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个整容师。
最近，他的三个女友消失了。
奇怪的是，每消失一个女友，我家里就会多出一条大黑狗。
而且，黑狗蜷缩在笼子里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女友。
1.
我哥是时间管理大师，他同时交了三个女友。
用我哥的话说，「我想给她们一个家。」
只是，这个家还没正式开始，就离奇破碎了。
因为，她们三个全部失踪了。
2.
舒雅、苏黎、陈梦消失一个月后，警方全城搜捕未果。
警察找到我家时，被三只肥壮的大黑狗吸引住目光。
「怎么一下子养这么多狗？」
我哥面不改色回答，「老家开狗场的表弟送的。」
警察顿时了然，他们有条不紊地巡视四周。
三只大黑狗被关在笼子里，眼睛里冒着泪珠，让人不免有些存疑。
我哥紧张地揪着衣角，眼神跟着警察的脚步不断跳动。
直到，警察走到一个奖杯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奖？」
警察回头凝视着我哥问道。
我哥急忙擦擦手心的汗，慌慌张张来了句，「这是整容协会送的整容圣手奖杯。」
警察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转头又问，「听说，你在整容界特别出名，曾经还说可以把人类整成任何一种模样。」
说完，警察又望了望塞到笼子里的三只黑狗。
它们个个体型壮硕，每只重量都与成年人无异。
或者说，它们像极了我哥消失的三个女友。
我哥明显感到不安，他额角又冒出细密的汗珠，不自然答道，「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当时语狂，所以就……」
我哥支支吾吾解释的空当，警察已经走到狗笼前，细细打量被关在笼子里的大黑狗，「我抽个血，你不介意吧！」
这句话把我哥整得脑子一片空白，手脚无措到冰冷，只听他结结巴巴开口，「当然……可以……」
于是，警察派人给三只大黑狗抽血。
其中一位年长的周警官走到我哥面前，开始例行的问话，「宋泽城，她们三个跟你关系怎么样？」
我哥眸色一转，答了句，「很好。」
周警官轻笑一声，毫不遮掩，「那她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吗？」
我哥摇头，面带尴尬，「不知道」。
「她们消失时，你在干什么？」
「在医院上班，最近是整容高峰期，医院特别忙，所以我一直待在医院。」
周警官低头记录着，突然头一偏，「那她们消失前，也没有主动联系你吗？」
我哥再次摇头，「没有。」
接下来，依旧是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我哥都能对答如流。
再加上她们三个消失时，我哥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这次询问不了了之。
3.
临走前，我听见周警官同事吐槽，「周队，你疯了吧！让我们采集狗的血样？」
周警官一脸肃然，「你知道什么？不能放过任何有效线索。」
同事不以为然，「你是怀疑他把人整成其他样子？得了吧！就宋泽城那破技术，三天两头出医疗事故，那个什么圣手奖，听说还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呢。」
他们说得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我哥越来越阴鸷的眼神。
送走他们，我哥做了一大碗肉汤，白白的碗边飘荡着厚厚一层黄油。
我凑上前闻了下，「汤好鲜」。
我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我低头，贪婪地吸吮着汤汁的香气。
一眨眼，发现桌子上多了三块不同颜色的甲片。
这是我哥从卫生间的下水道里捞出来的。
上面荡漾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
酒红色的甲片是舒雅的。
她最爱招摇过市。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我家。
我哥给她做了一大桌菜，她接了个男人电话扭头就走。
裸粉色的甲片是苏黎的。
她是个黏人精，睡觉时也要让我哥给她开着语音。
还说这样才有安全感。
我哥统统照做。
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香芋紫色的甲片是陈梦的。
她有很严重的公主病。
我哥稍有不慎，她就大发雷霆。
动不动就让我哥下跪道歉，我哥最后受够了。
狠下心将她拉黑删除，从此再无联系。
这三个女人在我哥生活中来来往往。
最后，我哥一个都不爱。
相反，他恨极了她们。
因为，她们不仅玩弄我哥的感情，还曾肆无忌惮地霸凌我。
4.
她们三个没闹掰之前，可是赫赫有名的校园霸王。
大学时，她们经常将我堵在厕所。
有一次，苏黎和陈梦对我拳脚相加后，舒雅将我的头用力压在蹲便池上，一下又一下地摔打，直至血淌了一地。
「歪脸怪，你真让人感到恶心。」
「看你一次，我一天都吃不下饭。」
「你怎么不去死？」
做完这一切，她们笑得云淡风轻。
只有我，狼狈地趴在便池上，一脸的无措，显得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我盯着那些甲片，目光锐利，「所以，她们早就该死，不是吗？」
我哥沉默不作声。
转身回了厨房剁肉，新买的菜刀异常锋利，什么肉都不是它的对手。
剁了三十分钟，我哥猩红着眼走出来，自言自语道，「吃饺子吧！家里肉多。」
我知道，我哥又想我妈了。
我妈做的饺子堪称一绝，吃过的人无不称赞。
白生生的饺子皮包裹着鲜香四溢的肉馅。
一口一个，吃起来特别满足。
每次，我哥都要吃上两大碗。
他说，妈妈包的饺子永远吃不够。
可如今，却天人永隔。
那种幸福的味道，永远停留在了记忆深处。
我妈知道我被霸凌后，自此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菜板随着剁肉的动作不断摇晃。
厨房里无比压抑。
一坨坨肉馅里裹上了我哥的泪水和汗水。
我哥紧咬着后槽牙，发疯似的乱剁一通。
他像沉默的猛兽一般，找出口到处乱撞。
此刻，我哥把内心积蓄已久的恨意尽数发泄在砧板的肉上。
连我都看得出，他太想报仇了。
他似笑非笑，「舒雅、苏黎、陈梦你们都下地狱吧！」
5.
时间静谧地推移。
敲门声急不可耐。
周警官又找上门来。
邻居老太指着我哥，「警察同志，他们家一天到晚剁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家分尸呢？剁那么长时间。」
我哥忙道歉，「阿婆，对不起。」
说这话时，他手里的菜刀跟着身子乱晃，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暗红的血水。
一闪一闪，吓得老太哆哆嗦嗦，直往警察身后躲。
周警官一边护着老太，一边警告我哥后退。
我哥后退几步后，他才踱步去厨房检查。
瞥到厨房一堆又一堆的肉块时。
周警官的眼睛明显亮了下，这是一种类似于猎人看到猎物时炙热的眼神。
炙热到我哥双手冒汗。
只见周警官上前掂起几块肉仔细观察了下纹理，「牛肉？」
我哥连忙称「是」。
后面的老太不断嗔怪，「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一下子买这么多肉，吃不了不就坏了吗？」
我哥听出来话里的意思，随手拿起几块送给老太。
老太接过牛肉，眼中冒着精光，嘴上说着客气话，「有事你们吱声，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说着，硬拉着周警官出了门。
「警察同志，你放心我会盯好他家的，有一点动静我立马给你打电话。」
「如果真的能帮到你们，到时候你们能不能给我发个奖，我孙子可以在学校申请加分的。」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我哥如释重负。
他慢悠悠从厨房端出一盆碎肉喂狗，几只大黑狗闻到肉的味道，眼睛都变直了，争先恐后扒着笼子抢肉。
没抢到肉的狗就冲我哥龇着牙，似是威胁般的表情与舒雅她们三个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她们恐怕没狗这么幸运。
6.
一个小时后，老太又带着周警官上了门。
这次，她嘴里骂骂咧咧地，「警察同志，你看这就是他送我的肉，我家老头子在里面吃出来一块指甲，这么大一块，简直吓死人了。」
「你们说会不会他真的在家里杀人了，那指甲会不会就是消失的女孩子身上的。」
那是一片纯白的甲片，毫无瑕疵。
就是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的。
周警官眯缝着眼，似乎想在空气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宋泽城，怎么解释？」
我哥抬抬手，镇定自若露出一根缺少指甲的手指，「剁肉时，不小心伤到自己了，阿婆，对不起，吓到你了。」
周警官拿出指甲对比下，确实跟我哥手指上缺失的指甲吻合。
老太顿时哑口无言，「警察同志，我想起来该接孙子了，先走一步。」
气氛尴尬了一瞬。
周警官清清嗓子，告诉我哥，他们查了下，黑狗的血没有问题。
「要是有她们几个的线索，随时联系我。」
我哥受宠若惊，表情还是恍惚的，嘴里说着「一定」。
周警官寒暄几句，视线突然被桌子上的两副碗筷定住。
只听他警觉地问，「家里有客人？」
我哥解释，「我和我妹。」
「你妹？你妹不是死了吗？」
周警官脸色惶恐，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我哥。
我哥一听我死了，身形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怎么可能，我妹没死，她就在我们身边呢。」
他指了指我遗照的方向。
周警官顺着看过来，神情越来越复杂，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怜悯。
「哪里有人？宋泽城，你别胡言乱语，你妹早死了，死亡报告我都看到过。」
我哥不信，几步向我的遗照走来。
「她就在这里，你看不见吗？她没有死。」
周警官脸上除了震惊，还剩下不忍心。
虽然不想戳破，但他还是晦涩开口。
「宋泽城，你妹宋泽雨去年就因为压力过大跳河自杀了。」
7.
刚还闷热的空气刹那间有了冷凝的意思。
我哥嘴唇翕动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确实没有反驳的底气。
在我哥与舒雅她们三个交往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但我绝不是自杀。
我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天气里，被人一脚踹进河里，然后活活淹死的。
那天，真的好冷，也好疼。
我在考场外偶遇了舒雅、苏黎和陈梦。
她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呦！歪脸怪也来考试了。」
我低头「嗯」，迅速往前走，不想跟她们过多纠缠。
这场考试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我是笔试第一，只要我面试发挥正常，那么一个月后我就可以顺利走上教学岗位。
这是我期盼了多少年的事情。
一想到梦想即将实现，我就激动不已。
可没想到，舒雅她们也在名单之列。
这就意味着，她们是我的竞争对手。
这次招聘只有三个名额，保不准她们会从中作梗。
我内心隐隐不安。
即便面试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心中的小鼓却「怦怦」响个不停。
她们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何其阴狠毒辣，这点，我远远不是她们的对手。
于是，走出考场后，我健步如飞，想要迅速将她们抛之脑后。
可命运，却跟我开了天大的玩笑。
在一个狭小的十字路口。
我被舒雅三人拽到车里，身上衣服被她们撕扯成一片又一片。
窗外电闪雷鸣，窗内亦是狂风骤雨。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来这种地方考试，还想跟我们争名额。」
「歪脸怪，以为整个容就认不出你了吗？」
「打死她，只要她死了，我们都能顺利上岸。」
我抱着头，带着哭腔求饶。
「放了我吧！我不跟你们抢了，放了我，好吗？」
然而，她们谁也没有理会我。
照旧商量着怎么处理掉我。
苏黎和陈梦坐在我两边双手挟制着我，舒雅就坐在驾驶室冷笑。
「不如淹死她吧！外面正好下雨，雨可以淹没一切痕迹。」她说。
苏黎和陈梦对视一笑，不约而同，「好主意！」
然后，车子疾驰而过。
我痛苦的呻吟逐渐淹没在她们的欢声笑语中。
绝望，蔓延至头顶。
腥臭的水灌进我的口腔，我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一点点，一点点，沉至河底。
最后，只剩下缥缈的灵魂四处流浪。
很久之后，我见到了哥哥，他掀开盖尸布。
声音沙哑，「小雨，小雨，你怎么不动呀？哥哥来看你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你还说很喜欢哥哥给你做好的新脸。」
「你不要哥哥了吗？」
最后，我哥趴在地上悲痛欲绝。
「到底是谁？谁把你害成这样？」
被舒雅贿赂过的法医孟鑫幽然道，「经检查，目前确定宋泽雨为自杀。」
我哥长吸一口气，身体颤抖着，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尽管，那种平静，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8.
室内涌动着一股强烈的伤感。
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哥缓缓掏出钱包。
给周警官看上面的照片，一个歪脸女孩笑得灿烂生花。
脸颊微侧，眸子里满是澄澈。
「我妹妹，以前不太好看，脸是歪的。」
「她一直很自卑，为了她，我选择学整形，并承诺帮她做成美美的样子。」
「她可高兴了，她说以后脸变美了，她就可以实现梦想去当一名老师。」
我哥陷入回忆中，断断续续说着。
「后来，她变美了，就去参加招聘考试，还考了第一名……」
「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自杀，她在慢慢变好，她没有理由自杀呀！」
讲到这里时，周警官的电话响了。
声筒音量很大，以至于室内人听得一清二楚。
「周队，新线索，舒雅的社交账号更新了。」
周警官「腾」的一声站起，「好，我知道了。」
随即，他慌慌张张出了门。
临走还交代我哥，「向前看。」
他走后，我哥对着照片说道。
「小雨，哥哥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
说完，他麻利地从黑狗身上取出一些血，用手蘸着敷在自己眼睛上。
我唤他一声，「哥。」
他立马回头，脸上再也没有悲哀之色。
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小雨，我终于看到你了。」
9.
我死后，曾连续几个月给我哥托梦。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找了我们这边的神婆。
神婆教给他一个办法，用黑狗血抹在眼睛上就可以看见我的亡灵。
起初，我哥手法不熟练，取出来的血都没有发挥效用。
只有这一次，黑狗血起效。
我哥真的看到我了。
但他不知道，黑狗血驱邪亦驱鬼。
他看见我的次数越多，我就越来越虚弱。
现在，我已经能感觉身体传来的刺痛感。
黑狗血弥漫在空中的气味在一点点侵蚀我的身体。
本能般的，我从家里逃了出来。
跟上了周警官的步伐。
此时，他面前正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急得都快哭了，「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杀人，那部手机是我捡的，我只是觉得好玩，才用那个账号发了些照片。」
「你们相信我呀！我真的没有。」
周警官下颚绷紧，眼神分外凌厉，「我劝你老实交代。」
「现在她们三个生死不明，你又拿着她们的手机，我怎么能不怀疑你？」
男人眼泪掉了出来。
「我真的没有，我们无冤无仇，我干吗……」
男人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
听的几个警察眉头紧皱。
审讯室里，气氛低迷。
10.
「周队，还是毫无线索，什么也问不出来。」
「好，我知道了。」
周警官烦闷地捂着额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舒雅、苏黎、陈梦消失一个月之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们共同的男友是宋泽城，宋泽城还是一名整形医生……」
勾勾画画良久。
周警官猛地在纸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圈，圈里写着一个字，「脸。」
他叫来同事，「小李，最近有没有收到一些奇怪的尸体？」
被唤作小李的同事回忆了下，「奇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跟以前一样。」
周警官脸上的颓靡又重新复返，「好，我知道了。」
就在小李抬脚准备离开时，突然他灵光乍现，一拍脑门，「周队，我想到了，刚才有人报警说在河里发现三具毁容女尸，她们……」
周警官步子飞快赶了过去。
小李无可奈何，「报警人说，她们身上的指纹已经全部被磨掉。」
「那没错了，就是她们三个。」
11.
警方带走我哥时。
他身上的黑狗血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因此，我又能飘在他左右。
围观的楼下老太指着我哥，颇带几分得意。
「就知道他有问题，我帮警方盯他很久了。」
「别看人长得高高帅帅的，背地里坏得很，精神也不正常的样子。」
一边说，还不忘捂紧孙子的耳朵，生怕他听到不好的话。
审讯室，我哥呆若木鸡。
「宋泽城，老实交代你做了什么？」
我哥眉毛上挑，「警官，她们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周警官淡淡嗤笑，「我们没有对外公开过她们的死讯，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句话把我哥打得猝不及防。
紧接着，周警官甩出几张尸体的照片。
上面的三人因为长期的浸泡，尸体已经膨胀发白。
我远远瞥了一眼，感觉胃里直犯恶心。
「她们三个死前都被毁过容，你作为一名整形医生，应该对此再熟悉不过吧！」
「毕竟，你最近因为手抖没少毁人脸。」
「并且，一个月前，你的助理曾发现手术室少了一把刀……」
周警官正问得起劲呢，一位小警察闯了进来，我赶紧凑近。
「周队，虽然她们三个体型差不多，但是 DNA 比对不上。」
闻言，周警官肩膀一下子垂下来。
再看我哥时，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倒是我哥神色淡定，「周警官，那把手术刀是助理偷拿出去做私活，院里通报过的。」
「更何况，谁会用手术刀帮人毁容，那跟作茧自缚有什么区别。」
周警官脸上挂不住，只好派人送我哥回家。
12.
异常闷热的夜。
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就连笼子里的大黑狗都忍不住打起了呼噜。
忽地，我听见了黑狗轻轻呜咽一声。
很短，短到像是被人塞了某种毒药入喉。
我迅速起身，细细寻找屋内的异常。
来人很小心，她的步子零零碎碎，脸上还带着厚重的口罩。
露出来的额头浮肿一片，像是个不入时的土地公。
只见她小心翼翼钻到我哥的房间，摸到我哥的脖子后，她一点点用力收紧。
黑暗中，我竟然感受到了来人扩散的笑意。
「宋泽城，这次轮到你了。」
我哥反应过来后，整个上半身已经弹起，他试图撬开来人的手指。
却屡屡都不成功。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双手开始在空中打滑。
我心里懊恼到极点，「我为什么是一只鬼，关键时候帮不上一点忙。」
就在我急得涕泪纵横时，来人的手却松开了。
「宋泽城，濒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哥涨红着脸，趴在床上艰难地咳嗽着。
「你到底是谁？」
「啪嗒」一声，屋内升起光亮。
照清来人的脸。
五官拥挤，整张脸丑陋无比。
眼角处，残留着夸张的刀口；
鼻梁，高耸得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脸颊坑坑洼洼，布满沟壑。
她勾唇，「宋泽城，你不认识了我吗？我可是日日夜夜惦记着你呢。」
「你把我的脸整成这样，不觉得寝食难安吗？」
不知不觉，她又用刀子抵紧我哥的胸口。
「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拜你所赐，宋泽城，你真该死。」
刀子轻轻旋转，在我哥身上留下一个血口。
血，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我哥痛得嘴唇发白，「孟思，我已经尽力对你做出赔偿了，你还要怎样？还要我赔上这条命吗？」
孟思冷笑，五官狰狞，言语刺骨，「单单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
她垂头，手上顷刻间松懈。
我哥找准时机，一把夺过小刀，瞬间占据主导权。
孟思察觉不妙，顺手抄起床头台灯，冲着我哥直愣愣扔过去。
我哥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
台灯正好砸在他背上，痛得他忍不住惊呼一声，手里的刀也成了摆设。
下一步，孟思一把拽住我哥的脚踝。
毫不费力将刀抢走。
她得意地拿刀在我哥脸上比划，「宋泽城，不如，临死前，让我也玩玩你这张脸。」
「啧啧，那三个女人的脸都没有你精致。」
「可惜了，你没有机会见到她们的最后一面有多惨。」
「宋泽城，你的心可真不是一般的狠。」
我哥认命般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孟思的报复。
可一秒两秒过去，孟思却毫无反应。
13.
空气仿若凝固。
我的心几乎悬到嗓子眼。
门锁此时不知被谁扯动了下，外面的老太颤颤巍巍，「小宋，干什么呢？家里这么吵？」
孟思眼神冰冷，刀子更紧了一寸，「宋泽城，你不想再多一条人命吧！」
我哥睁眼，装作若无其事大声道，「没事。」
话音刚落，外面的老太又疑惑道，「小宋，你门没锁？」
说着，破旧的防盗门锁芯发出了清脆的弹跳声。
这意味着，有人要进来了。
孟思麻利将我哥甩到一边，蹑手蹑脚走到客厅。
可就在她准备挥下刀子时，面前的一切让她愣住了。
因为进来的不是普通邻居，而是真枪实弹的警察。
「举起手来！」
原来是楼下老太发现我家动静异常，又偷偷报的警。
14.
舒雅、苏黎、陈梦的尸体最终在孟思家里找到。
面目全非的三人挤在一只大冰柜里。
赶来的家属痛哭失声。
现场，一片混乱。
孟思的父亲孟鑫满脸不可置信，他甚至尝试拿出拖把哄赶警察。
「你们胡说，我女儿怎么会杀人？」
「她从小学习就好，怎么可能有这种坏心思，这都是假的，假的。」
周警官面带不悦，「孟法医，麻烦你让一让……」
孟鑫身子颤了颤，最后一点点挪开。
脸上的怅然若失清晰可见。
再也没有了当初宣告我自杀时的敷衍了事。
审讯室。
孟思的脸还是那么可怖，一道道吓人的沟壑盘旋在她脸上。
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丝真实。
全是扭曲的僵硬。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宋泽城。」
「他毁了我的脸，我就要毁了他女人的脸。」
「这样，比让他死还要有意思。」
15.
我哥出院当天，周警官也来了。
他好像查到了些什么，眼神复杂，「宋泽城，你从始至终都知道你妹妹不是自杀对吗？」
果然，我哥还是没有做到天衣无缝。
实际上，早在我死亡一个月后，我哥就已经查明了真相。
他不仅知道我不是自杀，还知道我是被舒雅、苏黎、陈梦害死的。
为了报复她们，我哥可是费了一番周折。
一向对女人没多大兴趣的他，来回斡旋在她们三人之间。
此时，她们三人已经因为利益闹掰，再加上我哥将时间分配得合理有度。
所以，谁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竟和死对头共用一任男友。
不久，我哥从同行那里打听到孟鑫的女儿孟思是个整容狂魔。
他很顺利地让孟思乖乖躺到自己的手术台上，然后很自然地手抖，将孟思的脸彻底毁容。
心高气傲的孟思接受不了毁容的结果。
她开始疯狂地伤害我哥。
我哥顺势而为故意告诉她，「我有三个好女友，就算你把我搞垮，我也不怕，她们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孟思是个直性子，为了报复我哥，她真的去绑架了舒雅她们三人。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只要割掉我哥这三个软肋，我哥一定会比她痛苦十倍。
她不知道，她疯狂的每一步都是我哥给她预设好的圈套。
「你痛恨孟鑫瞒报你妹妹被害的事实，所以你利用他的女儿孟思来帮你解决掉舒雅、苏黎、陈梦，以此来达到你报仇的目的。」周警官目光炯炯。
我哥「哦」一声。
嘴角挂起弧度，「周警官查案子果然是后知后觉。」
「可周警官你没有证据，这完全是你推测而来，不能作为法律依据。」
「而且孟思杀人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坏人就应该得到惩治，难道不是吗？」
周警官愣怔住，轻叹口气，「是的。」
我哥轻拍周警官肩膀，「我们都该向前看。」
周警官目光渐渐有所黯淡。
16.
就在大家以为尘埃落定时，孟思却改口供了。
她疯疯癫癫，口齿不清，「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只是将她们脸毁了，她们不是我杀死的。」
「等我醒来时，她们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想必是几天的牢狱生活让孟思感觉苦不堪言。
这次，她语气坦诚，再也没了不可一世的跋扈。
我飘在空中, 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警官的反应。
愕然与迷茫在他脸上来回交织。
他调出孟思家里的监控，一遍遍翻看。
终于, 他有了新发现。
监控中杀人时的孟思与以往的孟思简直判若两人。
监控中，孟思毁坏舒雅、苏黎、陈梦的脸后, 并没有急着杀她们。
她只是将她们绑在卫生间，怒气升腾地看着她们低三下四地求饶。
然而, 杀人时的孟思表情却是澄澈的。
她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更奇怪的是, 孟思杀人时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步子很不稳，连续跌倒了好几次。
周警官的同事小李告诉他, 「老家有个说法, 鬼上身时, 步子就是跌跌撞撞的。」
周警官白他一眼，「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但接下来的事，他不得不信。
因为，孟思杀完人后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似曾相识。
与我哥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笑容别无二致。
脸颊微侧，眼神纯澈。
激动之余, 周警官满目惊诧, 语气中夹杂着迟疑。
「她不是孟思，她是宋泽雨，死后的宋泽雨占用了孟思的身体杀了她们三个。」
再看当天监控日期，周警官更坐不住了。
阴历的二月十五, 清明节。
当天, 鬼门大开。
据说, 那天鬼会脱离凡间的条条框框, 找人上身极为容易。
找个替死鬼更是易如反掌的事。
看到这里，我脸上冷意更增几分。
17.
没错, 我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脑海中被搁浅的记忆被重新唤醒。
血液奔涌着将我拉回当天的案发现场。
当天, 我哥又在家里捣鼓黑狗血。
骇人的气味让我的身体被迫远离。
我身体飘呀飘, 意外来到了孟思家。
彼时，孟思正在卫生间折磨舒雅、苏黎、陈梦。
她咧着嘴, 在她们三人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舒雅疼得当场昏死过去。
苏黎身下一片黄渍。
陈梦拖着颤音求饶。
看得真让人兴奋无比, 血脉偾张。
可就在我期待孟思的下一步反应时, 孟思竟心软了。
「不要杀我，我帮你找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医生做修复。」陈梦说。
「真的？」孟思诘问。
陈梦点头如捣蒜，「当然，前提是不要杀我。」
孟思放下工具, 煞有其事地回复, 「那我考虑下。」
这个蠢女人竟然又相信陈梦的花言巧语。
她竟然想放过她们。
怎么可能？我不会允许。
于是，我上了孟思的身，拿起工具, 走到她们跟前。
「你以为求饶，我就可以放过你了吗？」
「凭什么？我求饶时, 你们放过我了吗？」
「你们知不知道, 我被泡在水里有多冷？」
此话一出, 三个人的瞳孔瞬间放大。
扩张无数倍的恐惧顷刻间侵占了她们的脸颊。
我猜，她们一定认出了我。
「所以，用你们的命来赎罪吧！」
最后, 我笑着结束了她们的生命。
还忘乎所以地在监控前留下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微侧着脸，眼神一片清澈。
这是我歪脸时期掩饰自卑的下意识举动。
现在，却成了我胜利的象征。
- 完 –
□ 水中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