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享受早餐,忽听门锁开启的声音,顿时汗毛直竖,密码只有我和男友崔灿知道,转瞬,一股怒火冲上脑门,这个混蛋竟敢把门锁密码告诉别人!
扔下刀叉,冲到门前,却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崔灿!他……他不是死了吗?
昨夜。
在他公寓。
我亲手割开了他的喉咙!
1
我专心地煎着牛排,在这个睡饱了的温馨早晨,享受着生肉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的嗞嗞声。
心中浮起一个有趣的念头:人肉架在火上烤,声音会有什么区别?
嗯,改天试试,我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
我满意地把烤好的肉放在餐桌上,纤白的手指拈起一片两面焦黄的馒头片,刚要享受自己的早餐。
忽听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我顿时汗毛直竖。
密码只有我和男友崔灿知道!
转瞬,一股怒火冲上脑门,这个混蛋竟敢把门锁密码告诉别人!
扔下刀叉,冲到门前,却在见到来人的刹那,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崔灿右手握着一大束白玫瑰,左手拎着一个食品袋,上面印着三个美术字:序食记:
「早安,宝宝!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早餐。」崔灿的笑容带着夏日清晨阳光的灿烂。
换了拖鞋走进客厅里,把玫瑰举到我的胸前,温柔地说:「送给你的,你最喜欢的白玫瑰。」
我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眼睛,他永远也记不住我最喜欢的是红玫瑰,薛郁才喜欢白玫瑰!
不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昨夜。
在他公寓。
我亲手割开了他的喉咙!
2
「宝宝,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还流汗了?很热吗?」
崔灿说着把早餐放在餐桌上,扫了一眼盘子里的牛排和馒头片,神色波澜不惊。
往日他会含笑吐槽:「人家都是面包配牛排红酒,你却每次都是烤馒头片,古怪的搭配。」
此刻却像是没有看到,两只眼睛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躲闪着他的注视,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凉津津的。
他的手指扫过我额头上的肌肤,留下一抹冰冷的触感,仿佛尸体的温度。
而窗外,是八月盛夏的阳光。
我的上下牙床磕碰出咯咯的响声,在这宁静的饭厅里显得尤其突兀。
崔灿神色凝重,眼里漫上一层狐疑:「宝宝,你怎么了?」
我本能地后退,眼角余光瞥着他脚下的地板。锃亮的大理石地砖隐隐倒映出他的影子,我松了口气,不是鬼!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他分明已经没有气息了!
我看向他的脖子,泛着凝脂般的白,喉结凸起一个优雅的形状,随着吞咽的动作有节奏地上下波动。
没有一丝伤痕!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死掉的那个人是谁?
吹弹可破的肌肤只消刀刃往下一碰,一道血口立刻就崩开,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脸在我眼前突然放大。
崔灿把食品袋里的早餐一样样摆上饭桌:「宝宝,过来吃饭。」
我迟疑着坐到饭桌前,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崔灿的脸。
崔灿把一只三角形的鸡蛋三明治夹到我的盘子里,柔声道:「这是你最喜欢的,我早上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趁热吃。」
他抬眼看我的目光带着日常的宠溺和忍耐,可我分明还看到了他藏在眼底幽深的刺探。
慌忙垂了眼眸,假装专心地咬着三明治,却失去了往日的鲜香,变得味同嚼蜡。
「宝宝,晚上我来接你回我妈家吃饭,给你一个惊喜。」崔灿喝着软糯的南瓜粥,眉眼弯弯地说。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崔灿。
他在喝南瓜粥!
他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在此之前,带甜味的食物他一口也不碰!
崔灿举着汤匙的手一下子顿住,脸上的微笑似乎凝滞一般,眸子里染了一层狐疑。
「怎么了?夏夏,你今天早上好奇怪!」
「哦,没……没事。」我一哆嗦,三明治落到桌面上。
崔灿含笑夹起来送进嘴里,又拿了纸巾仔细地把桌面擦拭干净。
我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这还是那个有洁癖的崔灿吗?
「去找薛郁吧,整天在家里会闷坏的。」
饭后崔灿要去警局上班,走到玄关处又回过头来审视了我几秒钟。
薛郁?不!不去!
「好。」我乖顺地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门砰的一声关闭,我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到窗口,隔着玻璃窗向楼下看去。
一会儿,崔灿挺拔的身影走向停车位。
身上一阵一阵地冷,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口。
我太熟悉崔灿的步伐了,快捷轻盈,好像前脚还没落实,后脚就开始行动了。
可是下面这个人,一样地快捷,却异常稳健,似乎每一步都踏实了才会迈出第二步。
他是谁?
3
似有所感,崔灿倏地抬头望过来,我吓得一缩身子躲进窗帘里。
静立了许久,才挪动僵硬的腿脚,关掉空调,找了一条薄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蜷缩在沙发上。
四周静悄悄的,连日常楼道里邻家孩子的跑跳声都没有。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吓得我弹跳起来,毯子拖到地上。
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薛郁」二字,半晌没有动,直到快要挂断我才按了接听。
「夏夏,两天十三个小时零二十分钟七秒没有见到你,也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你想干吗?」薛郁特有的夸张语调掺了一点点幽怨,在我的耳边炸响。
似是三明治里的火腿还滞留在喉头,我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喂!夏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又杀人了!」
对面好一阵静默,我把听筒放在耳边,只听到急促得像要窒息的呼吸声。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找你?」薛郁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
薛郁的心理诊所距离我比较近,骑电动车十五分钟的路程。
写字楼十九层最东边的就是,挂着「解郁诊所」的标牌。
刚走到门前,门就从里面打开,薛郁一把把我拽了进去。
薛郁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工作装,卷曲的长发在后面高高挽起,清爽干练,给她妩媚的眉眼添了一抹疏离。
脸色有些许化妆品也无法掩盖的苍白,眼神幽深地直视着我:「夏夏,你又出现幻觉了?」
「我杀了崔灿。」
直直地回望她的眼睛,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蓦地绽开一道裂痕,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早上去给我买的序食记的早餐。」
薛郁神色越发沉郁,拉了我坐到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把一杯热咖啡递到我手上。
「夏夏,你没有杀人!」她一如既往坚定地说,「你又做噩梦了。」
我茫然望着她,早上的那个人真的是崔灿吗?心里一片混乱。
「你爸死的时候你才五岁,他杀了你妈妈,被判了死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薛郁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拢到我的耳后,声音轻柔。
有一团殷红在眼前慢慢氤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在我的胸腔和脑海里蔓延,我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我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闪着刺眼的光芒,亲手划破了爸爸的咽喉,鲜血流了我满手,又流了满地。
我还记得爸爸临死前瞪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一丝生机也没有,就像案板上死鱼的眼睛,每夜每夜出现在我的面前。
恍惚间那双眼睛变成了崔灿的,他绝望痛苦地瞪着我,手上的肌肤清晰感觉到喷溅出来的液体带着生命的热度和黏腻。
「夏夏!」
薛郁的呼唤非常遥远,在对岸,我拼命地游过去。
她是我快要溺死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抓住她,可是她却给了我致命一击!
「薛郁,你喜欢崔灿。」我漫不经心地说,像是说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太热一般的平常语气。
那天我看到了,薛郁和崔灿坐在咖啡厅里温柔相对。
4
姨妈巾没了,我去超市买,透过落地玻璃窗一眼看到了他们,身周的空气仿佛霎时结了冰,把我冻在当地。
薛郁不是不喜欢崔灿吗?
她说,崔灿是刑警,和我是天生的对头,我对他萌生爱恋是非常危险的,一再劝我离开他。
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崔灿分手,就会失去她。
我左右为难,彻夜难眠,因为男友和闺蜜,哪一个我也不想失去。
最终薛郁还是让了步,她抱住我长长地叹一口气:「谁让我舍不得你呢,只好惯着你了。」
那一刻我的幸福已经完美。
可是,他们却背叛了我!
把我从云端踹进了地狱!
我是个杀人犯,配不上崔灿,薛郁却是名校毕业的高才生,天才心理学医生,我和她是云泥之别!
我杀了薛延,薛郁的弟弟。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是个众所周知的疯子,她却毫不迟疑地挡住了朝我挥来的拳头。
于是,被霸凌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敢护着这个疯子,你们就一起吧!」
「她不是疯子!」瘦削的薛郁大声为我争辩。
学校角落里,我们互相舔舐着伤口。
「你不怕我吗?我杀了人!」我端详了她半晌,才怯怯地问。
「不是,你没有杀人!」
那时候除了姥姥,只有她不嫌弃我。
薛郁有个弟弟叫薛延,比她小两岁。
薛郁说,自从薛延弟出生,她的生活一落千丈。爸妈重男轻女,好吃的好穿的,都给薛延,她从小捡弟弟剩下来的。
薛延上小学时,为了买零食,经常偷拿妈妈的钱。每次妈妈发现钱少了,不由分说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嘴里泛滥着各种龌龊的词汇。
她越是辩解,打骂得越是厉害,最后索性闭了嘴。
她突然明白,妈妈只是需要一个宣泄愤怒的出口而已。
那天薛延在学校北面的山坡上截住了我和薛郁,把我们的书包倒拎起来,书本文具哗啦啦散了一地,逼我们交出身上所有的钱:
「我知道你们俩捡垃圾卖了很多钱,老实交出来,别让老子费劲!」薛延虽然比薛郁小两岁,个头儿却高出了我们俩,嘴里叼着烟。
「没钱!」薛郁两眼冒火,「妈给我的钱还不够吃饭!」
「别废话!赶快拿出来!」薛延失去了耐性,上来拉扯薛郁的衣服,想摸她的裤子口袋,「不老实就把你送给王老六!」
薛郁气得脸色涨红,明眸里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王老六是个三十多岁的老鳏夫,卖菜为生,带着个七八岁的男孩。
前几天我听薛郁哭着跟我说,王老六能出五万彩礼,她爸妈就想着把她嫁过去。
我顿时怒不可遏,指着薛延骂道:「你不是人!」
薛延把我也拎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搜身。
薛郁疯了似的拽住薛延的手臂就打,哭道:「不许你欺负夏夏,你给我滚!」
薛延一甩手把她甩脱,薛郁差点摔倒。
我张口咬在了薛延的手臂上,疼得他「哎呀」大叫一声松了手。
薛郁一把拉住我的手:「快跑!」
可是我们怎么跑得过薛延,他几步就抓住了我的后领,把我倒拖回去。
我松开薛郁,大声叫:「赶快跑!」
薛郁却返回来,从地上捡起一支削尖了的铅笔,朝着薛延的胳膊扎进去。
薛延疼得倒吸冷气,大声呼痛,眼珠都红了,放开我转身抓住薛郁,对她拳打脚踢。
「薛郁要被他打死了!」我的脑袋里嗡嗡的,一片混乱,撑在地上的手碰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本能地抓起来,对准薛延的后脑勺狠狠地击落!
5
薛延死了,满头的血。
尸体却不见了,警方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都说薛延跟着别人到城里打工去了,他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
薛郁抱住我说:「你没有杀薛延!今天我们没有见过他,任何人问你都要这么回答,知道吗?」
我不会说话了,殷红的血又开始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
薛郁为了我报考了医学心理学专业,博士毕业后,在闽市开了心理诊所,她成了我的专属心理医生。
我像个小尾巴似的一路跟着她,我们租了一间公寓。
经过三年治疗,我似乎恢复了正常,还找了一份钟点工做,生活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我遇到了崔灿。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周身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我这个终日活在黑暗角落里的鼹鼠,本能地躲避他,却又不可抗拒地被他吸引。
他身姿挺拔,穿上警服帅得万物失色。
「夏夏你知不知道,你和他交往很危险!
「难道你要等到有一天他发现你的秘密,然后对你失望吗?」
薛郁话引起了我内心极度的恐慌,可是我无法拒绝崔灿,就像我无法拒绝光明。
原来同样无法拒绝的还有薛郁,那天我分明看到她穿的是那件 Valentino 裙装,她很少穿红,但纯粹的红非常适合她,削减了身上职业的冷凌,凸显出浓烈的华贵和美艳。
她整个人在光明中熠熠生辉,灼伤了我的眼睛。
盯着她白皙柔嫩的脖子,双手微微颤抖。
薛郁大概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腰背挺得僵直,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
「夏夏,你相信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你愿意替我顶罪?」我斜睨着她,用极具挑衅的语气说。
「崔灿没死!」薛郁呼吸有些急促,她掰正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你早上不是看到他了吗?」
「那不是他!」
薛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能!」
我挑起眼角,似笑非笑,语气森冷得仿佛从地狱里传出:「你能确定哪些是我的幻觉?哪些不是?」
薛郁像是被掐住了咽喉般呼吸停滞,一向自信满满的双眸中狐疑不定。
手机响了,薛郁扫了一眼屏幕,神情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迟疑了几秒钟,在薛郁滑开手机屏的一瞬,我看到显示的是「妈」。
薛郁在距离我几步远的落地窗前接听电话,一直沉默着只是倾听,我以为又是她妈变着花样找她要钱,直到最后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说:「都十年了,哪里还有证据!你们不要再来烦我!」
我的心倏地一跳。
6
薛郁迎着我询问的眼神,不自然地笑了笑,那僵硬的面部线条显示了她心中极度的不安,我太了解她了。
「到底什么事?」我执着地追问。
薛郁专注在我脸上几秒,恢复了惯有的微笑:「和你无关。」
「夏夏,不要胡思乱想,」薛郁靠过来,把我抱进怀里,她身上有清浅疏淡的栀子花香,瞬间安静了我的神经,「不信你打电话给他试试?」
冷漠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电话已关机」,我木着脸,眼神空洞。
他真的死了,我杀了他!
心脏倏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攫住,捏紧,撕扯,揉碎。
冷汗爬下额头,我弓起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薛郁不死心地翻出崔灿的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脸色逐渐煞白。
「别怕!夏夏,别怕!」薛郁的声音里缺少了一贯的笃定,「他抓犯人的时候经常关机,你知道的,不会有事!」
「他的尸体在公寓里。」我喃喃道,随即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薛郁背对着我,在落地窗前的黑色影子孤独又萧索。
我翻身抓起手机,迅速起身走向门口,崔灿说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
手腕被一把抓住,薛郁的手心有凉凉的湿意。
「夏夏,你去了会后悔的!」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轻缓地笑着:「薛郁,明天我再过来。」
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那棵金桂树下,似有感应般,侧头看向我。
我的眼前蒙了一层水雾,空荡荡死沉沉的心脏又恢复了有力的跳动。
「你怎么没回我的电话?」望着眼前轮廓分明的脸,我努力把它和昨晚的记忆重合,却是越来越模糊。
「今天出任务,关机了,忘记打开。」崔灿自然地蹲下身,白皙修长的手指像翻飞的蝴蝶,很快把我的鞋带系紧,「你呀,经常跑得鞋带松开都不知道。」
只有崔灿才能关注到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让我不知不觉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真的是他!
我就像一个没有吃过糖的孩子,不可救药地沉沦在每一份遇到的甜蜜中。
崔姨包了芸豆馅的饺子,我和崔灿到的时候,锅上的水已经升腾起汩汩的热气,把屋里氤氲得有些朦胧。
我跌进崔姨柔软的怀抱里,她的怀抱永远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那是属于家的味道。
「妈,每次回来都感觉夏夏才是你的亲闺女,我是个外人。」崔灿笑着调侃。
「你还嫉妒夏夏,没出息!」崔姨一脸满足,把我抱得更紧,「夏夏是我疼进心坎里的闺女。」
饺子上桌的时候,崔灿疑惑地问:「怎么不等了?」
崔姨回道:「又有案子绊住了吧,电话也打不通,唉,和当年你爸一模一样。」
我不明所以地望向崔灿。
崔灿坐过来揽住我的肩,语气谦然地说:「宝宝,对不起,惊喜给不了了,只能改天。」
「你没把杨瀚的事告诉夏夏?」崔姨把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我面前的餐桌上。
「夏夏,崔灿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叫杨瀚。」崔姨把醋、蒜泥、小菜之类的小碟子又推过来,「一直和他爷爷、奶奶住在帝都。前几天到我们这里出差,本来说好今天回家吃饭的。」
我瞬息瞠目结舌,孪生哥哥!
昨晚……
「是啊,本来还想试试你能不能分清我和我哥,哈哈……」崔灿朗声笑道。
我的心情像是被猫咪抓乱了的毛线团,理不出头绪。握着筷子的手抖得把刚夹住的一个饺子掉到了地上。
7
「夏夏,你怎么了?」崔灿慌张地抓住我的手,「病了吗?手这么凉!」
说着伸手探向我的额头,试了试体温:「没有发烧。哪里不舒服吗?」
崔姨也不安地绕到我的身边,抱住我左右端详着:「脸色也不好,怎么了?夏夏。」
崔灿站起来就要带我去医院,我忙拉住他:「我没事。」
拼命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发出干涩的声音:「别担心,崔姨,我就是有些震惊。」
「唉!」崔姨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崔灿的爸爸是刑警队长,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那时候崔灿和杨瀚不到十岁。他爷爷、奶奶承受不住,大病一场,我就把杨瀚留在了他们身边。」
是有多倒霉,才让我这个隐藏的杀人犯误闯进了刑警世家!
薛郁说得对,我和崔灿天生是对头,不应该有过多纠缠的,若是我早听薛郁的话,杨瀚就不会死,我的身上就不会再累积一桩罪恶。
饺子很香,我的喉咙口却像堵了一块石头,咽不下去。
崔姨满脸喜悦和期盼地笑,我深埋起脑袋,不敢看。
如果崔姨知道我杀了她的儿子,会恨我入骨吧?
吃饭间,崔灿接了个电话,说警局有事,他要赶过去。
「宝宝,你今晚睡在这里吧,有妈妈陪着,我才放心。」担忧的目光逡巡在我脸上。
「是啊,夏夏,今晚就留下吧。」崔姨眼神殷切地望着我。
「不!」我拒绝得生硬又冷漠,随即意识到立马放缓了语气,「我和薛郁约好了,去她那边。」
崔姨明显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勉强我,装了一大饭盒饺子让我捎给薛郁。
崔灿把我送到薛郁楼下才离去。
电梯门打开我迟疑片刻,转身飞奔出来,把饺子丢在了电梯门口。
每一站的停靠都令我烦躁不安,地铁就像蜗牛一样慢腾腾的,好不容易到达了终点。
我飞奔进小区,飞奔进单元门,急切地按着电梯按钮,我害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
希望崔灿没有回来,希望他不要回来!
崔灿的警局距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十站路,为了他加班时候能够有个休息的地方,崔姨在警局附近买了一套四十多平的小公寓,加上昨晚,这是我第三次来。
插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匙孔,我拼命压住狂跳的心脏,手握紧又张开,往复几次。
钥匙旋转,门应声而开。
夜晚都市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漆黑的空间里铺开浅金的光影。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遭到电击一般钉在原地。
8
手指按向电源开关,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光,耀得我闭了闭眼睛。
屋子里干净整洁,几样简单的家具仍旧在原来的地方,木茶几上的纯净水仍旧站立在偏东侧的位置。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摆放位置。
脑海里的记忆越发混乱,仿佛是遥远的一个梦,曾经清晰的细节逐渐模糊得看不清楚。
薛郁说得对,我的病情又加重了,昨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意识到这一点,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看了下手机,已经错过了末班地铁,可是我急于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薛郁,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薛郁,我没有杀崔灿!也没有杀别的人!」涨溢胸间的欣喜使我不经意抬高了音量,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回荡。
对面的薛郁静默了几秒钟,语气沉静地说:「本来就没有,夏夏!」
「嗯!嗯!」我对着话筒小鸡啄米般点头,「薛郁,你说对了,我的病情又加重了,你会治好我的,是吧?」
「当然!」不容置疑地回答,「你在哪里?」
我告诉薛郁打算在公寓里睡一晚,明天一早去找她。
「我马上开车去接你,你给我发个位置。」
我知道薛郁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就不坚持,老老实实把位置发了过去。
薛郁把我带回朝云大厦已经是下半夜了。
洗了个澡,周身舒畅起来,我才想起电梯门口的饺子,薛郁说没有看到,估计被别人拿走了,心里不免很是惋惜。
「夏夏,你再搬回来吧,我们俩一起,还是和从前一样。」薛郁举着电吹风轻柔地给我吹着湿漉漉的头发。
我没有回答,手里挽着发圈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临睡前,我几次想要问薛郁,她真的喜欢崔灿吗?
若是她真的喜欢,我,我也许可以离开。
想到要同时失去他们两个,心口骤然发紧,终究不敢问出口。
9
翌日清晨,我随着薛郁去了诊所。
诊所门前坐着一个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中年女人,旁边硕大的印花布包扔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一张神情呆滞的脸,在看到薛郁的刹那,那双眯着的小眼睛瞬间有了神采。
「薛郁!」中年女人动作麻利地爬起来,冲着薛郁扑过来。
我警惕地挡在薛郁前面,瞪着面前的女人:「你是谁?」
薛郁轻轻推开我,对着女人说:「妈,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薛郁的妈妈张玉莲,十年没见,她改变了很多,脸上皱纹纵横,身体再也没有以前的丰腴,显出一种病态的浮肿。
「你杀了你弟弟!薛郁!」张玉莲疯了一样揪着薛郁的衣服,大声地哭号起来,「十年啊,我那苦命的儿!被你埋到地下十年!你怎么下得去手!」
声音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我脚步踉跄,靠在走廊旁边的墙上,就像被扔到岸上的鱼,大口地无声地却是徒劳地喘息着。
「你胡说什么!」薛郁怒喝,声音大到破音,她一把挣开张玉莲的手,「你再胡闹,我就报警了!」
「你报啊,你报啊,就怕你不敢!」张玉莲眼睛瞪大到极限,布满了红丝,像是一簇簇火苗,「你弟弟死得惨啊,你这个杀千刀的,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巴不得你弟弟去死!」
薛郁死拖硬拽把张玉莲拖到屋子里,我木然地跟进去。
张玉莲看到布置奢华的诊所,发了疯地摔东西,杯子、电水壶、桌案上的资料,都被狠狠地砸到地上。
「啪!」一声脆响,张玉莲的哭号骤然停止,屋内一片诡异的静谧。
薛郁一巴掌甩在张玉莲的脸上:「你闹够了没有!」
我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薛郁以为是不堪其扰的邻居或者是大厦管理员,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打开了门。
门外赫然站着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其中一个竟是崔灿!
10
薛郁有一瞬间的恍神,很快恢复了冷静。
「崔灿?你是接到报警电话了吗?」薛郁一副郁闷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抱歉,是我妈来了,对我有些误会,让你百忙之中赶来,不好意思啊!」
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要知道崔灿是刑警,即便是邻居有打报警电话的,来的也不该是他。
我疑惑地看过去,那种奇怪得令我毛骨悚然的陌生感又来了!
面前的人看着和崔灿一样的身高和样貌,穿上警服一样的威武和挺拔,但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崔灿的清冷的气质。
「你好,我是市刑警队的杨瀚。」「崔灿」自我介绍说。
薛郁眼神愕然地定注在他脸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瞬息了然,原来这就是崔灿的哥哥杨瀚!
昨天早上的难道是杨瀚?
他为什么假扮成崔灿接近我?
心口突然冷飕飕的,或者他知道了我才是杀死薛延的凶手!
杨瀚走进来,眼神冷冽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继而又问薛郁:「你就是薛郁?」
「我是。」薛郁轻声回答,眼神中带着震惊,狐疑地审视着杨瀚。
「是她!」张玉莲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薛郁。
杨瀚面对着薛郁:「你好,关于十年前薛延被杀案,请你协助警方调查!」
「好。」薛郁垂下眼帘,「请坐吧。」
杨瀚和另一个警察坐在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薛郁歉意地笑:「方才杯子被我妈摔碎了,不能给你们倒茶了。」
「没关系,」杨瀚示意薛郁坐下,「你弟弟薛延的尸骨在山坡的一棵梧桐树下被挖出来,检查结果证明已经死亡十年了,也就是说,薛延失踪那时起,他已经死了。」
杨瀚语气平静地陈述着案情,张玉莲在旁边时不时发出几声嚎哭。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了手脚的知觉,原来当年我离开后,薛郁把尸体埋在了树下,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
可是,俗语怎么说来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不能再让薛郁受连累,这么多年,她已经做得太多了。
「警官,薛延是我杀的!」
「什么!」张玉莲一愣神,又迅捷向我扑过来,抓着我的头发,劈头盖脸地打我。
疼痛从头上脸上身上袭来,我莫名感觉神清气爽,这么多年压在我心里的愧疚和恐惧,在这些疼痛中得到释放和疏解。
「住手!」薛郁一下子把我抱到怀里,替我承受着张玉莲的击打。
「不是夏夏,真的不是夏夏!」薛郁疯狂地大叫着,「警官,请你相信!」
张玉莲被另一个警官扣在旁边的办公椅里,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眼睛淬了毒一般瞪着我。
杨瀚锐利的眼神在我身上巡视一圈,示意我们坐下说话。
薛郁把我拉到沙发上,依然揽着我的肩膀,低声抽泣着说:「夏夏,你又犯迷糊了,乱说什么话!」
薛郁转向杨瀚说:「夏夏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病人,她有精神分裂症,经常产生幻觉。」
杨瀚点点头:「我知道,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
「不,警官,真的是我杀了薛延。」我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平静,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我不想再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生活下去了,真的好累!
我把当年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头脑清晰,语句连贯,原来当年的情景我并没有忘记,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现。
「所以,最后是你藏的尸体?」杨瀚听完神情没有丝毫波澜,转头询问薛郁。
薛郁泪流满面,紧紧抓着我的手,点了点头算是回复杨瀚。
杨瀚沉思片刻:「你们随我去警局吧。」
11
我和薛郁是分开审问的,把所有的情况叙述完了以后,我安静地等着对我的控诉和宣判。
下午,我被带到了一间接待室里。
推开门的一瞬,我一眼定格在了崔灿身上。
崔灿看到我,满脸担忧地快步过来拉住我的手:「夏夏……」
却是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里必定非常矛盾,没想到平日柔弱乖巧的女朋友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他自己差点死在我的手里,换作是我,恐怕会对我避若蛇蝎。
我识趣地挣开那双温暖的手,心里说着:「对不起。」
「夏夏!」
我被薛郁抱紧:「别怕!不会有事的!」
我已经不再存有侥幸,也不想薛郁再为我担惊受怕,再为我焦虑忧愁,到了该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或许从此,唯有如此,我的心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过来坐吧。」一道有些苍老的威严声音传过来。
我抬眼望去,见是一位穿着白色衬衫,满头华发,戴着黑框眼睛的长者站在不远处。
薛郁拉着我坐在黑皮沙发上,她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左手不肯放松。
这时候我才看到,在老者旁边的正是杨瀚。
「这位是李教授,闽医大心理学博士生导师,我们警局的刑侦顾问。」杨瀚迎着我的目光,向我介绍老者。
薛郁的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可能她也和我内心一样惊讶,没想到刑警队还有这么牛掰的专家顾问。
我用力回握了一下她,让她不要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
李教授犀利的眼神始终定格在我身上,可能从我进门那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我吧。
「夏夏,你把杀害薛延的过程再叙述一遍。」李教授不容置疑地命令。
我定了定神,声音轻缓地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尽管这不是第一遍回想,但说到用砖头击打薛延后脑的时候,我仍然激动得嘴唇哆嗦,语不成句。
「也就是说,你打了薛延以后就离开了,并不确定那时候薛延已经死了?」
李教授的话令我浑身一震,眼前浮现薛延头上殷红的液体,一直流,一直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脸上。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死了!流了好多血,他躺在地上不动了!」
「当时,薛延确实死了。」薛郁低低的声音,带着愧疚和慌乱,「我把夏夏送回去,再来看薛延的时候他早就没气了,我担心被人发现,夏夏会被抓走,才,才把他埋了。」
「看来你们的友情超越了亲情。」杨瀚冷冷地插了一句。
「是的!」薛郁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她直视着杨瀚,「薛延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是他的姐姐,从很小就学会了欺负我,爸妈也偏心得厉害!
「而且,夏夏之所以误杀薛延全是因为我,那天早上薛延拦住我跟我要钱,我没有,他就打我,夏夏去找我恰好遇到了,薛延又去勒索夏夏。夏夏是为了救我才……」
薛郁故意说了「误杀」,是为了帮我减罪,加上我的精神疾病,想必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我感激地握住薛郁的手。
「可是,杀死薛延的凶手并不是夏夏!」
12
李教授的话让我们集体目瞪口呆,只有杨瀚表情清冷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惊奇。
「怎么可能!」薛郁的音量突然拔高几度,站了起来,「我回去的时候分明看到薛延已经死了,难道还有别人?」
「少安毋躁,」李教授平静地看着薛郁,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薛延的死因不是头部的伤口。」
「除了薛延,你是不是还经常梦到杀死了章若楠?」
我悚然一惊,章若楠就是那个当年带头霸凌我们的女生:「您怎么知道?」
一个月前,我开始被鲜血淋漓的梦境搅扰得精神衰弱,薛郁说那是隐藏在我心底深处的渴望,仇恨长期得不到释放,才会把想做的事映像在梦境中。
我不能确定,实际上我早就忘了这个人,即便偶尔回忆起那段时间,也是和薛郁在一起的印象。
李教授又问了我几个细节问题,然后说:「你被催眠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薛郁用催眠治疗我的疾病,是经常的事,我又看向薛郁。
薛郁两只手搅在一起,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我是心理医生,经常用催眠术疗愈夏夏。」
李教授看着薛郁的眼光像是透视镜般,薛郁额头肉眼可见地冒了一层冷汗。
「你给夏夏催眠,使她相信薛延是她杀的,又给她暗示,使她始终摆脱不了小时候父母死亡的阴影。」李教授语气严厉冰冷。
「不会的!我怎么会!」薛郁立即激动地反驳,「夏夏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
「是的,我相信薛郁!」我急忙握住薛郁的手,她的手心里一片冰凉,「确实是我杀了人,薛郁一直帮我隐瞒,是因为她想保护我!」
怎么可能呢?我压根不相信,除了姥姥,薛郁是我最亲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甚至超过了崔灿,所以在他们俩之间必须选一个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薛郁。
杨瀚微微一笑,从写字桌上拿起一份塑料档案袋,里面几张纸,还有一根差不多二十公分长的不锈钢解剖针。
薛郁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觉察到了薛郁的异样,心里莫名恐慌得厉害。
杨瀚把档案袋放到薛郁面前:「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我还没弄明白这枚解剖针和杀人案之间的联系,疑惑地看向李教授。
李教授投向我的眼神带着怜悯和安抚,他很快解答了我的疑惑:「这枚解剖针就是凶器。
「事实上,薛延外表的伤都是不致命的,真正致命的是头颅骨后部的一个针孔。听说过捣髓法吗?」
此刻我震惊地发现,屋子里除了我,似乎都理解这个冷气森森的残忍名词。
「学医必需的解剖实验,就是用解剖针从小白鼠枕骨大孔插进 3 厘米,针尖转向头侧进入颅腔捣毁脑组织,再转向尾侧刺入脊椎管捣毁脊髓组织,小白鼠就会四肢松软,呼吸消失,心跳停止。
「薛郁,一个月前你又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了章若楠!」
李教授就像叙述今天的天气晴朗无雨般毫无波澜,我却听得汗毛直竖,冷汗淋漓。
13
不管我觉得如何荒谬,如何不可思议,最终的结论是:薛郁是杀害薛延和章若楠的真凶!
在拿出解剖针的那一刻起,薛郁就不再说话,之后并没有任何辩解,承认了罪行。
我恍恍惚惚地走出了警局,黄昏的阳光早已失去了咄咄逼人的亮度,铺洒下一片柔和的温暖。
可是我的心脏仿佛还浸没在冰窖里,不敢去想,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薛郁,竟是把罪行嫁祸给我的凶手!
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我对她丝毫不设防,相信她甚于相信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我头疼欲裂,眼前发黑,身子在倒下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撑住了我。
「夏夏!」耳畔传来焦灼恐慌的声音。
「崔灿,你喜欢薛郁吗?」我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怎么可能喜欢她?」崔灿一脸委屈,又有点受伤。
「我看到你们坐在咖啡厅里,可是那天你告诉我在加班。」
崔灿英挺的剑眉深深蹙起,思索了片刻:「哦,你说前几天?那不是我,是我哥杨瀚,他为了章若楠的案子约了薛郁,但是没有告诉她真实的身份,薛郁也误会了吧。」
原来是这样!
一夜无眠,虽然眼睛干涩得难受,心慌气短,我还是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被崔灿抓着勉强喝了几口粥,跟去了警局。
我等不及,有太多的话想要问薛郁。
薛郁看起来很平静,对我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唯一让她意外的是我的眼泪。
「真是个傻瓜!我那么害你,你还心疼我!」薛郁柔软了眼眸,微笑着看我,「我罪有应得!以后没有我,你会越来越好的。」
「为什么?」一晚上不曾流泪,在见到薛郁的瞬间决堤。
14
「夏夏,我是个非常自私又狠心的人。」薛郁垂下眼帘,掩住一抹狠厉的光,「我恨爸妈,也恨薛延,我早就想杀了他,为此我偷偷翻找资料,拿青蛙做实验学杀人技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那次你把他打晕了。
「我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杀了他以后,我看着爸妈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爽快极了!我没有错,他真的该死!如果不是爸妈失去他生不如死,说不定我也会杀了他们!
「凡是伤害过我的人,我都要他们死,所以我又杀了章若楠,要是她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也许我还腾不出时间去找她,是她自己找死!
「你从小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即便尸体被发现,警察抓到你也不会给你判刑,最多就是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反正你本来就需要治疗,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利用了你。」
我听着她的话泪水流得更凶了:「难道你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假的?」
薛郁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相依为命,互为救赎,怎么会是假的呢?有一段时间,我是真心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了,你爱上了崔灿,竟然不顾我苦苦挽留,跟着他走了。」薛郁的眼神忽地变得疯狂,「凭什么!他为什么会爱上你?你胆小如鼠,唯唯诺诺,长得清汤寡水的,他眼瞎了吗!」
她喘着粗气:「那天我打扮得那么耀眼,走在路上回头率超高,为什么他却看不见?不是眼瞎是什么!」
我苦笑一下:「所以你让我误会崔灿出轨了,因为你知道,在你和他之间,我必然会选择你。」
「是啊,」薛郁狡黠地一笑, 「你对我的依赖和相信刻进了骨子里。」
「可惜你太胆小了, 没有真的去杀了崔灿,这一点其实我预料到了, 只要你刺伤他,你们就决裂了。到时候我再以你为借口在他身边做一朵解语花,也许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没想到你竟然只会做梦,对他连脾气也不敢发, 真是个窝囊废!」
她说得没错,我是个胆小鬼,心里戏再多也不敢表露半分。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崔灿,如果你早说你喜欢他,我,我会退出的。」说到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声如蚊蚋。
「哈哈哈……」薛郁大笑, 「我凭什么要你让?崔灿给的自信吗?」
她逼近我的脸,目光毒蛇般在我脸上逡巡,神情中带着深深的不解:「崔灿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蠢货!竟然为了你拒绝我!」
我鼓足勇气对上她的视线:「那天他拒绝了你?你非常生气是吗?你想杀他?」
「没错!」薛郁的脸在过度激愤下扭曲,我突然感觉陌生又恐怖。
「你知道吗?夏夏, 自从用倒髓法杀青蛙, 我就迷上了这种方法!」薛郁幽黑的眼瞳里闪着灼灼的亮光,「杀人, 那种感觉更微妙!得不到的我就把他毁掉!我一直计划着在崔灿身上再实验一次!」
她的周身发出透骨的寒意, 我打了个激灵。
泪已经干了,我强压住恶心的冲动, 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销毁凶器?你知道留着对你有多危险。」
「呵呵呵……」薛郁又笑起来, 笑得停不住, 笑得喘不过气,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了很久,她才逐渐平静:
「太自信了。我以为不会有人识破我, 而且,我会偶尔拿出来观赏一下,毕竟, 那上面累积的血会越来越多的。」
说到最后, 她的语声冷得彻骨:「我要让每一个伤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逃也似的跑了, 再不逃离我会窒息而亡。
蹲在警局院子的角落里,胃里翻江倒海地呕吐, 冷汗和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
崔灿把我抱进怀里, 用纸巾一点点地帮我擦脸。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他柔声说,「相比于你,她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仔细辨认着面前的人:「那天早上真的是你吗?」
崔灿突然心虚地调开了眸光:「是杨瀚, 那天我去邻县追踪嫌疑犯, 拜托他给你送早餐。
「对不起, 我就是想恶作剧一下,看看你能不能发现我和他的不同,连我妈和爷爷、奶奶都分不清呢。」
心下释然, 仰头迎着耀眼的阳光,我相信有崔灿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有阴霾。
- 完 –
□ 吃糖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