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死亡通知单

  我收到了一张死亡通知单。

  上面的照片,是我的模样。

  日期是 2012 年 10 月 12 日。

  一份来自于 10 年前的死亡通知单。

  我以为我是得罪了别人,所以被整蛊了。

  但我照常去公司上班时,却发生了怪事。

  1

  那天,我准时将开会资料交给上司。

  工位上的人连头都没抬,语气不耐:

  「放桌上吧,全班就等你一个,拖拖拉拉。」

  「梁经理,你说什么呀?」

  我猛然抬头看,他哪里是梁经理?她是我学生时代的班主任啊!

  再低头,我身上的工装裙已经变成了蓝色校服。

  她瞟我一眼,「张蕾,你是不是做题做傻了?」

  「这个月的三市联考,你可不能发挥失常啊。」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文件,它已经变成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练习册。

  2

  上课铃声响起。

  我像游魂一般,顺从本能,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坐得整整齐齐。

  这节课,上的是数学。

  肌肤传来温热触感,有人拉着我的手臂。

  「蕾蕾,你快坐下来,待会老狼骂人了。」

  「你怎么了?难道被灭绝师太削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跟我说话的是同桌李梅。

  她小脸圆圆,水杏眼露出探寻关切的目光,一如当年的记忆。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我脸色苍白,勉强一笑。

  黑板上排列的函数式子,数字仿佛在不停游走重合。

  我试着掐一下自己的脸蛋,很痛,不像假的。

  唾沫横飞,激情澎湃演讲着的数学老师黄朗忽然停了下来。

  「张蕾,你怎么不听啊,我看你这道题肯定是会了。」

  「来,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你上来做。」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我,脊背发凉,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我心里直打鼓,这是我上学时,最讨厌的数学。

  作为拉低全班平均分的数学差生,我怎么可能会做压轴题?

  我随便用粉笔划拉了几个数字,凭借着自己的古远记忆开始写数学式。

  等我写完,发现黄朗眼神狂热,难掩惊喜,像发现了一个宝藏。

  「你这道题的思路,倒是别具一格。」

  「可以作为一个经典的范例,大家都仔细看好了。」

  「张蕾都能做对的题,你们都得学会啊。」

  他扫视着下面的同学们,说出这样的话。

  随后,堂下的同学们都陆续鼓起掌来,满室笑声。

  3

  飘浮着脚步回到座位。

  李梅羡慕地看向我,「蕾蕾,没想到你数学进步这么快。」

  然而,我的脸更僵了,只能不动声色地刻意微笑回应。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我只是乱写的!那不可能是正确答案。

  4

  短短的四十五分钟,我一直感觉不自在。好像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粘在我身上。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我觉得,有人在背后偷窥我。但当我转过头,却没有发现那道视线。

  大家都很认真地埋在书页里做题,毫无异样,似乎只有我大惊小怪,过分敏感。

  5

  下课了。

  同学们涌去食堂吃饭。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

  我正打算整理课桌上的资料,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封信。

  给我的,但没有署写信人的名字。打开信件,字迹歪斜,有些潦草。

  我呼吸一滞,指尖颤抖。

  里面是对我的死亡预警。

  「下自习后,小礼堂不见不散。」

  「不来也行,你会活不过今晚。」

  ……

  今天的事情,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我叫张蕾,是一名文案策划,在一家大厂任职,已经毕业许多年了。

  我的生活十分普通。996 式的通勤,按时上下班,极有规律。

  这一天的安排跟往常一样,但我却无端地回到了青春校园的高三时代。

  而且,记忆中,我只是一个班里的小透明,但现在,一切都截然相反。

  现实就像一团打了结的毛线,找不到头绪,更可怕的是这封死亡威胁信。

  可我不得不去,因为这是唯一的线索。

  6

  每个学校都会流传着一段秘谈。

  吴江中学自然也有学生私下口口相传的故事。

  比如 404 宿舍的红衣学姐,厕所里的血色文字。

  不能夜晚行走的小道,后山的黑影【好兄弟】。

  以前,小礼堂是学校用来举行开学典礼的。

  后来,被改成了校史纪念馆,就没了人气。

  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小礼堂就逐渐废弃了。

  据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一时的凶杀案。

  路灯晦暗无光,风卷乱叶,我裹紧单薄的校服在路上行走。

  黑色的影子朝我扑面而来,瞬间,眼前一片发黑。

  忽然喘不过气,我尖叫出声,却发现面部有种紧窒感。

  那个东西随着我的呼吸发出窸窣的声音。

  小心翼翼拿下来。卧槽!是一个塑料袋。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胆子太小。

  我松了口气,本能地想去找手机。

  往身上摸索了一会,才想起来,吴江中学是禁手机的。

  7

  摸黑来到小礼堂。

  咯吱一声。小礼堂的门自动开了。

  一股灰尘的味道呛进鼻腔。这里,应该许久没来人了。

  我的心一下子吊起来,不敢走进去。

  鼓起勇气,迈进去的第一步,灯霎时亮了。

  这可能是个声控开关吧。随着我的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明暗不定。

  下一秒,灯光彻底熄灭了。

  我身体发软,抵在墙上,墙体的冰凉透过外套,后背激起粟粒。

  到底是谁,会约我到这个鬼地方啊?

  那封信的字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走进房间里,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呼呼作响。

  地面上纸张散乱。

  大概是档案馆内的资料?

  我蹲在地上看,却发现报纸似乎被浸润了某种液体。

  有点黏糊糊的,味道很重,不会是油漆吧?

  咦,下面盖了一张校牌。

  这是吴江中学的通行证。

  那个女孩的长相,似在奶酪里安了两颗蓝莓,体形丰硕。

  她的眼睛和名字都被圆珠笔墨迹掩盖了,但班级跟我是一样的。

  奇怪的是,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样的同学呢?

  8

  窗台忽然掠过一只黑猫,叫声凄厉。

  借着微弱晦暗的月光,我看见书架后面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喂,你,你到底是谁啊?」我的声带拉紧,像二胡的弦,凝涩嘶哑。

  它转过头来,皮肤是狰狞发青的纹理,头上还长着两个犄角。

  「鬼啊!」来不及细看,我脸色煞白,头也不回冲出小礼堂。

  回到宿舍后,我冷汗津津,很是后怕。

  舍友们围了上来,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担心。

  「蕾蕾,你没事吧,这么晚回来,脸色还这么难看。」

  「隔壁栋 404 宿舍,半夜有女孩子的哭声。」

  「我听说,最近红衣学姐又出来了。」

  「你不会撞到红衣学姐了吧?撞邪了?」

  舍友莉莉一向神神叨叨,见我这样觉得我是撞邪了。

  她压低语气,拿着小台灯,神秘兮兮地说着那个传言。

  我麻木地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过那个宿舍。」

  邻床的李梅望着我,欲言又止,她沉默地从床上爬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她挂起我的外套,拉着我的手,手上的温热湿润,让我逐渐有种真实感。

  「衣服洗了吗?我刚好要去澡堂,待会还要去楼下洗衣服,要不要一起去?」

  我点了点头,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惊慌的我。也好,身上一股黏腻的感觉,还有难闻的味道,大概是沾染上路旁的夕楠花。洗个热水澡就会好起来了。顺便把衣服全部洗了。

  9

  我没敢跟任何人提起我去过小礼堂的事。

  因为,这个世界让人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矛盾感。

  一种置身谜团的感觉,并不好受。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这世界真的存在一种神秘力量,能够跨越时空吗?

  今天是三市联考的日子,我对书本的知识早已忘记了。

  「蕾蕾,你可要加油哦,你现在是我们班进步最大的。」

  「争一保二,让他们的眼睛都惊掉,你会是我们的骄傲。」

  「拉高平均分,就靠你了,我们都要向你学习才行。」

  「你过来一点,我们蹭一下学霸之气。」

  那些班级里的优等生们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面对那些我不懂的题目,我努力地写满纸张,字迹工整。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空白衬得人无能,惹人嫌弃。

  门面还是需要装点的,充实的丑陋,总比一眼可见的空空如也要好。

  10

  一出考场,我被人拉到了教学楼后面。

  这条是教学楼后山的小路,平时走的人很少。

  这个人,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许至魏。

  他的刘海很长,掩住眼睛。

  危险,像野兽一样逐步靠近。

  栗子色的眸子,薄唇挺鼻,轮廓分明,嘴角一抹笑意。

  我局促不安,向后靠着树,却又不由自主地心脏狂跳。

  「你为什么跑了?」声音低沉,有些蛊惑人心。

  「你是说,昨天晚上的人,是你?」那么,那封信也是他写的了?

  「不可能,明明它脸色发青,面容狰狞。」我还是有所怀疑,出声试探。

  「你不会没见过面具吧?那是吓你的啊。」他低笑出声。

  「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像只兔子。」

  「我可是会忍不住吃掉你哦。」

  「像以前那样不听话,最好不要有,否则你知道的。」

  他用指尖点在我的脸颊上,微微刺痛,又冰凉彻骨。恐惧从尾椎骨绵延至颈项,颈后是一片滚烫。炽热的火,将人焚烧殆尽,从颈后燃至唇边,无从反抗。

  11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学校篮球场是男孩挥洒汗水的战场。

  一群女孩聚成一团,笑闹着,谈天说地。

  她们的目光,不时掠过那些奔走的身影。

  许至魏的身影在其中尤其明显,活力四射。

  动作敏捷,灵活自如,他穿过人群,一会就扣了一个三分球。

  他掀开衣服,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引起一阵阵女孩们的狂欢。

  我和李梅两个人在角落歇息,望着天空发呆。

  她看我神不守舍,圆圆的眼睛露出几分了然。

  不知为何,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看破了我的心思。

  「他是不好惹的人,你不要跟他在一块,不会有好事发生。」

  可是,记忆中,我确实喜欢过这个男孩。

  我搬家后的日记本,写的全是他的名字。

  有时候,我醒来,发现自己前一天,会在纸上写出这个名字。

  一字一字,力透纸背,青涩的暗恋,不就是这样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感能让一个少女铭刻至今呢?

  许至魏大概是很多少女青春中所幻想的男主角吧。桀骜不驯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世俗的不屑。

  他行走在人群中,就像一匹狼,格格不入。有时候,还会带着他的狼群,冲破牢不可破的秩序。

  有人叫他们校霸,有人说他们是青春热血的代名词。但是许至魏是被上天所眷顾的,他含着金钥匙出生。

  有的人,违背秩序就意味着毁灭。但有的人,毁灭秩序也不会有任何代价,因为他们本来也是秩序创造的一环。

  就像化学书上写的熵,无序混沌。而我只是一个小分子,不规则运动是我注定遵从的守则。

  12

  厕所的水龙头自行打开。

  源源不断流出血红色的液体。

  我听见女孩在哭泣,尖锐悲伤。

  声音划破玻璃,空气飘散着一股熏人的味道,天花板坠落。

  我大喊着从梦境中醒来。

  太阳穴跳痛,昏昏沉沉。

  「蕾蕾,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一醒来,见到李梅在我床边站着,目光中含了几分担心。

  她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上,丝毫不介意我皮肤上细密的汗珠。

  「看你出那么多汗,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还好,并没有,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然还得去校医室。」

  我泛起一抹微笑,回到校园生活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有李梅这样的好朋友。

  拥有这样一个关心你,爱护你,无论什么事情发生都不会将你扔下不管的朋友,是多么幸福啊。

  13

  早自习,我心不在焉。

  打完开水,回到座位时。

  我一屁股坐在李梅的凳子。

  扒拉一声,凳子竟然四分五裂了。

  「梅子,对不起,我把你的凳子搞坏了。」

  奇怪的是,我最近的体形并没有明显变化。

  难道是我最近,不注意锻炼,所以悄悄变胖了吗?

  周围的同学们都发出笑声,被我的窘态所逗笑。

  「张蕾,你身材这么好怎么一下子就把凳子坐坏了?」

  「我记得这张可是新凳子,领回来没多久,你这下怎么赔李梅?」

  「就是,学校光发你凳子都赔本了,又不是搞公益。」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试图将凳子拼起来,但于事无补,急得我满头大汗。

  「没关系啦,蕾蕾,我们一起坐好啦,后面再解决这个问题。」

  李梅很好说话,她原谅了我这个小意外。

  下课铃声响,我走出课室,再次发现背后的视线。

  自从上次许至魏找了我,我已经知道了,那天盯上我的人就是他,大概这就是冤家吧。

  我顺从地来到了同样的地方,他的耳钉映出冰冷的光。

  「这样,很乖,我不喜欢你今天上课的样子。」

  「你今天腰板挺得那么直,是要好好表现吗?」

  他一把将树上的花枝摘下,掐掉花心。

  花朵流出绿色的汁液,他舔舐吸食起来。

  随后,他看向我,「记住,你只能是我的。」

  他吐出的气息太炙热。我红了脸,「我知道了,许至魏。」

  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似乎在说神秘的咒语:

  「你昨天怎么叫的?今天就不会了吗?要不要我再教你?」

  「哥哥。」我讷讷出声,微不可闻。

  「牛奶,好喝吗,昨天的。」他突然间没头没脑地砸过来。

  「嗯。」我埋下了头,只听见他低沉磁性的笑声。

  14

  我坐在第五组倒数第二排。

  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图书馆再度开放的事。

  「蕾蕾,你听说了吗,图书馆装修好了。」

  这样吗?我起了好奇心,去图书馆逛了逛,发现有许多新书上架。

  对于我目前的处境,我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从书本找到一些启发。

  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来,又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我的正常生活。

  但是,回到高中时代,总要享受一下难得的校园时光吧,就当社畜放假了。

  前两日的噩梦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于是我拿起那本《梦的解析》前往借阅台。

  将书本摆在桌面上,图书馆的张老师对我微笑示意。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眉间一颗黑痣,有着一股书香气韵。她亲切友善地跟我搭话。

  「怎么,还有弗洛伊德的书,这可是很深的书。」

  「梦,往往是相反的,但掩藏了人的部分真实。」

  「没想到,我们吴江中学还有孩子爱看这样深奥的书呢。」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这种真诚的赞扬,使我无地自容。

  有时候,人并非真的相信知识,而是需要在知识里找到一点慰藉,但这也成了一种美德。

  15

  在闲暇的时间里,我从厚重的卷子里抬起头,跟同桌的李梅闲谈。

  「高考完,你想去哪里?」

  「大海是广阔无垠的,它可以冲洗掉一切东西。」

  李梅翻开那本在桌面上的杂志,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

  杂志已经被她翻得起了折角了,但她用透明胶带仔细地包了起来。

  这是她唯一的杂志,封面是一片海,海边是繁花掩映的房子,她似乎很喜欢大海。

  她拿出起了满是皱褶的作业本,重新开始写昨天的作业。

  「梅子,昨天的作业,怎么你现在才写?」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她昨天已经把这些题目给做完了。

  「我昨天不小心把作业本弄丢了。」她低下头,有点羞愧。

  「你又丢作业本啦,怎么这么粗心?」我夸张地笑了。

  「今天没按时交作业的,通通在外面罚站。」

  数学老师黄朗走进课室,上课前第一句话就是在发脾气。

  梅子慢慢从课桌站起来,她双手不安,抠破了课桌上的皮。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将我的作业本撕碎了,陪着她走了出去。

  老狼见我和梅子都没交作业,不好意思深究,但他对李梅说,要让她去女厕所搞一天的卫生提高品德修养。

  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因为我竟然诡异地在三市联考中拿了全级第一名。被老师们称为逆袭的黑马,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因此,我获得了小小的豁免权。

  但我还是跟李梅一起去扫了厕所。

  因为下课后,有一个女同学找到了我。

  她很高挑,低头看我,脸色难看。

  「张蕾,我今天没有时间扫厕所,你就帮我去吧。」

  「我想,你应该很愿意吧。帮助同学不也是一项美德。」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走进了那个厕所,跟李梅一起。

  16

  扫厕所其实也还好,就是要用许多消毒剂。

  喷洒出来蓝色的刺鼻液体,清洗掉污秽肮脏的痕迹。

  「其实打扫卫生,蛮解压的呢。」我笑着对李梅说,声音愉悦。

  李梅用抹布认真地擦厕所镜子上的水雾,擦得明晃晃的。

  借着镜子里的光,我开始打量起来她。

  其实,李梅有一双好看的杏眼,水汪汪的。

  她浓密的长发,严严实实地盖住颈项的皮肤。

  厕所外的阳光很猛烈。

  她帮我拉边上的窗帘,长袖露出的皮肤有密集的青色瘀斑。

  我惊奇地看向她,没有及时收回目光,一时之间被她所察觉。

  「你是不是想问这个东西?」

  她将长袖拢好,似乎在收藏一个错误的秘密。

  「我有家族性的遗传疾病,血友病你听说过吗?」

  「在平时磕着,碰着,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我会长斑,像个活尸一样,很奇怪吧,习惯了就好了。」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梅子,一定会很疼吧。」

  「疼吗?也许第一次是疼的。」她目光放空,像个木傀儡。

  不过,那个神情很快就消退了,她露出恬静淡然的笑。

  「没关系,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什么事情会结束?」我不解地问。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她的手轻柔滑过我的脸,像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17

  女人的友谊,持续性坚固,偶尔性脆弱。

  我们俩的友谊,很快遇到了一场小危机。

  在我抽屉里搜出的神秘信件。

  上课时越来越频繁的神情恍惚。

  写作业时不经意写出的名字。

  还有画出来的简笔画,都是许至魏。

  「许至魏,对你表白了?」梅子捏着我的脸蛋,问我。

  「你说是那样,就是那样吧。」我被她捏得语音含糊不清。

  她罕有地神情严肃,目光肃杀,「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甚至越来越激动,「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你为什么不照着做?」

  她竟然打了我一耳光,我的脸瞬间红肿,火辣辣地疼。

  我有些委屈,我没想到,我的好朋友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打我。

  她抱着我,哭了起来,好像挨打的人才是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喜欢他吗?」

  李梅红了双眼,她被我气笑了,但却目光悲伤。

  「是啊,我就喜欢他,你不要沾染他就行。」

  「你不跟他在一块,咱们还能做朋友。」

  李梅拿起了那个纸条,狠狠地警告我:

  「今天,我去赴约,你别想跟我抢。」

  就像小兔子护食,我莫名其妙地从她话语里感到几分可爱。

  「知道了。」我乖乖地低下头。

  18

  今天,我的同桌没有来上课。

  昨天晚上,她甚至没有回宿舍。舍管阿姨说,她被家长接走了。

  我想打电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在宿舍楼下久久停驻后。我慢慢想起来,我没有她家的号码。

  宿舍的其他人,也没有问起她的事。着急的我,只能去找许至魏,毕竟我在学校,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也许,他能帮我解决这件事。或者他对李梅说了什么,所以她才不来上学了。

  「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打球有意思。」许至魏从我身边走过,跟他旁边的男生聊天。

  似乎没看见我一样,他眼神淡漠地望着楼下的行道树,树下有几个女孩在那跳绳。

  我叫住他,在身影交叠的瞬间,「许至魏,我有事找你。」

  他连一个目光都不舍得分给我,但嘴角却有一个不屑的弧度。我知道,那是他动怒的征兆。

  旁边的男生睨了我几眼,白眼飞上天,「我们魏哥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真晦气。」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我不找你,还能找谁?」我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话,不管不顾。

  他把我掐住,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被抵在长廊的柱子上,「青天白日不要做梦,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尤其是不要发疯。」

  我的眼角流出一行泪,脸憋得通红,下意识地点头。

  他修长的手指拍了拍我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走了。

  19

  夜空的星子胡乱点缀,晦暗无光。

  沉沉的乌云,黏住墨蓝的夜幕,像一坨污垢。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迷糊之中似乎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得太快,可是我能感觉到,就是她。是李梅,她回来了。

  「梅子,是你吗?」

  但她很快便消失在角落,步履飞快。

  我追着她的步伐,走进了隔壁的宿舍楼。

  奇怪的是,我已经走了三遍。

  但我每一次上楼还是回到了同样的地方。

  我望着宿舍的门牌号,不敢上前,那是 404 宿舍。

  忽远忽近的啼哭声,在我耳边徘徊。

  我知道,我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404 宿舍的门忽然被一阵猛烈的风给吹开。

  李梅被吊在风扇下,勒住她的是黑色的头发丝。

  她的脸色晄白,透出石灰的青,生机近无。

  阴风阵阵,有一个女孩站在窗前哭泣,红色的裙子艳丽如火。

  「我的孩子,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他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恨他。」

  她转过身来,头发密密实实地遮住脸,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空气像墨汁一样扩散,污浊难以呼吸,一团黑雾笼罩着她周身。

  浓郁腥臭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和大脑,我被伸长的发丝迅速勒住四肢。

  「这位姐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为什么不恩怨分明呢。」

  「冤有头,债有主,你把我们都害死了。」

  「日后大家都做了鬼,见面岂不是尴尬?」

  我哆哆嗦嗦地开口说话,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死,还不如争个明白。

  20

  惨白的月光下,女鬼发丝倏忽变短,露出了本来面目。

  左边的眼珠子迸出,右边的瞳孔却清明,面部血肉模糊,不堪直视。

  「你帮我找到他吧,我走不出这个地方。」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腹,但那里并没有凸起。

  子母煞,缚地灵?看起来,这是一个被负心人抛弃的红衣女鬼。

  想必,生前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愿意帮你,你说吧,那个欺负你的人是谁?」

  求生欲爆棚,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为了我,为了李梅,为了这个可怜的鬼。

  就在我说完的那一瞬间。

  强劲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一扫而空。

  红衣女鬼和李梅都吸进了宿舍门后的镜子里。

  我惊慌失措,握拳将镜子砸碎,疼痛的感觉袭来。

  破碎的镜子里分裂出千万个我,碎片割破了我的掌心。

  鲜血一滴滴地从镜面滑落,映见一个仓皇的我。

  我忽然获得了一丝清明,关于现实,关于真相。

  21

  翌日,我将许至魏约到了天台。

  他抬起头,露出不屑的笑,似乎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主动约他。

  「怎么,你脑子又犯迷糊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的名字?」

  「哪里来的胆子?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他指甲有点尖利,划过我下颌的肌肤,用力地掐出血痕。

  几记耳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脆的响声,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凭什么说没发生过?」

  我发疯般拉着他要离开的身子,使出最大的力气。

  上帝让人学会宽恕罪人,但如果罪人自己就已经原谅自己了呢?

  为什么,要学会原谅?尤其是代替别人原谅,可笑至极。

  我冷静地想起来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吧。

  我懦弱,我退缩,我没有反抗。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沉默着成为大多数。

  「你对她们做过的事情,我知道。」

  「你能做什么?就凭借你这样的弱者?」他嬉笑着。

  「我喜欢你,是你的福气,要不然谁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呢?」

  话语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往我的肢体肌肤上切割。

  疼痛一寸寸蔓延,直到心脏深处,我恨意滔天。

  「你不是,也很享受吗?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你有本事,就出去说啊,反正,又没有人会相信。」

  「只会有人说你,不知好歹,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是你自己贱,不自爱,贴上来,投怀送抱。」

  「有便宜不占,我又不是傻冒。」

  他妖孽一笑,浅褐色的眼睛,残忍又天真。

  假如变态有代名词,我想可能就叫许至魏。

  「是的,你可以摆平我,你可以污蔑我。」

  「但是,你不能忽视我,我还可以消灭你。」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我在讲一个笑话。

  我加速起步,抱着许至魏,跳下了小礼堂的天台。

  坠落地面之前。

  我看到了围观人群中的李梅。

  看到那鲜艳耀眼的红色裙角。

  她又哭又笑,眼泪盈眶,像个女疯子,她喊了一声。

  可我已经听不到了,耳朵里的是尖锐的空气摩擦声。

  没关系,我满意地阖上了眼睛,享受生命最后的疼痛。

  「这一次,换我为你,千千万万遍。」

  22

  我仓促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林若雪。

  「催眠治疗结束了。」她摘掉我身上的电极板,动作温柔。

  我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催眠治疗而已。

  心理催眠师林若雪将电脑屏幕打开,那是一段摄像头录制的视频。

  里面的我,在电脑上点击打印,从打印机拿出了一张死亡通知单。

  随后,我神态僵硬,认真地填上了我自己的名字以及死亡时间。

  但字迹却歪歪扭扭,完全不像我本人平时的字迹。

  我打印的死亡时间是 2012 年 10 月 12 日,十年前的日期。

  我还将死亡通知单塞进了信封,然后放置在自家信箱中。

  等到下班回来,我又惊疑地从信箱中拿出来,反应十分真实,仿佛撞了邪一般。

  后来,穿着白大褂的心理治疗师林若雪对我进行催眠的诱导。

  「梦的一切,都是相反的。」

  「张蕾,你失去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

  「现在,我们要帮你找回来,以找到真相。」

  23

  那是我尘封于潜意识海洋的一段往事。

  我的肉体还活着,但我的灵魂已经和她一起死去。

  本应该在那天死去的人,是我,那个懦弱卑微的我。

  我没有勇气走进的小礼堂,是李梅一个人去的。

  在那里,她的衣服被撕扯,她的身上有了瘀斑。

  从此,日复一日。我的朋友,我的死党,为了守护我。

  那个会说我一点都不笨的女孩,死在了冬日的一个清晨。

  一个寻常不过的清晨,冬日的彻骨寒凉将血红色定格在洗手盆。

  那天的厕所,很冷。没有人去,很安静。

  她的衣服,洗了很多遍很多遍,那么干净。

  明明那么香,可还是嫌弃自己「有味道」。

  垃圾桶里是被撕碎的作业本,厕所里是难闻的消毒剂。

  课桌里是淌落鲜血的卫生巾,凳子是摇摇晃晃藏着的图钉。

  被嫌弃的,脑子愚笨的,被批评的,怎么也做不好事情的人。

  是我和李梅啊。我们是无所适从,交织在一起的影子,飘浮在人群背后。

  被无数次忽视,柔弱无助,被野兽所狩猎的羔羊。

  24

  2012 年 10 月 12 日。

  我永远忘记不了这个日子。

  是的,这个日子,很特别。

  是我亲爱的挚友李梅离开的日子。

  其实,收到死亡威胁条子的,不只有我,还有李梅。

  那些伤害,是我和她,一起共同承担。

  那一次,她说我不准和她抢,她要自己去。

  我害怕了,我退缩了,我是个小人。

  醒来的时候,我终于长叹一口气,泪珠湿润眼角。

  林若雪医师,跟我梦中的图书馆老师长得极其相像。

  原来,她一直都在梦中,为我提供生命的指引。

  对不起,如果骗到你,那是我过于沉迷。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做一个这么好的梦。

  好到我愿意在梦里活一百遍,永不醒来。

  我对林医生真诚地道谢:「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好的梦,我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25

  「顾警官,你也看到了,确实是有一个叫李梅的女孩子。至少,张蕾相信有。」

  从治疗室走出,林若雪向顾队长说明了催眠治疗的结果。

  「林医生,按照您对张蕾的心理评估,她确实存在着失忆症吗?」

  「您在怀疑我的专业程度?如果警方这边对我的鉴定流程存在疑问,可以提出申请程序,更换鉴定人。」林若雪目露不悦,语速很快,但尖锐扎人,像朵刺人的玫瑰。

  「林医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烟,试图点上。

  「顾警官,我们这里都是一些患者,不欢迎吸烟,要不,您先到走廊那边吸?」

  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歉意地收起烟,开始谈正事。

  「但是,根据我们对学校的档案调查,并没有一个叫李梅的学生。」

  一张照片被摆在桌上,那是一张学生证的照片。看得出来,女孩身材较为丰满,长相差强人意,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的一双眼睛,露出杏子般的水泽。

  顾警官是从学校档案室得到的相关资料,也找过当年的班主任详细地了解情况。

  在一个下午,那个头发发白的班主任刘昕讲起了几年前的陈年旧事。

  「张蕾因为体形较胖,容易出汗,身上总有一股汗味。班上的同学都若有若无地嫌弃她,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坐的。」

  「她成绩不好,学习态度还行,但就是怎么学都学不进脑子。后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上课经常走神,作业也不按时交。」

  「有时候,交上来的作业本也皱巴巴的,还有点潮湿。可以说,她这个小孩还是有点粗心邋遢。」

  「这么说,这个小孩,是没有什么优点了吗?」顾警官很惊诧,毕竟老师对女学生这样评价,还是比较少的。

  「也不是,她还算比较爱好劳动,经常会去自愿清扫学校的厕所卫生间。还有一些学校空置较久的地方,比如小礼堂。」

  26

  三天前的凌晨,建城大厦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是清洁工阿姨上班后发现的,很快就报了案。

  这件案子因为是在 T 城贸易峰会期间发生,所以得到了警方的高度关注。

  顾平生作为富有经验的刑侦队长,担任此次的专案组组长。

  经过警方调查,建城大厦的尸体身份已经确定,是一个叫梁骁的男人。

  这个人是丰茂集团的经理,工作体面,是个钻石级别的单身汉,三十多岁。

  他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主要还是忙于工作业务,在公司的时间很多。

  有时候,他也会参加集团的招聘,对公司的人事升迁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死亡现场查获的手机,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给张蕾的。

  公司的职工反映,近期张蕾和梁骁的关系十分密切,甚至有些风言风语,存在感情纠纷。还有证人说,梁骁曾对他抱怨,张蕾纠缠他,影响了他正常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警方会传召张蕾。但张蕾却在对警方的谈话中流露出自己被死亡威胁的事。

  但在警方监控的证实下,张蕾经常出现失眠、梦游等症状。出于对嫌疑人的精神状况,证词的合法性问题等多方面考虑,他们申请了精神鉴定。拘留所的心理医师则建议对她进行催眠治疗。

  但对于张蕾的催眠治疗所得到的线索,顾平生则还是持保留意见。比起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还是更相信实际的证据。

  27

  顾平生想起来一件事,那个班主任还跟他说过,张蕾有过早恋的经历,或者说是单向暗恋吧。

  学校里的小孩,十七八岁的年纪,懵懂的动心,是很正常的了。

  据说那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叫作许至魏,家境优越,长相也比较帅气,本来是要走体育生的路子上知名大学的,前途光明。

  许至魏怎么样也不可能喜欢张蕾。但张蕾却很沉迷其中,还跟班主任说,许至魏纠缠她,打扰她学习。这自然是一种钟情幻想症了,他也听过这样的例子,就是单向的妄想。

  但是很可惜的是,这男孩子后来是死于一场意外了。可能是受到打击吧,毕竟年少时爱慕的对象不正常死亡了。张蕾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存在精神方面问题,接受了心理治疗才康复了。康复后,张蕾复读,经过刻苦学习,考上了大学。她任职于丰盛集团,成为梁骁的下属。

  会不会因为这样,张蕾对男女情感关系处理不当,因此对着梁骁起了杀心呢?毕竟梁骁年轻有为,选择很多,还可以找别的对象。花心一点也不是不正常。张蕾虽然在大学减肥了,但是外貌方面,并不算非常优越。

  28

  案发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的犯罪证据。虽然本人很有可能是自杀,但仍要排除掉他杀的可能。尤其是梁骁这样的男性,他收入颇丰又有社会地位。好端端的,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寻死呢?

  「队长,我们查获了梁骁的银行流水,发现他近期有大额消费,超出了他正常的收入水平。还在他家中发现了来自于非法网站的网赌账单,该网站涉及境外服务器。」

  「有没有可能,是他的灰色收入呢?」顾平生又吸了一口烟,陷入沉思。

  实习生莫英向他汇报对梁骁的工作情况调查。

  「队长,有一个重大证据。」

  「有人曾在公司内网匿名举报梁骁。」

  「匿名信是上周发出的,因为公司内部电脑发的,也没办法追查出来发信人。」

  「队长,会不会是因为这封匿名信?因为梁骁涉嫌挪用公款,这可是足以毁掉光鲜亮丽人生的。不仅要被解雇,还要被追究法律责任。」

  29

  在精神鉴定报告的鉴定医师一栏,林若雪签上了名字,并且盖了章。这份报告,他昨天就已经拿到了,顾平生不打算再往这里追查下去。

  「张蕾本来也是存在精神分裂的问题,属于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

  「就算她在电话中说了什么过激的语言,也是没有任何法律责任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下属询问:

  「血液中的药物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梁骁的体内,没有任何药物残留,包括酒精和毒物。」

  「这样的话,麻醉药品,或者是精神致幻药品也可以被排除了。」

  这么说,只是一起因为公司财物监守自盗,害怕被发现因此自杀的情况吗?

  「那么,就以畏罪自杀作为结案陈词吧。」

  顾平生一锤定音,证据已经很充足了,程序没有任何问题,尸检也支持坠楼死亡。

  30

  结束一天的辛苦工作。

  林若雪开车回到了家。

  摘下金丝眼镜。她对着镜子卸妆,仍皮肤白皙,知性优雅。

  雪白的墙壁,挂着的并不是装饰画,而是两张黑白照片。

  年轻的女孩笑容满面,穿着一条白裙子,纯洁天真。

  女人则戴着金丝眼镜,眉间一颗黑痣,清雅风韵。

  对着墙上的遗像,她自言自语:

  「果然,母亲,妹妹,我做到了。」

  「做错事情的人,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她拿起了一张旧报纸,展开细细欣赏。

  上面是一则校园新闻的报道,不是很起眼。

  2013 年,吴江中学小礼堂发生一起火灾意外。

  造成一名十七岁男学生当场死亡,一名女学生受伤。

  报纸上面还用红笔勾勒出了一个动漫头像,大概能看出是一只狼。

  死亡的文字被人用红字仔细地誊写,以至于过了十年仍然字迹清楚。

  收好那张旧新闻,她再次从床底拿出了一个箱子。

  那个陈旧的储物箱,里面装着她的战利品。

  她仔细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惬意的微笑。

  「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这是一封来自于患者的感谢信,是治疗所的。

  这些年,她已经治疗过太多这样的女性患者。

  这一次,还是同平常那样,她们成功地走出来,获得了新的生活。

  她点击开电脑桌面的文件夹,文件夹中记录的是治疗所的近期来访人。

  第一份文件,以一个男人的名字命名,梁晓。

  她按下了文件粉碎键,永久删除,毕竟这个患者已经不再需要服务了。

  31【番外】

  我叫林若雪。

  我是一名心理治疗师。

  擅长精神分析法和催眠治疗。

  十年前,我还不是一个心理医生。

  当时,我在医学院就读临床医学。

  我的妹妹,叫林若兰,比我小几岁。

  就读于吴江中学,当时她读高三,是个爱美的姑娘。

  她爱穿各式各样的裙子,但通常,都只在家里偷偷穿。

  我一直以为,以她的潜质,考上比我好的学校非常容易。

  但是,她出了意外, 人生仓促得如一个感叹号,短暂而愕然。

  在一个非常寻常的日子,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从宿舍楼跳了下来。

  那时候, 我在上一节解剖课,观察福尔马林浸泡下的大脑组织。

  我的妹妹, 却已经直直地倒在水泥地上。

  高速的碰撞会让大脑像豆腐花一样溅落。

  我的母亲在那所学校当图书馆老师, 只跟书本打交道。

  她一度非常迷惑,明明她的孩子那么乖巧优秀。

  那么符合社会常理的孩子, 一举一动, 无可挑剔。

  怎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毁灭?

  学校调查的结果是考试所带来的精神压力。

  但在家里的垃圾桶, 我妹妹的房间里,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是一个纸巾裹着的验孕棒,上面有两条刺眼的红色杠杠。

  我无法将这个秘密告诉我的母亲,因为这样只会徒添她的悲伤。

  因为她的生命,也被疾病的阴影所笼罩,难以分离。

  母亲离去的那天, 我茕茕孑立, 已经失去了这世界的唯一羁绊。

  后来,我像一个潜水员,在深不见底的海里,解开纠缠的海草。

  再小心翼翼, 像搭建多米诺骨牌, 设计一个精巧的九连环, 耐心认真。

  我成功了, 后来我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治疗师。

  治疗所接待了一个特殊的患者,她跟我的妹妹是校友。

  妈妈的旧相识告诉我, 张蕾是一个苦命的小孩。

  2012 年 10 月 12 日。这个女孩子经常在催眠治疗提及这个日子。

  后来, 我才知道, 这是她意外流产的时间,正如你想象的那样。

  她被考试压力搞到精神崩溃,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 还在厕所流产了。

  被送到治疗所进行精神治疗的时候, 我从她梦中的呓语,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跟我妹妹一样,无法接受外界强加的暴力,将一切足以毁灭的黑暗包上甜蜜的糖纸。

  甚至于, 已经让自己全身心地相信, 那就是正确的,唯一的,足以依靠的。

  哪怕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撞击到四分五裂, 以躲避那个遮天蔽日的风暴。

  灵魂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尽管这个房间总是在四面漏风, 呼呼作响。

  我决定, 像一个建筑师一样, 为她们修补上灵魂的碎片。

  物理以及心理层面的解决,干净利落,具有无与伦比的美感。

  无论是过去, 现在,还是未来。我会一直都存在,在暗处守护着我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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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i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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