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当晚,继父死在了我的面前。
警察怀疑我是凶手,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是我的男友,可是他跳楼了,当着我的面。
1.
「醒醒,醒醒。」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叫什么名字?」
「陆……梨……」
我从一片虚无中被唤醒,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白色。
床边的护士正在更换新的吊瓶,原来刚刚是她在唤我。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我不禁痛呼出声。
「别动别动,你刚醒,麻药劲儿还没过。」
护士见我想要起身,赶忙将我按了回去。
房间白净幽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是医院的病房。
我为何会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个穿着警察模样的陌生男子走进房间,径直向我走来。
「陆小姐,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江峰,过来找你了解些情况。」
他从怀中掏出了警官证,在我的眼前一展而过。
「病人现在情况还不太稳定,麻烦你们快点儿。」
见他进来,护士也不再停留,简单叮嘱两句便离开了。
江峰对着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陆小姐,平安夜那天盛世大厦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江峰拉过一旁的陪护椅,径直坐下,翻开笔记本便开始询问我。
平安夜,盛世大厦,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两个关键字。
无数的画面如跑马灯一般从脑海中掠过,我只觉得头疼欲裂。
「抱歉,我不记得了。」这是实话。
「平安夜那天,你的继父,盛世集团总裁陆道元先生在办公室被人杀害。随后……」
「你的男友庄远,当着楼底众人的面从盛世大厦十层楼一跃而下。」
「我们赶到时,你也腹部受伤严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停下手中的笔,江峰微微抬首看向我,眼里满是怀疑。
我愣住了。
继父陆道元,被杀?
男友庄远,跳楼?
而我,昏迷不醒?
这真的是我所经历过的事?可为何我对此印象全无?
握紧拳头,我猛地捶向自己的脑袋,试图逼迫自己想起些什么。
剧烈的动作似乎撕裂了伤口,我痛得弓起了身子。
恍惚之间,不远处茶几之上的水果刀进入了我的视野。
锃光发亮。
一瞬间,我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定在原地。
我想起来了!
平安夜那天,办公室里,也是这样的一把水果刀,插进了陆道元的心脏!
2.
我叫陆梨,或许应该叫周梨。
亲生父亲去世时,我五岁。
没过多久,母亲便改嫁给了盛世集团的总裁陆道元,而我的名字也从周梨变成了陆梨。
盛世集团主营电商业务,旗下子公司遍布全国各地,算得上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顶级企业。
而集团总裁陆道元,出生于贫苦农村,从普通商场售货员一路打拼至区域经理,再到创立盛世集团,其励志经历一度被传为业界佳话。
可就是这样的人,年近三十五却仍未结婚,也未曾听说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接触。
各路营销号仿佛抓住了流量密码,对此大做文章,甚至在私下里编排起他的性取向问题来。
直至后来,陆道元迎娶了我的母亲,此类流言才不攻自破。
可新的流言又接踵而至。
陆道元为何会迎娶一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甚至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
莫不是她们掌握了陆道元的什么把柄?
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无论是母亲还是陆道元,都始终未对此事作出一丝回应。
我也曾问过母亲,为何她要这么快再嫁给陆叔叔?
她不要我的爸爸了吗?
那天,向来温柔的母亲却破天荒地冷了脸。
「不许再提那个男人,以后陆叔叔就是你的爸爸。」
我被母亲眼里的凌厉吓坏了,哭得不能自己。
母亲这才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哄我。
「阿梨乖,阿梨乖,有些事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
可我再也没有等到母亲的答案。
二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带走了我的母亲。
我自此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也是从那时起,陆道远整个人性情大变,连我也捉摸不透。
母亲骤然离世,所谓的父亲又与我渐行渐远,我在这个家只觉得举步维艰。
好在后来我遇见了庄远。
庄远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们的故事起源于一场电影。
「爆米花怎么样?」
电影谢幕,我正欲起身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陌生男性的声音。
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这才发现,左手位子上竟坐了一人,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面庞棱角分明。
一双眼眸像极了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亮。
我的心漏了一跳。
「还不错。」是爆米花,也是人。
「或许白嫖的东西更香些,不是吗?」他的眉梢一挑,似是在向我挑衅。
滤镜破灭只是几句话的事。
这分明是我的爆米花,何来白嫖一说?
撸起袖子,我正欲与他好好争论一番,动作却猛地撞翻了右手边的纸桶。
顷刻之间,爆米花散了满地。
待反应过来整件事的原委,脸早已红成了虾子,羞得有些发烫。
跑,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捏得有些用力。
「嫖完就跑,不太合适吧!」
「姐姐?」
不记得是以什么名义加上的微信,只记得落荒而逃时的窘迫。
半个月后,我多了个男友,唤我「姐姐」。
3.
「陆小姐,你有想起些什么吗?」江峰的声音猛地将我从回忆里唤醒。
「抱歉,我的头很疼。」
我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这种疼痛。
「那你先休息,若有新的线索请及时与我联系。」
目送江峰走出病房,我放下了手。
头很痛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却是假的。
我想起来了!
陆道元死的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见到了另一个人,浑身是血。
他是我的男友,庄远。
4.
平安夜当天,是我与庄远相恋五周年的纪念日。
我们定于当晚 7 点在一家西餐厅共度,可直至 9 点,他也没有出现。
无论是打过去的电话还是发过去的微信,都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
于是,我打开我们二人专属的定位软件,查看他的实时位置。
软件显示,庄远此时正在盛世大厦。
那是陆道远的公司总部。
我赶忙驱车前往。
盛世大厦毗邻本市著名的旅游景点盛江,平日里往来游客众多。
而平安夜当晚,市政府又在江畔组织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灯光秀,是以游客比以往多了两倍不止。
周围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故当我赶至公司楼下时,已然是一个小时之后。
往日里灯火通明的盛世大厦,此时已尽数熄了灯,唯有十楼的那间办公室。
那是陆道元的私人办公场所。
果断停车上楼,我直奔办公室而去。
推开厚重的大门,我终于见到了庄远。
他果然在这儿。
「阿远,你怎么……」
我正想质问他为何没有如期赴约,眼角余光却猛地扫到了一旁倒在血泊之中的人。
是陆道元。
有一把锃光瓦亮的匕首,直直插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鲜红的血水从他的胸前涌出,源源不断。
「啊!」
我不受控制地大叫出来,随即双腿发软瘫倒在了地上。
尖锐的叫声吸引了庄远的注意,他缓缓地转过身,看见了我。
喷薄而出的血迹出现在他的身上,显得阴森而骇人。
看见我的一瞬,庄远的瞳孔倏地放大,面色霎时间变得死灰。
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惊,转而又变成了纠结和犹豫。
片刻后,他缓缓向我走来。
脚上的皮鞋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击打着我的耳膜,也击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冰冷的气息渐渐向我靠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两条腿却开始不听使唤起来,怎么也挪动不了分毫。
越发地近了。
五米,三米,一米……
5.
就在我与他的距离仅剩半米之时,庄远停下了脚步。
未知的恐惧弥漫在心头,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略带有一丝鲜血的腥味。
试探着睁开眼,是庄远将我搂在了怀里。
「姐姐,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他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将我揉入骨髓。
我被这不明所以的拥抱箍得有些喘不过气,拼命地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将我松开。
顺势逃离桎梏,我好似劫后余生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后撤退。
直到后背触及办公室的墙壁,再也退无可退。
那一瞬,我觉得我要完了。
可他却在此时起身,径直走向了另一侧的飘窗。
「刺啦」一声,紧闭的窗帘被猛地拉开,窗户也被重重地向外推开。
五彩灯光瞬间射入办公室内,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挺拔而魁梧。
只是细看之下,竟有些细微颤抖和耸动。
他要做什么?
「阿远,你……」
一种深深的不安感从心底涌起,逐渐战胜了原本的恐惧。
可他没有回我,只是缓缓侧过身再看了我一眼,温柔而缠绵。
随后,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转身从飘窗跳了出去。
「不要!!!」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往窗边奔去。
窗外是万千灯火,亦是人山人海,却唯独不见了庄远。
他跳楼了,当着我的面。
6.
这是我全部的记忆。
醒来时,我已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之上。
江峰说,他们赶来时我的腹部受伤严重,倒在办公室里昏迷不醒。
可为何我的记忆之中却全然没有自己受伤倒地的这一环节,那腹部的伤口是从何而来?
庄远又为何会在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出现在陆道元的办公室?
是他杀了陆道元吗?
还有那个跳楼前的拥抱,不断重复的「爱我」。
究竟作何解释?
7.
三天后,江峰再次来到医院,将两份尸检报告转交给我。
报告显示,陆道元死于利器刺破心脏导致的大出血,庄远死于高空坠落导致的全身多器官破裂。
这都与我的记忆完美吻合。
此外,江峰还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一个月前,庄远所在的三甲医院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
而事故责任人,恰好是庄远。
「怎么会?阿远可是个心理医生!」我惊得险些从病床上弹起。
「病人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庄远在对其进行沙盘治疗时,病人的情绪突然失控,当场跳楼身亡。」
江峰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敢相信。
我的庄远,做事最是谨慎不过的庄远,怎么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
更奇怪的是,庄远从未将此事告知于我。
甚至我细细回想过去一月与他的相处,也未曾发现有半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后来呢?结局如何?」我急忙问道。
「医院出面协调,最终庄远与病人家属达成协议,自愿支付 1 千万人民币作为精神赔偿,此事就此私了。」
「1 千万?」我瞪大了眼睛。「什么事故需要 1 千万的赔偿?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1 千万人民币,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何况庄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科医生,他如何能筹措出这么多钱?
就算是拥有钞能力的陆道元,要在短时间拿出这样一笔现金,也并非易事。
等等!
陆道元!
该不会是?
「江警官,庄远的钱从何而来?」我的指尖几乎掐进肉里。
「庄远的钱从何而来我们不得而知,但你的父亲陆道元先生,却曾于一月前从公司账户提取了 1 千万现金。」
1 千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所以,你们怀疑是他给了庄远这笔钱?」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事后,我们对案发现场的水果刀做了鉴定,证实了那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直接凶器,且刀柄上也实实在在检测出了庄远的指纹,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庄远为了这笔钱杀害了你的父亲。」
「不可能!」我立即反驳道,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阿远绝不是这样的人!」
记忆中的庄远出身农村家庭,父亲残疾不利于行,母亲身患精神疾病,但他从不抱怨,硬是靠着自己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走到了今天。
之所以选择从事心理行业,也是为了能对母亲的病情有所助益。
每每听他提及悲惨的童年经历,我都觉得辛酸不已。
我也曾笑着和他打趣,「阿远,要不你入赘陆家吧?」
谁知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
「姐姐,我并不觉得我的家庭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我的父亲那么好,我的母亲那么好,我也能够很好。」
「请再多给我几年时间,我会带给你最好的一切。」
这样善良的庄远,让我如何能信他会为财杀人呢?
点点滴滴的回忆涌上心头,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陆小姐,你先别激动,这也仅仅是我们的猜测。」见我哭得伤心,江峰急忙安慰我道。
「案子我们会继续调查,若你还有其他的线索,也欢迎随时与我们联系。」
临走前,江峰将一枚戒指交到我的手上,说是庄远的遗物。
那是一枚钻石戒指,内侧刻着的「ZY & LL」,是我和庄远名字的缩写,也是我最最喜欢的样式。
所以,平安夜那天,庄远原是打算向我求婚吗?
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义无反顾地抛下我独自离开?
真的是因为这笔钱吗?
8.
半个月后,我伤愈出院。
犹豫许久,我还是回到了与庄远二人的小家。
站在门前的我暗自许愿,希望过去一月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而打开门的那一瞬,就是梦醒时分。
钥匙在门上停留了很久,终于还是被转动。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我的梦醒了。
一场关于「庄远还活着的梦」,醒了。
我独自躺在我们曾经共度几百个日夜的床上,可身旁却再也没有了属于他的温度。
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卸下一块,哭到眼睛都肿了。
9.
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隐约感觉有人在我的身侧。
一双略带薄茧的手在我的胸前游离、抚摸。
潜意识告诉我,是庄远回来了。
挣扎着睁开眼,面前的人让我顿时间如临深渊。
他是我的继父,陆道元!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10.
尘封的画面、遗忘的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第一次见陆道元时,我五岁。
彼时父亲刚刚离世,母亲便领着这个男人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叫爸爸。
我不理解。
我的爸爸明明才去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这个爸爸又从何而来?
于是我哭着闹着,大喊他不是我的爸爸。
母亲走上前想要与我解释,却被陆道元拦了下来。
他说,「阿梨还小,咱们的事以后再告诉她。」
一个月后,母亲改嫁陆道元,他也成了我名义上的继父。
平心而论,与母亲结婚后,陆道元对我还算不错。
让我去最贵的学校,帮我请最好的老师,送我最美的花裙子,以及,给我怎么也用不完的零花钱。
我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竭力为我摘下。
人心终归是肉长的。
久而久之,我的态度渐渐软化,对他的称谓也从最初的「喂」变成了「陆叔叔」。
但让我改口称他「爸爸」,我还是做不到。
离这个称呼最近的一次,是在游乐园。
母亲见我正在兴头上,便哄我道,「你爸他知道你喜欢过山车,专程陪你过来,还不快谢谢他!」
我瞬间清醒,立即与他划清界限,「谢谢陆叔叔!」
那一刻,陆道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向我伸出的手也直直停在了半空中。
母亲见状忙安慰他,「阿梨还小,咱们慢慢来。」
而我也只作充耳不闻,继续唤他「陆叔叔」。
这样的日子,我原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后来,母亲出了车祸。
11.
母亲走后,陆道元仿佛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我从未认识过的疯子。
他常常盯着我发呆,望向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扭曲。
那绝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应有的眼神,更像是一个猎手对猎物的眼神。
暧昧、贪婪,以及渴望。
不仅如此,我的饮食、出行、社交、娱乐等等,都受到了陆道元的严格限制。
哪怕是去见男友庄远,也总会有一群人跟在身后。
监视我,寸步不离。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我怀疑陆道元对我产生了偏执的爱。
事情发生在母亲去世的半年后。
深夜,我还在睡梦之中,隐约觉察到有人在撕扯我的衣物。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看到陆道元正趴在我的床边,脸贴得离我极近,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厚重的睡意瞬间消了个干净。
「陆叔叔,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我强作镇定道。
「我的阿梨,长大了。」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上下游离,细细打量着我,嘴角的笑容让我有些发怵。
「要您没事的话,早点休息!」
委婉的逐客令,我仍是不想与他在此刻撕破脸皮。
若是不走,我就……
还未等我细思下一步该如何时,陆道元已然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目送他一步一步离开,直到他突然在门口停住,猛地回头。
心好似一下悬到了嗓子眼,「陆叔叔?」
「晚安,我的阿梨!」
我的两个字被刻意加重,显得诡谲而夸张。
「晚……晚安……」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背后早已经被汗水浸透。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连滚带爬地冲下床,将房门紧锁。
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窗户,确保已经锁死。
待查验完毕,我吓得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扶着床沿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家,是万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12.
我从家中搬了出来,与庄远同住。
原以为陆道元会有所阻拦,但他只是简单叮嘱两句,便放任我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便甚少与陆道元来往,二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当然,逢年过节的问候自是不可少,毕竟我曾唤了他近十年的陆叔叔。
搬离陆家的第三年,也是我与庄远相恋的第五个年头,我们决定迈入婚姻的殿堂,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
庄远说,陆道元作为我名义上的父亲,需要牵着我的手走过红毯。
我百般不愿意,但也架不住他的再三相劝。
平安夜那晚,我们相约去见陆道元,随后再去西餐厅共度我们的五周年。
车行至盛世大厦楼下,庄远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医院发生了紧急事件,急需庄远回去处理。
比不得其他地方,医院如此疾呼,必定是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去吧,晚点我们西餐厅见。」
见庄远犹豫的样子,我虽心有不愿,但还是表现了作为医生家属该有的大度。
「姐姐,我去去就回。」
盛江的灯光秀恰逢此时开始,绚烂的灯光照亮了庄远离去的方向,直至再也看不见。
望着高耸的盛世大厦,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上楼。
推开门,陆道元正端坐桌前浏览文件。
「陆叔叔?」我出声唤他。
「阿梨?」陆道元闻声抬头看向我。
「陆叔叔,我和阿远计划结婚了,您能祝福我们吗?」
「我的祝福重要吗?」伴着一声冷哼,陆道元的脸渐渐变得青黑。
我后悔了,就不该来见这个「疯子」。
握紧拳头,我继续赔笑道,「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若是我不同意呢?」
「啪」,桌上的文件被陆道元重重甩了出去,在房间四散开来。
「无论您是否祝福,我们的决定不会改变。」
不再理会他,我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站住!」陆道元厉声叫住了我。「你就不想知道周临是怎么死的吗?」
脑袋「嗡」的一声,我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周临是我的亲生父亲,十五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但陆道元这话的意思,是我父亲之死另有隐情?
木然地转过身,我看向陆道元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我与你母亲本是青梅竹马,奈何当年事业心太重,一心只想外出闯荡,没承想竟被周临这小子横插一杠。」
「待我衣锦还乡之时,你都已经五岁了。我找到你母亲,希望可以和她再续前缘,可周临却怎么也不肯与她离婚。」
「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母亲,凭什么被周临抢了先?」
「谁都别想抢我的东西,若是敢抢,我就杀了他。」
「于是我找人做了点手脚,他就死了。」
「你母亲与我本就情缘未了,重修旧好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你母亲车祸走了,就这么离开我了。」
说到母亲,陆道元的眼里平添了几分柔情,但转瞬即消失不见。
「不过没关系,我们阿梨,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了,不是吗?」
13.
「疯子!真是个疯子!」
我出声呵道,满腔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还没等我继续发作,陆道元却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没有丝毫防备,我被他重重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略带薄茧的手沿着我的脸缓缓滑下,直到触及胸口,随即开始撕扯我的衣物。
我慌了。
「你要做什么!」我拼命挣扎着,但都无济于事。
「做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厚重的身躯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吓坏了,拼命扭动着身躯,但悬殊体力差距让我怎么也逃不出控制。
胡乱挣扎之际,我的右手摸到了一旁的茶几,一把冰冰凉凉的利器被我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把水果刀。
……
待清醒过来之时,陆道元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那把被我死死抓在手里的水果刀,正插在陆道元的心脏之上。
精准无比。
我杀了他,杀了陆道元。
世界好像一瞬间安静下来,我瘫坐在地上。
此时的大脑如同一张白纸,一片茫然,亦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忽然从外往内被推开。
是庄远。
「姐姐,我等你好久……」
说到一半的话猛地停住,在他看到室内的狼藉之后。
「姐姐,怎么了?」
庄远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搂在怀里。
「陆道元他……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刚刚又要欺负我……我抓到了一把刀……杀了他……我杀人了……不小心……」
我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泣不成声。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庄远闻言也哭了出来。「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见他!」
「阿远,我杀人了!我该怎么办,阿远?」
「没事的姐姐,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
庄远抱住我的手越发用力,恨不能将我融入骨血。
又不知过了多久。
庄远堪堪整理好我的衣物,将我抱到一旁坐下。
随即转身走向一旁的血泊,蹲了下来。
插在陆道元胸前的水果刀被用力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阿远,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我,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细细擦拭着那把水果刀的握柄。
而后,拿着刀向我走来。
「阿远?」我慌了。
「会有点疼,但不会有事,相信我。」
「你要做……」
还未等我说完,那把水果刀已经插进了我的腹部。
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我瘫倒在地上,连呼吸都费力。
「姐姐,对不起。」
「坚持住,警察马上就来,一定要坚持住。」
庄远跪在我的身边,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与不舍。
「你……要……做……什……么……?」
剧烈的疼痛在叫嚣,每说一个字,都是撕裂般的痛苦。
可他还是没有回我的话,只是站起身自顾自地往窗边走去。
「刺啦」一声,办公室的窗帘被拉开,窗户也被向外推开。
「阿……远……」我的心脏骤然绷紧。
「姐姐,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庄远最后看了我一眼,温柔而缠绵。
随即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要!!!」
14.
「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浑身都是冷汗。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这是我半个月前醒来的病房。
我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在与庄远的家中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陆道元,他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啪。」看见我的一瞬,陆道元手中的药盘摔在了地上。
「庄医生!庄医生!」
「阿梨醒了!阿梨醒了!」
15.
记忆的堤坝突然坍塌,无数的画面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向我奔涌而来。
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那些刻意遗忘的细节,在我的脑海中轮流播放。
直到逐渐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头快要疼炸了。
16.
一个月前,平安夜当天,是陆道元的生日。
傍晚时分,我与母亲驱车前往盛世大厦,接陆道元回家庆生。
车行至盛江江畔,一辆黑色的大货车倏地从十字路口蹿出,直直向我们冲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骤然颠倒。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眼,我见到了他。
一个已经消失十五年的人。
17.
我在一处破旧的天台醒来,双手双脚被缠上了粗大的麻绳。
几分钟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被绑架了。
绑匪却是我的亲生叔叔,父亲周临的亲生弟弟,周渊。
十五年前,父亲意外去世,母亲改嫁陆道元,我们便与周家切断了一切联系。
想不到久别重逢,竟是如今的局面。
「阿梨,十五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周渊的指腹,蹭过我的眼角。
一阵恶寒自心底升起,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只可惜,是个野种。」
「你什么意思?」我这才看向他,眼神冰冷。
「就你想的意思。」
他触碰过我的手在上衣下摆处细细搓了搓,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十五年了,也该做个了断。」
我正想问他意欲何为,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迅急的警笛声。
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停在了楼下。
不多时,全副武装的警察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陆道元。
见众人出现,周渊一把将我拽了起来,死死挡在身前。
锋利的匕首紧贴着我的大动脉,稍有不慎,我就要命丧当场。
「周渊,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江峰,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和我提,请务必保证陆小姐的安全。」
自称江峰的警察收回手中的枪械,上前一步说道。
「别过来,除非你们想这个野种死在这里。」
尖锐的匕首往里使劲按了几分,一丝鲜血的腥味随即飘了出来。
「周渊,十五年前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阿梨,她可是你哥哥的亲生女儿,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
陆道元喊得撕心裂肺,若不是一旁的警察死死将他拦住,恐怕下一秒就要冲上来肉搏。
「放你娘的狗屁!她是你的种!不是我们周家的!」
「十五年前,柳颜嫁到我们周家才七个月,她就出生了,还敢说她不是野种。」
柳颜是我的母亲,也是周渊曾经的嫂子。
「那是因为周临欺负了阿颜,若不是如此,她宁死也不会出嫁。」
我愣住了。
十五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印象中父亲与母亲的感情向来不和,竟是有这样一份隐情。
「还想骗我?十年前你们就合谋害死了我哥,用区区 1 千万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我隐忍了十五年,就是为了今天,替我哥报仇。」
说着,周渊拖着我就要往天台边缘处移动,似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不要!!!」
见状,陆道元再也顾不得其他,生生突破警察的阻拦冲了上来。
可周渊却在此时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悬在脖颈处的匕首猛地调转方向,直直往陆道元心脏的位置扎去。
「去死吧!」
「陆叔叔!」
「陆先生!」
众人的呼喊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周渊应声倒地,鲜红的血水从他的胸口涌出,源源不断。
再也支撑不住,脑海中传来剧烈眩晕,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
闭眼前的最后一幅画面,天边残阳如血。
18.
「陆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陌生的声音猛地将我从回忆里拽出。
我本能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是站在我身侧的医生。
胸前的铭牌刻着清晰的几个大字,「盛州医科大学 外科主任医师 庄远」。
来不及细想其他,我连忙转头看向一旁焦急等待的陆道元。
「我妈呢?她在哪?」我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记忆中车祸发生时,母亲倒在副驾驶昏迷不醒,血流了满地。
该不会……
「阿颜还在昏迷中,暂时没什么大碍。」
「你们母女俩一睡就睡了大半月,我真怕你们再也醒不过来。」
陆道元抬手抹了把眼泪,复又笑着安慰我道。
我这才发现,记忆中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陆道元,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心生不忍,我出言相劝,「这不没事了吗?」
「先是车祸没有及时调整,后又遭遇了巨大的刺激,才会导致陆小姐昏迷了许久。现在已经苏醒,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庄远也连忙解释道。
「好好休息,若有不适请随时找我。」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病房里只剩下我与陆道元二人。
「陆叔叔?」
「阿梨!」
我们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想来是都有话要说。
沉默良久,终是陆道元率先开了口。
「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原本我与阿颜是打算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的,想来如今也是时候了。」
陆道元长叹了一声,思绪缓缓飘向远方。
「孽缘啊……」
19.(柳颜视角)
我是柳颜,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叫陆道元。
他是个孤儿,平日里靠着捡些垃圾与捉野生黄鳝卖钱过活。
亲戚邻里见他可怜,偶尔施舍他些剩饭剩菜,但也仅限于此。
毕竟村子里都不富裕,大伙儿也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常常在家中饭点时从灶里多拿两个番薯,偷偷藏在怀里,待饭后再悄悄溜出门去塞给他。
见他坐在田垄间大口吞着番薯的样子,我觉得幸福极了。
就这么长到了十八岁。
陆道元的个子蹿得很高,身形却因为长年营养不良而瘦削无比。
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村里成年的女孩子少,是以前来说媒的人多到要将家中的门槛都踏破。
其中有一户人家姓周,算是村里的富户,家中长子也到了成家的时候。
媒婆提着一袋水果便上了门,在堂屋里与爸妈聊得热火朝天。
她说,只要我愿意嫁过去,周家愿意出 1 万元的彩礼。
那个年代的 1 万元可不是笔小数目,能做很多事。
可以在农村修一栋像样的房子,可以帮阿弟说一位标致的媳妇,甚至可以让亲生父母卖了自己的女儿。
于是爸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哪怕我在一旁哭得声嘶力竭。
媒婆走后,我冲到爸妈面前,大喊死也不嫁。
送来的水果也被我一把扔出了门外,砸个稀烂。
爸爸气得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骂我是「白眼狼,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这才意识到,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之所以前头拒绝了许多人的求娶,不过是在寻一个更好的买家,等一个更好的价钱。
哭着跑到田间,我满世界地寻找陆道元。
终于在河塘里见到了他,此时他正顶着烈日在捉黄鳝。
卷起的裤腿沾了些泥,连带着脸上也有些泥点。
眼神对视的一瞬,我哭得更大声了。
陆道元见到此景忙从塘里跳了出来,跑到我的面前,问我怎么了。
我这才将刚刚的发生的事说与他听,中途几次哭得不能自已。
沉默良久,他突然问我,「若是嫁给我,你愿意吗?」
「愿意!」我回得不假思索。「我愿意!」
于是他抓起我的手就往家中跑去,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
这一幕我整整记了十多年,支撑着我走过后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曾有那么一个夏天,在田间,有一只温暖的手拉着我奔向光明。
20.(柳颜视角)
见到爸妈的那刻,陆道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他们将我嫁给他。
我也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爸爸气得脸都红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怕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妈妈在一旁为他顺气,嘴里不断咒骂着我这个不孝女。
夏日里的石砖晒得炙热,短短几分钟,膝盖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不知跪了多久,爸爸终于松口。
陆道元想娶我也行,拿出 2 万元彩礼,从此婚嫁自由,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我们都沉默了。
陆道元是个孤儿,靠着捉些黄鳝在田间里讨生活,如何能筹得出 2 万元?
离开了家,我们并坐在田垄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山野,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陆道元说,村子里没有机会,这辈子也赚不到 2 万元。
他要去大城市闯荡,等攒够了钱就回来娶我,让我等他一年。
十八岁的年纪,哪里知道物是人非的道理。
我答应了他。
当晚,我将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交给他。
伴着月色,看着他背上小小的行囊,独自走在出村的路上。
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21.(柳颜视角)
我以为爸妈真的能等陆道元一年的时间。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从一开始就是个缓兵之计,他们从未打算放弃我这个摇钱树。
周家的媒婆隔三岔五地就来家里送东西,商量婚事的各种细节。
每每我质问他们,他们也只说都是亲戚邻里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再三地向我保证绝不违背我的意愿。
终究还是我太相信所谓的亲情,错信了他们。
陆道元离开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彻底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天,家里破天荒地把下蛋的老母鸡给宰了,炖了一锅浓浓的鸡汤。
爸爸将满满的第一碗盛给了我,而不是给阿弟。
黄艳艳的油花漂在上面,香极了。
可是鸡汤还没喝完,我就倒下了。
昏迷前,我隐约看见有个陌生男子与媒婆一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径直向我走来。
男子的脸靠得很近,随即他将我打横一把抱起,往房间里走去。
媒婆在一旁笑着说,「这还拿不下她?!」
我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挣扎着,又踢又踹。
直到一双手突然伸了出来,将我的腿死死抱住。
那是妈妈的手。
忽然就不想挣扎了,任由他们将我送进了房间。
……
醒来后,我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一般。
洁白床单上留下了几滴鲜红的血渍,格外刺眼。
它提醒着我,有些事,终究是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我怀孕了。
两个月后,周家派人送来了 1 万块钱,是我的彩礼。
三个月后,我嫁进了周家,成了周临的妻子。
进门前一天,陆道元回来了,拿着 2 万块钱。
他冲进房间时,我正坐在梳妆台前,像个傀儡一般被众人摆弄着。
他似乎更瘦了些,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像只熊猫。
短短六个月时间,不知他是如何攒到的这 2 万块钱。
想必是吃尽了苦头。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穿红抹粉的样子,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于是我说,我爱上别人了。
这话我自己听着都恶心,何况是他。
所以他走了,将千辛万苦攒下的 2 万块钱撒得满地都是。
爸妈在地上捡得不亦乐乎,边数边笑他是个傻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想。
这狗血的人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22.(柳颜视角)
十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唤作周梨。
记得那天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我在产房里疼得死去活来,怎么都生不下来。
医生说有难产的风险,家属要尽早做好心理准备,考虑保大还是保小。
几乎是想都不想,他们说保住孩子。
好在我撑了过来,平安生下了阿梨。
当生了个女儿的消息传出产房时,他们不顾在场的众人,高声咒骂着我。
说我是个赔钱货。
那次的难产也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我自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作为周家的长子,周临承担着「传承皇位」的重任。
阿梨是个女儿,远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于是他们变本加厉地折磨我,只因为我让他们周家绝了后。
饭菜是我做的,衣服是我洗的,粗活是我干的,花销是我赚的。
那我获得了什么呢?只有三番两次的咒骂和毒打。
饭菜咸了,打我一顿。
赌钱输了,打我一顿。
心情差了,打我一顿。
甚至不需要理由,闲着没事干, 也能打我一顿解解闷。
但这些我都忍了,因为我还有阿梨。
每次撑不下去时, 我就想想阿梨。
想想那嫩嫩的脸、甜甜的笑,好像又能再多撑几日。
我原以为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阿梨五岁那年。
周临一家驾着三轮进城卖货,途经山路时, 突逢山体崩塌, 整辆车都被埋在了巨石之下。
公公婆婆当场死亡,而周临却因驾驶位比较靠前, 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也成了植物人, 靠着氧气罩苟延残喘, 和死了没有什么差别。
在医院见到周临时,看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我觉得痛快极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拔下了他的氧气罩,在放弃救治同意书上签了字。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顺利得有些难以置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我拔下周临氧气罩的一幕, 被周渊看在了眼里。
周渊是周临的弟弟,当时只有十岁,因贪玩而没有跟着进城,这才躲过了一劫。
但这又有什么呢?
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罢了, 我心想。
半个月后, 我将周渊送进了孤儿院。
我厌恨周家的所有, 哪怕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哪怕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从此,我与周家再无瓜葛。
23.(柳颜视角)
或许上天终于想起垂怜我一次。
一个月后, 陆道元事业有成回到村里, 向所有帮助过他的人发放红包。
据说红包总值达到了 1 千万元, 村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夸他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我也再次见到了他, 久别十年之后。
这一次, 我再也隐忍不住内心的情绪, 将过去所有的辛酸苦楚全盘托出,丝毫没有隐瞒。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
他说,他以为他已经够苦了。
我们抱在一起诉说着过去的十年, 从天亮说到了天黑, 又从天黑说到了天亮。
最后,他又一次问我,「若是嫁给我, 你愿意吗?」一如十年前那个正午。
我亦含着泪点头,「愿意!我愿意!」
24.(柳颜视角)
幸好, 他还未娶。
幸好, 我已重生。
25.
不知不觉间, 我的脸上已全是泪水。
同样泪流满面的,还有沉浸在回忆中的陆道元。
望着一旁沉沉睡着的母亲,我望向陆道元。
「爸, 妈妈会醒来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他眼里的泪更多了。
「我们一起等妈妈醒来,然后回家给您补个生日吧!」
「好!」
- 完 –
□ 江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