸦川。」
他一愣,低头望着我,仿佛如梦初醒般,眼底的笑被风吹散,唇边翘起的弧度也僵住。
我只当没看到,先一步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天空阴云密布,在我们路过城外的永离亭时,猛地下起雨来。
我扯着鸦川在亭中躲雨,望着细密到雾气氤氲的雨帘怔怔出神时,忽地听到旁边鸦川叫了我一声:「容容。」
我转过头,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吻就印了上来。
我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他便伸手揽着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偶尔有几丝雨水飘进来,却丝毫不影响亭中气氛的热烈滚烫。
衣带交缠,良久,我含混不清地问他:「鸦川,你看清我是谁了吗?」
他却只是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容容,接吻时要专心点。」
12
我与鸦川到达玄灵秘境外时,天气仍然阴雨绵绵的。
一路上,我沉默地想着心事,反倒是鸦川奇怪地多话起来,如那晚月下饮酒一般,同我说起许多事情。
我笑笑地打断他:「这些话留着从玄灵秘境出来再说吧,未来还长着呢。」
流光珠被我捏在指间,无声地把玩着。
流渊与景淮远远地便在秘境外,见到我,流渊仍然是那副高山雪一般清冷的模样,景淮眼底却压着一抹诡秘的兴奋。
他看着我与鸦川相携而来,勾着唇角问我:
「师姐的修为已至大乘,果真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天才。」
「比不得阿淮天资聪颖。」
他神情忽然一僵:「师姐既然不喜欢叫我阿淮,便不用勉强。」
我奇道:「你从前不是对此事颇为执着,为何如今又无所谓了?」
不待景淮回答,前面的流渊已经转过头来,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景淮烦躁地丢了手里的灵石,冷哼一声:「算了,师姐随便吧。」
说完,他先一步往前走去,倒是流渊落后半步,与我并行:
「你修为已至大乘,丹田内的禁锢自然消失不见。周容,我是你师尊,自然万事为你着想。」
「是啊,所以我灌注灵力冲开禁锢时那种生不如死的痛,都来自师尊的『爱护』和『着想』,周容没齿难忘,都好好地记着呢。」
流渊神情一僵,没再再说话了。
最后与我同行的,仍然是鸦川。
「容容。」
他叫了一声,似乎要再说点什么,却被我打断:
「前面那个阵法,就是开启复苏之气的复灵阵吧?」
「是。」
不等鸦川答话,前面的景淮已经转过身来,努力压抑着眼底诡秘的兴奋,看着我,
「师姐快进去吧,待开启阵法后,便可拯救灵界苍生了。」
「好。」
我抬步向阵法走去。
虽然没有侧头,却能感受到身边三个人的目光,都牢牢定在我身上。
一步。
鸦川忽然又在身后叫我:「容容。」
两步。
「那支簪子很配你。」
三步。
「等此番事了,我就带你去海边看日出。」
四步。
「容容,你是个勇敢的小姑娘。」
五步。
我停了脚步,转过身去望着他们,灿烂地笑:
「不但勇敢,还很愚蠢,一步步跟着你们的计划往下走,心甘情愿跳进你们的圈套里,是不是?」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我用尽全身的神魂之力,催动了手中的流光珠。
五行之力被切断,短短一瞬,我与鸦川三人交换了位置,形势一转,我将从金灵石矿脉中找到的灵玉打入阵眼中,直接启动了阵法。
「周容!」景淮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干那些你们本来打算对我干的事情咯。」
我席地而坐,托着他们冲他们灿烂地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管是一百年前的位面之战,还是前两天在魔界边缘那一次,两次的魇鬼,都是你们三个放出来的吧?」
「你都知道了?」流渊不敢置信地问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
我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想。
「一切都太巧了。」
13
他们的计划疯狂又大胆,却并非没有破绽。
线索越来越多,在位面魇鬼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过来——
一定是原文的故事线结束后,这三人仍在不断修炼,最终力量强大到足够突破位面的桎梏。
而偏执又极端的爱,或者说是执念,促使他们达成合作,合力打开了位面之门。
位面魇鬼在灵界大肆作乱,逼得苏若华不得不从仙界强行降临,铲除魇鬼后,修为又被灵界束缚的最虚弱时,他们钻了空子,将她囚禁在灵界。
苏若华宁死不从,最终肉身湮灭,只余神魂,被他们下了层层禁锢。
然而苏若华的神魂反抗意识太强,日渐虚弱,他们必须要找一具同样金系天灵根的躯体,和一道同样来自异世界的神魂,将二者炼化成一体,逼迫苏若华强行夺舍重生。
这个被挑中的异世界神魂,恰好就是我。
有些事,置身局中时一片混沌,我也甘愿入戏不细想。
可跳出局外方才了悟,草蛇灰线,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观察,在察觉到我对鸦川有那么一点亲近后,便选择了让他一步步接近我,打开我的心门,放下防备,心甘情愿做苏若华的容器。
火焰从阵法中心一层层蔓延开来,而我精心塑造的三个男人被无形的灵力绳束缚住,一时挣脱不得。
他们依然站得笔直、挺拔,宛如山间松竹,高大又俊美;又如暗流漩涡,危险阴郁,又深不可测。
鸦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用万分复杂的目光看向我,轻轻叫了一声:「容容。」
我自然无动于衷。
「魔尊殿下,你一直在演戏,从那夜月下饮酒,相携出逃就开始了。在彻骨冰泉湖中,你故意跳出来做好人,对比漠不关心的流渊和看好戏的景淮,我自然就会更亲近你。在那之后,你们安排的位面魇鬼出现,追杀我们,你又故意为我挡下致命一击,带着我与流渊和景淮分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分别后,他们俩应该是去稳固苏若华冲撞到即将溃散的神魂了吧?而你们再也等不及了,哪怕用灵力强行灌体的方式,也要让我尽快突破至大乘期。」
「毕竟,我是苏若华唯一的生门。」
「你竟都知道了。」
我像是没看到他不敢置信、又惊又怒的神情,在阵法外席地而坐,又将灵玉一颗颗掐诀打入阵眼,语气平淡道: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让你当男主的,我太喜欢你了。你的容貌、身材、性格、穿衣风格甚至身上的香气,人设的每一处细节都是我反复推敲过的,前期你和女主的戏份也是最多的。可是到了后面,灵宠的呼声太高了,那段时间网站人外文又特别火,我只好让他化了形,代替你成为了男主。」
「周容!」阵法燃起的簇簇火焰中,他冲我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可是我还真的蛮喜欢你的,偏巧一觉醒来又穿到这里,亲眼见到了你。你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貌美风流,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你眼中。苏若华是我创造的女主角呀,她身上有那么多我的特性,你喜欢她,当然也会喜欢我。」
说到这里,我抬起眼,冲着火焰里的三个人笑了笑:
「这是我创造的世界啊,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融金洞稳固灵力、锻造神魂,彻骨冰泉湖换骨洗髓、重塑身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承受得住大量灵力的灌注,尽快晋升至大乘期。」
「因为只有这样,我的神魂才能作为养料,我的身体才能承受得住已经飞升成仙的苏若华的神魂。」
「这究竟是所谓的复灵阵,还是散魂阵,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鸦川的眼神已经冷极,冰川般的凝重里,又夹杂着几丝淡淡的痛意。
他问我:「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晓我的目的,为何不直接挑破?」
「为何要挑破?这场戏你愿意演,我当然也乐在其中。」
最后一颗灵玉打入阵眼,阵法彻底启动,我笑眯眯地说: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三个的身体被彻底炼化后,我会用你们的仙骨、神魂重新为苏若华锻造一具仙体,毕竟你们三个与真仙之间也只差一道天雷劫而已,如此强悍的躯体,定然能承受得住苏若华的神魂力量。」
我轻轻拍了拍手:「为自己最爱的女人牺牲,这才叫死得伟大嘛。」
流渊和景淮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火焰彻底炼化,而鸦川咬牙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嗓音嘶哑地问我:
「周容,你以自身为饵,算计得如此彻底,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心?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魔尊大人,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但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因为这句话说完的同时,火焰猛然蹿出一簇,鸦川的神魂也彻底散去了。
我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他也不知道。
我们也算扯平了。
我在阵法外守了七天七夜,终于将这三人的神魂和仙骨彻底炼化,锻造成苏若华的新躯体。
火焰渐渐散去,阵法中的女人睁开眼睛,目光盈盈地望了我良久,才轻声叫了一句:「周容。」
我走过去,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套新的衣裙给她,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笑眯眯地说:「不愧是我女儿,怎么看都好看。」
苏若华仰着脸望着我,眼神里全是了然:「你要我送你回去了,对吗?」
「自然。」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他们三个人既然能撕开位面,将我的神魂从外面扯进来,如今你的身体是我用他们三人锻成,你自然也能撕开位面,将我送回去。」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们才刚见面。」她轻声说。
「我们会再见的。」
我将那串流光珠递过去,「回去后我就要开始写仙界篇了,你拿着这个东西,我会让你出场时手持此物,倘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故人相赠。」
「……好。」
苏若华在天边撕开位面结界的裂缝,在送我出来之前,她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不是我的故人,你就是我。」
(尾声)
我回到现实世界时,外面天色将明。
我浑身是汗,翻身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热雾腾起,朦胧中我仿佛又回到那天雨中的永离亭。
鸦川凑过来,吻了一下我,我下意识往后躲,他又揽住我,加深了这个吻。
画面一转,又是那一日在散魂阵外,他望向我的最后一眼。
痛彻心扉,爱恨交织,复杂至极。
他嘶哑着嗓音问我:「周容,你以自身为饵,算计得如此彻底,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心?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
我那时笑着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而如今,他身消魂散,我才敢对幻境中早已不存在的鸦川说一句:「我喜欢你。」
我当然喜欢你。
喜欢得情愿不挑破真相,装作被蒙在鼓里,和你演这一场情难自禁的相爱戏码。
所以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水流停了,热雾渐渐散去,我睁开眼,望见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平凡又真实,不似苏若华,更不像周容。
终究大梦一场,勘不破此生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