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探亲，我却收到一连串短信。
【不要与记忆中已故之人进行任何交流。】
【任何人递给你的食品，切勿食用。】
【千万不要和小孩子独处一室，更不要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它。】
【尽量和宠物待在一个房间，它们一定不会欺骗你。】
【如果它们同意你离开，一定要留下，外面不是安全的地方。】
【门只有开着的时候，才可以离开。】
【不要亲自打开任何一间屋子的门。】
……
我注意到，看到女儿清澈稚嫩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1
我们一家三口去姑夫家探亲。
老公在开车，女儿用我的手机打游戏，突然收到一封虚拟号发来的短信。
【不要与记忆中已故之人进行任何交流。】
她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或许是哪个人发的骚扰短信吧，我按灭屏幕。
「宝贝，不许再玩了，快到了。」我柔声说道。
我们三人下车，老公张一凡裹紧了女儿的外套。
「怎么这么冷？」他不停搓着手，「和刚才上车前气温差好多啊。」
「快进来，外面太冷了。」一凡领着我的手，把我拉进门。
大姑的单元楼门洞漆黑如墨，四处都没有人。
回想起刚才的短信，内心的不安急速蔓延。
2
电梯数字上升，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大姑家里，近期有人去世了吗？
很快我摇了摇头。
我在瞎想什么，人死了，怎么可能再进行交谈呢？
但那条短信内容，总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看了眼时间，4 点 4 分。好不吉利的数字。
「要不我们回家吧。」抱紧一凡的胳膊，我提议道。
女儿此时却不太开心，摇着头，发绳上的蓝色珠子一晃一晃地：「妈妈，我想和小慈一起玩。」
18 层到了，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和一凡赶紧捂住鼻子。但女儿像没闻见一样快速跑进楼道里，没了踪影。
「雯雯！」丢下老公，我独自跑去寻找。
一开始我能听到他急切的呼唤，再后来楼道里只剩下我的脚步声。
仿佛走进一个巨大迷宫，四处都是墙壁，没有门牌号，更没有人。
这栋楼，有这么大吗？
我试探性地询问。
「雯雯？」
回应我的只有悠长的回声。
环境安静得可怕。
不知跑过几个岔口，我来到一个狭长的走廊。
在走廊尽头，1804 的门虚掩着。
恶臭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像是，许多肉腐烂的味道。
我小声问道：「雯雯，你在吗？」
回声充斥整个楼道。
一个人影出现在 1804 的门后。
我的喉咙一紧。
那个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笑得瘆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月月，愣着干吗，快进来。」
原来是大姑，我松了一口气。
我四处张望：「一凡不知道去哪了，我喊他过来。」
大姑热情地笑弯了眼睛：「别管一凡了，你先进来。」
她伸出手：「快来。」
快来。
呼唤声愈加迫切，而这声音似蜜糖，引诱我放下所有戒备，朝她走去。
「大姑，你们家肉坏了，一股味道……」
像是腐尸。
突然，如同惊雷乍响，我的脑中突兀加入一段回忆。
雨天，墓前，一个瘦小的哭泣着的身影。
大姑在三年前，已经因脑出血去世了！
那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我停下脚步。
但此时我与它，只剩一臂之遥。
而它伸长脖子，露出尖牙。
伴随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头缓慢旋转着。
声音刺耳尖锐。
「月月，你怎么还不进来呢？」
3
我惊叫着向后跑去。
但此时，胳膊突然被死死地拽住，无法甩开。
我胡乱地挥舞拳头，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它用双手锢住我，不让我乱动。
温柔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月月，你怎么了？」
我猛地抬头，发现原来是一凡。他的怀抱带来强有力的安全感。
向左望去，走廊尽头没有 1804 的大门，只有白花花的墙壁。
刺鼻的腐肉味也随之消失。
「你一下子跑远，我都来不及抓住你。孩子已经进屋了。」他拍着我的背安抚着。
我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有没有闻到腐肉的味道？」
他回答：「邻居的烂羊肉放在楼道里，刚丢掉了。」
然后笑着揪我的脸：「你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
我无法跟他说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再一次震动。
【任何人递给你的食品，切勿食用。】
我慌张把短信拿给他看，但是他嗤笑一声。
「垃圾短信而已，别理他。」
不，这里一定有问题。
我拉着老公，坚持要带雯雯回家。
「你相信我，一凡，你相信我！」
姑父的门牌号是 1803，刚一进门就看到雯雯和一个小男孩搭积木。
我抓起雯雯的手，不管不顾地将她拉到玄关。
这时，手机再一次响起。
【门只有开着的时候，才可以离开。】
我颤抖着站在门口，大门不知道被谁关上了。
而刚刚进门的一凡一脸疑惑：「我没听见关门时的声音啊。」
就在此时，雯雯一把松开手。
「妈妈，我想留下。」
我神情复杂地看向她，却捕捉到女儿清澈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冷汗瞬间打湿了我的后背。
但更加让我惊恐的是。
一个人拿着水果刀，出现在我们眼前。
「来都来了，再坐会吧。」
4
他看到我们站住不动，迅速放下刀，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手。
「刚在厨房来着，吓到咱们雯雯啦。」
然后亲昵地拍着雯雯的头。
雯雯开心地扑到他怀里：「姑老爷！」
「哎哟！咱们雯雯又沉了，姑老爷要抱不动啦哈哈。」
姑父老来得子，正是那个搭积木的小男孩，叫小慈。
寒暄几句，雯雯跳下找小慈去玩了。
姑父看起来很正常。
或许他跟我一样，只是被困住的普通人？
又或者，他对这种种毫不知情。
我把他引到卧室里私聊，大开着门，并选择一个距离房门最近的位置。
如果有危险，可以随时离开。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购物卡：「姑父，好久没看你们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
看到后，他喜笑颜开：「嗨，咱啥都不缺，不用再带啦。」
随后，我深吸一口气。
「姑父，刚刚我好像在楼道看到……」
他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惊恐，脚底不稳。
但很快，又硬扯出一个笑容：「这个楼里，前几天出了点事情。」
「不过你用担心，屋子里很安全。」
我连忙问：「姑父，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不能说，不能说。」
「它会听到。」
它是谁？
我们身侧就是照片墙，在姑父沉默的间隙，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仅一眼，却让我寒毛直竖。
每一张照片都截去了一个人。
而截去的位置，留下一片空白。
最显眼处贴着一幅儿童画，名字是「我们一家」。
纸张质量相当好，四周围着金线，硬卡纸材质。
上面画着，姑姑姑父牵着孩子，地上趴着一条狗。但是只有一只耳朵，而且没有长长的鼻子。
其他人都是笑得灿烂，唯有它哭丧着脸，十分悲伤。
这是什么东西？
画旧了，胶带粘不牢，下面卷了上去。
隐约看到几个字：
2023 年一中成绩单。
正当我准备凑近时，姑父闪到我身前，用力抚平了画。
「这是小慈画的，我觉得好看就贴起来了。」
他不让我继续查看。
既然如此，我没有深究这幅画的内容，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拿出手机，点开短信。
举到他跟前：「姑父，你看这条短信……」
没想到他慌忙遮住眼睛。
「好亮！」
「姑父眼睛不好，看不得这种电子产品。」
「快，快拿走。」
奇怪，明明是最低亮度的光，但他竟然流出不少眼泪。
「我去给大家切水果，我们出去吧。」
随即，他急匆匆地把我带离了卧室。
……
第一脚踏出房门，疑窦丛生。
为何姑父如此畏光？
还有那个高中生，就是盘桓在楼里的，它？
那姑姑，也是它吗？
刚跨出没几步，姑父在我身后用力地关紧了卧室门。
5
我和一凡坐在客厅，始终让雯雯处于在我视野之内。
门还是关着的，虽然我委婉地提出开门的建议，但姑父拒绝了。
我明白他一定有苦衷。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种种迹象表明，姑父已经被它挟持了。
双手紧握手机，我紧张地瞄屏幕。
一凡用手肘推我：「别看啦，你什么时候网瘾这么大了？」
我白了他一眼。
你不懂。
那虚拟号的短信可以救我们的命。
目前的情报是，我们进入一个怪物存在的地界。
而姑父和小慈恐怕也是受害者，可惜由于它的存在，不能告知我们真相。
这个怪物，估计和大姑、照片的空白位置，以及画上趴伏着的那个东西有关。
手机短信则是逃出的关键信息，有且只有我一人能够收到。
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还要带着姑父和小慈，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出去。
这时，姑父把果盘放到茶几上，招呼我们吃水果。
放下盘子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姑父的手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探过头去。
但他迅速背过去，笑容慈祥。
【任何生物递给你的食品，切勿食用。】
连姑父端来的也不可以吗？
为了保险，我推辞道：「姑父，我在家吃过饭了，还不想吃东西。」
他盯着我，突然变得无比紧张：「尝尝，甜着呢。」
「月月乖，尝尝。」
是它的手笔！
一凡拿起叉子毫无防备叉起苹果。
我不能放心，所以装模作样地拿起叉子，用手挡住嘴，做咀嚼状。
实际上偷偷扔进袖子里，做出已经吃了的假象。
姑父看到我们都吃进了肚，表情缓和许多。
「喵！」
一只黑猫突兀跳出，把果盘掀翻。
猫爪掠过一凡的手背，他刚拿起的第二片水果，掉在地上。
姑父的脸上明显露出厌恶和惊恐，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东西朝它掷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野猫，我赶它出去。」
猫咪逃走了，他也迅速地离开了客厅。
……
旁边的一凡此时捂着肚子，面容痛苦。
他不住地干呕，脸憋得通红。
我面色阴沉，知定是姑父给的食物有问题。
手上忙不迭抓过一个袋子，一凡开始呕吐，我心疼地拍着他的背。
这时，发现又些许不对劲。
袋子里的呕吐物，好像在动？
我仔细观察。
这哪里是什么呕吐物！分明是一堆蠕动的白色蛆虫。
它们疯狂地啃咬着袋子，跳到地上，四散而去。
地上和盘子里的新鲜水果也变成了密密麻麻，鲜活的虫子。
我惊恐地想起，刚才姑父的手上，好像涂了蓝色的美甲。
这是姑姑生前最爱的颜色。
而且那双手，并不像男人的手，指尖细长，是女人的手。
眼前的姑父，可能已经。
不再是人了。
6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一凡坚定道。
「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对的。」
「等出去以后找个大师，好好做做法，去邪气。」
我不爽地在他腰上掐一把：「刚才还嘴硬。」
一凡苦笑一声：「回家任凭老婆处罚。」
但是，要如何逃离？短信里并没有提供明确的指示。
咬住嘴唇，我焦虑地思考着。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是雯雯！
而此时我震惊地发现，雯雯早已不在身边。
顾不上许多，我和老公慌张寻找，终于锁定储物室。
我听见挠门的声音和哭喊声。
门在剧烈地晃动，但把手却无论如何拧不开。是谁把她锁在里面了？
「爸爸救我！我出不去啊！」
「好疼，我胸口好疼啊！」
「我喘不过气了，我，我……」
「妈妈！」
我的心都碎了。
「雯雯别怕。妈妈来了！」
一凡也急得不行，用力撞门。
如鬼魅般的姑父出现在我们身后，递上钥匙。
一把抢过，我颤抖着捅入孔中。
短信提示音再度响起。
【不要开门！】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门内可是我的孩子啊。
但如果违反了规则，我们会怎么样？
手机不停传来震动。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雯雯撞门的力气越来越小了。
「妈妈，你不要雯雯了吗？」
她的气息明显减弱许多。
一凡焦急地推搡我：「月月，快开门。」
「接上雯雯，我们三个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脖颈一阵冰凉，姑父把手放到我的肩上。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细：「月月，开门吧。」
强烈的不安感使我停下动作。
冷汗一滴滴流下，我慢慢地回头看向姑父。
他的面容不断扭曲变化，但却保持一个诡异夸张的笑容。
而整张脸已然变幻成大姑的样貌。
嘴唇鲜红，滴落着血迹。
我一愣。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它的陷阱。
无论如何，绝不能打开这扇门！
于是我放下了扭动钥匙的手。
但就在此刻，一凡冲了上来。
「月月，我来！」他夺过钥匙，向右用力。
「不行！」
为时已晚，他将手搭在门把上。
用力按下。
门开了。
7
在门打开的瞬间，门晃动产生的巨响和延绵的哭喊声瞬间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
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如深潭死水，透入的微光也被它吸收，撕碎。
我能感觉到，这里面有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降临到这个世界。
黑暗中，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死死扣住了一凡的手腕。但他仿佛浑然不觉，甚至想将头探入。
「不可以！」我大叫着拽住了他的手。
屋子不能进，快关门！
可是，已经迟了……
因为姑父在我身后，得意地狂笑。
「可以，可以，足够了。你们把它放进来了。」
我的呼吸停滞，万分惊恐。
这时，我的衣角也被用力拉住。
「妈妈？」
8
雯雯揉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唤我。
「妈妈，我刚刚睡着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凡喜极而泣，正要张嘴，我抢先道：「爸爸妈妈玩躲猫猫呢。」
随即使了个眼色给他，不能让孩子知道刚才的事。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姑父。门关上后，他恢复了正常，只不过面色苍白，表情僵硬。
而姑父所谓的「它」，并没有出现的痕迹。
或许他在虚张声势。
我稍稍放心。
这是离开最好的时机。
「躲猫猫呀，我也要玩。」雯雯声音甜甜的。
「好呀，再来一局。」我扯了扯一凡，哑声道，「你抱孩子跑。」
「记住不要开门。如果出不去就躲起来。」
他惊异回复：「那你怎么办？」
「别管，跑！」
深深地看我一眼，他终下定决心，走向雯雯。
「爸爸和你一组。」
利索地抱起孩子，一凡快步离开了。
看着熟悉的蓝色发珠消失在视野里。留下的我，攥紧拳头，直视姑父。
此时，他如被人摆弄的傀儡，露出微笑：「一凡要去哪？」
我不语，静静看着他。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姑父并不是时时刻刻被它牵制。清醒时间虽不长，但加上我的阻挠，足够让父女俩躲起来。
片刻，他的表情终于坚持不住：「月，你回答我。」
「他们……去哪了！」
肉眼可见地，他的指甲变长，舌头伸出，瞳孔变得血红。眼见朝我扑来。
抄起身边的凳子，我瞅准时机，狠砸向他的头。
「哐！」一声巨响，我的手被震麻。
而他后退几步，鲜血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
「嗷！！！」他大声嘶吼，双手抱头。
趁着这个间隙，我冲向离玄关最远的房间。
9
如果它那么想要我们的命，为什么姑父不直接开门，放它进来？
这是因为它没有能力亲自打开房门，只有我们人类才做得到。
那么现在让父女平安的方法，只有一个。
我亲自打开门，推它进去。让它无法出来。
如果不行。
那就由我，拖它下地狱。
……
奔到门前时，姑父也缓过神，冲向我。
后背靠门，我装作无路可跑的样子。但挡住的右手摸索着把手。
一咬牙，按下去。
不动。
门上锁了。
而它此时，正狰狞地向我逼来。
怪物挡住了唯一的去路。我无处可逃了。
它的指甲锋利如刃，我暗咬银牙，摸出兜里的小刀，直逼他的眼睛。
但却被它躲过。
我的大腿被指甲碰到，开了个大口子。
痛得撕心裂肺。
我强忍着疼痛改换路线，将刀戳入它的脚面。
低头移动，它的手擦着我的头，堪堪躲过一次攻击。
借力将它推倒。
姑父一个踉跄倒下后，放弃了攻击。扭动刀柄，试图拔刀。
但我现在，却没有筹码。
难道，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10
「吃老子的雷神之锤！」
一凡竟折了回来，拿着小锤，狠狠砸下。
姑父吃痛，摸摸后脑，晕了过去。
气喘吁吁地，一凡跑过来搀扶住我即将倒下的身体。
「门开了，不知道谁打开的。」他拉着我的手，「孩子在等电梯，咱们赶快过去。」
又补了句。
「这玩意也没那么吓人嘛，跟人一样受伤会死啊。」
恐怕姑父现在还是「未完成体」。
以后就不会这么好对付了。
这就与我无关了，我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鬼地方。
但就在飞奔而出前，我看到窗户上坐着一个女孩。
背对着我们，身形似十几岁，穿着红裙子。
在视野的最后一瞬，她展开双臂，直直坠落。
11
我从未感觉，电梯的关闭如此缓慢。
感觉电梯带来的失重前，我听到一声痛苦嘶吼。
是姑父的声音。
「放过我！让我离开吧，求你……」
「美玲，安心上路吧，你别再纠缠我了！」
苍老女声撕心裂肺地挽留。
「不可以！」
是姑姑。
电梯下坠时，我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
但声音由近及远，钻入脑中。
「你是我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12
再醒来时，我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这是医院。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惨绝的噩梦。
那些，真的是我的回忆吗？
一凡进门，彻底将我拉回现实。
「我想报警，但觉得还是请个人看看比较好。」他递过温水。
我抓起水就往嘴里灌，立刻被呛到了。
「慢点。」他心疼地拍我的背，「没事了，都安全了。」
我突然想到：「孩子呢？」
「孩子没事。熟人家里，安全得很。」
我放下心来。
「在你睡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想姑父家里的事。终于捋明白了。」
「你还记得他们家买过一个像吗？」
我揉着太阳穴：「有印象。」
他点头：「那个东西有问题。姑姑身体一直好得很，买完回家，不久就突然因为脑溢血去世了。」
「可那不是三年前的事吗？姑父难道没发现吗？」
「可能晚了。姑姑因为那个东西死后回家，一直待在屋里。然后姑父被她上身，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不对，那个女孩。
我提了一嘴女孩的事。
一凡抿嘴，突然不说话了。
「可能是你看错了，太紧张了吧。」
但我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异样。
他递来一个药瓶。
「医生嘱咐要喂你吃药，趁水还温，吃了吧。」他表情严肃。
看着我吞下药，他稍微放松了些。
我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那小慈呢？他怎么办。
一凡背过身收拾包，声音闷闷的。
「别管那么多了，先顾好自己吧。」
小慈，恐怕在那个家里也凶多吉少。
那么小的孩子，真可怜。
和雯雯差不多大的年纪。
我此时很想见雯雯，我的女儿。
「不行。」
「你现在需要静养。」
他果断地拒绝了。
我却觉得不对劲。
「那打个电话吧，我很想女儿。」
「这个点估计在午睡呢。」他搪塞过去。
「我要见雯雯！」他还在背身收拾，我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她是不是出事了？」
一凡转过身来，眼圈红了。
「没有，你相信我，月。」
「没出事为什么不能见？你回答我！」我不依不饶，大脑隐隐作痛。
他仍是不肯。拉扯中，我拽掉了包。
一份文件掉了出来。
是精神病人的确诊单。
病人，是我的名字。
怎么可能？
我什么时候……
一凡咳嗽一声：「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咱们的女儿，早就去世了啊。」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小姑娘。头上是我买给她的蓝色的发绳。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我愣住了。
这就是雯雯，我的女儿。
13
顺着我的目光，一凡也向门口看去，又惋惜地看回我。
「还是能看见吗？」他垂下眼眸，「好多年了，该放下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好端端地在那里。」
雯雯哭着唤我：「妈妈！我还活着！妈妈！」
我也情绪崩溃了：「一凡，你好好听听，她就在那，她在叫我！」
「王曦月！」一凡的情绪突然很激动。
「五年了，五年了！」
「你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我一直和你在演戏，一直骗自己，相信咱们的闺女还在，只有你能看见而已。」
「但女儿已经没了！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你坚持说，女儿要去姑父家，我们本不该经历那些！」
「……她蛊惑了你！」
「月，快回来吧，快回到我身边来。」
「求你了。」
我蒙住了。
探亲以及进门，确是女儿要求的。
再想起刚刚雯雯哭喊着，引诱我们开门。
或许是她和姑父的里应外合，才让我们身处险境？
「那咱们救下的？」
「是小慈。」
他打开视频通话，小慈在睡午觉，是在朋友家。
「刚才被锁在门内的，也是小慈。我们一起开了门，救他出来的。」
我的头突然特别痛。
怎么会，怎么会。
「病人家属记得拿饭。」护士走进房间，径直穿过雯雯的身体。
她是假的。
我女儿。真的…..
那里站着的，原不是我的雯雯。
而是拖我和一凡入深渊的恶鬼。
是我错了。
「咱们以后好好抚养小慈。」一凡哭了，「小慈也是好孩子。等姑父的事解决完了，就办领养证明。」
终于，在连番打击下，我痛哭不止。
扑入一凡的怀抱。
……
莫名地，温热的怀抱却让我感到丝丝冷意。
抬头看着张一凡的眼睛，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狠戾眼神。
14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收到短信。
【请您回……身边。】
我一脸迷茫地看一凡，他背过双手。
【您是……希望。】
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仍没逃出那里？
急切地把屏幕给一凡看，他害怕地捂住双眼。
「好亮。」
我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一凡！
「一凡」突然变了脸色，从包里抽出刀，表情阴森。
牙齿碰撞，咯吱作响。
紧握刀柄，向我斜刺而来。
可我的腿受了伤，无处可躲。
危急关头，雯雯做了动作。
她推倒了吊瓶杆子，砸在一凡身上。
「跑起来！」她大叫。
我犹豫了一秒，然后咬着牙，下了床，她伸过手。
握住了我的。
虽然手很凉，我感受到了轻微的脉搏。
它缓过神，恼羞成怒地要捉住我们。
在即将抓到我的衣领时，我狠狠地关上了门，把它撞得不轻。
我们跑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绝路。
眼前只有一个窗户，这里是十楼。
我们很快就要被抓住。
在我迷茫之时，雯雯揉了揉脑袋。
「没想到老子会被逼到这份上。」
她叹口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得。」
「你们开门的时候，它抓住了张一凡。所以张一凡已经完蛋了。」
「我只能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回到那个时刻。」
「刚才一切话术都是为了迷惑你的心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什么都不重要，亲情爱情都不重要。」
「你的目标只有一个。」
「你是为了他来的。」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我理解为什么刚才护士能穿过她了，因为她脆弱得快消失了。
但刚才张一凡的话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我哑声问道。
雯雯急得跳了脚。
「王曦月你是不是蠢啊？」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冷眼看她：「可能你想要我的命呢？」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张一凡很快发现我们，狞笑着逼近。
「跳。」她把我扶上窗户边。
「什么？！」我大叫着拍开她的手。
雯雯坚定点头，但我退后几步，与她保持距离。
「你……」她话音未落，迅速闪身挡在我身前。
鲜血溅到我的脸上，瞬间瞳孔一片猩红，看不清楚。
我震惊地看到，雯雯的手被穿透，血液不停地落到地上。
一凡恼怒不已，因为他握刀的手被雯雯抓住，他用力踹到女孩的小腹。
双腿颤抖着，雯雯吐出一口血。
「走啊……」她说。
「那你怎么办？」
她大吼：「你死了老子都死不掉！快滚！」
「我马上坚持不住了！」
我吃力地攀上窗台，回头还想说什么。
她看我照做，惨笑一下。利落地伸手将我一把推下。
身体瞬间失重，我疯狂喊叫着。
在我感觉要完蛋时，手被人抓住了。
她塞给我一个东西。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
雯雯露出悲伤的表情。
「咚！」
15
「月月？」
眼前一片模糊，耳鸣不止。
「月月！」
是一凡。
神志恢复清明时，我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
有担心的姑父，还有坐在一旁玩的小慈。
姑姑甚至开心地抹眼泪，细声细气地安慰我。
没有雯雯。
「你终于醒了，刚才在电梯里晕过去了。」
我打开手机。
4 点 04 分。
我问：「过去多久了？」
「不到五分钟。」他给我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我们叫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姑姑执起我的手，指甲划得我生疼。
「月月，想起什么了吗？」
面对她的，是我一脸的迷茫。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事。来我家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歇着。」
动动手指，攥拳的右手里，我感受到一个硬邦邦的小球。
姑姑摸了摸我的头：「幸亏你俩还没生娃，月这体质生下来也很难自己带啊。」
「要我说，不生也挺好，生个闺女也是赔钱货。」
「单生个小子也好。像我们家小子就不错，又聪明体力又好。」
小慈从刚才就一直在玩飞机，「起飞喽」，把飞机丢到我的脸上，离眼角只有一点距离。
姑姑笑着抚上他的额头，眼里满是慈爱。全然不顾我在一旁龇牙咧嘴。
张一凡在一旁傻笑附和，气氛一片祥和。
我说：「我想去厕所。你们先聊。」
站起身时，一凡扯住了我。
「你手里拿着什么？」
停下脚步，我不解地歪着头。
「什么都没有啊。」
他坚持：「右手，我都看到啦。」
我垂下眼眸。
慢慢摊开手掌。
确实空无一物。
我吐了个舌头，拐进了厕所。
但其实是进了他们视线盲区，那个开着门的卧室里。
16
我迅速地关上房门。打开了手机。
里面没有短信，一条都没有。
然后拿出刚左手塞进裤兜的小球。
是一根蓝色的发绳，末端系着两个小球。
我下定了决心。
我相信雯雯，她是存在过的。
它们让我认为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迷惑我。
想通这一点后，我的手机响了。
无数短信蜂拥而至。
【不要与记忆中已故之人进行任何交流。】
【任何人递给你的食品，切勿食用。】
【门只有开着的时候，才可以离开。】
【不要亲自打开任何一间屋子的门。】
……
她叫我回来是为了那个「他」，那首先我得知道这个人是谁。
放轻脚步，我四处翻找起来。
我先扯下了那张诡异的画，看背后的成绩单。
名字的位置被红色的蜡笔涂掉了，整个背面被画得乱七八糟。
但这是值得家长骄傲的成绩——因为排名的数字，是年纪第一。
且每个分数都逼近满分。
在家长的签名处，潦草地写着姑父的名字。
我撇了撇嘴。
又翻回正面，查看那个蹲着的不明生物。
跪着，只有一个耳朵。不对。
这个耳朵是女生的小辫子。
我瞬间明白了，然后看墙上每一幅照片。
虽然我不懂摄像和画面等等，但也能看出来这些照片根本没给第四人留位置。
摄影师都是以三个人为构图对象。白色的人是之后有人贴上的。
她想融入这个家。
可惜……
我又拉开抽屉。
里面零零落落地放着画本和小孩子的玩具。
这里是小慈的房间。
这家里我记得是三居室，除开小慈和姑姑姑父的房，线索应该在第三个卧室。
但是我刚瞄了几眼，那个地方是关着的。
而我又不可能开门。
这可怎么办？
正当我愁闷的时候，我手上摸到湿乎乎的东西。
在抽屉的深处，那一面纸是粉色的。但这是个蓝色的桌子。
是因为最开始这是女孩的桌子，但小慈抢着要，所以把桌子重新涂了漆。
我探头看了一眼，却差点惊叫出声。
粉色的涂漆上，写着字，全是「死」。
由不得我惊讶，门把手从外面被按下了。
有人要进来。
17
「姐姐。为什么进我的房间？」
小慈斜着眼审视我。
而我此刻稳稳地躺在床上。
「姐姐有点累，所以想借你的床躺躺。」我笑着说。
他粗暴地推开我。
「我的床！你不许动！」
我的手机从兜里掉落，发送来新的短信。
【千万不要和小孩子独处一室，更不要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它。】
不等我拿稳，被他闪身抢走了。
我脸一黑。
「还给我。」
「不要，」他笑嘻嘻地把玩起来，「我还没有手机呢，送我好不好？」
「密码多少？」
他和姑父不一样，不怕灯光。
糟了。
扯了扯嘴角，我思考着对策。
「姐姐给你买新的，旧的不好用。」
他不停试着密码：「哎呀，5 分钟后再试。」
说一句「没劲」，然后随手一丢。
我扑身去捡，但手机还是扔到了地上。
屏幕以一个点散开，碎裂了。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很快被潮水的情绪填满。
愤怒，悲伤，委屈……
没有短信，我再也没办法走出这里。
抱着手机，反复尝试开机时，我很想大哭一场，但嘴里却直说：「没事，没事……」
好像是安慰孩子，但其实是安慰自己。
这不像是我的情感。我没那么冲动感性。
这是她的。
我看到一次次无声的尖叫。
当我大滴大滴地掉落眼泪的时候，小慈背对我坐在床上晃着腿，看画书。
于是我拖着脚，拿起桌上的八音盒，高高地举起。
内心只有一个声音。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双眼通红的我，比我看到的任何恶鬼都更加可怖。
那是心灵的丑陋，更让我无法忍受。
不知过去多久，我慢慢放下了手。
这是多么善良的女孩。
现在的我不知道的是，放过他这个举动，日后将使我后悔万分。
恰巧张一凡推开了房门。
「月，我单位有事，咱们走吧。」
18
玄关门是开的。
这是一个好时机。
一凡不断地催我离开。
但我却不想走了。
我拍开他的手：「要走你自己走，我没待够呢。」
姑姑从厨房冲出来：「哎呀，这么快就要走啊，菜都切出来了。」
「不过年轻人忙，我们理解。」
我笑了笑：「姑姑我不走，再留下说说话。」
如果此时我看一眼屏幕，就会发现它亮了一瞬——
【如果他们同意你离开，一定要留下，外面不是安全的地方。】
19
一凡到底还是没走，被姑姑强制留下了。
我冷眼看他们演戏，装作没注意到他们隐约露出流血的尖牙和赤红的瞳孔。
脑中迅速做出分析。
如果以鬼杀我作为他们胜利的条件，为什么我现在还好好地在这？
为什么雯雯强调回到 4 点 4 分这个时间点？
恐怕是他们目前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他们现在还保留人的神志，只有我主动开了门，或者到达一定时间点才会发生异变。
毕竟我完全没办法遵守第一条规则，恐怕被追杀是迟早的事。
这些尽是些推测，我没办法打包票。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还有一些时间。
女孩的门进不去，只能从边边角角的地方寻找线索。
我慢慢地在客厅踱步，一凡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我。
我对他还以微笑。抬手「不小心」碰掉小慈的水彩笔筒。
然后慢慢蹲下身子，收拾时，悄悄抽掉桌子脚垫的本子。别在后兜里用宽大的衣服遮住。
同我一起蹲在地上的一凡没注意到异常。
拐到厕所里，我打开小本子。
笔记本内容很少，每页都只有短短几句话。
……
2022.1.1
爸妈带弟弟出去烧香祈福。我看家，真好。
我也偷偷烧三支。
希望今年不用再干活、再挨骂了。
我每天出去偷偷和同学卖蛋糕，总收入 500。
攒够钱，上大学的学费就有了。
爸妈说过，我 18 岁以后就不再养活我。
那第三个愿望，是今年能多赚钱。
要快一点逃离这个家。
2022.1.29
手上的冻疮又裂了，好疼。
妈妈说衣服要手搓才干净。
好疼。笔都握不住。
同学有一个不干了，他的活全由我来做。
没关系，多干多赚，我不怕累。
离梦想又前进一小步，真好。
2022.2.15
我跟爸爸说，要手机，最便宜的那种，这样我就能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蹭同学的手机被笑话。
不出所料，他很不开心，找妈妈商量，没同意。妈妈又骂我一顿。
给弟弟又新买了电话手表。上一个刚买不到一个月就被他摔坏了。
我拿着坏掉的零件去换了钱。
没事，我再努力一把，下个月自己买手机。
好心疼，学费只能重新赚了。
没关系，没关系。
妈妈说要让着弟弟，弟弟小。
可是弟弟画了我的成绩单，撕了我的课本。
为什么最后挨打的还是我？
2022.3.10
我想考到北大，学数学。
我要做北大最好的数学教授，赚好多好多钱。
离开这个家。
2022.3.14
今天捡到一只小黑猫。断了一只腿，好可怜。
我带她去医院，花了不少钱。
不过没事，我攒了快两千。去掉医药费，我还能剩点。
就是买不了手机了。
买了猫粮和小笼子藏在自己屋里。
她好聪明，能听懂人话一样。我不让她叫，她从不吵闹。
真好，爸妈一点都没发现。
她喝奶的时候小爪子踩我的袖子。是在撒娇吗？
我有家人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
你以后就叫小希。
希望的希。
2022.4.1
弟弟往我身上泼了一桶水。
我打他一巴掌。
妈妈拿擀面杖打在我的背上。
我好像要站不起来了。
小希好担心我，一直用头蹭我的手。
如果你能说话就好了。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雅雅。
如果你能说话的话，唤我，我一定赶到你身边。
2022.5.3
钱被发现了。
妈妈说女孩的钱早晚给家里。
凭什么？
今天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幸亏小希很安全。
2022.5.10
小希死了。
在楼底发现。
是被摔死的。
我看到的时候，她还在叫。
她还在蹭我。
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疼啊。
谁能就救救她。
小希好好睡吧。
睡着就不疼了。
下辈子再也不当女孩了。
你下辈子也不要再当小猫了。
我们当两只小鸟吧。一起飞走。
飞得高高地，远远地。
我不逃了。
……
日记到此结束。
那只小猫是雅雅养的。
回想起来，它刚才还帮过我。
我现在必须找到女孩，带她出去。
那是不是找到小猫，就能找到女孩？
把日记本塞回后腰，我准备起身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来自小慈的屋里。
我心里一沉。
赶到后，看到惊心的一幕。
20
小黑猫被开膛破肚，躺在地上。
男孩一脚一脚地踩着，笑着。
满地的鲜血，还有小猫流出来的肠子。
我终于忍不住，推开小慈。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还手。
因为他已经没有双手了。
不知小猫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拼死挣扎咬掉了他的手。
男孩像个破布袋子，软软地躺在地上。
没有小猫。如何再找到女孩？
突然，一个大胆的计划出现在脑海中。
于是我把小猫和男孩的尸体藏在柜子里。取下窗帘盖住血迹。
走出门去。
21
「一凡，」我担忧地拉住他，「小慈的房间好像有动静。」
张一凡不解道：「怎么？」
「你过去就知道了。」
他扭动门把——打不开。
是打不开，我拉动绳子，把小柜子卡在了门后。
「我刚才听到叫声，怕是小慈出危险了，」我装作不安的样子，「去叫姑姑姑父他们吧。」
一凡去的时候，我转身走入另一个开着门的房间。
看他们在设法开门，我的眼神全在另一个女孩的房间上。
没有动静。
难道我的计划要失败了吗？
努力平复心绪，我沉着地等待着。
22
终于，他们打开门后，发出尖锐的嘶吼。
恐怕是找到尸体了。
女孩的房间还是没有变化。
来不及了。
深知计划可能失败后。冷汗打湿我的鬓角。
他们正在孵化，恐怕马上就要追杀我。
我摸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
暗咬银牙，决心死斗。
就当万念俱灰时，我听到门在响动。
玄关的门开了。
我装作没看见，仍拿着刀站在原地。
三秒之后。
女孩的门也开了。
一个红衣女孩，背对着我，安静地坐在窗户上。
23
我赌对了。
女孩善良，没有危险时会待在屋里。
只有在我身处险境时，才会出面。
此时，电话响了。
是雯雯的声音。
音色虽稚嫩，但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反而更像个小痞子。
「月。」
「时间紧张，长话短说。」
「任务目标已清晰，那么现在传输肌肉能力。」
「……可能会有点疼啊。」
这一瞬间，手机里传来一股强力的电流，从手中传遍全身。
电流刺激着我的每个细胞，痛楚让我扔下手机，但持续的巨大疼痛没有停止。
我跪倒不起，汗珠一滴滴掉落在地上，面色如纸。
连站起都异常艰难的情况下，张一凡第一个从小慈屋中跑出，终是露出本来面目。
他呵呵笑着：「这畜生终于死了，没人再能护你。」
他的头以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旋转着，步步逼来。
这下完了。
我死盯着他，努力找出最后一丝转机。
就在他朝我扑来的一瞬，我的身体突然有了变化。
动态视力变得极好，他的动作，好像视频开 0.5 倍速。
身体变得异常轻盈，刚才略微沉重的菜刀，此时被我轻松拿起。
从地上爬起后，我轻易地躲过了他的第一次攻击。
震惊地看向双手，大喘几口气后，我适应了增强的运动神经。
趁他病要他命，在一凡将起未起之时，利索地踢在他膝盖上，他踉跄不稳。
抓此机会，将刀重重插入他的胸膛。
姑父也冲向我。
一个右脚撤步，尖指甲擦过我的脸颊。
稳准狠地，右手扣其腕，左手握其臂。稍一用力。
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怪物嗷地大叫，我拿出锤子。一锤正中面门。
他倒地不起。
我疾步走向雅雅。
抱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扯下。然后扛到玄关。
「我不逃了。我出不去的。」
「他们会抓我回来，考上大学又怎样，我……」
被我硬生打断。
「屁话！」
「你能找到一个牛掰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被别人所爱，然后活该幸福一辈子。」
「然后把钱拍在他们脸上，让他们跪着端茶倒水，向你道歉。」
「他们就是纸糊的墙，封不住本应高飞的鸟。」
女孩发出阵阵啜泣声。跑到门口后，我停住了。
玄关门关闭了。
雅雅捂面：「对不起，我没法让这扇门开很久。」
而身后传来姑姑桀桀桀的笑声。
「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24
姑姑举着双臂，近在咫尺。我稍作沉思。
拿起锤子，用力砸在门上。
说是不让开门，没有不让砸门。
一下，两下……
木制的门板生出细纹。
三下，四下。
细碎的纹路渐深，甚至有木屑掉落。
但就在此时，我的感受到一阵剧痛。
伴随女孩的惊呼，我看到肩膀竟然被细长的手指贯穿。
我强忍剧痛，依旧捶打着门。
六……
姑姑不断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伤痕，鲜血飞溅，但我没有反击，而是继续砸着。
雅雅哭喊着让我停下，而姑姑给她一巴掌。
「小贱蹄子，闭嘴！」
「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
「当年怎么就有了你！」
脏话不绝于耳，我皱眉敲击着最后一下。
门被我硬生生锤开大洞。
足够了。
此刻我才有机会反击，飞快地转身，扑倒姑姑。
「钻出去！快！」
雅雅惊讶道：「什么？」
姑姑将指甲戳进我的脖子，我锤烂她的眼球。
此刻我已经喘不上来气了。
「咳咳，雅。」
「门外有同伴，可以救我出去。」
「我……我需要你帮我。」她依旧犹豫。
我一咬牙。
「我名字里也有曦。」
「我的朋友们，喜欢叫我小曦。」
「雅雅。」
女孩愣怔了，看看门，又看看我。
她可能想到那只冲她撒娇的小黑猫。
然后决心走出去。
正当她钻到一半的时候，我撑不住了。姑姑一脚踹开我，拽住了她的脚。
「别想走！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一辈子都要给我干活！你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你怎么可能逃得开，你怎么可能！」
真恶心。
我暗骂一声。
用最后力气，推开一个关上的门。门上留下了我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手印。
「嘿。」
我把锤子掷去，砸开她的手。
然后死死地搂住她的腰。
「随我下地狱吧，老怪物。」
25
我感受到腿被东西缠住，向后拽去，我摔倒后再也无力站起。
可是我没有松手。
姑姑惊叫着抓挠我的手臂。
「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
「他们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很快，她也被黑色的手臂捉住。
我同她一起，慢慢被拖入深渊。
临走前，我不忘把住门框。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女孩，她早已泪眼蒙眬。
妹妹别哭。
我小声说。
然后果断地关闭门，切断了地狱和这个空间的联系。
完全被黑夜笼罩前，我笑得灿烂。
26
「没有脉搏了。」
「……再试！」
「砰！」
「还是没有。」
「再试！」
「……」
我满头鲜血地坐起来，扯掉贴在身上的管子。
满眼寒光地盯着拿着锤子和砍刀的二人。
她们嘿嘿一笑：「曦曦宝儿醒啦，老大我们先撤？」
可能是怕挨揍，扛着大砍刀就跑了。
我无语道：「咱们组为什么叫醒人的方式还是这么原始？」
老大吃着橘子，拽酷地跷着二郎腿：「你扛造，没事。」
「……我刚醒，脑子懵。你复盘一下吧。」
「既然我出来了，应该是成功了？」
他放下橘子，擦了擦手。
「是的。」
「三年前，张美玲，也就是你『姑姑』，买了一个神像。这个神像的别称是——地狱通路。」
「姑姑姑父连带孩子三人倒霉出了车祸。张美玲死亡，其余二人变成植物人。」
「二人之魂封在神像空间中。张美玲一家被神像塑造成恶鬼，不仅吸生人魂魄入空间，甚至在其中屠杀了数人。」
「我们努力尽快救人。但可惜的是，神像和地狱是互通的，如果我们的人直接进入神像空间接出魂魄，也容易坠入地狱。」
「所以我们找到张雅雅——张美玲的女儿。用她的记忆，建立了『家』，稳住张美玲一家。利用她天生的独特能力，建立『门』，阻断神像和地狱的通道。」
「计划顺利进行着，我们救出了几乎所有被困在其中的魂魄。」
「可是张雅雅的心智被恶鬼干扰，失去大部分记忆，变得脆弱不堪，无力回到现实。」
「她不断地被恶鬼折磨，试图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可惜的是每次都只是回到家中。」
「为了救出她，于是……」
大门被推开，一个人咋咋呼呼地走进来。
「于是便派了你和我，去接张雅雅出来。」
我皱着眉头：「何舒文。」
他邪笑一声，五指张开：「呦，是我。雯雯是也。」
我不满地看向老大：「他犯的可是重罪，你确定要放他出来？」
老大摸摸鼻子：「我知道是你亲手送他进去的——但我们急需他的能力。」
何舒文冷哼道：「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不知多少次了。」
「你现在应该给我磕个头，感恩戴德叫爸爸好不好？」
「老子可是死在里面，才启动回溯，把你送回那个时间点的。」
「疼死我了。」
我不解：「为什么不在我们逃出房门后直接回溯？」
他说：「你傻啊，直接回溯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是有我的蓝色发绳，你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然后剜了老大一眼。
「为啥一定给我安排个女儿的身份——儿子也好很多啊。」
我轻声嘟哝：「活该。」
老大咳嗽一声，继续说着：「咳，这是没办法的事嘛。技术组临时缺人，新来的业务不成熟。」
「……让我继续哈。我们的人有四人进入了空间，主心骨是小王, 再有何舒文（雯雯），以及黑猫和短信。」
「小王的战力最强，她是唯一以完整肉体穿越的。但是只能按照设定行动, 完全没办法恢复原本意识——我们之前有人员试验过, 拥有完整意识的人会瞬间被识破, 然后只能强制送回。如果直接告知小王全部真相，也只能在接受无能后送回。」
「何舒文的意识确实送入了, 但是空间内的肉体强度上限是 7 岁小女孩，太过脆弱。」
「于是我们通过黑猫和短信, 以及雯雯的旁敲侧击来引导月月完成任务。」
我发现一个问题：「张一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人吗？」
他答道：「并不算是, 是我们创造出的一个 npc, 属于可以被轻易污染成鬼的简易魂魄。智商不高。」
我想起来不少，点点头：「所以打开门后, 他就『叛变』了。」
老大给了肯定的答复。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还有问题吗？」
我想了一会。
「对了, 那张雅雅怎么样？」
他笑了笑。
「她比你醒得早, 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27
进来的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
她大方地打着招呼：「王姐。」
「我叫张雅雅。」
「谢谢你们救我出来。」
她的身上背着双肩背包, 上面印着「北京大学」。
看来她已经如愿考上心仪的大学。
我真为她感到开心。
闲聊几句后，她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老大。
老大百无聊赖地看着窗边的景色。
我假装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雅雅以后上学费用，谁来承担？」
他一眼就看穿我了的心思：「当然是我们。」
「雅雅是个坚强的女孩, 两年前顶着巨大的压力高考成功, 勤工俭学自己赚够学费生活费。」
「窒息的家庭氛围并没有让她变得心理扭曲，脱离父母后, 她反而更加乐观坚强。」
这和我在空间中看到的完全不同。空间里的雅雅只是她负面情绪的放大器，这让我略微安心。
「出事后找到她帮忙，也是爽快地答应了, 没有一丝犹豫。」
「今后的上学费用, 由组织包了，我安排。」
我往嘴里送一瓣橘子：「老大, 你终于干了件人事。」
「最后我本该死的。我已经被彻底关入深渊了, 是她救了我，对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是。」
「她不让我跟你说, 是因为怕你有心理负担。她不愿意被人看做救命恩人。」
我没有顺着他话往下说。
「其实不想让我知道的，是你吧。」
「多么好的一个苗子，不利用，不是你的性格啊。老大。」
「你不主动提最后她将我从深渊救出的事, 是怕我知道后阻拦你让她进组织。」
老大没有回答。
他侧过身，一半脸沉浸在阳光中, 一半笼罩在阴影里。
半晌，他直面我。好看的桃花眼, 笑弯得像个月牙。
「是她自愿的，申请已经提交了。我没有胁迫她。」
「有些人从泥泞中爬出, 仍会活得像个太阳。雅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明白你心疼她, 想让她平安地过完一生。但奉献能让她获得快乐，也不必过于执着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你看，有些人即使没被保护疼爱过，仍愿活成别人的光。」
听着树叶沙沙响动, 鸟儿鸣叫。
我窝在柔软的靠枕里，感受着午后太阳的温度，闭上了双眼。
- 完 –
□ 星辰子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