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第二只替罪羊

  2023 年高考结束,我卷入了一起凶杀案。

  六月八日,最后一门科目考完,我随着人流一起走出考场。

  校门口,无数考生与他们的家长紧紧相拥。

  而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既不欢呼也不激动,与其他人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厚壁障。

  就像是校门口的那辆警车一样,在接送考生的家长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

  1

  我抬眼望去,一个中年人站在警车周围四下观察着,他突然撞上了我的目光,便顺势朝我走来。

  「周洲,对吧?」

  他低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开口道:

  「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陈峰,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检查一遍。」

  他打开证件,将内容展示给我。

  我略微扫了一眼,有些困惑地说道:

  「警察叔叔,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陈峰眉头紧锁,他不动声色地帮我拎起书包,随后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有一桩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我顺着他的指引钻进后座,而他则坐上了驾驶位,启动车子。

  他的眼神透过后视镜向我刺来,车内响起他严肃而沉重的声音。

  「今天下午三点十八分,119 接到报警电话,通苑小区八号楼 401 着火了。」

  「401?我家?」

  我愕然地听着他的话。

  「火势很大,消防员用了很久才控制住。」

  「等到火彻底被扑灭后,消防员进入现场勘查,却在冰箱里看到了两个被塞进去的人。」

  「准确来说,是两具已经被大面积烧毁的尸体。」

  「我们很快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张贺,男,19 岁,另一个死者名叫侯卫平,男,47 岁。」

  听到这两个名字,我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秒。

  随后,一种莫名的情绪轰然涌入大脑。

  我瞬间捂住嘴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想说话,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最后,我用尽浑身力气,颤巍巍地问:

  「我的父亲,被烧死了?」

  陈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车外骄阳似火,可车内却让我感到了一丝冷意。

  他的眼神透过后视镜,再一次朝我射来:

  「并不全是。」

  「正如你所见,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

  「所以,我负责的这桩案件并不是意外事故。」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说:

  「这是一起凶杀案。」

  2

  公安局里,陈峰将我带入一间屋子坐下,而他自己则是拿了另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对面。

  「周洲。」

  「我知道发生这种事你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这起案子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双手架着下巴,认真地看向我。

  「我一定配合您的调查。」

  「只不过,我有些没明白您刚才在车上说的话。」

  「您说,这是一起凶杀案?」

  我有些不解地问。

  陈峰的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他点点头,解释道:

  「张贺与侯卫平的尸体上有多处伤痕,说明两人死前曾遭受过不同程度的殴打,张贺的头上有钝器所致的伤口,而侯卫平的脖子上有一道绳子的勒痕。」

  「换而言之,他们两人早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亡了。」

  「有一个屋子里的第三者,使用钝器打死了张贺,又用绳子活活勒死了侯卫平,最后放了一把火,杀人焚尸后逃离现场。」

  「现在,我们要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并找到他。」

  「所以,请你好好回忆一下和两人有关的事情,把能想到的都告诉我。」

  杀人焚尸,第三者。

  听到这些,我低下了头。

  陈峰的话让我的思绪瞬间飘远,回忆的片段如潮起之水,波涛汹涌地在我脑海里重现。

  片刻后,我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个第三者,我应该知道他是谁。」

  3

  我叫周洲,今年十九岁,就读于一所普通高中。

  我的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演员,如今已经退圈干起了直播行业,父亲长期在外经商,每年的收入非常可观。

  中考后,我考入了本地的一所高中,这所学校的升学率还说得过去,我在学习方面也算是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望考入重点大学。

  按照世俗的价值观,我的家庭应当算得上幸福美满。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每个人的一生都要遭受苦难。

  我的母亲还未退出演艺界时,以擅长扮演第三者出名。

  她的演技出神入化,有时做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说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能让荧幕前的观众气得咬牙切齿,怒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小三。

  久而久之,观众就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每次母亲出席活动,都会被台下义愤填膺的观众抨击辱骂,不仅如此,网上每部和她有关的作品的评论里,都少不了大家评价她「蛇蝎心肠」。

  甚至她上街买菜,一些菜贩都会冷脸拒绝,只因在大家看来,她是个「狐狸精」,是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戏演得太好了,她就真成了那个角色。

  而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女儿。

  从我上学开始,每个同学都叫我「狐狸精的女儿」,他们认为我一定和我母亲一样,长大以后会去勾引有妇之夫,变成人人唾弃的存在。

  于是,霸凌就这么开始了。

  所有的同学都以欺负我为乐,并认为这种行为是在替天行道。

  我也曾解释过,也曾经找过老师,但换来的却是更为严重的霸凌。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反抗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中。

  我升入高中后,原以为高中阶段不会再有人对我做这种事了。但我没想到,第一天上学,我的座位上就被人用记号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句话——

  【贱货的女儿也是贱货。】

  然后,迎接我的又是漫长的校园霸凌。

  在书桌抽屉里放满虫鼠,在我上厕所时朝我泼水,撕掉我的作业,揪起我的头发,将我按在水池里取乐…… 

  凡此种种,都是我高中生活里的家常便饭。

  直到张贺出现。

  他拯救了我。

  4

  我知道早恋不对,但感情的激荡又怎么控制得住呢?

  张贺是隔壁班的班长,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我,他喜欢我,一次次热烈地追求我。最终我同意了他的追求。

  我们在一起后,他会阻止其他人对我的霸凌,告诉他们我是他的女朋友。

  他也总会带我去各个地方玩,告诉我学习之余要适当放松身心,不然把脑子学坏了。

  和他在一起后,我的书桌里不再是那些可怕的虫子和垃圾,而是变成了一封封情书与糖果,而我的生活,也终于被阳光笼罩,不再是一片黑暗。

  我爱他。

  可命运却再次发生了转折。

  母亲有两部手机,一部用于日常,一部用于工作。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母亲工作的手机里发现了她与其他男人的露骨情话。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感到浑身发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什么工作的手机,这是偷情的手机!

  父亲对母亲爱得无微不至,爱得刻骨铭心,母亲却在手机里与其他男人暧昧不清。

  她不只戏里是个狐狸精,现实里原来也是个狐狸精!

  足足一刻钟,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冷静下来后,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母亲出轨的事情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我现有的一切都会支离破碎。

  我的恋人、家庭、美好光明的前途,都会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于是,我放回了母亲的手机,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心里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直到昨天,我又一次看到了母亲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她竟趁着父亲不在,直接约了那男人来到我家!

  我气愤无比,但因为第二天要继续高考,只能暂且先放下此事。我准备等到高考结束后,将一切真相告诉父亲,与母亲彻底撕破脸皮。

  可没想到,高考还未结束,父亲竟然就被人在屋内杀死,凶手还要杀人焚尸。

  一定是那男人与母亲的奸情被父亲意外撞破,他恼羞成怒,杀掉了父亲!

  这凶手,一定就是那个男人!

  5

  陈峰将我的话一句句记录下来,直到我说完停下,他才发问道:

  「那男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

  「石松,应该是这个名字,我曾经听母亲偷偷念叨过。」

  「除了这个,我对他一无所知。」

  陈峰在纸上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后,他问道:

  「还有要补充的吗?」

  我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没有了,警官。」

  陈峰合上笔盖,将本子放在了一边。

  他揉了揉眉心,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我有些坐立不安。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周洲。」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要告诉你,这里是警察局,你不能在这里撒谎。」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没有任何要补充的地方吗?」

  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但还是摇摇头,说:

  「警…… 警官,我真的没说谎,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峰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我:

  「在询问你的同时,警局也会寻找一些其他的相关人员调查信息,例如你的老师、同学。」

  「我们从这些人的嘴里,听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故事。」

  「就如你刚才所说,你说张贺拯救了你。」

  「但你的同学告诉我,当年那场针对你的霸凌,带头的人就是张贺。」

  「而用记号笔在你桌子上写字的人,也是张贺。」

  6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峰说完,又坐回了椅子上。

  「我希望我们能彼此坦诚。」

  他的右手再次拿起了那支笔,然后打开了笔盖: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抿了抿嘴唇,却还是一言不发。

  见我不说话,他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不久后,他拿着几张单子回来了:

  「就在刚才,我的同事给了我一份调查单,你知道内容是什么吗?」

  「是你的父亲。」

  「你说,你的父亲偏爱你的母亲,对她爱得无微不至,对她爱得刻骨铭心,可我这里的信息显示,真相并非如此。」

  他将单子正面朝向我,向我展示了上面的内容。

  居委会信息记录、家暴救援中心、法院回执单…… 

  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家庭暴力」四个字。

  陈峰的声音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侯卫平作为你的继父,有严重的家暴倾向,他对你的母亲长期殴打、虐待,而你的母亲也曾多次向社会求助。」

  「这和你的供词有很大出入。」

  「你对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陈峰步步紧逼。

  「周洲,请你如实回答。」

  7

  「好吧。」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陈警官,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你对案情的判断。」

  「但你说得对,我确实扭曲了一些事情。」

  「因为那些事情,是独属于我的噩梦。」

  …… 

  我叫周洲,随我亲生父亲的姓。

  但自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他。

  在我的记忆里,侯卫平就是父亲的代名词。

  所以,父亲这个词语,在我眼里是与暴力、疯狂等词画等号的。

  母亲带着我嫁给他,一开始他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的成功人士模样,把我和母亲照顾得非常好。

  可时间一长,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有一次,母亲因工作与其他男人吃饭时,恰巧被他看见了。

  那时候正赶上他的生意处于一个低谷期。

  当天晚上,他狠狠地打了母亲一顿,一边打一边疯狂地辱骂她,说她是个婊子,是一条只知道找男人的母狗。

  这一幕被放学回家的我全程目睹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我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侯卫平看到了我,便抬手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是一个没长大的贱种。

  我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口鼻流血。

  然后,我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母亲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她说她要和侯卫平离婚,和他从此划清界限。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但没想到,侯卫平第二天就买了一大袋子水果零食来看我,并且不断地向我赔礼道歉,声称他当时只不过是情绪失控,他不是那种人。

  母亲扔掉了他带的东西,要他滚出去。

  侯卫平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但此后几天他没有放弃,依然坚持来医院道歉,甚至有时候会下跪认错。

  但母亲的态度很坚决,她始终没有松口。

  后来,侯卫平单独找到了母亲,我不知道他与母亲说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天母亲回来后精神恍惚,告诉我她不离婚了。

  于是,我出院后回到了原来的家。

  可侯卫平真的没再虐待我们吗?不,鳄鱼的眼泪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不到一个月,侯卫平因为母亲与男上司的工作沟通,再一次用皮带打了母亲一顿。

  母亲没有反抗,任由那皮带落在身上。

  之后的日子便是更加频繁的家暴与虐待,母亲也曾求助过,可这些办法只是奏效了一时,过一段时间就失效了,甚至换来了侯卫平更加激烈的肢体暴力。

  长此以往,所谓的父亲在我眼里就成了恶魔。

  我不断努力学习,想要考到外地的高中住校,未来也去外地读大学,摆脱关于这个家的一切。

  可天不遂人愿,侯卫平发现了我的想法,他改掉了我的志愿,让我留在了本地的高中。

  我始终逃不开他的魔爪。

  上了高中后,我发现侯卫平看我的眼神多了一抹别的色彩。

  那不像是父亲对女儿的目光。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有一天晚上,侯卫平喝多了,他回到家后硬生生踹开了我的房门,躺在了我的身边。

  他一只手钳住我的手腕,嘴里伴着酒气不断说着情话。

  他说他喜欢我,说我长得真漂亮,比母亲年轻时还漂亮。

  我非常害怕,大声朝母亲呼救,最后母亲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制止了他。

  自然而然地,母亲受到了最为严重的一次殴打。

  侯卫平抡起一根棒球棍,一下一下打在了母亲的身上。

  房间外传来母亲凄厉的喊叫声。

  后面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太害怕了,只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第二天一早,母亲轻轻推开我的房门,声音沙哑地告诉我一件事。

  我可以住校了。

  8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即使是住在本地的高中,也比面对那个恶魔好上一万倍。

  但我没想到,高中的霸凌竟然和侯卫平一样恐怖,甚至更加疯狂。

  在家里,我的母亲能够替我挡下皮带,可在学校里,没有任何人能帮我。

  张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带着一群人,整天以欺负我为乐,他在我的桌子上写下侮辱性的词汇,抓着我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甚至用黑笔在我的胸口写下两个字:

  【骚货】。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的母亲擅长扮演第三者。

  青少年的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更加纯粹。

  就这样,我被他们霸凌了两年。

  直到我高三,张贺突然告诉我说他喜欢我,他想和我在一起。

  我只觉得好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想拿我取乐还是真的幡然醒悟。

  我拒绝了,因为我恨他。

  但他锲而不舍地追求我,仿佛我不同意,他就要一直追下去。

  在他一次次的表白下,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能是我已经有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正如我的母亲一样。

  9

  我说完后,对面的陈峰沉默了。

  他手上的所有信息都在证明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没有说谎。

  我看着他,接着说道:

  「所以,当你告诉我他们都死掉了,我并没有感到有多悲伤,相反,我只是觉得一切像一场梦一样。」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其实当我发现母亲出轨石松的那一刻,我并不愤怒,反而很开心,开心母亲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

  「但今天你却告诉我,有一个第三者杀掉了我的父亲和男友,并且还放火焚尸,我只能认为凶手是他。」

  「但实话实说,我并不希望你们抓到石松,我甚至并不认为他犯了什么罪。」

  「他只是在替天行道。」

  说完后,我抬起了头。

  陈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长叹了一口气,说: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这些过去,但出于办案需要,我不得不向你问清楚。」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接着说道:

  「一开始,当我得知侯卫平有严重的家暴倾向且张贺曾经霸凌过你时,我有怀疑过你和你的母亲,我认为你也具备一定的杀人动机。」

  「我?」

  我指了指自己,感觉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警官,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高考!今天是高考!有无数证据能够证明我在教室里答题!」

  「难道说是我从考场回到了家里,把他们两人杀掉再焚烧,这可能吗?」

  「就算是你的推测真成立了,那我一个十八岁的女学生,怎么做到无视体型差,杀掉两个成年男子呢?」

  「作为一个警察,您应该知道这些事情我根本做不到。」

  在我的连续质问下,陈峰默不作声。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就算我想杀,我一个人也根本没办法杀掉他们。

  「还有,陈警官,您应该也调查了我的母亲,她每天都在公司里直播,这是无法造假的。」

  「我们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虽然我很恨侯卫平与张贺,但他们两人罪不至死,侯卫平至少担任了我成长中父亲的角色,而张贺对我有一些真正的爱意。」

  「我没理由杀了他们。」

  我看了一眼时间。

  「2023 年 6 月 8 日 19 点 26 分」。

  「陈警官,您有什么问题就继续问吧,我一定尽力配合您的调查。」

  「只不过,我希望您问完后能放我回家,已经很晚了。」

  陈峰听了我的话后,思考了一会,问道:

  「案子现在还是有一些疑点。」

  「例如张贺为什么会在高考期间去你家里,他难道不需要考试吗?如果石松杀掉侯卫平是因为侯卫平撞破了他与你母亲的奸情,那他杀掉张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还有石松,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默默听完他的话,说:

  「这些问题,其实也都有答案。」

  10

  刚才叙述时,我并没有特意介绍张贺的家庭背景,因为他的家庭不需要介绍。

  他本身就属于小混混一类的学生,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欺凌他人。

  他的父母早已离异,他跟了母亲后,母亲改嫁到外省,将他留在了当地高中住校,每个月打来一笔生活费后,就再也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他向来是没有人管的,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学习在他眼里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

  为什么他会在我家,我猜可能是他想等我高考后去我家找我,但碰巧目睹了石松持凶杀人的过程。王松同样发现了他,为了隐瞒真相,石松便对张贺痛下杀手。

  至于石松这个人,其实我对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爱我母亲爱到了癫狂,爱到了极致,他非常喜欢母亲的脸、母亲的身材,关于母亲的一切。

  甚至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除了那些露骨的情话外,我都没看到过什么其他内容。

  就算有,也只不过是一句【宝贝,侯卫平什么时候不在家,我去找你】。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起码他爱母亲的脸和身体,所以他不会让它们伤痕累累。

  我不知道他杀人焚尸后跑去了哪里,他并没有透露过自己是哪里的人,也并没有说过要去哪里,就算是母亲,此刻应该也不知道石松逃到了哪。

  11

  「你说的没错。」

  「我们叫来了你的母亲,并且调取了她手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石松确实显现出对你母亲疯狂的迷恋,并且在聊天记录里,你的母亲曾经说过侯卫平不在家,要石松在六月八日过来。」

  「目前石松就是本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所以我们正在对他实行抓捕。」

  「我们也从你母亲的手机里得到了一些她与石松的合影,但大多数都是以背影为主,根本看不清面容。」

  「事发当时正处于高考阶段,所以小区里的居民并不多,目击者更是寥寥无几,最多有一些发现火灾的人,而看到石松的人则一个都没有。」

  「同样,我们调取了事发时周围路段的监控,却始终没有发现石松的踪迹,他好像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绕开了所有的监控地段。」

  我自嘲地笑了笑,说:

  「偷情偷久了,他自然懂得这些。」

  陈峰赞同地点了点头,说:

  「如此一来,这个案件的脉络大致明确了,我们下一步办案的重点会放在抓捕石松身上。」

  「如果有任何的消息,你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

  说罢,陈峰给我写下了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同样可以给我打电话。」

  「要记住,你是受法律保护的人民。」

  我接过那纸条,道了声谢。

  随后,我离开了屋子。

  关门前,陈峰叫住了我:

  「你的书包还在这里,不要忘记拿。」

  「还有,你书包的香水味挺浓的,有点呛鼻子。」

  他指着我的书包,说道。

  「谢谢陈警官。」

  我道谢过后,彻底离开了这间屋子。

  12

  公安局门口,一道瘦弱的身影静静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见我出来,那道身影挥了挥手:

  「周洲,这里。」

  我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见了那道身影。

  「妈。」

  我紧了紧书包,朝着母亲走过去。

  「他们也问你那些问题了?」

  我问母亲。

  她点了点头,随后紧紧抱住我:

  「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被她的拥抱搞得一时间不知所措,但还是没有挣脱。

  半晌,我才说道:

  「妈,我们走吧。」

  母亲松开怀抱,说:

  「好,好,我们走。」

  母亲牵起我的手,离开了公安局。

  在离开公安局前,我将那张带有陈峰电话号码的纸条拿了出来。

  然后,我撕碎了它。

  13

  母亲开着车,带我前往一处高楼。

  我们家的房子已经被烧干净了,所以只能先住在母亲的员工宿舍。

  母亲的工作经常需要通宵,所以公司干脆安排了一间独立公寓给母亲住。

  尽管母亲每一次直播都会遭受谩骂,但当骂声多起来后,每一句留言也都成了一笔可观的流量。

  所以,母亲给公司带来的收益还是值得一间公寓的。

  公寓里,我将书包放到沙发上,便一头栽了进去。

  母亲动了动嘴巴,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她默默躺在了床上。

  天色昏黑,公寓内一片寂静。

  直到半夜,公寓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

  仿佛有一只幽魂,在房间里游荡。

  14

  六月十日晚八点整,我回到了公寓。

  距离侯卫平和张贺被杀已经过去了两天,我和母亲也在公寓里住了两天。

  母亲早早地做好了一桌子菜,她见我回来,高声说着:

  「开饭啦!」

  我走到厨房里拿起碗筷,然后坐到了餐桌前。

  公寓里的电视机正开着,里面传来了关于石松的通缉新闻。

  我转过身,看向电视。

  这桩案子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石松的踪迹依然是一个谜,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他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他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看着电视,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母亲将做好的菜端上桌,她见我直直地盯着电视,便顺着我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她看了一会,双眸便低垂了下来:

  「周洲,我们会被发现吗?」

  我的身后传来了母亲的问话。

  「我不知道。」

  我没有回头,而是抬起头望向了天花板。

  「妈,我不知道。」

  15

  警察自然是找不到石松的踪迹的。

  问题出在哪呢?是因为石松的反侦查能力太强了吗?

  恰恰相反,石松的反侦查能力很弱,甚至相当于不存在。

  那为什么警察会一直找不到他呢?

  谜底就在谜面上。

  对了。

  因为石松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人,是我捏造出的第三者。

  其实,我最终还是向陈峰说谎了。

  虽然我只是隐瞒了其中的几个细节,但说出的话却与真相有着天壤之别。

  我说,我没理由杀死他们两人。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无时无刻不希望他们两人死于非命。

  一些事情也同样被我扭曲了。

  在学校里,张贺是最喜欢欺凌我的人,他又怎么会突然迷恋我、爱上我呢?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追求过我。

  我们两人的角色,是对调的。

  高三那一年,我对张贺发起了极为猛烈的追求。

  我知道他很喜欢霸凌我,但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很好地继承了母亲的身材与脸蛋,站在众人里永远是最出挑的那个。

  这也导致了,在我某一次被他们用水浇得浑身湿透时,我发现了张贺看我的眼神。

  那是和侯卫平一样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于是,我发现了他心底的欲望。

  我开始不顾他的行为,私下里对他展现出疯狂的迷恋,对他展开疯狂的追求。

  最终,我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另一方面,为什么侯卫平在外经商时,会突然回到家呢?

  是因为他发现了母亲约石松的信息。

  可他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是母亲故意给他看的。

  可是,我和母亲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一系列事情呢?

  自然是为了,杀掉他们两人。

  16

  真相

  (1)

  我叫周洲,今年十九岁,是一名学生。

  我很喜欢看东野圭吾的小说《嫌疑人 X 的献身》。

  故事里,一名数学天才为了拯救一对母女制造了一系列骗局,只为了将她们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他作为那对母女生命中的第三者,如天神一样降临在了绝望的两人身边。

  我很羡慕那对母女。

  我的生活同样被两个男人搅得天翻地覆,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推入深渊。

  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杀了他们。

  但我知道,我的生活里不会出现天神般的第三者,也不会有人为我献身。

  我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是诸佛龙象中的牛马。

  我的厄运是注定的。

  直到某一天,我坐在椅子上写作业,却被张贺无缘无故剃掉了一大半头发。

  班级里瞬间爆发出冲天的哄笑声。

  我摸着自己裸露的头皮,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回到家后,我没忍住问母亲,为什么她总要去扮演插足男女主的第三者。

  母亲很严肃地告诉我,如果两个人的感情没有裂缝,第三者是无论如何都插足不了的。

  如果没有裂缝,第三者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

  那一刻,我突然福至心灵。

  既然我的生命里不会出现英雄,那我就自己创造一个英雄。

  于是,我创造了一个插足父亲与母亲婚姻的第三者,并给他取名叫石松。

  我将计划讲给母亲听,母亲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了。

  我在学校里疯狂追求张贺,让他答应了做我男朋友。

  我知道没有人会管他,所以我送给了他一部手机,用于展示情侣之间那份黏腻的爱意。

  然后,我用母亲工作的手机加了他。

  联系方式加好后,他便对我发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下流话语。

  而我则将他的备注更改为另外两个字:

  【石松】。

  我在学校里任由张贺对我揩油,只为了他在聊天记录里能多说几句肉麻的情话。

  我一次次叫张贺偷偷出去游玩,只为了他在手机上能留下几句偷会的证据。

  张贺发的所有情话都没有传递到我手机里,而是传递到了母亲工作的手机上。

  由此,我借着张贺的情话,捏造了石松这一角色。

  我在学校里会刻意提醒他,不要在手机上提及与学校有关的任何事情,更不要直接说我的名字,我想听情话,很多很多的情话。

  张贺慢慢迷恋上了我,于是他在手机里说了许多露骨的语言。

  这些情话发送到母亲手机上时,就变成了石松的情话,张贺也在不知不觉中扮演了石松这一角色,成为了母亲婚姻中虚拟的「第三者」。

  我有时会去地摊上买一些男士外套,与母亲拍一些模糊的合照,让「石松」的存在更加可信。

  后来,我将手机还给母亲,母亲则故意将聊天记录暴露给侯卫平。

  侯卫平拥有一身疯狂的占有欲,他见到那聊天记录,直接气到发疯。

  但他不知道石松到底是谁,同时,他也不能对母亲下手,因为母亲刚刚在法院获得了反家暴的人身安全保护令。

  不得已,他只能忍耐下来。

  对于他这种疯狂易怒的人,每忍受这个秘密一秒,他的心里就会暴躁一秒。

  久而久之,这种怒意就转化为了杀意。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我便在学校里告诉张贺,我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想要他在六月七日,高考第一天结束后陪我,我家里没人。

  言下之意,几近明示。

  然后,我告诉张贺,我会在手机里向他发送一条消息,消息的内容是叫他六月八号来陪我。

  我骗他说:「父母最近怀疑我早恋,这条消息是为了保险,免得我父母知道我们两个幽会,我发了这条消息在手机上,即使被父母看见了,他们也只会以为你将要在六月八日来找我,但实际上,我们私下已经约定了你来找我的真实时间,那就是六月七号。」

  张贺很兴奋,连忙答应了我的要求,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欲望。

  另一边,母亲故意在父亲面前偷偷透露一个消息,那就是她与石松将约定在六月七日于家中私会。

  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2)

  六月七日晚,侯卫平早早埋伏在家里,他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双目通红,等待着「第三者」来到我家。

  仅仅过了十分钟,张贺就来了,他敲响了我家的门。

  门外,张贺只说了一句话:

  「宝贝,我来了。」

  这句话彻底成为了压倒侯卫平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侯卫平打开了门,他用手中的棒球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张贺的头上。

  张贺瞬间蒙住,他想解释,但愤怒到已经失去理智的侯卫平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疯狂地打在他身上。

  张贺作为混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也直接不管那么多,与侯卫平缠斗在一起,这便是两人身上伤痕的由来。

  但赤手空拳的张贺怎么可能是侯卫平的对手,侯卫平最后用棍子砸晕了张贺,又抡起棍子一下一下打在了张贺的头上。

  血流如注。

  这一幕被躲在卧室里的我和母亲全部看见了。

  终于,张贺没了气息,侯卫平这才停了下来。

  他筋疲力尽,放下棍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就在这一刻,母亲拿着绳子冲了出去。

  她趁侯卫平不注意,从背后将绳子狠狠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侯卫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拼命地挣扎。

  可已经没有力气的他又怎么可能抵挡住母亲的偷袭,母亲蓄满力气,生生勒了侯卫平十分钟。

  直到他双眼暴凸,一口鲜血喷在绳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后,母亲才「彭」地一声跪坐在地上。

  而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门口的张贺还有呼吸。

  于是,我拿起那根棒球棍。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他彻底没了呼吸,我才停下。

  就此,两人终于全部死亡。

  一切落下帷幕。

  我和母亲坐在两人的尸体旁,相对无言。

  事后,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套和酒精,一点一点清理了现场。

  我和母亲将两具尸体藏到冰箱里。

  然后,我将绳子与棒球棍装到袋子里,准备销毁。

  母亲穿上了侯卫平的衣服,并垫上了一些增高措施,刻意走在了有监控的路段,伪造他还活着的假象。

  不得不说,母亲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她知道侯卫平所有的生活方式,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立,她都扮演得惟妙惟肖。

  半夜,她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我们对冰箱做了手脚,让冰箱的电线会在一定时间后短路,造成失火。

  随后,我前往考场考试,母亲去到公司上班。

  这便是我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明。

  下午三点十八分,冰箱着火了。

  大火吞噬了家里的一切,包括那两具尸体。

  五点零五分,我走出考场,遇到了刑警陈峰。

  一场审问就此展开。

  17

  我静静地回忆起一切,最后回到现实。

  石松此人根本不存在,所以警方才一直找不到。

  我不再看向天花板,而是低头看着母亲所做的这些美味佳肴。

  随后,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赞叹道:

  「妈,你做饭真的好吃。」

  母亲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个微笑:

  「吃吧吃吧,锅里还有。」

  …… 

  七天后,我前往市里的图书馆,在书架前拿出了一本小说。

  是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

  我翻看着书页,读着书里每一个人物的不同说辞。

  有时天堂与地狱,仅在一念之间,或一言之间。

  我拿起手机,锁屏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惊!高考杀人焚尸案成功告破!凶手竟是她!】

  我点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陈峰接受采访的脸。

  他说,警方在嫌疑人家中发现了关键性的证据,便立刻对其展开抓捕,嫌疑人看到证据后当场伏法,承认了自己杀夫杀人的事实。

  据悉,凶手因涉嫌故意杀人罪、杀人焚尸罪等,被处以死刑。

  我的手指慢慢下滑,凶手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梁云】。

  这是我母亲的名字。

  看到这,我关上手机,合上了书,走出图书馆。

  外面的阳光温暖耀目,洒在了我的身上。

  就此,一切才彻底结束。

  而真相,才刚刚开始。

  18

  我骗了所有人,包括我的母亲。

  我说过,我很喜欢东野圭吾的《嫌疑人 X 的献身》,但实际上,我并不认同小说中那些人物的行为。

  我更喜欢的是另一部小说:

  《替罪羊》。

  我恨的不仅仅是侯卫平与张贺,我更痛恨的,是我的母亲。

  在我看来,我所有痛苦的命运,究其原因,都只有一个——

  我是梁云的女儿。

  因为她饰演第三者,所以我理所应当地成为所有人的出气筒。

  因为她要与侯卫平在一起,所以我就要每天饱受那个变态的折磨。

  为什么,她的命运,要我一起承担?

  为什么,她的选择,要我一起负责?

  我接受不了。

  在我制定计划时,我同样把母亲算计在了里面。

  我知道,我所谓的错乱尸体的死亡时间,在法医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

  而一把火烧着的第一现场,同样在灭火后能够被找到许多蛛丝马迹。

  例如血迹,空气里的酒精,地板上的脚印。

  六月七日侯卫平与张贺回来时,路上一定有许多摄像头拍下了他们两人曾来过我家,很快警方就能够知道两人真正的死亡时间。

  始终找不到的石松,也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现代科技破案下,一切手段都毫无作用。

  我和母亲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根本就漏洞百出。

  警察很快就能顺藤摸瓜,发现一切的真相。

  所以,我很早就在心里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那就是让梁云成为我的「替罪羊」。

  六月七日晚,我将带有梁云指纹和侯卫平血迹的绳子收起,按照计划,我本应该在第二天将绳子放到火中烧成灰烬。

  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把绳子藏起来了。

  这将是梁云成为替罪羊最关键的证据。

  可这绳子放在哪,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绳子放到书包里。

  一个高考的女孩子,时刻背着她的书包,难道有问题吗?

  绳子上沾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为了掩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还是喷了大量的香水。

  我就这样带着这根绳子进入了高考的考场,将书包一直背在身上。

  陈峰见我那一刻,我的书包里就藏着一件杀人的凶器。

  我在赌,赌他不会翻看我的东西。

  我赌赢了。

  从警局回到公寓的那个晚上,我悄悄起床,将绳子藏到了沙发底下。

  几天后,警察一直找不到石松,便会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我和梁云身上。

  他们一定会对公寓展开地毯式搜索,随后就会发现那根绳子。

  一根带有梁云指纹与侯卫平血迹的绳子。

  就算梁云有一百张嘴,她也没有办法解释。

  于是,她只能认罪。

  而我,终于开启了新的人生。

  19 大结局

  不久后,高考成绩出来,我考得很不错,足够报得上外地一所重点大学。

  暑假的两个月内,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没有任何烦恼。

  假期临至末尾,我也收拾好行李,前往新的城市读大学。

  当我提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却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陈峰。

  我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

  「陈警官!好久不见!」

  陈峰还是曾经那副严肃的模样,他见到了我,大步朝我走来。

  他沉声道:

  「周洲,好久不见。」

  随后,他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盯住我,低声道:

  「那件事…… 你才是主谋吧。」

  我眉头一挑,漫不经心道:

  「陈警官,为什么这么说呢?」

  陈峰语气一弱,说:

  「直觉。」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说:

  「陈警官。」

  「办案要讲证据呀。」

  20 尾声

  以下内容为梁云被执行死刑前的自述:

  我叫梁云,是以擅长表演第三者出名的演员。

  但现实生活中,我最痛恨的就是第三者。

  我七岁时,父亲出轨了一个年轻女人,将我和母亲抛弃,自己则远逃外地与那女人双宿双飞,只留下了母亲一个人将我慢慢拉扯大。

  我长大后展现出惊人的演戏天赋,十八岁时,我考入了北京的一所电影学院,专心学习演戏。

  大二时,我的母亲去世了。

  后来,我在处女作中饰演的第三者一鸣惊人,让我好好火了一把。

  但我不开心,因为我很讨厌第三者。

  毕业后,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风度有趣、嫉恶如仇,简直是我心中的理想男人。

  我很快与他坠入爱河,并怀了他的孩子。

  可命运却再一次和我开了玩笑,那个将我视作生命的男人,那个说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竟被他的同事勾搭走,出轨时被我挺着大肚子发现。

  然后,他叫我滚。

  我就这样怀着孩子,彻底离开了他。

  同时,我也退出了演艺圈。

  一年后,我回到老家,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次又一次地相亲,只为了找到能接纳我们母女的男人。

  我不想女儿的成长过程中缺少父亲这一角色。

  但我也知道,我这种女人没有人会要。

  可没过多久,竟然真的有人愿意接受我们。

  那男人叫侯卫平,是一名商人,每年收入不菲,还答应我婚后不会再要孩子。

  我欣喜若狂,与他结了婚。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之所以不要孩子,是因为他很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随着相处的日子变多,我发现他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整个人的性格极度变态和偏执。

  我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因为这毕竟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病症。

  直到有一次,他因为我的工作原因狠狠殴打了我,我才幡然醒悟,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我带着周洲要与他离婚,心想着大不了我和女儿一起相依为命。

  但他很快就来求我,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情绪激动误会了,等等。

  我全然不听他的解释,铁了心要与他离婚。

  直到有一天,他把我拉到了一处小屋,撕去了全部伪装, 面色狰狞地告诉我一件事: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个女儿。

  如果他发起疯来, 无论我们跑到哪,他都会杀了我的女儿。

  我呆住了。

  我天不怕地不怕, 但就是害怕我的女儿受到危险。

  于是,我只能答应了他。

  做下这个决定后, 迎接我的便是更加频繁的家暴, 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直到周洲高中时,侯卫平竟然盯上了她。

  那一次我被打得很惨, 但即使他愤怒到想打死我, 我也死死地盯着他, 说:

  「如果我的女儿再出一点事,我一定会杀了你,不仅是你,我还会杀了你的全家、你的父母、你的亲人。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侯卫平听到这话后愣住了,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棒球棍, 不再打我。

  然后, 我告诉女儿,她可以去住校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女儿和我说了一个计划。

  我听了那个计划,第一反应并不是震惊。

  而是心疼。

  她在学校里受到这么严重的霸凌, 我却一点都不知情。

  我以为将她从地狱里救了出来, 但实际上, 我又亲手将她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是造成她厄运的根源。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现在沦落到这一步,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我想到了。

  我还可以还给她一个崭新的未来。

  于是, 我准备替她扛下一切。

  随着计划的实施, 我也逐渐发现了女儿的秘密, 她想将我当成替罪羊供给警方。

  我没有生气,没有悲伤, 只有释怀。

  因为我本应赎罪。

  后来, 我看到了女儿偷偷收走了那根绳子。

  可她太粗心了, 完全忘记了那根棒球棍。

  于是,我将那根棒球棍藏起来了,藏到了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当陈峰找到我时,我坦然承认了一切罪行, 将女儿撇得干干净净。

  因为, 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宿命。

  只是有些遗憾,最后还是没能见上女儿一面。

  我想起女儿小时候在我身边咿牙学语,第一次叫我「妈妈」时的场景。

  那时我才懂得, 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是你啊,周洲。

  周洲, 如果有来世, 我不想再做你的妈妈了。

  我只能带给你无限的厄运。

  我只希望, 地狱里并没有轮回一说,能让我死后彻底魂飞魄散,与你再也产生不了一丁点瓜葛。

  周洲, 我的女儿。

  我希望从此往后,你的人生将会一片光明。

  妈妈祝你,天天开心。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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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i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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