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在异国的海岛上消失了。
苦寻数月无果后,大家都劝我开始新的生活。
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在某个角落。
后来,我找到了他,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1
「宋磊!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我对着茫茫大海哭喊,可除了海浪拍打在岸上的声音,没人给我回应。
天色渐晚,海水不再澄蓝,变成了忧郁的灰色。
我跪坐在宋磊消失的这片海域前,失声痛哭。
三个小时前,我的未婚夫失踪了。
他给我涂好防晒霜,说要下水游一会儿泳,却很久没有回来。
我和安全员在沙滩上找了一大圈,都没见到他的人影,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接着,安全员用快艇载我在附近海域找了一个小时,依然无功而返。
「我们先去报警,好吗?」身边的安全员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
我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被他带去了警局。
巴厘岛的警察操着蹩脚的英语对我说:「不到十二个小时,不能立案。」
接着他挤着肥脸,神色暧昧地看着我:「你去附近的酒店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流着泪崩溃地大喊:「他很爱我!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们本应该有幸福的未来。
昨晚,宋磊才向我求婚,就在他消失的那片海岸上。
从警局出来,我蹲在马路边冷静了许久,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给宋磊的妈妈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
「喂?悦悦啊,你和小磊玩得开心吗?」
我的喉咙像被扼住,发不出声音。
「喂?」
我抖着嘴唇说:「阿姨,宋磊失踪了……」
宋磊的妈妈很快来到了巴厘岛,我去机场接她。
她一见到我,从前的温柔有礼不复存在,她揪着我的衣服哭号:「你还我儿子!你这个丧门星!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你给我作没了……」
她被机场的保安拉开,又扑过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找不到我儿子,你也去死!你要给他偿命!」
她的戒指划破了我的脸,血沿着我的脸颊往下淌。
我的身体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平静地对她说:「好。找不到宋磊,我就去死。」
2
宋磊的妈妈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在机场晕了过去。
我把她送到了医院,坐在病床旁等她醒。
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找到我儿子了吗?」
没有。
搜救队和打捞队出勤多次,都一无所获。
我把宋磊妈妈安顿好,又去了警局。
此时宋磊已经失踪超过十二个小时,警察终于肯立案,并展开了全面调查。
警察向我要宋磊的证件和信息,可等我回到酒店,却发现宋磊的背包不见了。
房间里只留下他的几件换洗衣物,手机、身份证、签证,统统不见了。
几名警察看着我在房间疯狂地翻找,露出了质疑的眼神。
一名警察呵斥着,让我冷静下来:「舒!你确定宋磊来过这里?」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问道:「宋磊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我摇摇头:「你们这是诬陷,整个海滩上的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经常有杀人凶手来报警说死者失踪,以洗脱自己的罪名。」说完,他就拿出了手铐。
另一名警察制止他,说:「我们可以先看看监控。」
对,监控!
也许宋磊并没有失踪,他一定回过酒店!
警察带我去酒店调监控,我们一帧一帧地看,终于找到了我和宋磊的影像。
酒店大厅里,我拿着我跟宋磊的身份证办理了入住,而宋磊戴着鸭舌帽,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不停地用手机打字。
警察看了一会儿,皱着眉说:「你们看起来并不熟,我们不能确定他就是宋磊。」
监控画面切到宋磊「失踪」后,截止到现在,只有酒店打扫的员工进入过房间,并没有拍到宋磊的身影。
他没回来过,那证件和手机是怎么消失的?
警察站起身,用冷冰冰的语调对我说:「你确定真的有宋磊这个人吗?」
3
警察似乎觉得我疯了:「我们要对你的精神状态进行评估。」
我摇着头不停后退,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直到我看到我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昨晚宋磊跪在我面前,亲自套上去的。
宋磊真实地存在过,我没疯。
但宋磊的妈妈快疯了,她不吃不喝,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我儿子?很高很帅的……」
她不愿待在医院,我就带她住在酒店。
我每天除了要拼命地找宋磊,还要照顾一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人。
我每天都在宋磊消失的这片海滩上找他,从日出,到日落。
宋磊像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一丝痕迹。
终于,我在每天的焦虑和忧郁中病倒了。
当我倒在酒店的房间里,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我拼命想要爬起来,却被黑暗彻底笼罩。
……
「舒悦,舒悦……」
朦胧中,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谁?
是宋磊吗?
我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江岸。
他是巴厘岛海岸的安全员,也是中国人。
是他陪我搜寻宋磊,带我去警察局。
这一个月,他每天都会陪我在沙滩上不停地寻找,等待。
「怎么是你?」我的喉咙剧痛,嗓音嘶哑难听。
江岸看我皱眉,连忙把我扶起来,拿着水杯喂我喝水。
我有些难为情地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
江岸腼腆地笑了笑,骨相凌厉的脸上有了些柔和。
他身材高大、颀长,皮肤被晒得很黑,牙齿却很白。
笑起来,有种清新自然的少年感。
江岸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就去酒店找你。」
我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个酒店?」
江岸低下头,说:「其实你每天从海岸回去,我都会跟着你,确定你安全回到酒店,才回家。」
「你……跟踪我?」
江岸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变态!我就是……就是担心你。」
他神情紧张,耳根却红了,像个不小心袒露心事的懵懂少年。
我却心下剧震,从前看过的因为夺爱而杀人的案例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江岸,会不会跟宋磊的失踪有关?
我愣怔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江岸认识我时,宋磊已经失踪了。
「你昏迷的时候,电话一直响。」江岸把手机递给我,「我没接。」
是妈妈,我回拨过去。
「悦悦啊,怎么不接电话呀?急死妈妈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忍不住哭出声,压抑了一个月的委屈与悲伤爆发了。
妈妈吓坏了:「怎么了呀悦悦,宋磊欺负你了?」
「妈,宋磊失踪了……」
不知不觉,宋磊失踪已经一个月了。
我的旅游签证已经到期,我不得不带着妈妈和宋磊的妈妈回国。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宋磊。
4
临走时,江岸来机场送我。
他似乎有话跟我说,但最终只说了「再见」。
我进了安检,听见他在外面大喊:「舒悦!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冲他笑笑,挥了挥手。
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回国后,我还没来得及去报案,就被宋磊的妈妈指控杀人。
她说,我是杀害宋磊的凶手。
警察传唤了我,询问了事情的始末,最终以「证据不足」将我放了。
走之前我问警察:「在国内能继续找宋磊吗?」
警察说只能备案,有了进展会通知我。
出了派出所,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将我拦住,说:「小舒啊,宋磊的妈妈太伤心了,对你做出一些事,你也要理解。」
我想起来他是宋磊的舅舅,是A市有名的企业家。
我沉默地对他点头,不敢看宋磊妈妈的脸。
他们走后,妈妈握住我的手说:「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她摸摸我的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时间会让你淡忘他,你也会开始新的生活。」
我抬眼望向妈妈,想起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宋磊。
宋磊是一名模特摄影师,交际圈杂乱。而我,是一名留校的大学讲师,前途无量。
妈妈除了看不上他的工作,还说他面对的诱惑太多,容易出轨。
现在想起来,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会不会是……
我把十指插进头发里,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连自己的妈妈都怀疑。
我开始每天捧着手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派出所的消息。
直到开学这天,我遇到了一个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5
「舒悦!」
我正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回头,看见一个瘦高挺拔的少年逆着晨光向我跑来:
「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惊讶道:「江岸?!」
他单肩背着书包,戴一顶鸭舌帽。
白色的无袖 T 恤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血管充盈。
他的皮肤白回来了一些,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和嘴角一样弯起来。
江岸笑着说:「是啊,我是 A 大的研究生新生,你也是吗?」
没想到他还挺优秀,我被他的开心感染,笑着回他:「我是本科学生的讲师。」
「哦,舒老师好!」他有些傻气地歪着脑袋叫我。
我佯装恼羞成怒,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
江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的电话,换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表情,「那我有事了可以打给你吗?」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以。」
接受江岸的靠近,或许能查出宋磊失踪的秘密。
江岸当天就加了我的微信,后来隔三差五给我发消息。
有时候是问一些论文方面的问题,有时候是问我周末去哪里玩。
我哪里有心情玩,只一心想要找到宋磊。
妈妈见我常常坐在家里发呆,周末也不出去跟朋友聚会,十分担心。
在宋磊失踪三个月后,妈妈要我去相亲:「悦悦,宋磊失踪那么久了。你找也找了,哭也哭了,也是时候尝试开始新的生活了。」
妈妈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妈妈看你这样,好心疼!你不能这样一辈子啊,又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向宋磊提议暑假去巴厘岛,是我带他去了那片海……
我正要安慰妈妈,「铃铃铃……」电话响了。
「喂,这里是派出所。请问你是舒悦女士吗?」
我心如擂鼓地答:「我是。」
「我们收到巴厘岛警局的消息,他们打捞出一具男性尸体,你要来警局辨认照片吗?」
虽然早已预想过这个结局,但听到这个消息,依然让我浑身发冷,如置冰窟。
我颤抖着嗓音说:「我马上去。」
6
我的手抖得挂不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跪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痛哭。
妈妈握着我发抖的手,陪我去了派出所。
民警把照片调出来,让我看。电脑屏幕上有一具裸身的男尸,身体被泡得发白,面容肿胀可怖。
但我依然可以辨认出,他不是宋磊。
我脱力般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仿佛目睹宋磊在我面前死里逃生。
从派出所回家的路上,我接到宋磊房东的电话。
他说宋磊的房租到期了,但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而我,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我去宋磊的租处,把他的东西都搬回了家。
其中,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宋磊一直有将手机里的照片传到电脑上的习惯,这样可以保持手机有足够内存可以拍照。
我打开他的电脑,密码是他的生日。
我点开文件夹,看到了他为我拍的第一张照片:我一袭白裙立在满墙盛放的野蔷薇前,被夏风温柔地扬起披肩的长发和裙摆。
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
宋磊带着几名模特去大学取景,我路过时,被他抓拍了照片。
他偷拍的时候,我的眼睛正巧对上了他的镜头。
「咔嚓」一声后,他放下相机,走过来跟我说对不起:「实在太美了,忍不住拍了一张。」
他以发照片为由,要了我的电话。
从那以后,我总会在校园里被他「偶遇」。
宋磊高大、帅气,也许是工作圈子的影响,他穿着很有品位,也会给我一些穿着打扮上的建议。
确定恋爱关系后,他表现得体贴、温柔、善解人意。
在宋磊失踪的前一晚,他跟我求了婚。
巴厘岛繁星闪烁的夜空下,沙滩上布置着蜡烛和玫瑰,他双手捧着一颗钻石戒指,向我单膝下跪。
我哭着看着他把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我们紧紧相拥,直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他提前找了摄影师,拍下了求婚的全过程。
我们的背影被烟花照亮,留在一张张照片里。
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我继续翻看宋磊的照片文件。
忽然,一系列聚会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连续几十张,是他所在的模特公司户外团建的摆拍和抓拍。
其中半数照片里,宋磊的身边都有一个高挑性感的女人,摆拍合照里,她总是在宋磊的身边。
就连抓拍,也能看出她一直跟宋磊在一起。
我合上笔记本,想起在巴厘岛警局立案的时候,一位女警员说的话:
「有一些案例中的男性,为了抛家弃子,利用失踪的方式,去跟情人潇洒快活。」
我当时坚定地说:「我的未婚夫对我温柔体贴,绝不是那种人。」
可现在,我的内心却极度不安,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个的关系不简单。
7
第二天,我整日猜测宋磊和那个性感女人的关系,在课上频频出错,被学生举报到了教务处。
大学领导找我谈话,要我作出书面检讨,并杜绝再发生此类情况,否则就要停我的课。
坐在教务处的椅子上,我的耳朵仿佛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近:是身边的领导说要解聘我;一个远:是妈妈让我去相亲。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把我罩着往前走,要我别回头。
但我不甘心,不找到宋磊,我无法摆脱杀人嫌疑,也无法跟宋磊的妈妈交代。
「再努力一次,去宋磊的模特公司看看。」我对自己说。
刚走出校门,一辆红色宝马车急刹在我面前,从驾驶位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问道:「你是舒悦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请问您是?」
大肚男咧嘴一笑,说道:「我是陈阿姨介绍的对象啊,打你的电话,你不接,微信也不回,我只好来这里找你了。」
前阵子,妈妈说她的老姐妹陈阿姨要给我介绍对象,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电话给了陈阿姨。
那之后,这个人就开始给我打电话,加微信。
宋磊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去相亲?
我在电话中明确拒绝他,但他不放弃,天天打电话、发微信。
我不胜其烦,只好将他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没想到他能找到单位来。
我皱眉道:「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请您自重!」
我说完就走,大肚男拉住我:「唉,别走啊,一起吃个饭嘛!」
我正欲甩开他,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怒斥:「放开她!」
江岸冲上来很轻松地把大肚男的手挡开,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护在身后。
江岸身高近一米九,比大肚男高了一个头,他俯视着大肚男,原本干净的嗓音此刻仿佛淬了冰:「没听懂?她让你滚!」
大肚男双手举起,悻悻然退回到车旁,一溜烟开车跑了。
江岸回头从上到下把我看一遍,皱着眉头问我:「没事吧?」
「没事,」我才注意到他还紧紧握住我的手,我轻轻挣脱,「谢谢你,江岸。」
他松开我,讪讪一笑,跟刚才那个强硬、霸气的男人判若两人。
江岸:「他是谁,你认识他?」
我有些尴尬地说:「相亲对象。」
「你相亲了?!」
我抬头,看到他诧异又焦急的表情,内心有些烦躁,自暴自弃地说:「你觉得我很差劲吧?未婚夫还没有找到,就……」
「不是的!」江岸急得满脸通红,他握住我的手臂,「你一点也不差劲,你特别好,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地说:「我喜欢你。」
虽然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要说的话,但听到时还是让我不知所措。
我环顾周围,所幸没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江岸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好。但你那时候不是单身……」
「别说了。」我挣开他的手,语气严肃地说,「我现在也不是单身,没找到宋磊,不代表我就可以当他不存在。」
江岸有些委屈:「我本来不想现在跟你说,但今天知道你相亲,所以……」
「是我妈妈擅自安排的,不是我的意愿。」
「对不起……」
看着江岸一脸懊恼的表情,让我有种欺负小朋友的错觉,虽然他才比我小一岁。
我对他抱歉地笑笑:「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江岸的表情难掩失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冲他挥挥手,假装没看到他的难过。
8
我走进宋磊工作的摄影公司,竟然第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中的性感女人。
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连衣裙,脚上蹬一双红色高跟鞋,跟一个摄影师模样的男人握手告别。
我应该冲上去问她,问她跟宋磊是什么关系,但我居然僵立在原地。
等她带着浓烈的香水味从我身边经过,我才如梦方醒。
我找到一个摄影师,他是宋磊的好朋友,也认识我。
他告诉我这个性感女人的名字,叫方晴。
她是一家模特公司的主管,跟宋磊所在的单位有密切的合作关系。
我问:「方晴跟宋磊的关系怎么样?」
摄影师表情有些不自然:「就一般的同事关系吧。」
我理解他不愿背后评论朋友与客户的关系,何况还是被我问。
我自知再问不出什么有效的线索,就很快离开了。
从摄影公司出来后,我找到了一位私家侦探。
我要他为我秘密调查方晴,以不打扰她的生活为前提。
第二天,我在学校里遇到了江岸,他一如往常那样热情地向我跑来,表情自然,仿佛已经忘记了昨天表白被拒的事。
回想起来,昨天我的心情实在不好,所以对他的态度有些生硬。
江岸说:「明天下午附近有一场摄影展,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我看见他眼里的期待,不忍心再拒绝他:「好。」
第二天下午,我如约前往。
摄影展的规模很大,展厅前有不少人拍照打卡,热闹非凡。江岸身高出挑,长相出众,我抬眼一望就找到了他,他也找到了我,向我挥手。
可几乎同时,我竟然看到了方晴。
她穿一身红色紧身连衣裙,黑色的大波浪披肩而下,十分惹眼。
我们一同进入展厅,我控制不住地靠近她,观察她。
遇到的次数多了,她也注意到了我。
但奇怪的是,每次与我的视线相遇,她都会很快躲开我,那种眼神里,好像有心虚与不安。
没过多久,我就找不到方晴了。
江岸注意到我的反常,问道:「怎么了?」
我没心思回答,继续在展厅里寻觅方晴,展厅里没有,我冲出去,在停车场里漫无目的地跑。
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画面、各种声音:
宋磊跟我求婚的画面、宋磊跳进海里的画面、陌生的尸体,还有私家侦探对我说抱歉的声音,他除了方晴的住址,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终于,我崩溃了。
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我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哭。
江岸试探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他轻轻地把我抱住,没再问任何问题。
等我暂时整理好情绪,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
他太高,为了抱住我,只能跪在地上。这个难受的姿势,他维持了很久。
我一天没吃饭,加上蹲得久了,猛一下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倒在一个炙热的怀里。
睁开眼,我趴在江岸身上,而江岸躺在地上。他耳朵上透着些可疑的红,说:「腿麻了……没抱住你……」
我破涕为笑,江岸也乐了,扶着我站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擦破皮的手肘。
我抬起他的胳膊,看到渗血的伤口,问:「疼吗?」
要不是为了接住我,他不会受伤,我习惯性朝伤口轻轻吹了吹气。
江岸手臂的肌肉僵了僵,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我以为是疼,他却说:「你为什么哭?也是因为疼吗?」
不是疼,是无助。
我需要跟人倾诉,也需要一个帮手。
我把方晴的事告诉了江岸,本以为他会宽慰我,叫我别乱想,但他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吃饭。」
江岸点了很多,他不停用公筷给我夹菜。
我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就问他:「方晴好像认识我,你能帮我去接近她吗?」
江岸不置可否,他指了指我盘子里的食物,说:「看你的表现。」
为了查出更多线索,我们需要进入方晴的家,以一种合法的方式,让她给我们开门。
9
方晴的家在郊区的半山公寓,是栋老旧的二层别墅,附近的住户大多已经搬离,环境僻静。
周末,确认方晴在家后,我们分别驾车来到方晴家附近。
让我诧异的是,江岸居然开着一辆保时捷 Panamera。
他看出我的惊讶,笑着说:「开好一点的车,不容易让她以为我要入室抢劫。」
接着,江岸独自去敲门,以车子爆胎需要工具为由,借机进入方晴家。
而我,在附近的隐蔽处停车等候。
惴惴不安地等了近一个小时,江岸回来了。
江岸一坐进我的车里,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进去了?有什么可疑吗?」
江岸回想了一下,说道:「有。」
江岸敲门后,方晴很久才出来询问。
一番交涉后,方晴并未让江岸进门,而是自己在家找来了千斤顶和扳手,跟江岸一起去换轮胎。
换完了轮胎,江岸送还工具时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让我进去了。」江岸说。
我问:「然后呢?」
然后,江岸进入方晴的家,仔细察看了她家的卫生间,甚至脏衣篓中的衣物也翻出来了,可并不像有男性使用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他出了卫生间,趁着方晴不在,在院中查看,发现了一处地下室,但被锁住了。
江岸抬起手正准备敲门,试探地下室里是否有人,被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卫生间用好了吗?」
江岸抬头,看见方晴站在一楼楼梯口看着他,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可方晴却笑了,说道:「上来喝杯茶再走吧。」
江岸跟着方晴上了楼,发现她果真备好了茶水,对他说:「请坐,帅哥。」
江岸坐下,方晴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说:「我是模特公司的经纪人。你的形象非常好,不当模特可惜了。」
江岸有些意外,没有直接拒绝:「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方晴笑着说:「可以先做平面模特。你刚才换轮胎,我看了,肌肉线条很不错。」
江岸收起名片,说自己会考虑。
「然后我就出来了。」江岸说着,把名片递给我。
我问:「你觉得地下室里面有什么?」
江岸皱眉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但总感觉不太对劲。」
我问:「哪里不对劲?」
「地下室的门口和小路很干净,门锁虽然在室外,却一点灰尘都没有。」
江岸看着我,继续道:「证明地下室是经常出入的地方,但为什么要上锁呢?」
他看我眉心紧锁,轻轻拍拍我的肩:「没关系,我过两天再来。她请我打台球,我说下次。」
过了两天,江岸又开车来到方晴家,我照例在自己的车里等。
这一次,江岸进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没事吧,怎么那么久?」我担心得几乎要去敲门了。
江岸舒了口气,说道:「这次,我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10
江岸提前跟方晴约好了在家中见面,谈他签约模特公司的事。
这次方晴很快出门迎他,带着精致的妆容。
他们就模特签约的细节聊了一会儿,江岸提出去卫生间。
他来到地下室门口,敲了敲门,片刻后,果真从里面传来了声响。
「你在干什么?」
江岸猛地一回头,却看见方晴坐在轮椅上。
「方晴?你怎么……」
「我不是方晴,方晴是我姐姐。」
江岸这才注意到,轮椅上的女孩比方晴瘦一些,没有化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正找借口,女孩说道:「回去吧,别再来这里了。」
然后她划着轮椅离开了。
江岸回到一楼客厅,方晴提出请他在一楼的台球室玩台球。
江岸欣然答应,两人一起打球,聊着天,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起来,江岸开始自然地参观整个别墅。
他看到一面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跟一对夫妇的合影,还有这对夫妇参加羽毛球比赛的获奖照片。
「他们是……」江岸问。
方晴:「我的父母。」
江岸拿起靠墙展示柜里的一座奖杯,正想看清奖杯上的字,被方晴一把夺走:「谁让你碰的!」
她吼出来,愤怒的表情让江岸吓了一跳。
「她很生气?」我问。
江岸点点头,说:「对,非常生气。」
方晴把奖杯抱在怀中,不停用衣服擦拭,眼神里有无法参透的悲伤和痛苦。
江岸说:「对不起。」
方晴捋了捋头发,冷静了一些:「这是我父母留下的,对我很重要。」
……
听了江岸的转述,我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信息?
错过了什么呢?
我回到家,再次打开宋磊的笔记本电脑,一张一张地翻看他与方晴的照片。
突然,我发现有一张抓拍照片里,方晴看向宋磊的眼神不太对劲,那个眼神,不是爱慕,不是欣赏,而是怨恨!
我的心狂跳不止,直觉告诉我,真相离我不远了。
我抖着手拨通了私家侦探的电话,他告诉我:方晴的父母生前都是羽毛球运动员,多年前,死于一场车祸,车祸造成了方晴妹妹的终身残疾。
「车祸的原因是什么?」我问。
「好像是一个男孩儿在国道旁玩儿,横穿马路时,他们的车躲闪不及,发生了碰撞和侧翻。这件事当时挺轰动的,还上了报纸。」
我听了,目瞪口呆地仰坐在椅子上。没记错的话,宋磊跟我提到过,他小时候住在郊区,曾经因为自己,酿成了一起车祸,他在大学毕业后,曾想过找到车祸中幸存的孩子,表达歉意……
宋磊,就是间接害死方晴父母的那个孩子!
11
我想给江岸打电话,想告诉他我的发现,想跟他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但拨号时,我收回了手指,我不能让江岸为了我陷入险境。
天黑后,我独自一人驾车来到方晴家,我佯装快递公司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快递放在别墅门口的路灯下。
方晴出了门,走到路灯下拿起我提前准备好的快递盒,我藏在大门口,伺机进入了她家大门。
我躲在暗处,看着她抱着空的快递盒回拨电话,而我,早已将电话关机。
看着方晴进了屋,我溜到江岸所说的地下室入口,那里果然上了锁。
我拿出提前带来的开锁工具一阵摆弄,这锁还是纹丝不动。
突然,我听见身后有响动,一回头,是一个女孩坐着轮椅向我靠近,她有一张跟方晴一模一样的脸。
我想我要失败了。当我觉得她要开口叫来方晴的时候,却见她抬手递给我一样东西。月光下,我看清她手中悬着的是一把钥匙。
她怯怯地说:「你们可以不报复我姐姐吗?」
我没法承诺她,说:「这个问题,要问被她囚禁的人。」
我拿过钥匙捅进锁眼里,「咔嚓」一声,锁开了。
我正要推开门,忽然听见方晴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没等我转身,就感觉脑后被重击了一下,一阵钝痛,我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模糊的意识里,我听见方晴的声音:「方婷!他是害死爸爸妈妈的凶手!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我来不及听,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回拢。
首先感觉到的是痛,脑后似乎流血了,我感觉头发和颈后有黏腻的感觉。
正想用手摸一下,才发现双手已经被捆住。
我挣扎着睁开眼,黑暗中,我依稀看见一张我意想不到的脸。
是宋磊!
「宋——」
「嘘……别出声!」宋磊瞪着眼睛,把食指放在嘴上,表情夸张地示意我噤声。
我们被关在了一起,准确地说,方晴把我关在了一直以来囚禁宋磊的地方。
这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像是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排泄物的味道,令人作呕。
这里没有灯光,只有一个半密封的小窗户,透进来一些路灯的灯光。
我借着微弱的光看宋磊,他的头发长了很多,像丛生的杂草,脸瘦得脱了相,手脚都被铁链拴住,瘦骨嶙峋。
「宋磊,是你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健康帅气的男人,仅仅几个月时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宋磊听见我的话,连忙摆手否认,铁链哗啦哗啦地响:「不是!不是……你别报复我,别报复我……」
「我是来救你的!」我看着他,可他根本不与我对视,仿佛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他在房间里不停踱步,嘴里念叨着:「你就是来报复我的,因为我骗了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努力直起身子,靠坐在墙边,问道:「你骗了我什么?」
宋磊又走了两步,忽然在我身边坐下来,他用手覆住脚趾。
我看到,他的十根手指上居然都没有指甲,泛红的甲床上沾着黑色和白色的不明物体,显得斑驳。
他无视我的眼光,缓缓开口说:
「在巴厘岛跳下海之后,我游到了另一块海岸,方晴在那里等着我。」
「我们第二天就一起离开了巴厘岛,她说在我结婚之前,要放肆一次,她会为我做任何事,不求回报。」
「回来后,我不知道她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就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
「她打我,用皮带,用扫把,用任何东西……」宋磊开始发抖,「她不给我吃饭,不让我去厕所,让我在这里解决……」
他抬起手,开始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刚开始我不愿意,但后来……我实在太饿了,我就……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头笑了,但我在他脸上看到泪光,他继续道:「第一次吃会吐,吐了又后悔……」
我听不下去,叫他别再说了。
但宋磊似乎听不见,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她说我害死了她的父母,还害她妹妹一辈子站不起来……然后她就拔掉了我的指甲,」
他看向自己的脚,呜呜地哭起来:「她还用锤头把我的脚趾头都砸扁了……」
我惊恐地看向他的脚趾,它们紧紧挨着,每根都肿得很大,红里透着黑,已经不像人类的脚了。
「我不停地喊你的名字,」他突然转头看我,眼神却很空洞,「悦悦,你怎么不来救我?」
「我知道错了。」他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满脸涕泪,「我不该背着你跟别人好,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人们都说「有爱,才有恨」,我此刻竟感觉不到对宋磊的恨意,只剩下愤怒。
当我满怀喜悦和憧憬答应他的求婚时,他心里想着跟别人放纵快活。
当我因为他的失踪,在巴厘岛的礁石上崩溃流泪的时候,他已经跟别人私奔回国。
太可笑了。
我可笑,宋磊更可笑。
他不知道自己的艳遇,竟是处心积虑的靠近,是蓄谋已久的杀机!
我瘫坐在地上,彻底不想再跟宋磊说一句话,他说得对,这是他的报应。
但我呢?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妈妈,还有——
「哐当」一声,门突然开了,方晴手里拿着一把尖刀走进来。
宋磊立刻扑过去抱住她的腿,颤声恳求道:「你放了我吧……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父母的,我舅舅不是给了你们很多钱吗?你们……」
方晴抬脚将他踹倒在地,又狠狠在他肚子上踢了一脚:「有钱你就了不起?你们一家,从来没有去看过我父母,还有我妹妹!」
她扯着宋磊的头发,将他拽起身,对他吼道:「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妈,应该跪在我父母和我妹妹面前磕头!忏悔!」
方晴说完,看到了我,她用刀尖指着我:「还有你,跟杀人犯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一手拽着宋磊手上的铁链,用刀戳着我的后背,让我们走出地下室,来到院子里。
「停下!」方晴走过来一脚将我踹倒,她把刀递给宋磊,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用刀指着我。
她笑着在宋磊耳边说:「杀了她!用刀捅死她,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12
十月的凌晨,寒风刺骨。
我跪在草木枯败的院子里发抖,看着脚步蹒跚的宋磊缓慢地向我走来。
方晴松开了宋磊拿刀的手,退到了一边,她笑着看得饶有兴致,仿佛在看一出戏。
宋磊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抬眼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恐惧。
我听见自己说:「宋磊。」
他突然痛苦地跪在地上,把刀插进土里,哭着求方晴:「别杀她,求求你,别伤害她……」
「你这个废物!」
方晴冲过来,拔出土里的刀塞进宋磊手里,咬着牙说道:「那我来帮你!」
她握着宋磊的手,用刀猛地向我刺来。
我顺势倒在地上,躲开刀尖的方向。
「方晴!」我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吼。
是江岸!
他从我背后冲过来,抢夺宋磊手中的刀。
宋磊的手带着两人往后退,刀很快落在了江岸手中。他冲到我身边,一边替我割开绳子,一边焦急地问:「有没有受伤?」
我答道:「没有。你怎么来——」
方晴发疯般尖叫的声音打断了我:「舒悦,你去死!」
我抬头,看到月光下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嘣!」的一声,搂住我的怀抱震了一下,就直挺挺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觉到一股温热涌在了身上。
「江岸,你别吓我!江岸……」我哭着不停地推他,他好像被我弄疼了,「咳」了一声,身体有些发抖。
他趴在我的耳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衣服口袋里……有礼物……给你……」
「江岸!」我拼命叫他,却再也没得到回应。
我挣开手腕上半解的绳子,终于把江岸翻过来,他倚靠在我怀里,浑身是血。
「120……打 120……」
我找不到伤口,徒劳地用衣服捂住他的胸口,翻找他的手机。
「嘣!」
又一声枪响。
我猛地抬头,看见方晴以一种诡异地姿势向天空开枪。
她背后,站着宋磊。
他用手上的铁链狠狠勒住了方晴的脖子,月光投下来,宋磊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
方晴被迫仰面向上,一双眼睛充血肿胀,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然后,她的喉咙发出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宋磊还在勒着方晴,丝毫没有泄力。
我取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手一扔,跟着江岸上了救护车,再也没有回头。
13
我最终没找到江岸的手机,他的手机和随身物品是护士交给我的,包括两枚对戒。
我拿到它们的时候,正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警察正在给我录口供。
「宋磊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把戒指攥在手里,说:「前男友。」
「那现在抢救的男生呢?」警察问。
「我们的关系?」我看着「手术中」三个刺眼的红字,笑着哭了,「那要,看他的表现。」
江岸,你要努力,努力活下来,我才能给你答案。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手术室走廊的时候,医生出来了。
他跟我说:「子弹取出来了,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送加护病房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江岸还是伤得很重。
他的肺被子弹打伤,切了一小块肺叶,还流了很多血。
我看着他苍白着脸,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的样子,小声骂他:「傻乎乎的。」
我稍稍放下悬着的心,就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江岸的床边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全是江岸。
江岸开摩托艇带我在海上找宋磊。
江岸每天默默地陪我走过回酒店的路。
江岸找到病倒的我,送我去医院。
江岸从洒满夕阳的走廊里向我跑来。
江岸保护了我,又紧接着被我拒绝。
江岸跪着陪我哭,摔倒时垫在我身下。
江岸给我夹菜,在我吃完后,收回了想给我擦脸的手,递纸给我,说:「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江岸替我一次又一次敲开那扇暗藏杀机的门。
江岸找到我,保护我,背对着枪口,把我抱在怀里。
江岸……
我被手中的触感惊醒,睁眼看见一只手从白色的被子里伸出来,固执地摸索着我的手指,那里套着一枚戒指。
我起身摁下床头的呼叫器,俯身看他:「别乱动。」
他半睁着眼,带着重伤的虚弱,氧气罩下的嘴唇缓缓翕动:「给我……看看。」
我伸出左手,给他看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笑了,用很小的声音说:「好看。」
我知道他痛,用手轻轻抚摸他的眼皮,让他闭眼休息。
他不肯,用脸颊蹭我的手心,像小狗。
他问:「你答应了?」
我攥了一下他戴着戒指的左手,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嗯。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番外 1
江岸苏醒当天下午,警察又来了一趟,问了江岸几个问题。
我送警察出病房的时候,问起宋磊:「宋磊,会被判刑吗?」
警察:「目前他在精神病院进行治疗,没有接受讯问的条件。」
方晴死了,宋磊疯了。
我洗脱了杀人的嫌疑,终于可以重新生活。
我问:「方晴的妹妹在哪里?」
事后,警察在别墅里搜查的时候,找到了被锁在卧室里的方婷。
她透过窗户,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但她被方晴捆在了轮椅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勒死,什么也做不了。
对上警察为难的眼神,我解释道:「我只是想资助她。」
警察:「她目前在市福利院。」
我跟警察道谢,送他下楼。
这时候,身边快速走过一对男女,直接进入了江岸的病房。
我赶忙追过去,大声说:「请问你们是?」
其中一个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转身看我,说:「你就是舒悦吧?听小岸提起过你。」
小岸?他们不会是……
他身后的美丽少妇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是爸爸妈妈呀!」
爸爸?妈妈?!
老帅哥的情绪比较稳定:「我们是江岸的爸爸妈妈。」
「哎呀,一样一样,以后也是你的爸爸妈妈!江岸这小子可喜欢你了……」美丽少妇笑着说,又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臭小子眼光不错,的确美极了!」
我有点蒙,以为江岸父母来了会哭天抢地地心疼,至少也会心疼得掉眼泪,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我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叔叔、阿姨,对不起!江岸是因为我才……」
江岸妈妈赶忙说:「男人保护自己喜欢女孩,是天经地义的。」
她又问我:「你的脸色也不太好,没事吧?需要看一下医生吗?」
我摇摇头,带着他们来到江岸的身边。
「呃……」病床上传来一声闷哼,江岸醒了。
「小岸?」江岸妈妈俯身靠近他,眼眶一瞬间红了,「很疼吧?」
江岸看清了妈妈的脸,又看到了病床旁的爸爸,虚弱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江岸妈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啊?」
「妈、爸,我没事,你们别为难舒悦……」
江岸妈妈看着我笑了,又对江岸说:「好,知道你在乎人家。你就好好休息,等把身体养好了,我们两家吃个饭。」
她抬头看我,问:「可以吗?悦悦?」
我摸着左手的戒指,说道:「好。」
江岸侧过头看着我,笑了。
江岸的身体还很虚弱,醒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江岸的父母仔细看了看江岸的情况,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江岸妈妈对我说:「悦悦,我跟他爸爸太忙了。今天还要赶回国外的总公司,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江岸了……」
我连忙点头:「应该的,我会照顾好江岸的!」
江岸妈妈欣慰地点点头,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挽着江岸的爸爸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带了一位干净利索的中年大叔来到病房,介绍说:「这位是患者的护工,您有什么不方便照顾的事,可以让他做。」
护工大叔很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后,护士说要给江岸转病房。
难道病情又加重了?我急忙问:「需要转到哪里去?」
护士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是转去 VIP 病房,那里的条件更好一些,是患者的家属安排的。」
原来是江岸的父母安排的。
我跟护士、护工一起把江岸转到了高楼层的病房,这里是一个三室的套间,医疗设施齐全,连病床旁的陪护床都是双人大小,这里有单独的卫生间, 居然还有厨房。
护士说,江岸的父母已经预付了两个月的住院费用,还包括我和江岸的餐食,每天都会有专人为我们送饭和水果。
番外 2
江岸在床上躺了几天,医生把他的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撤掉了, 让他每天做雾化和肺扩张锻炼。
护士拿来了气球, 让我天天盯着江岸吹。
妈妈进来的时候,江岸正跟我商量着, 问我能不能不吹了。
「疼啊?」我问他,想着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嗯, 」江岸这几天特别会撒娇服软,「疼, 特别疼,能不吹了吗?」
我还没说说话,我妈却着急了:「哎哟哟,能不疼么, 那么长的刀口。」
她放下东西, 洗了手, 摸摸江岸的头说:「我们小岸受苦了,阿姨好心疼的,不吹就不吹了吧。」
我满脸无奈, 这个江岸最近恃「伤」而娇:走路说痛,要我扶;躺下说痛, 要我扶;自己吃饭说痛,要我喂;喝水说太热了, 要我给吹一吹……
除了上厕所不让我陪着, 但出来了要我给他洗手。
他会站在我身后, 把我圈在怀里,等我调好水温, 再把洗手液挤在我手心里。
我不敢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 任他的双手揉搓, 直到泡沫绵密,四只手黏在一起,手指纠缠……
这些都无所谓, 但吹气球是为了锻炼肺功能,不能马虎。
我故意沉着脸, 冷声说:「不吹是吧,那我走了。」
「好好好!我吹,」江岸叫得急, 好像是扯到了伤口,疼得直抽气, 「嘶……我吹还不行吗,你别走……」
他乖乖鼓着腮帮子吹气球,两个眼睛牢牢看着我, 可怜巴巴的, 像只讨饶的大型犬。
我又心疼又好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背后, 安慰似的,轻轻捋他的背脊。
「砰」的一声,气球爆了。
好吧。这还是只敏感的、经不住撩拨的狗狗呢。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