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我们明明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乱跑呢?」
二哥温衡举起了手里的针筒,一步步逼近我。
我惊恐地连连后退,却被身后站着的弟弟温彻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而我的大哥温衍自始至终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眼睁睁看着温衡将针筒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尽数推进我身体里。
意识模糊前我最后听到的是温衡的低语:「小晴乖,你不会有事的。」
1
再次醒来,我发现我盖着被子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是一场梦。
可正当我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时,却直接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的两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所以那不是梦。
温衡真的往我的身体里注射了什么东西!
疯子!全都是疯子!他们三个明明就再清楚不过,我有多热爱跳舞!
「小晴,你醒了?今天早餐有你最爱吃的香蕉松饼哦。」
温衡推着餐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不明白曾经很宠我的二哥温衡,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
温衡却丝毫不在意我的话,端起餐盘小心翼翼递到了我的面前。
「因为我们喜欢你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衡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这样荒谬的话来:「可我是你们的亲妹妹啊!」
温衡摇了摇头:「小晴,我和温衍温彻都不是温家的孩子,只是你忘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就算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们也是真真切切以兄妹之名一起长大的啊!
他们怎么能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我抬手打掉了他喂到我嘴边的松饼,冒着热气的松饼掉在了我的裤子上,可我的腿还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温衡立刻慌张地拿走了掉落下来的松饼,满眼担心地看着我:「小晴!都是我不好!没有烫到你吧。」
我冷笑了一声:「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温衡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一半的瞳孔:「还不是因为你要离开我们,我们没有办法才只能这样的……」
爸妈的葬礼才结束不久,芭蕾舞团那边以照顾我心情为由,放了我一个月的假期,让我暂时就不要参加这次的巡演了。
瞬间没了依托的我只是订了机票想去国外走走,希望能忘记这些伤心事。
温衡却可笑地把他们囚禁我的原因,全都归咎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想再多和他费口舌:「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温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把餐盘放在床头以后就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他咔哒一声锁上了我的房门。
2
「温晴,你怎么能不吃饭呢!」
天上的太阳从东边移到了正中央,打开房门的人不再是温衡,而是我曾经最亲的弟弟,温彻。
「你走吧,我不会吃的。」
我偏过头不愿去看他。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是他帮着温衡一起,废了我的腿。
见我打算完全不理他,他冷哼了一声:「温晴,你是想要我亲口喂你吗?我乐意之至!」
说罢,温彻拿过了床头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在嘴里。
他一手捏住了我的脸,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我双手的手腕,强制把水喂到了我的嘴里。
直到我因为生理本能吞咽了下去,他才松开了手。
他松手之后,我直接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白皙的脸瞬间浮出了几道红痕。
「小彻!我是你姐姐!」
「我从来没把你当姐姐!」
温彻第一次对我这么大声嘶吼。
「你知道吗?自从七岁那年你救了我们三个以后,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我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做你的弟弟,可是温晴,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想你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温彻越说越激动,我却感到心里止不住的悲凉:「温彻,你说过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
他们三个里,我和温彻的年纪最相仿,只差了一岁,而他又天资聪颖跳了一级。
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是和他一起上下学的。
我因为学芭蕾遭受同学莫名的非议时,是他护在我身前,帮我回击了所有的流言蜚语。
我一直都觉得,在爸妈因车祸意外去世后,他会是永远站在我身边的家人,会是我最亲最亲的家人……
可是现在都变了,连我最信任的弟弟温彻也在伤害我。
「温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还跟以前一样保护你、对你好,好不好?」
温彻双膝跪在地上,作出一副乞求的姿态。
他从小到大都知道我最容易对他的这副表情心软。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了,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他可能也知道这招不再有用,转而威胁我:「温晴,把饭吃了,不然我就跟刚刚那样嘴对嘴喂你吃。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见我机械性地吞咽完毕后,他才带着空餐盘离开,离开前他又恋恋不舍地说了一句:
「温晴,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3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我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大哥,是你吗?」
三个人里,我只剩下温衍还没见了。
「嗯,要不要透透气?」温衍说着打开了我房间的窗户。
清清凉凉的风从窗户缝里吹到了我的脸上,让我获得了一丝清明。
「大哥,你也跟他们两个一样吗?」
温衍很早就辍学全心接手了温氏企业的事,因此我与他相处并不多。
但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点礼物,然后亲昵地摸摸我的头。
温衍坐在了床边,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的确喜欢你,但我并不会强迫你。」
听到他这么说,我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大哥,你能救我出去吗?他们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已经眼睁睁看着他们废了我的腿了!难道还要看着他们把我逼疯吗?」
他表情有些为难,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告诉我:「你的腿有办法治的,我也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说完,他还悄悄给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猛地点了点头。
「晴晴,吃饱了才有力气,所以别不吃饭。」
于是我乖乖地把他给我带来的饭都吃光了。
他又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轻柔:「相信我,我过几天会再来看你的。」
在整个计划里,温衡温彻是主犯,温衍是从犯,是这个计划的旁观者。
我知道他不是完全清白的,可我没有办法不信温衍。
凭我这副残废的身体是肯定离不开这里的。
我需要一个人来带我离开。
所以我只能逼着自己相信温衍的话。
4
照顾我日常起居的是一个新请来的保姆。
我尝试过好多次向她求救,可她对我说的所有话都毫无反应。
反复试探了几次后,我确定了她是一个聋哑人。
而我房间的纸笔也早被温衡以怕我自杀为由收走了。
我根本无法跟她正常沟通,只能被她每天抱来抱去,被迫接受自己现在是个残疾人的事实。
每天透着窗户的缝隙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然后味同嚼蜡地咀嚼着他们定时送来的食物。
我这真的算是在活着吗?
但是我床头的八音盒还在不停地转。
那个小人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
替我不停地跳着我再也跳不了的舞。
5
温衡自从我那天说了不想见他后,竟真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来。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只对着温彻一个人。
「温晴……」
照常完成吃饭的任务后,温彻刚要开口对我说些什么时,我打断了他:「我只想见温衍。」
他立刻就把我吃完的空盘子摔在了地上,顿时盘子碎了,四分五裂。
有些细小的碎片甚至飞溅着划伤了他的手,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为什么!温衍只来见过你一面!从小到大陪在你身边的明明都是我!都只有我!」
然后他跨坐上了床,掀开了我的被子,急切地开始亲吻起我的脸、脖子。
当他的手即将解开我的衣服扣子时,我抬眼看向了他。
「温彻,你想我更恨你吗?」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助地把脸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我都感受到了一片濡湿。
温彻居然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明明,在你身边的一直是我……」
「最了解我的人是你,因此在你们三个之中伤害我最深的人也是你。」
温彻听了我的话,呆呆地抬起了头,脸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痕。
「所以温彻,别再让我更恨你了。」
6
我终于等到了温衍再一次来见我。
「怎么样了?你想到办法了吗?」
他一进来,我就急切地向温衍寻求答案。
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哪怕多一天也不想!
温衍却支支吾吾地,始终不敢对上我的眼睛:「可是晴晴,你离开了这里,我是不是也不会再见到你了?」
他果然本质上也是和温衡温彻一样的疯子。
看来我需要给他下一剂猛药。
于是我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瓣。
他只愣了一会儿,很快就一转攻势,开始攻城略地,直至我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才放开了我。
「温衍哥哥,如果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呢?」
他眷恋地用手摩挲着我的脸,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晴晴,晴晴……」
温衍显然是动情了。
他本来拉着我的手想继续往下,却突然停在了半路。
「对不起,晴晴,对不起……」
他说完就松开了我,直接往外跑了出去。
我看不透温衍。
难道他真的和温衡温彻不一样吗?
7
「小晴,我带你去晒晒太阳吧。」
第二天下午,许久未见的温衡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站在了我的房门前,就这么微笑着看我。
若不是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恶劣的人,真是容易被他装出来的温柔模样骗到。
可是自从被他们关在这里后,我真的好久都没有晒过太阳了,也就没有拒绝他。
温衡把我抱上了轮椅,细心地给我的腿盖上了厚厚的毛毯,推着我在花园里散步。
「小晴,如果在我们三个里选一个,你会选谁呢?」温衡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反正不会是你。」
我永远会记得温衡给我注射药剂时,那张令我至今仍不寒而栗的笑脸。
他自嘲地笑了笑:「小晴,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嗯。」
我当然恨他!
我曾经多么自豪地告诉我的朋友,我的二哥是我心中最优秀的药剂师。
但是现在他把他调制的药剂用在了我的身上,目的还是为了伤害我。
他毁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我怎么能不恨他呢?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再站起来呢?你会不会重新喜欢我?」
温衡在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逐渐卑微了起来,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到了前面的那句话上。
他敢这么说,说明他给我注射的那个药剂并不是完全不可逆的?
尽管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还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试探性地问他:「可是我能恢复如初吗?」
「只要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我保证你还能继续跳舞,甚至还能比以前跳得更好。」
温衡如此笃定,原来他早就打算拿这个来控制我一辈子。
可我偏偏没法轻易拒绝。
于是我只好话锋一转,提起了温彻:「可是,温彻他是不会放弃我的。」
温彻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他,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或者说,他和温衡,他们两个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温衡俯下身,把快要掉落在地上的毛毯往我脚边掖了一下。
「小晴,只要你告诉我你愿意,剩下的我都会解决干净。」
温衡要怎么解决干净,他绝对不可能说服温彻的,难道说?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温衡:「如果我说愿意,你是要去杀了温彻吗?」
温衡没正面回答我,只是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回到了我身后,双手再次搭在了我轮椅的把手上。
「天色晚了,小晴,你该回房了。」
8
「晴晴,这是我从温衡那偷来的药,你快把它吃了!」
隔天晚上,温衍满脸是伤地冲了进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小小的一瓶药,倒出了两颗白色药片递给了我。
「晴晴,快点!再过一会儿,温衡可能就会发现这药不见了!」
看着他受了伤又如此焦急的模样,我不疑有他,立刻就着水吞服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后,我的脚趾竟然真的能动了!
我欣喜若狂地指给了温衍看:「温衍你看,我能动了!我的脚趾能动了!」
温衍笑了一下,不过这一笑似乎是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疼得皱起了眉。
「我想通了晴晴,你本来就是自由的。哪怕你出去以后不愿意见到我,也是我活该。」
我只是想借温衍逃出去,对他从未有过真心,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不禁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跟温衡温彻大吵了一架,是我没用晴晴,我没能说服他们。」
温衍是真的为我跟温衡温彻反目了吗?
我有些心疼地摸上了温衍的伤口:「疼吗?」
他摇了摇头:「不疼。不过晴晴,我想抱抱你,可以吗?一下就好。」
我答应之后,他才给了我一个点到为止的拥抱。
「晴晴,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9
之后的每天晚上,温衍都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来给我送药。
看着我吞下以后,他便会浅尝辄止地抱我一下,然后就会马上离开。
有了那个药物的帮助后,我逐渐感觉到我的小腿有了知觉。
我感觉再过不久,我应该就能站起来了!
后来有一天,我告诉温衍我的大腿也有点感觉了之后,他却显得有些落寞。
那天他抱我的时间额外长了些。
「晴晴,你马上就要恢复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几天温衍的真诚相待,让我对他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此刻我居然因为不想他伤心,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句:「不会的,我一定会再来见你的。」
温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真的吗晴晴,你是原谅我了吗?」
他是有错,可是他也在救我。
我似乎不该像对温衡温彻一样对他。
于是我点了点头:「嗯,我不怪你。」
「你真的还愿意见我吗?」
我明明已经点过头了,他却执拗地非要从我口中听到我的回答。
「我会愿意见你的。」
温衍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灿烂。
「我真的很高兴,晴晴。」
温衍离开后没过一会儿,温衡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向我的眼里,却少见地带有几分悲伤。
「你以为,把你关在这里,真的是我出的主意吗?」
温衡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晴,你被骗了。」
10
「温衡你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温衡,这又会是谁的主意?温彻吗?
可是依温彻的性格,他应该不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合作。
难道说……
「小晴,你大学的辅修是心理学,应该对吊桥效应有些了解吧?」
吊桥效应是指一个人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如果在此境遇下遇见另一个人,很容易就会将这种感情误以为是心动。
所以将人推入险境,再伸出援手,就会得到对方的死心塌地。
而他们三个之中试图向我伸出援手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所以是温衍?」
温衡不置可否,蹲下身拿出了我藏在床头柜后的空药瓶,放在手中把玩。
他慢悠悠地开口:「你知道他给你吃的这个,是什么药吗?」
温衍给我的药有问题?
当时我毫无防备地接过温衍递过来的药,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了,再糟糕无非也就是继续瘫着,这双腿永远好不起来了而已。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居然天真地以为,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们至少不会真的要害我的命……
「这个药是解药不假,可是这个药里含有远超正常剂量的美沙酮。我那边一共少了七个瓶子。小晴,七天足以让你对这个药上瘾,一旦你停止服用,便会出现严重的戒断反应。」
美沙酮,用来治疗毒瘾的药品,虽然比毒品对人体危害小,戒断反应的厉害程度却与真正的毒品不相上下。
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致人成瘾的药物来毁了我!
先是废了我的腿,现在又要用药物来摧毁我的精神。
我过去的十几年,究竟在和一群什么样的疯子在一起生活!
11
「这药是你研制的吧。」
既然那针让我失去行动能力的药剂是温衡研发的,那么这个所谓的「解药」也肯定出自他手。
不出所料,温衡在听到我这句话以后,眼神瞬间就暗淡了下去,他开始苍白地辩解:「可是我后来没打算真的要让你吃这个……」
他说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将这个药的事全都推到温衍头上,让我记恨温衍一个人。
但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同意了,谁能逼着他把这个药造出来呢?
制毒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呢?
「你为什么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温衡会突然在我面前揭露温衍?他们不是同谋吗?
「如果我不能得到你的感情,那么主导一切的温衍凭什么可以?」
我在温衡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愤恨。
温衡自己现在也应该清楚,自从他在我面前亲手给我打下那管针剂以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他产生其他感情了。
他记恨温衍利用他拉近了和我的距离。
这么看来,他和温衍他们在私底下的关系,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和睦。
或许我可以借此作为突破口,进一步挑拨他们的关系。
等到他们狗咬狗的时候,我或许就有机会逃出这个地方了。
于是我为了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故意在温衡面前夸张地大声笑了起来:「怎么,温衡,你是在嫉妒他吗?」
「是,我嫉妒他。如果当初给你下药的人是他,那么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既然温衡急切地想要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我自然就如他所愿地点了点头。
「或许吧,以前你是我心中最温柔的哥哥。如果没有下药那件事,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恨你。」
我说的话有假也有真。
曾经的温衡的确是一个对我有求必应的哥哥。
他会在接我和温彻放学的时候,背着温彻偷偷给我塞上一包小零食,然后告诉我这零食是给我一个人的,要我千万别告诉温彻。
他总是在我和温彻之间明目张胆地偏爱我这个妹妹,我也会在朋友们抱怨自己的哥哥对自己有多过分时,炫耀起温衡这个温柔的哥哥来。
可是事情从他们囚禁我开始,就完全都不一样了。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三个的。
12
第二天晚上,温衍像之前一样来给我送药。
而我早就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这个主使者的到来。
「晴晴,这是今天的药,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站起来了!」
我看着温衍这副装出来的兴奋模样,只觉得倒胃口。
「温衍,别装了。」
温衍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晴晴,你在说什么呀?」
他还在继续装。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这副假面,就直接把话都挑明了。
「这一切不都是你主使的吗?囚禁我、用药物控制我,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你伪装的善意而喜欢上你吗?温衍,你知道吗,你真让我恶心!」
眼见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温衍也就直接收起了那副虚伪的笑容。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温衍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威压。
我早该明白的,能顺利接手温氏的人,怎么可能是像他装出来的那种纯良无害的人呢?
「你说呢?我又离不开这个房间。温衍,你们三个人,不是都各自心怀鬼胎吗?」
我期待温衍的脸上出现生气的神情,但他却只是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啊,我本来就快成功了。不过晴晴,你忘了吗?是你把我们三个带回来的,要有错,也是你的错。」
什么叫我把他们三个带回来的?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说是我把他们带回来的?
难道他们三个跟我八岁前失去的记忆有关吗?
自记事以来,我就发现我完全不记得八岁以前的事了,就连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我曾多次问起过爸妈我八岁以前发生过什么,可他们总是缄默不语,只是告诉我之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不要回想起来或许对我更好。
所以我一直想当然地觉得,他们三个都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就算是我把他们三个带回家的,这难道就能成为他们伤害我的理由吗?
温衍只是在拿我的善意,当成他们恶意的遮羞布而已。
我从来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他们!
回过神来,我立刻反唇相讥:「怎么,吊桥效应对我没用,所以打算 PUA 我了吗?温衍,你只有这些恶心人的手段吗?」
听到我这话温衍也不恼,他蹲下身卷起了我的一缕发丝缠绕在他的指间。
「晴晴,你知道我们的爸妈是怎么死的吗?」
我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前这个笑得胜券在握的温衍。
「爸妈的死跟你有关?!」
我的爸妈是在半个月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的。
事故发生以来,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
因为爸爸从来都是那种上车前会检查好几遍车子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在平坦的大道上出了意外呢?
可警察那边说他们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也看过了事故周围地区的监控,发现车身没有人为损坏痕迹,也没有奇怪的车辆出现在附近,所以最后他们只将爸妈的死判定为一起简单的意外事故。
原来真的不是意外!
我攥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杀了温衍。
「温衍!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甚至还把整个温氏企业都交给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你还是不是人!」
「你知道什么!他们叫我接管温氏,不过是为了让我远离你!而且他们从来就没有真的想把温氏交给我,他们从来不把公司机密告诉我!他们故意频繁安排我去各地出差,为的就是让我离你越远越好!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
温衍在提起爸妈时,言语里只有满满的恨意。
「说起来,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们就打算把我们三个都送到孤儿院去。晴晴,是你拦下了他们,是你让我们三个成了有父母的孩子,只不过你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失去了那段记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爸妈是被你间接害死的。」
我八岁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为什么会带他们三个回来?
真的是我的错吗?是我害了爸妈吗?
温衍想要一步一步击碎我的心理防线,我明明知道他的目的,可是还是不可控制地陷入了他为我精心设下的心理陷阱。
我真的,好想我的爸妈啊。
13
到了本该吃药的时间,我的皮肤开始发痒,心跳也开始不规律地加速,整个人处在一种焦虑易怒的情绪中。
这种感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随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的全身,就像是有一只手从我的心脏出发,然后从我的嘴里伸了出来。
紧接着那只手好像又反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根本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温衍又出现了。
他把药瓶放在了我随手就能拿到的床头,就叠在我的八音盒上面,和那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立在了一起。
「晴晴,如果很辛苦的话,就把药吃了吧。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再让你像现在这样难受的。」
我愤恨地看着他,却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一边大喘气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晴晴,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等温衍离去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将那个药瓶扔出了窗外。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还是几天?
实在是记不清了。
阳光何时从缝隙中悄悄进来的我不知道,它何时走的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不再有感知力,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段梦魇般的日子里,有时我会饿到发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水,可过不了多久又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把刚才喝的水连带着胃酸一起,全都吐在了地上。
又有的时候,我会冷到发颤。哪怕空调已经调到了三十度,被子紧紧地裹满全身,我还是无法控制地觉得冷,好像从心脏开始我的身体被一点一点冰封。
有时候这冰封的冷意又会瞬间变成灼烧的痛感,从内而外把我燃了个彻底,让我成了捡也捡不起的灰烬。
保姆三餐定时端过来的碗碟,经常都会被我发疯似的打破。可是每次我刚一打破,保姆总又会及时出现,将这满地的狼藉瞬间收拾干净。
偶尔恢复神智的时候,我就会给八音盒上发条,然后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八音盒上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在我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戒断反应再次张开那张深不见底的大嘴,将我整个吞噬。
我几乎都要被折磨到放弃,也想过要不要偷偷藏一块地上的碎片直接结束我的生命。
可是我一想到枉死的爸妈,又实在不甘心就此向他们屈服。
我只能用疼痛打消自己轻生的念头。
然后我的两只手上就被我咬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有些结了疤后,又被我硬生生用手撕开了。
因为我要自己记住这份痛,连带着爸妈的死,我都要向他们讨回来!
14
「温晴!」
时隔多日未见的温彻,再次闯进了我的房间,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对你这样!他们说过你的腿会恢复如初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早就被戒断反应折磨得精神萎靡,在他怀中就如同个任人摆弄的残破娃娃。
他见我毫无反应,松开了怀抱,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样子像是在对我承诺:「温晴!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我!」
说完,他便又冲出了门去。
温彻是真心的吗?如果是,他的真心又有几分呢?
不过就算他是十分真心又怎么样?
我不敢再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因为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彻底覆灭。
熬过了七天,戒断反应变得没之前那么严重了,我开始计划逃离。
在偶尔清醒的时刻,我注意到保姆这十几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总会偷偷瞄我几眼,似乎是有话想跟我说。
可不知为何,除了眼神之外,她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终于,在我再次故意砸了碗碟之后,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用水在我的床头柜上划拉了三个字:「还好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写了「没关系」三个字回给她。
尽管确定了她好像有帮我的念头,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不能贸然请求她的帮助。
从保姆每次都能在我打碎碗碟后进来收拾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他们一定在我的房间的哪个角落里装了监视器,不然保姆不会次次都出现得那么及时。
如果要借助保姆逃离,那么我必须挑起他们三个之间的内斗,这样他们就不会每时每刻盯着监视器了。
我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我必须利用好这次机会。
15
我逼着自己吃饭,逼着自己休息,就为了养精蓄锐,等待他们受到惩罚的那刻。
终于,我等来了温衡。
我主动向他伸出了双手:「温衡,带我出去走走吧?我好久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他推着我在花园里走,就这样静静的,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好哥哥。
「温衡,能告诉我,我八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的那件事,似乎是一切的起因。
温衡停下了脚步,轮椅也随即被停在了原地:「小晴,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一点,就是在这个花园。」
这段时间,我无数次强迫自己回想,只记起来了在花园里惊声尖叫随即晕过去的自己。
要继续往下想的时候,我的头总会莫名其妙地痛起来,似乎是不愿意让我记起。
「我们三个被从孤儿院里赶了出来,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见了你。你觉得我们可怜,就带我们回了温家,还说要你的爸妈收养我们。办完收养手续的第二天,温衍就在这里肢解了你的猫。他在动手的过程中被我发现了,我打算帮他在这里挖坑掩埋这件事的时候,你和温彻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你的爸妈。」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八岁之前,我养过一只猫,名叫绒绒。
我很喜欢它,甚至喜欢到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
当我赶来的那一刻,只看见我的猫绒绒躺在花园的地上,碎成了毫无生机的碎片,而我一时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昏了过去,醒来以后我就忘了八岁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所以后来当他们三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直接就把他们当成了我的亲人。
爸妈或许是为了不想刺激我记起绒绒的事,也就没再提过要送他们回到孤儿院了。
回想起一切后,我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温衍那么早就开始伤害我了。
原来爸妈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想方设法让温衍远离我。
原来要不是因为我,温衍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害死爸妈。
我实在是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恨意,任它如同被施了魔法的荆棘一样肆意生长,瞬间攀到了顶峰。
「温衡,杀了温衍,我就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16
「小晴你不是很恨我吗?你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吗?」
温衡知道我也恨他,没有轻易相信我的话。
「你不是说你可以让我的腿恢复如初吗?我想要继续跳舞。而且,温衍害死了爸妈,只要你能帮我报了这个仇,我愿意跟你一起。」
「什么?你说是温衍害死了爸妈?」
温衡惊讶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爸妈的死跟温衍有关。
既然如此,我便卖力地开始大声哭诉:「他跟我说是他害死了爸妈!温衡,杀了他,替我杀了他!我真的想他死!」
或许爸妈的确为了保护我而对温衍不好,可他们从来没有亏欠过温衡和温彻,小时候温衡和温彻的家长会他们从没有缺席过,每次都会挤出时间亲自去参加。
至少他们两个不该对爸妈有任何怨言。
听我说完后,温衡站在原地呆愣了很久,才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试图缓解我因为过度哭泣而停不下的喘息。
「小晴,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会替爸妈讨回公道的。」
我作势趴在了他的怀中,放任自己倾泻这几个月来压抑在心底的悲伤情绪,让它化作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流淌。
温衡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轻声哄着我:「哭吧,别闷在心里了。」
我感到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在他的怀里继续扮演一个因父母被害而伤心的女儿。
17
温衡那边暂且是搞定了。
然后,我又等来了温彻。
「温彻,带我离开吧。带我去到没有他们两个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我只是柔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温彻就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我。
「好,温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继续放软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温彻,我现在只有你了。所以,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好吗?也不要再让他们两个有机会伤害我了好吗?」
「温晴,我不会再做出任何会伤害你的事了。」
听到温彻的承诺,我确信了,他会带我离开的。
温彻对我来说,一直就和他们两个不一样。
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非常清楚他远不如温衍和温衡那么疯癫,做事也比较冲动。
我没有把爸妈是因温衍而死的事情告诉他,是因为我怕他知道后会忍不住去找温衍。
因为我已经安排好了温衡和温衍的两相对峙,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需要利用一个人来带我离开。
所以温彻这边不能有任何的变数,我不能让他因为冲动毁了我逃出去的计划。
18
「小晴,我今天打算动手了。这是没有副作用的解药,我解决完温衍之后,就会来带你离开。」
几天之后,温衡来找我,递给了我一个药瓶和水杯。
我只是犹豫了一下,这下犹豫却被温衡看在了眼里。
他苦笑了一下:「小晴,我不会再犯第二次错了。」
听完这话,我接过了水杯,将那颗不明的药一口吞下。
「我相信你,温衡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其实我并没有像我说的那样完全相信温衡,只是我需要他以为我真的相信他,我要他成为我对付温衍的那把刀。
至于这颗药,无论会对我的身体带来什么伤害,我都要吞下。
这是我利用温衡向温衍报仇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温衡走后,很快就到了午餐的时间,保姆照例像以前一样来给我送了饭。
铺垫了这么久,现在是时候向她求救了。
我撩起袖子,向她展示了我满目疮痍的手,紧接着我用手指蘸了水杯里的水,另一手拢在一起作遮盖状,在床头柜上写下「110」的字样。
在确定她看到以后,我又快速地抹去了痕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把端来的饭狼吞虎咽地全都吃完了。
保姆走后,我将自己挪到了床边,双脚自然而然地从床边垂了下来。
我双手用力想要试着把自己撑起来,竟然一下子就真的站了起来。
看来温衡这次的确没有骗我。
只是我的腿长时间没有站立,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我把着床边一步一步地试着走路,一点一点感受着我重新有知觉的双腿。
似乎是床头的八音盒上的小人也在为我庆祝,在欢快的音乐中为我跳起了舞。
19
「晴晴,为什么呢?你真的这么想我死吗?」
踹开门进来的温衍,很远我就闻到了他的身上有股血腥气。
我向他身后拼命地张望,却始终不见温衡的踪影。
「温衡呢?」
温衍却并不回答我,只是歪着头,一脸疑惑地问我:「晴晴,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愿意继续见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你把温衡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时,我也明白温衡可能凶多吉少了,只是还存有一丝的幻想。
「晴晴,你明明应该最恨他的,可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温衍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刚恢复的双腿被他逼迫着一步一步后退。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腿,冷笑了一声:「温衡那家伙已经把解药给你了?」
「你……杀了……温衡?」
「他破坏了我的计划两次,为什么不该死?」
温衍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说的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
「你……这个……疯子!」
温衍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既然如此,晴晴,我们一起死吧。你既然说过会跟我一起,那么就算去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去!」
温衍那个疯子对承诺好像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随着他手上越来越用力,我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的力道很大,我感觉我的喉管都要被掐变形了,脑袋里的氧气好像也在一点一点地逐渐流逝。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可我真的好不甘心呐!
20
「温衍,你放开她!」
温彻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温衍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一下,那一刻手上没再用力。
我趁机狠狠地咬了一口温衍的手,在他吃痛松开的瞬间,拖着不算熟练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到了温彻身后。
「温彻,咳咳……救我……」
「温衍,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温晴?!你不是说你跟我们一样喜欢她吗?」
「可是我们的晴晴却想要我死,她还叫温衡来杀了我。」
听到温衍的话,温彻愣了一下,随即又说:「你背着我们用药瘾折磨温晴,温晴恨你是应该的!」
温衍嗤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以为她会不恨你吗?你以为她真的会愿意跟你远走高飞吗?温彻,她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眼见温彻开始犹豫,我抱住了他的腿,抛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温彻,是他害死了爸妈!我们的爸妈!」
温彻如我所料地立刻冲上前去,一拳打在温衍的脸上。
而温衍嘴角挂着笑容,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挨着温彻的拳头,完全没有反击的动作。
「温彻不要打了,我们去找警察吧。」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悄悄地拖着双腿移动到了房门口,撑着墙面再度站了起来。
温衍却突然很失望地皱起了眉:「晴晴,原来你最在乎的还是温彻啊。」
我看温衍手往外套口袋里一伸,顿感不妙,大声呼喊温彻:「温彻,快跑,他有刀!」
可我还是说晚了,温衍照着温彻的背捅了一刀。我几乎听到了刀划开皮肉,触碰到骨头的砰砰响声。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转身就往楼下跑。
温衍提着刀踱步向我追来,像是地狱索命的厉鬼。
等到我到了大门口时,警笛声由远至近地传来,红蓝交杂的光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拜托保姆叫的警察终于到了。
「原来这才是你的计划,晴晴,我们三个都被你耍了。」
温衍却仍旧面带笑容地朝我步步紧逼,完全无视举枪对着他的警察,以及叫他别动的警告。
一发子弹从我耳边飞过,击中了温衍的手臂,可温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捂着胳膊继续向我走来。
再一发子弹之后,温衍就脸对着我,这么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来。
我甚至没多看他一眼,转头就向来安慰我的警察喊着:
「快,快去救我弟弟!他还在楼上!」
21
警察将温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温衍的那刀彻底伤到了温彻的脊椎,温彻就这么瘫痪了。
我问医生还能不能有办法,医生告诉我可以去国外找专家看看,但同时也告诉我希望不大。
与此同时,警察在地下室里还找到了温衡的尸体。
向警察做陈述的时候,我隐瞒了温彻也参与其中的事实,因为我觉得瘫痪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受到惩罚了。
温彻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我去见了他,那时他刚从医生那得知了自己的情况,很是颓废。
我温声劝他:「温彻,去国外吧。医生说了,如果去国外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办法的。」
「温晴,你真的还愿意陪我去国外吗?」他看着我的眼睛带着期许。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温彻,我希望你能好起来,可我也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要跟我一起离开的!」
为什么他们三个那么伤害我之后,还都会觉得我会原谅他们?
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觉得我善良,还是觉得我愚笨。
「你现在能体会我当时双腿不能动的感受了吗?温彻, 温衍其实没说错,我恨你们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你。」
说完这段话,我就站起了身:「我会请专业的护工团队陪同你一起去国外, 也会让他们帮你联系国外的专家,你就别再回来了吧。」
「温晴!」
温彻在身后喊我, 可我没有回头, 开始迎接一个在这个世上不再有亲人的温晴。
22
我不会管理公司,就将整个温氏企业都转手卖给了爸爸生前的好友——沈叔叔。
爸爸以前常跟我说, 这个世上除了家人之外, 他会相信的只有沈叔叔。
既然爸爸那么说过, 我也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好在爸爸果然没有看错人,沈叔叔在知道我的遭遇后,坚持要以高于市值几亿的价格买下温氏企业。
他再三向我保证,他一定会保留温氏的名字,不会让我爸妈辛苦打拼的温氏企业就此消失在市场上,还说如果我以后改变主意了, 随时可以回到温氏。
我推脱了好几遍, 最终还是拗不过沈叔叔,就接受了那笔多出来的钱。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我将得到的大部分钱都捐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我依旧热爱跳舞, 只是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短时间内无法再回到我热爱的舞团了。
于是我就在市中心开了个舞蹈教室, 专门教孩子们跳舞。
除了花钱来报班上课的孩子, 我还开了个免费给孤儿院小孩授课的舞蹈班。
看着那些孤儿院的孩子,我总在想, 如果温衍他们在小时候有得到正确的心理引导, 是不是一切的惨剧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我真的会有三个兄弟了?
那样的话, 是不是我真的会过得很幸福呢?
我的生活看似松散惬意,已经大步向前, 可入睡始终是我的难题。
一闭上眼, 我就会想起爸爸妈妈的脸, 想起曾经温馨的过往,然后是七零八落的绒绒,再然后是爸妈的葬礼,最后是死去的温衡和温衍。
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 但是失眠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好转, 只能每天服用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后来,我刷到了网上说精油能帮助入眠的视频,于是随手买了一款好评多的精油。
在泡澡的水里滴了几滴后, 我竟真的久违地感受到了睡意。
出于好奇,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精油瓶上标注的洋甘菊这种花。
网上说它的花语是苦难中的力量, 因为它明明在逆境中生长, 却仍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我莫名有点喜欢上了这种花, 叫人在温家的院子里种满了洋甘菊。
它们在庭院里随风摆动,明明花瓣又细又小,看起来风一吹雨一打就会全部飘落, 可是它们却拼命地摇头抗争。
我也相信,现在离我重新回到舞团成为白天鹅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