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棺材中醒来。
身旁的老公浑身冰冷。
枕畔,放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尖刀。
1
「陈浩,你神经病啊!」
一早醒来,我发现陈浩死死搂着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
狠狠咒骂着,一把将他推开。
后背却撞上一块硬物。
「哎哟……」
我疼得直抽冷气,睡意全消。
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陈浩穿着笔挺的 IHD 西装,一动不动,面色苍白。
我们,竟然躺在一口棺材里!
2
「啊!」
我尖叫着,连滚带爬翻出棺材。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我踉踉跄跄,朝着唯一的门口奔去。
「救命!」
「开门!」
「放我出去!」
我死命拍打着门扇,惊声呼救。
回应我的,只有撞在四壁空旷的回声。
透过门上玻璃,我终于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陈浩乡下的老房子。
疫情肆虐时,他曾经说想回乡养老。
谁承想他装修老屋,是这么个干法!
清空家具。
封死窗户。
只放了一个棺材!
我死死盯着棺材,肝胆俱裂。
3
「陈浩,你别吓我,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色厉内荏,哑着嗓子朝他吼。
陈浩一动不动。
像那具暗红阴森的棺材一样,死气沉沉。
「老公!老公!」
我彻底慌了。
带着哭腔,手脚并用爬回去推他。
陈浩依然纹丝不动。
我赫然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只空药瓶。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王贞,一起去死吧!
我惊怒交加,骤然退后半步。
几下将纸条撕个粉碎,朝他扔了过去!
混蛋!
流氓!
畜生!
谁要跟你一起去死!
我用力捂住脸,嚎啕大哭。
4
我从没想过,陈浩能干出这种事。
他一向对我宠爱有加。
又心软,又好拿捏。
陈浩比我大 10 岁,是资助我上学的「善心人士」。
考出山村后,我来到了陈浩的城市。
我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
长相平平,身材一般,又没见过世面。
想在城市站稳脚跟,唯一的指望只有男人。
陈浩,就是我最好的目标。
虽然,他已婚,还有个三岁的儿子。
但我仍然信心满满,开始了我的「上位计划」。
5
借着「报恩」的名义,我开始频繁和陈浩接触。
有意无意用身体和言语撩拨他。
猫儿哪有不偷腥。
几次下来,我看出了陈浩的挣扎。
他只是个普通男人。
既想对家庭负责,又不能抗拒我的接近。
所以,我决定推他一把。
趁着陈浩老婆回娘家,我去找他。
那晚大雨滂沱,我借口宿舍锁门进不去,可怜巴巴送上门,又在陈浩的水里放了药。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我的身体,陈浩的双眼越来越红……
那一晚,我如愿以偿。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浩竟然翻脸不认人。
说什么对不起妻子对不起我,给了我一笔钱想打发我。
鬼话!
世上哪有什么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我狠狠心,又使了第二招。
6
东拼西凑,我花大价钱定制了一套 IHD 西装,小心翼翼捧到了陈浩面前。
「浩哥哥,我知道自己是乡下姑娘,配不上你。我要走了,只想把最好的给你……」
我抬眼,怯生生地看他。
陈浩也是农村出身。
纵使现在小有成就,骨子里的自卑依然挥之不去。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他的同理心和保护欲。
陈浩心软了,没有像从前一样赶我出去。
「浩哥哥,我不要你负责,也不要你的钱,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我顺势攀上了他的脖子。
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这样,我用一件 IHD 西装,成功留在了他身边。
陈浩说,这是他最珍视的礼物。
结婚时,陈浩穿着它走进礼堂。
现在,陈浩又把它穿进了棺材……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我死死盯着陈浩的尸体,浑身颤抖。
我实在想不通。
吃喝不愁,生意兴隆,陈浩为什么要自杀?
而且一定要拉我垫背?
7
我死死咬住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里!
四壁空空荡荡,一眼就看个干净。
唯一可能放手机的地方,就是那具瘆人的棺材。
我紧张地吞着口水,抖抖索索伸手去摸。
薄薄的毯子下空无一物。
棺材里,只有陈浩冰冷僵硬的尸体,和一把寒光凛冽的尖刀。
绝望阴寒,沉沉向我袭来。
我狠狠抹着眼泪,再次奔向门边。
「救命!救命啊!我在陈浩家,有没有人听到?」
「非礼啊,有色狼!」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
我变着花样,扯着嗓子拼命叫喊。
可是,没用。
春节过后,村里的人走了一多半。
剩下几家住得又远,不知多久,才会发现我的存在。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想到一件恐怖的事!
这里没水,没食物。
我能撑几天呢?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守着一具棺材和尸体。
还有无边的恐惧和寂静……
不!
我不要!
恐惧瞬间攫取了我的心脏,也给了我绝地求生的勇气!
8
我用力扶住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沿着墙壁,开始慢慢摸索。
每一块砖石,每一道缝隙,我都没有放过。
甚至趴在地上,把角角落落敲了一个遍。
可惜,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特殊装置,更别提电视里那种暗道、暗门。
陈浩,真的太绝了。
我颓然瘫在地上,呆愣愣望向那口棺材。
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服毒死了,还把我关在这里,留了一把尖刀。
他是想让我自杀吗?
「王八蛋!贱男人!自己不想活了 TMD 拉着我!」
我边哭边骂,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房间没有时钟,不知过去了多久。
我没吃没喝,又惊又怕。
只觉得脑袋发晕,四肢瘫软。
嗓子像是吞了一把刀片,刺啦啦生疼。
慢慢地,我骂不出声了。
只有眼泪,不争气地流个不停。
正哭着,耳边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是老屋旧铁门的开关声!
有人来了!
我一跃而起,飞身扑向大门。
9
来人是我弟弟,王涛。
他探头探脑进了房间,径直走向茶几,拿起了上面一叠材料。
「弟!弟!王涛!」
我拍着门死命叫喊。
王涛一愣,抬头环视四周,刚好和我的眼神对个正着。
「姐,你怎么搞成这样!」
王涛难掩吃惊,几步奔了过来。
我死死贴着门扇,喜极而泣。
「弟,快报警,救我出去!」
王涛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越过我,看向了房间正中的棺材。
「陈浩疯了,他不但自杀,还把我关了起来,」我哑着嗓子催他,「快打电话报警!」
「姐夫让我来,说给我看个东西……」
王涛迟疑着,拿着手上的纸逡巡不定。
「那是什么?」
意识到情况不对,我不安地追问。
王涛转着眼珠,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姐夫有规划局的朋友,打听到咱村旅游开发,家里的房子要拆了。」
我的一颗心,忽然沉沉坠了下去。
事情,要糟。
11
王涛是个什么东西,我可太清楚了!
三代单传,娇生惯养。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记得有一次,王涛偷拿家里的钱,被我妈发现了。
我妈刚说了一句,他就抡起板凳,直接把我妈砸进了医院。
这样一个混世魔王,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
「弟,你放心,陈浩死了,他的财产都是我的。拆迁款我一分不要,全给你!」
我惴惴不安,想着提前给他吃个定心丸。
可事情,并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
王涛的眼神,没了刚才的犹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狠辣。
他嗤地一笑,轻蔑地挑起嘴角。
「姐,你别做梦了!」
王涛抽出手上一页纸,贴在玻璃上。
「你看清楚了,姐夫立了遗嘱,他的钱都留给了前妻。你,现在就是个穷光蛋,能不跟我分钱?」
「什么……」
我翕动着双唇,死死盯着那份白纸黑字的遗书。
王涛没再给我反应时间。
他把手上的纸团了团,塞进裤兜,转身想走。
「弟,你别走!」
我急了,哑着嗓子朝他喊。
「我一定放弃拆迁款,我可以写保证书,或者你录视频证明!
「我发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了,救救我!」
我拼命拍着门,乞怜地看着他。
王涛回头冲我笑一笑。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姐,我可不敢信你。毕竟,你连人都敢杀。」
我的脑中轰然炸响。
12
王涛说的是一件旧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做了陈浩的地下情人。
他却顾及妻儿,就是不肯离婚。
我绞尽脑汁,想了一条妙计。
我把陈浩老婆的日常动线告诉王涛,让他找机会抱走陈浩的儿子。
一来,孩子卖到乡下,我们能得笔花销。
二来,孩子丢了,陈浩肯定和他老婆大闹。
我再挑拨几句,撺掇他离婚。
本来计划顺利,谁承想,王涛那个蠢货,看管孩子时没给他戴眼罩,让他看到了我的脸。
没办法,我只能生生砸死了那个孩子,弃尸湖中。
时隔十年,那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孩子当时三岁,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惊恐。
一边举着小胖手抹泪,一边奶声奶气地喊:「贞贞姐姐,我好疼,我好怕……」
「别怕,马上就不疼了。」
我摸着他的头,举起铁锤。
「没人能阻挡我过好日子,你也不行!」
铁锤重重落下。
孩子短促地惨叫一声,连挣扎都没有,就咽了气。
陈浩以为是妻子大意,导致孩子走失惨死。
果然离了婚。
我如愿以偿嫁进门,成了陈太太。
13
那个孩子本来可以卖到乡下,根本不用死。
就是因为王涛的大意和愚蠢,才逼得我不得不杀人。
可现在,王涛竟然还以它为借口,对我见死不救!
我气急攻心,恨不得对他破口大骂。
让他找块镜子,照照自己的脏心烂肺!
可是我不敢,他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努力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缓平和。
「弟,姐求你了。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是想要台机车吗,姐送你!」
我趴在门上苦苦哀求,希望他良心发现。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王涛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王涛,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你亲姐姐!
「你见死不救,你不得好死!」
我拍着门,声嘶力竭咒骂。
王涛却不理我,径直向外走去。
「吱呀」一声。
大门关上了……
「王涛,你混蛋!你混蛋!」
我拍门咒骂着,热泪滚滚而下。
像是高悬天际的水球,骤然被丢进谷底。
希望,四分五裂。
绝望,张狂袭来……
我哭着,骂着,顺着门扇软软滑坐在地。
我知道,一切都是陈浩安排的。
他引王涛过来,给了我生的希望。
又故意放下了那些材料,让他放弃救我,把我推向绝望。
这,是对我的报复。
14
嫁给陈浩后,我不再装小白兔。
把娘家接到城里。
拿钱拿物,明目张胆地接济。
我比陈浩年轻,又掐准了他软弱良善。
陈浩对我几乎千依百顺。
唯独因为王涛,我们吵过好几次。
陈浩看不上王涛,劝我不要做「扶弟魔」。
我始终不当回事。
直到那次,王涛又借了高利贷。
我偷拿了家里 50 万,给他还了债。
「王贞,你再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那是陈浩第一次对我冷脸。
我二话不说,几步跨上阳台。
陈浩马上软了。
他怕我真跳下去,只能软言细语,哄我下来。
我披头散发,连哭带闹。
直逼着他下了跪,才走下阳台。
仅有的几次战争,次次都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现在,陈浩死了,却翻盘赢了我一次。
他就是要让我知道。
我拼命维护的弟弟是个白眼狼,是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我嚎啕大哭。
泪眼蒙胧,望向了陈浩的尸体。
难道,我要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
不对!
还有生路!
我脑中灵光一闪。
踉跄着奔过去,一把将剔骨刀握在手里。
15
门扇远比我想象的硬。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又砍又划,终于把表层木头撬了下来。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木头里面,竟然是实心水泥!
我不死心,又去挖墙,挖地。
刀尖断了,刀刃卷了。
新做的美甲满是泥垢,断了好几截。
可我挖过的地方,只留下几道浅痕。
「不会的,不会的……」
我喃喃自语着,不死心,又去挖窗户。
玻璃不知是什么材质,光洁明亮,却坚硬异常。
我折腾了半天,徒劳无功。
掌心被刀柄磨得火辣辣疼,被汗水一浸,像是握了把盐。
看着那一尺见方的光亮,我再一次崩溃了。
我不想死!
我真的不想死!
明明,我和徐弘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而已啊!
我抱住膝盖,嚎啕大哭。
16
徐弘是我的现任男友。
没错,我劈腿了。
陈浩就是再有钱,再疼我,毕竟比我大 10 岁。
体力、外貌都远不如年轻小鲜肉。
成为陈太太后,我的心思活络起来。
我认过干弟弟,找过男公关,还跟网友有过春风几度。
但我清楚知道,自己爱的是钱,跟他们不过逢场作戏。
直到,徐弘出现。
17
徐弘是我的健身教练。
肌肉结实,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他会甜甜地叫我姐姐。
会在经理推销健身课时,偷扯我衣袖,嘱咐我别花冤枉钱。
甚至我过生日,他吃了一个月泡面,只为给我买一条梵克雅宝四叶草。
「才两万多,你可能瞧不上,但我只能买得起这个。」
徐弘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就是那一瞬间,我爱上了这个局促的大男孩。
他和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不一样。
他爱我。
不是爱我的钱,是单纯爱我这个人。
我们如胶似漆,腻在了一起。
18
徐弘知道我有老公。
但他不干涉,说会给我自由。
这么体贴的男孩,我自然不能辜负。
名表,豪车……
我一掷千金,带他四处玩乐。
享受着徐弘年轻的激情,挥霍着陈浩提供的金钱。
我,乐此不疲。
可是慢慢地,徐弘变得贪心,我也开始不满足。
我们不甘心只做地下情人。
想长长久久,生生世世腻在一起。
于是,我们动起了心思。
19
房子是陈浩的婚前财产,公司的事我又一无所知。
离婚,太亏。
我们干脆列出了一个「杀夫计划」。
想弄死陈浩,侵占他的遗产。
我们在陈浩的车上动了手脚。
可惜陈浩命大,只断了一条胳膊。
我又想学张东升,带他去人迹罕至的景点爬山。
谁知疫情出行受阻,计划又被搁置。
燃气泄漏,重金属中毒,甚至食物相克,我跟徐弘都研究过。
为了让「杀夫计划」万无一失,我们绞尽脑汁。
可我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下手,致陈浩于死地。
陈浩就把我逼入了绝境!
没食没水,精神崩溃。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我迷迷糊糊哭着,头晕脑涨,浑身酸痛。
恍惚中,耳边竟然再次传来了「吱呀」一声。
又来人了!
我再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手脚并用爬起来,直扑窗口!
20
来的人是徐弘!
是我最爱的大男孩!
得救了!
我泪流满面。
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玻璃,死命嘶喊。
「老公,我在这,救救我!」
因为缺水喊叫,我的声音嘶哑暗沉,像是生吞了一把沙砾。
徐弘吓了一跳,骤然见我,又惊又怒。
「贞贞,你怎么了?」
他扑过来,睁大眼睛打量我。
平时的我妆容精致,衣着得体。
而现在,我蓬头垢面,哭得双眼红肿。
徐弘肯定心疼坏了……
21
我委屈地撇着嘴,带了哭腔:「老公,快报警,陈浩死了!」
徐弘震惊地望向我身后。
暗红棺材静静伫立,诡异不祥。
「你杀了他,叫我来收尸?这和我们计划的不一样啊!」
徐弘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是自杀,跟我无关!不管怎么样,你先报警。」
我急切催他。
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徐弘却不急了。
他掏出手机,若有所思地翻了翻:「短信里说,让我开茶几下的抽屉。」
「不要!」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出言阻止。
可是,徐弘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叠资料。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22
王涛和徐弘都不是我叫来的。
不用问,肯定是陈浩死前搞的鬼。
他用一份拆迁证明,打消了王涛救我的念头。
那么对徐弘,他又会使什么手段……
我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掌心腻腻地出了一层冷汗。
「老公,你先救我出去吧。有什么事,我出去再说。」
我扒着门扇,眼巴巴看着徐弘哀求。
徐弘却理也不理,只翻着面前的资料,眼神越来越冷。
「陈浩立了遗嘱,财产没你的份!」
他大步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干巴巴咽着口水。
「对……但我们还年轻,还能赚钱,而且,」我乞怜地看着他,「你不是爱我这个人吗?」
徐弘双眼赤红,死盯着我。
我的心跳慌乱异常。
「不管怎么样,你报警,先救我出去!」
「报个屁的警!」
徐弘断然拒绝,大力扬起手上的纸。
「这上面有我们的聊天记录。去哪买毒药,怎么处理尸体,还有那次车祸。报警,这些事都会牵出来。我不想坐牢!」
「你不想坐牢,我也不想死啊!」
我彻底慌了,紧紧扒着门扇:「那你去想其他办法,找装修队拆墙也行!」
「拆墙?惊动警察怎么办,」徐弘眼神冰冷刺骨,「何况,你 TMD 成穷光蛋了,我为什么要救你!」
「你必须救我!」
我紧张地踮起脚尖,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
「我,我怀孕了!」
急中生智,我朝他大喊。
徐弘有一瞬间震惊。
但随即,他的眼神漫上了浓浓嘲讽。
「孩子是我的吗?」
「你说什么鬼话!当然是……」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弘拿着手上的照片,一张张从我眼前划过。
我的干弟弟,KTV 的男公关,帅气的调酒师……
我几乎快要记不清他们的脸。
那些不堪的过去,在此时的绝境里,带着腐烂气味,被一股脑翻了出来。
23
「挺会玩啊!千人骑万人跨的玩意儿,还 TM 怀了我的种!我呸!」
徐弘恶狠狠盯着我,污言秽语骂不绝口。
「不,不是这样的!」
我慌了手脚,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和他们只是逢场作戏,我爱你,心里只有你!」
「去你 M 的情情爱爱,老子受够了!」
徐弘狠啐了一口。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一把年纪了,心里没点 B 数吗?
「要不是看你有钱,老子能费劲讨好你?看你一眼都恶心!
「白瞎老子那么多工夫,结果你成了穷光蛋!真 TM 晦气!」
徐弘目眦欲裂,越说越气。
「还 TM 救你,老子恨不得掐死你!」
「不,不是这样的……」
我眼眶发热,死死扒着门扇,一只手伸进领口,猛然扯出那条梵克雅宝。
「老公,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吃一个月泡面买给我的,你记得吗?」
「你只是气昏了头,还是爱我的,不要丢下我!」
我眼巴巴盯着他,满眼希冀。
「傻逼,什么吃泡面买的,这话你也信?」
徐弘「嗤」地一笑,看我的眼神,像看傻子。
「那是我从一个小姐手上淘的,倒了好几手。和你一样,不值钱!」
徐弘轻蔑地看着我。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这还是那个帅气的,喊我「姐姐」的小奶狗吗……
不。
他的伪装已经撕掉了。
那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
阴险,狠毒,毫无人性!
24
可是,为什么会是假的!
他曾经那么爱我!
为了我一句话,穿越大半个城市买宵夜。
抢流浪歌手的话筒,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和我表白。
拉着我,在无人的海边,彻夜缠绵。
他说过。
爱我的风情万种,爱我的成熟魅力。
他明明,从没嫌弃过我。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翕动着干裂双唇,死死盯着他。
徐弘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毫不迟疑地转身。
25
「徐弘,你这个骗子,你骗我,你骗我!」
我泪流满面,不甘地拍打着窗户。
喉咙干裂出血,嘴里已经隐隐尝到了腥甜味。
徐弘却头也不回,无情地关上了门。
临走时,还细心擦掉了自己的指纹。
不愧和我研究过那么多杀人方法。
我惨笑出声,顺着墙缓缓滑下。
绝望、愤怒、伤心……
种种滋味,瞬间席卷。
26
我一直没觉得自己老。
保养得宜,风韵犹存。
身材管理也做得不错。
可徐弘毕竟才 20 出头。
我和他整整差了 10 岁。
就像一个轮回。
陈浩大我 10 岁。
我嫌弃他身材发福,床事不力。
徐弘是不是也一样。
厌恶我眼角的细纹,和有些松弛的皮肤……
「报应,真是报应。」
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
空旷的房间寂然无声。
陪伴我的,只有躺在棺材里的陈浩。
他是个笨蛋,到死都穿着那件 IHD 西装。
可我呢?
还不是一样!
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惨笑着丢在旁边。
这一刻,我真的相信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我为了钱,欺骗陈浩。
徐弘为了钱,也欺骗了我。
苍天饶过谁……
27
我木然看向那口双人棺材。
陈浩,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时,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痛彻心扉?
看着我跟不同的男人偷欢。
看着我跟徐弘密谋,怎么弄死他,分他的财产。
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颓然靠在墙上,任由墙壁的阴寒湿冷,深深浸入骨髓。
惨笑着,我想起了一件久远往事。
28
那天晚上,我蹦迪回来,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陈浩助理。
他告诉我,陈浩应酬喝多了。
还被一个商业对手调侃,说他老牛吃嫩草。
我心下不安,忐忑地进了门。
陈浩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衣服都没脱。
小区灯光,从落地窗洒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惨白。
我有些心酸。
刚想叫他,却赫然发现,他的鬓边竟然有了一根白发!
仅存的愧疚瞬间消失殆尽。
我厌恶地撇头,独自回了卧室。
甚至没给他盖一条毯子……
果不其然。
第二天,陈浩感冒了。
可他拖着病体,给我做了早饭。
盛在碗里,才喊我起床……
29
我泪流满面,默默看着那口暗红棺材。
或许,陈浩真的爱过我。
他知道我们的年龄差距,知道我对他的嫌弃。
所以他只能拼命地宠我,对我好。
分给我公司股份。
带我出去旅游。
给我买包包首饰。
一个大老板,甚至亲自帮我端过泡脚水。
可是,我怎么回报他的呢……
背叛,欺骗,算计。
甚至,害死他儿子,还想要他的命!
我错了!
我不是人!
这一刻,我终于感受到深深的悔意。
我捂住脸,任由热泪顺着指缝,滚滚滑落。
30
不知哭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响。
我泪眼蒙胧地抬起头。
陈浩!
他竟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陈浩,你没死!」
我又惊又喜,手脚并用向他爬去。
「太好了,老公,太好了!」
我哽咽着扑进他的怀里。
陈浩一动不动。
难道,他还在怪我?
我迟疑着抬起头。
陈浩的脸近在咫尺。
可他的两个眼眶空空荡荡,血泪流了满脸。
「啊!啊!啊!」
我尖叫着推开他,向后缩去。
一双冰凉的小手,却忽然从背后搂紧我的脖子!
「贞贞姐姐,我好疼,我好怕!」
陈浩儿子小脸铁青,贴在我耳边阴森森的哭着。
31
「不要!不要啊!」
我尖叫着挥舞双手,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四周漆黑寂静。
只有我擂鼓的心跳,和在四壁碰撞的凄惨喊声。
天,已经黑了。
月光从狭窄的窗口洒下,空荡的房间里,那具棺材更显诡异非常。
我冷汗淋漓,惊声尖叫。
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敢看棺材。
怕陈浩像梦中那样,坐起来。
可我更不敢闭眼睛。
我怕在看不见的时候,真会发生灵异事件。
所有看过的恐怖片,一幕幕在脑海中切换。
棺材里,似乎潜藏着最恐怖的怪物。
它借着黑暗的掩映,伺机而动,准备把我生吞活剥!
我抱紧双臂,瞪大双眼,死死缩在墙角。
黑暗里,浮现出一抹淡淡绿色,诡异幽深。
「幻觉,幻觉。」
我拼命提醒自己。
醒来后,我没吃没喝,找出路东挖西凿透支了体力。
又因为两次打击,情绪大起大落。
这才出现幻觉,看到了鬼火。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我不断说服自己,却不敢再睡。
只能死死咬住手指,用疼痛保持清醒。
嘴唇干裂生疼。
手指血迹斑斑。
嘴里满是甜腻的血腥味。
恐惧,向四肢百骸聚集。
寂静黑暗,饥饿惊恐,一起折磨着我。
我,几近疯狂。
32
好在,天,终于亮了。
几十个小时滴水未进。
我头晕眼花,呼吸衰弱。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已经让我到了崩溃边缘。
还好,太阳升起来了。
晨光缓缓驱散黑暗。
我被恐惧折磨整晚的心绪,也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而那抹「鬼火」,虽然变淡,却依然还在!
这事不对……
光明给了我一丝勇气。
我拖着僵硬的身体,手脚并用,缓缓爬向棺材。
33
光线的源头,是那只空药瓶。
当时我惊怒交加,把它扔在棺边。
并没发现,瓶盖上涂了一层荧光剂。
摇了摇,确实是空的。
陈浩,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存疑惑,颤着手,拧开了瓶盖。
瓶子里,塞着一张折叠的诊断单。
陈浩,患了直肠癌。
已经到了腹膜转移阶段。
我颤巍巍摸向陈浩的头。
果然,是假发……
醍醐灌顶!
之前想不通的事,我忽然全都明白了。
34
直肠癌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癌症。
前期化疗要忍受各种副作用。
腹膜转移后又要每时每刻承受剧痛。
生不如死。
怪不得,陈浩会选择自杀。
他独自对抗病魔,忍受着化疗的副作用,频频向我示好求助。
我却一无所觉。
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甚至计划着杀死他。
他一定对我失望到了极点。
这才选择自我了断,并且拉我陪葬。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
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陈浩每天晚上辗转反侧。
他一定是疼得睡不着。
而我,却嫌他吵,把他赶去了书房……
我真不是人!
他蹲在马桶前,大口呕吐时。
我骂他嗜酒如命。
他脱落了一地头发。
我骂他人老邋遢……
拿着诊断单的手抖如筛糠。
懊悔几乎要将我撕碎。
光线越来越明亮。
泪眼蒙胧中,我忽然发现,诊断书背面还有一行大字。
「钥匙在我肚子里。」
我浑身一震。
诊断单轻飘飘滑落在地,却沉重的,像是落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35
门上确实有一个锁孔。
我在房间里,四处翻查过好几遍。
也没看到钥匙的影子。
没承想,钥匙竟然在……
我颤抖着看向陈浩。
原来,他留那把剔骨刀给我。
不是让我自我了断,而是给我留了一条生路。
我茫然转头,望向角落。
剔骨刀静静躺在地上。
卷了刃,断了尖。
却依然闪烁着凛冽寒光。
36
警察来的时候,我已经处在半疯魔状态。
肠道、胃部、腹腔……
我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找到那把该死的钥匙!
碎肉、内脏、我的呕吐物。
几乎把这座封闭的密室,变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修罗场……
「王贞!王贞!」
警察强制停止了我的行动,在我耳边大喊。
我反应半晌,终于恢复了一丝神志。
捂住脸,嚎啕大哭。
陈浩,他又把我耍了。
根本没有钥匙!
37
第一次,他叫来王涛。
王涛因为钱,眼睁睁看我去死。
陈浩让我看清了亲弟弟的自私凉薄。
给了我第一重报复。
然后,是徐弘。
陈浩在我面前,揭开了他的虚伪面具。
让我意识到,我最爱的男人,不过是一个满口谎言的衣冠禽兽。
这是第二重报复。
接着,是陈浩自己。
他用一把根本不存在的钥匙,引我对他开膛破肚。
让我的余生,都坠入这个惊悚的血腥梦魇。
这是第三重报复。
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我抖如筛糠。
38
陈浩没想要我的命。
所以他设置定时消息,向警方发送了求救短信。
但我依然坐进了审讯室。
「陈浩是服毒自杀,和我无关。」
我瑟缩着身子,双眼无神。
「不是说你杀人。」
警官整理着面前的资料。
「你老公留了遗书,说自己色令智昏,死有余辜, 让你对他的尸体……也是对他的惩罚。」
审讯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们会以侮辱尸体罪对你进行起诉,这个毋庸置疑。现在, 需要你交代另外一些问题。」
他起身,在我面前放下一叠资料。
那是陈浩调查整理, 留给警方的材料。
有我和不同男人鬼混的照片,有我给王涛转账的单据。
有我和徐宏策划的车祸, 甚至, 陈浩连他儿子的死,都查出了眉目……
「不……不是……我……」
我啜喏着, 双手抖如筛糠。
连带着手铐, 在桌上磕得哗啦作响。
「王贞, 坦白从宽!」
警官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
我战栗抬头,刚好对上他鹰隼般锐利的视线。
39
最终,我还是全部交代了。
王涛,是个自私怯懦的窝囊废。
警方一调查,他肯定兜不住事。
徐弘就更不用说了。
他那么厌恶我, 自然不会替我隐瞒。
我只能选择主动交代, 换个宽大处理。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处罚。
可肯定,不是让人愉快的结果。
我不断抹着眼,泪眼蒙胧地看向桌面。
现场照片上, 陈浩安静躺在棺材里。
嘴角, 似乎还噙着一丝微笑。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陈浩说, 他比我大 10 岁, 肯定走在我前面。
那时候,我还在甜言蜜语地哄他离婚, 自然捡好听的说。
「生同衾, 死同穴,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睡同一具棺材。」
「傻丫头, 」他笑着刮我鼻子, 「现在都实行火葬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不嘛,我就要缠着你,跟你躺一个棺材。」
甜言蜜语言犹在耳。
谁承想,一语成谶。
我们真的睡在了棺材里。
40
我哽咽着, 抽泣着。
死死盯着照片上的男人。
我和他同床共枕十几年, 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对我千依百顺,宠爱有加。
要星星不给月亮。
可是一朝翻脸,他却能把我关进密室。
接二连三给我希望, 又让我绝望。
最后还能用一把不存在的钥匙,引我对他开膛破肚。
我颤巍巍举起手。
白皙干净的双手上, 好像还沾满着鲜血和碎肉……
胃部忽然一阵绞痛。
我弯下腰, 吐得昏天黑地。
直呕得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知道, 即使不被判死刑,我以后蹲在监狱里,也会夜夜被那血腥的梦魇所困。
陈浩, 真的太狠了。
他只给我留了两条路。
一条,死。
另一条,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