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约我爬山,他的绿茶青梅非要跟来。
还跟我们住进了同一间民宿,各种阴阳怪气贬低我。
男友看我生气,反倒对我横加指责。
「她年龄小不懂事,你就不能让着点?」
「非得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让我没面子?」
「外人?」我冷笑着靠近他。
「你没发现吗?这间民宿里除了我俩,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1.
我被困在了一间诡异的民宿中。
起因是男朋友看到了某音上一个主播推荐,说学校附近有一面未开发完全的野山,风景非常优美,山上有间民宿可供过夜。
我一时心动,就跟着过来了。
谁知山上天气莫测,刚到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
来时的山路被冲垮,我们只能待在民宿中过夜等待救援。
除了我跟男友之外,民宿中还有另外五个人。
山上没有信号,待着实在无聊,有人就提议一起玩游戏。
游戏的名字跟时下境况很相配,就叫《山间民宿》。
只是内容有些渗人,是一款招鬼游戏。
「我们这里应该没有胆小鬼吧?」
发现游戏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大方,一个叫小杨。
「这游戏需要七个人玩,咱们几个刚好凑齐,可不许临阵脱逃哈!」
此刻民宿中的确有七个人,四男三女。
除了大方、小杨之外,就是我男友周子越和一个戴着眼镜的上班族,我们都叫他赵哥。
女生则是一个叫泥泥的某音主播,我,以及周子越的小青梅徐微微。
我原本并不想参与这个游戏。
因为我有一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那就是我天生通灵,从小就能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长大之后能力有所减退,但对诡异事物的感知能力仍旧比一般人强。
此刻在这间民宿中,我就时不时浑身发毛,总觉得四周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
而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山间民宿中玩见鬼游戏,对我来说,完全是作死的行为。
徐微微却阴阳怪气。
2.
「不是吧?桑桑姐,你这么扫兴的吗?」
「大方哥明明说了,这是七个人的游戏,你一个人不玩,咱们几个全都别想玩了,要不要这么自私?」
说完还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真不知道子越哥哥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
我看了看男友周子越,他一脸尴尬。
他却还跟着劝说,「桑桑,我知道你不爱玩这些东西,这不是就差一个人嘛。」
「大家能凑在一起也是缘分,给个面子好不好?」
他将我强行拉到沙发上坐下。
「好了好了,人齐了,咱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屋内陷入黑暗。
有人惊叫一声。
泥泥点起茶几上的蜡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玩招鬼游戏嘛,当然要关灯才有氛围啦!」
我没说话,打定主意随便玩一玩就下线,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几个人研究了一下,发现这款游戏跟大富翁玩法类似。
七个人分执一棋,掷骰子决定步数,格子内分别对应不同的事件。
可前进、后退、停止或选择抽取卡牌,完成卡牌中的事件再继续,最先逃出「山间民宿」的,就是胜利者。
我顿时无语。
这下子随便玩玩的主意就行不通了,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游戏开始,从赵哥开始,七个人分别掷了一轮骰子,大方第一个拿到了事件卡牌。
「四角游戏?」
他将卡片放到烛光下,饶有兴趣地念起来。
3.
「选择三位同伴,一起到二楼第三个房间玩一场四角游戏,找出第五人之后,游戏结束。」
卡牌背面写着四角游戏的玩法。
四个人分别站在一间空屋子的四个角落,面朝墙壁。
关上灯之后,一个人顺着墙壁往前走,走到前一个角落时,拍一拍角落里人的肩膀,并留在角落里。
被拍肩膀的人再依次往前走,以此类推。
如果走到一个空角落,就咳嗽一声继续往前走。
一般情况下,每隔一会儿,一定会有一个人咳嗽。
如果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咳嗽的话,就是出现了第五人,这时候就要赶紧结束游戏,不然将会出现可怕的事情。
「嘁,还以为多有意思,这游戏我小学就听过了,」大方不以为然地将卡牌掷回茶几。
「小杨不用说了,肯定要陪我一起的,还有两位,谁想去?」
「我我我!」徐微微踊跃举手,一边拉了拉周子越的衣袖。
「子越哥哥,咱俩一起?」
我皱起眉,「子越,这游戏不对劲。」
周子越疑惑,「怎么?」
「第一,卡牌上写着,游戏地点是在二楼第三个房间,它怎么知道二楼第三个房间正好空着?」
「第二,找到第五人之后,游戏才可结束。」我点了点卡牌上的文字。
「世上哪来的鬼,如果第五人一直不出现,游戏岂不是一直不能结束?」
「哎呀,桑桑姐你胆小就算了,连这也要计较?」徐微微翻了个白眼,语气充满了嘲讽。
「这游戏是在民宿里找到的,肯定是老板自制的啊,他当然知道哪个房间能玩游戏。」
「第二点就更扯,这可是恐怖游戏耶,不写点装神弄鬼的东西上去,哪来的气氛?」
「再说了,又没让你陪,管那么多干嘛?」
她翻了个白眼,拉着周子越就往楼上走。
大方对我耸了耸肩。
4.
「这些灵异游戏我见过不少,基本都是人为搞鬼,放心,等下保准会有所谓的『第五人』出现的,游戏肯定会结束。」
他大概也很认同徐微微对我胆小的评价,嘿嘿一笑,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跟小杨一起上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几人消失在楼梯口。
紧接着,二楼走廊的灯闪了两下,突然也灭了。
整个二楼像一个张着黑洞洞大嘴的巨兽,将几人吞噬殆尽。
「这次可不是我关的灯。」泥泥说。
「这民宿还没通电,都是靠发动机,外面暴雨那么大,大概是什么线路坏掉了吧。」
赵哥是个不爱搭话的性子,见楼下只剩我们两个女生,自顾自掏出手机玩起了单机小游戏。
我心头莫名焦灼,连带着喉咙也干渴起来,只好端起面前杯子,去前台饮水机处接水。
身后茶几上的烛光昏黄摇曳,映得人影子也飘忽不定,像是凭空生出了什么多余的肢体一般。
前台上跟大部分旅游景点差不多,摆满了颇具文艺风格的装饰。
其中一组陶瓷小猴子,一个捂着眼睛,一个捂着耳朵,一个捂着嘴巴。
分别对应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这玩意儿倒是逗趣,应该给徐微微那小绿茶送上一组,让她明白明白自己的身份。
不要老是一有空就插到别人情侣间当电灯泡,对着别人男朋友大放厥词。
我胡思乱想着,眼神突然一凛。
我看见了一样不该出现在前台后面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楼上一声尖叫,接着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怎么了?」
茶几旁的泥泥和赵哥同时站了起来。
刚才上楼玩游戏的几个人跌跌撞撞出现在楼梯口,因为太急,大方甚至一脚踩空,直接一骨碌滚了下来。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5.
「没受伤吧?」赵哥伸手扶起他。
大方一脸冷汗,神色恍惚。
「我……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泥泥问。
大方正想说话,小杨也跑下来,截住了他的话头。
「大方你又来!」他抱怨着。
「上次全宿舍一起玩密室逃脱,你也这样装神弄鬼吓得大家哇哇大叫,玩上瘾了是吧?这次可有女生在,你有点分寸好不好!」
徐微微原本还在喘气,闻言不满地直起了身。
「原来真是你啊,叫得那么惨,吓我一跳,还以为真见鬼了呢!」
大方迟缓地环视着大家,终于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来。
「是,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啊。」
吵吵闹闹中,我一把拉住周子越的手,死死捏住。
不,不是恶作剧,大方也没有说谎。
因为我也看见了。
楼梯口上方,一个黑色的,巨大而扭曲的人影,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像是它弯下腰来,正俯视着楼下的人。
所有人都已经在楼下了,那会是谁的影子?
「好啦,游戏继续吧。」泥泥拍了拍手。
「不行!」我冲口而出。
周子越皱了皱眉,「桑桑,你又怎么了?」
徐微微不放过任何一个踩我的机会。
「不会真被大方吓到了吧?真服了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女生,玩个游戏都不痛快。」
她眼神在我跟周子越紧紧拉着的手上转了转,冷哼一声:「要不要这么矫情?想在男朋友面前装柔弱也不是现在啊!」
周子越连忙甩脱了我的手,「桑桑,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没心思理会徐微微的挑拨,冲回前台,从桌子下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你们看看这个。」
6.
一张 A3 大小的白纸上,用手写体写着几段话。
民宿安全守则
一、由于客观因素影响,本民宿接待能力有限,每天仅能接待七位客人。
二、若入住客人超过七人,本民宿将无法提供各位的安全保障。
三、请不要在本民宿内玩任何游戏。
「告示背面有胶水的痕迹,我刚刚看了,门背后也有,这应该是贴在门上的,为什么会被扔到前台桌下?」
周子越拿起告示看了看。
「不能超过七人,这民宿是七座商务车吗?超载了要罚款?」
他嗤笑一声,「还不准玩游戏,管太宽了吧。」
「等等……」小杨眼尖地将告示翻了过来。
「背面还有字。」
四、如果游戏已经开始,请遵守游戏内一切规则,请务必按规则结束游戏。
五、不要相信单独离开你身边超过十分钟的同伴。
六、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记忆是最容易被侵入和篡改的。
七、数字是可以相信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停止数数。
八、自己是可以相信的,除此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九、不要看见,不要听到,不要说出来。
十、一定要记住,世界上没有鬼。
十一、真相并不重要,注意,真相并不重要!
十二、天亮之前,绝对不要走出民宿。
周子越两手一摊。
「看见了吧,游戏要是开始的话,就不能随便停止了。」
不是,这人是不是分不清重点?
7.
「这是游戏的问题吗?」我气恼地回他。
「看到这个告示,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什么正常民宿会有这样奇怪的规则?」
「有什么不对?」徐微微照例为她的子越哥哥撑腰。
「从这游戏名字就看出来了,肯定是民宿老板故弄玄虚啊,不信的话,明天路通了,你自己当面问问他不就得了?」
见我们三个吵起来,泥泥赶紧上来打圆场。
「好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桑桑既然你相信这个,那周子越说得也对,反正告示上也写了可以继续玩,那就继续玩呗。」
我深吸一口气,愤愤地坐了下来。
掷过一轮骰子,周子越获得一次抽卡机会。
我心头一紧,然而这次他抽出来的并不是事件卡,而是一张交换卡。
「可将你不想要的事件卡强制与另一人交换。」
「注,此卡牌可转送一次。」
下一个事件卡是徐微微抽到的,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莫名看了我一眼,才大声念起了上面的文字。
「镜中人。」
「十二点整的时候,独自一人在二楼卫生间镜子前削苹果,若苹果皮完整不断,可在结束后向镜中人提出一个问题。」
「注,仅限是非题。」
「嚯,又是招鬼游戏!」她笑了起来。
「听起来挺恐怖呢。」
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神,我心头突然一紧。
「子越哥哥,你不是有张强制交换卡吗?」她转向周子越。
「送给桑桑姐呗,咱们刚才都玩过一轮了,不如让她也试试?」
「周子越。」我喉咙发干。
「我不想去……」
「桑桑……」周子越为难地看向我。
「既然答应一起玩了,肯定要遵守游戏规则的。」
「你可以选择不用这张卡,这也是游戏规则。」
8.
「哎呀,子越哥哥,这就心疼上啦?」徐微微一把夺过那张卡,轻蔑地扔到我身上。
「桑桑姐胆子这么小,本来就该多锻炼锻炼——总不能以后咱们一起玩,她都在旁边看着吧?那多没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
「我没带苹果。」
「厨房里有。」赵哥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姑娘是该练练胆了,现在都流行女汉子,大大方方才讨男人喜欢嘛。」
不理会旁边几个吃瓜看戏的眼神,我狠狠瞪了周子越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二楼只有一个公用卫生间,就在第三间房隔壁。
按游戏说明关上卫生间门,将手上的蜡烛放到洗手台上,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刚好十二点整。
这游戏的诡异感又出现了。
仿佛一切都是事先布置好的场景,连时间都分毫不差,就等着人一脚踏进来。
这个镜中人的游戏我也曾听说过。
初中的时候小女生之间流传一个游戏,午夜十二点在镜子前削苹果,同时心中默念暗恋人的名字,若果皮一直不断,你跟暗恋的人就能修成正果。
跟这个游戏有一点相似。
但,两个游戏都没提过,若半途苹果皮断掉,会有什么后果。
我全神贯注地削着苹果皮,身旁却仿佛出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黑影,耳边是古怪的,尖利的笑声,和不知所云的窃窃私语声。
但仔细去听,却又像是窗缝中挤进来的风声。
这一刻我无比痛恨自己,五感实在过于敏锐。
9.
恍惚间,有人在砰砰砰敲着卫生间的门,像是周子越的声音,正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桑,萤,桑,萤……」
我正想回答,心头却突然传来毛毛的感觉,不知何处来的危机感让我后背渗出了冷汗。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
我手指一抖,苹果皮险些断掉。
额上的冷汗流进眼角,我极力忍耐着眼睛的疼痛,凝聚心神,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削着手中的苹果。
苹果皮完整掉落在洗手台上那一瞬,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那仍然是我自己的脸。
但无论什么地方,都不一样了。
眼球翻起,露出白惨惨的眼白和血丝,嘴角裂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和黑洞洞的口腔。
我惊惧地一抖,水果刀在手指留下一道锋利的痕迹。
鲜血和着疼痛涌出,我不再看向镜面,而是死死闭上了眼睛,将喉咙深处的尖叫吞了下去。
幻觉,一定是幻觉。
耳边诡异的风声听久了,看什么都诡异起来。
该问问题了,早点结束这个可怖的游戏,离开这里。
「这间民宿是安全的吗?」我问。
问题出口的那一瞬间,古怪的笑声和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面前的镜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
吱,吱,吱。
几乎要令人发疯。
我难受地捂住耳朵,却发现那些声音是从脑子里传来。
「桑,萤,桑,萤……」
「桑,萤,临,降,临。」
「降,临。」
10.
回到一楼,徐微微幸灾乐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哈,十分钟,桑桑姐,你成为不可被信任的人啦!」
她用两根手指捏起茶几上的规则告示,得意地朝我抖了抖。
「第五条,不要相信单独离开你身边超过十分钟的同伴!」
原来她执意要让我去玩镜中人的游戏,是在这里等着呢。
我看向周子越。
「有十分钟了吗?」
周子越看了看手机,「刚好十分钟。」
「那不得了。」我举起手指。
「削苹果的时候手受伤了,过来之前我先去一楼杂物房找了云南白药和创可贴。」
「也就是说,我在走廊上的时候,还不到十分钟。」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同一个空间了,只是那边太黑,你们没看到我而已。」
「是吗?」徐微微不服气。
「可我们都没看见你下楼,你怎么悄无声息走去一楼杂物房的?」
「二楼另一头还有个楼梯。」我说。
「那边离杂物房更近。」
知道民宿布局的众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说法。
泥泥又问,「桑桑,你见到镜中人了吗?问了什么问题?」
我垂了垂眸。
「镜中人不就是自己吗?我问了。」我抬头看了看周子越,平静地开口。
「我问我自己,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什么我要为了他一直容忍某个傻逼。」
徐微微气急,指着我就要开骂。
我笑了笑,打开她的手,「玩笑而已,你又不是娇滴滴的矫情女,别介意。」
徐微微不料扔出的石头砸到自己,一口气顿时噎在了胸口。
11.
「那么,游戏继续?」泥泥问。
大方却突然虚弱地举了举手。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了。」
「不是吧?」我们还没说话,小杨反倒无语了。
「要玩的时候你最积极,现在连桑桑这样的小女生都适应了,你倒掉链子了?」
赵哥也有些意兴阑珊。
「不玩就不玩吧,这么晚了,也是该休息了。」
他随意拍了拍大方的肩,「兄弟,你……」
话音未落,大方突然痛呼一声。
他解开扣子,露出自己的肩膀。
烛光下,那里有一大片淤青,像是一个巨大的掌印。
「我就知道!」大方眼神惊恐。
「我刚刚,真的看到了……那个四角游戏……」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泥泥追问。
「我看到了,看到了……」大方拼命咽着口水。
「那游戏没玩几轮,我就感觉不对!」
「拍在我肩上的手带着寒气,力气还越来越大,我疼得受不了,又半天没听到人咳嗽,才喊了结束。」
他眼珠子翻着白,想要努力朝后转,去看身后的楼梯,又死死压抑住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朝那房间里看了一眼,就看到……」
他刚要说出来,突然前台处「砰」的一声脆响,像什么东西摔破了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
那组三不猴的陶瓷小玩具,捂着眼睛的那一只,不知为何摔了下来,在地板上砸得粉碎。
「有鬼,有鬼!」大方惊惧地跳了起来,小杨一把没拉住,他转身就往前跑。
「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下山,我要回去!」
他狂奔过去,一把拉开民宿大门,跨了出去。
12.
狂风夹着暴雨汹涌地扑进来,将门口周围东西吹得东倒西歪。
「快把他拉进来,关上门!」周子越大喊着。
「暴雨太大了,现在没法下山的!」
寒风凛冽,我努力睁开双眼,就见小杨正扒着房门,努力去拉大方的手臂。
一碰之下,他突然愣住了。
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帮着将人拉进来,又关上了大门,就这么短短一瞬,门口已积了一大摊水,可见外面雨有多狂暴。
大方仍是背对着我们,直挺挺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小杨也不知怎么回事,软绵绵瘫在地上发抖。
周子越走过去,试探性地伸手去拉他,「兄弟,你没事……」
我心头突然一紧,「子越,你别碰他!」
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
「大方?」
几人互相看了看,赵哥大着胆子,转到了他的正前方。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突然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开了。
「死人了,死人了!」
我死死握着周子越的手臂,牙齿打着冷战。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大方浑身浮肿,僵硬冰冷,连眼珠子也变成了灰白色。
雨水从他的鼻子,嘴巴里一股一股冒出来,像永远也流不尽一般。
这么会有这么多水?他在雨中站了不到三秒钟而已。
但眼前这具……人体,像是已经在水里泡了三个月。
「咯咯咯」的声音传来,我发着抖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牙齿都在打着寒战。
徐微微的尖叫声震耳欲聋,随着她的叫声,大方直挺挺地向后一倒。
「砰」的一声,像那只捂着眼睛的陶瓷猴子一样,这具腐烂的肢体四分五裂开来。
「报警吧……」赵哥红着眼抽烟。
「这地方真的有,有……」
13.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举起手机摇了摇。
「没用的,没信号。」
「也太诡异了,就淋了那么一下雨,怎么就淹死了呢?」
赵哥自言自语,颤抖着手指将烟头狠狠掐灭在桌上。
我默默抬起头。
「他是死于安全守则。」
所有人看向我。
「第七条,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定要记住,世上是没有鬼的。」
「第八条,天亮之前,绝对不要走出民宿。」
「他大叫着有鬼冲出民宿大门,违反了安全守则,所以死了。」我缓缓看向他们。
「现在看来,无论安全守则可不可信,我们都必须遵守。」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能保证遵守了那什么守则,我们就能安全?」徐微微问。
「你若不信,可以跟大方一样冲出房门试试。」
全场安静。
见到这样诡异又恐怖的死法之后,没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验证安全守则的真假。
游戏再度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捏着骰子,都小心翼翼不敢去掷,生怕再次抽到那叠不详的卡牌。
没过几轮,自诩胆大的徐微微第一个崩溃了。
「我,我不玩了!」
她将手中骰子丢到地上。
「微微……」周子越试图安慰她。
「安全守则上说了,若游戏已经开始,必须按规则继续下去……」
「继续,怎么继续?」徐微微声嘶力竭。
「你们都没发现吗?这棋盘上根本没有出口!我们无论怎么玩,都永远结束不了这个游戏!」
「啪嗒」一声,赵哥手中的烟落在地上。
他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里,「是啊,根本没有出口……没有出口,怎么离开?」
他似哭似笑,「我们,逃不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我们还有机会!」
14.
「游戏无法结束,但无论哪条规则,都没有限制游戏时间。」
「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做,不要再抽到事件牌,就不会有危险。」
「等天亮后,就可以离开民宿了!」
周子越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向我,「桑桑说得对!」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是凌晨一点零四分,最多再等四五个小时就会天亮,等不了多久的。」
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游戏只要继续,就不可避免会抽到事件牌。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那些招鬼的游戏,不能再玩下去了。
每玩一次,危险性便多一分。
直到它最终将我们吞噬。
「说起来,你们都是从哪里知道这间民宿的?」我突然想起来。
「话说,这座山还没完全开发吧?愿意爬到山顶的人并不多,为什么山顶会有一间民宿?」
「就算开了业,真的能赚到钱吗?」
在场人齐齐一怔。
「我是在某音看到的探店推荐……」周子越率先开口。
「桑桑知道的,我本来想着带你过来一起玩两天……」
他歉疚地看向徐微微,「微微知道我俩要来,非要跟着一起。」
「我想着她刚来这城市上学,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就带她一起过来了,谁知道连累了她……」
好家伙,现在担心连累她了,怎么不说也连累了我?
赵哥点点头。
「我也是在某音看到推荐,其实我并不喜欢爬山,可能是那条视频拍得太美好了,我平时工作忙很少休息,刚好这周末闲下来。」
「我没看过什么推荐。」小杨木着脸。
「是大方看到那条视频,非要拖着我一起过来……」
大概想到已经死于非命的朋友,他缓缓低头捂住了脸。
15.
「那条视频是什么样的?」我问。
赵哥突然愣住了。
他手指微微颤抖着,痉挛着握在了一起,眼神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我忘记了。」赵哥发着抖看向我们。
「怎么可能?那条视频,我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看向周子越,却发现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我也是……」
我闭上眼睛。
「安全守则六,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记忆是最容易被侵入和篡改的。」
几人面面相觑。
「那么,你们见过民宿老板吗?」我又问。
「我跟子越、徐微微是傍晚来的,但我记得,你们几个好像都来得比较早。」
「没有。」
「泥泥是第一个来的,是她告诉我们老板下山去了。」小杨脸色苍白。
我转头去看泥泥,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走出了烛火笼罩的范围。
「前台饮水机没水了。」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一张俏脸在黑暗中晦暗不清。
「我去厨房烧点儿。」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中。
被她这样一打岔,在场众人都停下了探讨,沙发上静默一片,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等她回来。
「说起来,泥泥不也是某音主播吗?」赵哥打破了沉默。
「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徐微微捂住了嘴。
「赵哥,你的意思是……泥泥她……就是那条视频的发布者?」
「只是个猜测。」赵哥脸色阴晴不定。
「我也说不准。」
「如果她就是视频的发布者,将我们引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周子越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过去这么久都悄无声息,哪怕是为了安全缘故,我们也得先找到她。」
16.
「找我做什么?」泥泥的脸突然重新出现在过道处。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
泥泥一脸微笑,几根蜡烛飘摇着,在她脸上拉出长短不一的阴影来,猛一看倒像什么蠕动着的触手一般。
她像是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讨论,脸色平静。
「厨房里有老板准备的烧烤炭炉,我用木炭烧了一壶水,现在还剩一半,我打算再泡碗面,还有谁要吃泡面吗?」
赵哥朝我们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说:「我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泥泥微笑着侧身让他过去,顺便打开了手机照明灯,贴心地开口,「当心脚下赵哥,我帮你照着啊。」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再度消失在了走廊中。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来。
「赵哥!」
周子越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能相信泥泥!」我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赵哥有危险!」
民宿安全守则第五条,不要相信单独离开你身边超过十分钟的同伴。
「刚刚泥泥离开了多久?」我急急解释。
「如果超出十分钟,不管她是不是视频的发布者,都已经不可信任了!」
「完了,我们刚才都没注意时间……」
「十三分零五秒。」小杨闷闷地开口。
见我们朝他看过去,他摊了摊手。
「我有读秒综合征,一个很多人没听说的心理疾病,大概属于偏执的一种吧。」
「平时对生活没什么影响,但只要环境一静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在心里读秒……」
世界上奇怪的人实在太多。
「我们一起去找他们。」我看着脸色苍白的三个人。
「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能再单独行动。」
厨房内寂静无人,无论是泥泥,还是赵哥,都仿佛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17.
我打着手机照明走了一圈,也没见到刚才泥泥所说的,用烧烤炉烧水的痕迹。
毫无疑问,她骗了我们。
除此之外,我们还找到了更多东西。
冰箱里不知什么动物的血红肉块和带着腥气的番茄汁,角落中古怪的焚烧痕迹。
更重要的是,厨房对面,老板居住的房间里。
我们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尸体。
虽然只剩一颗头,但从切口来看,它并没多少腐烂的痕迹。
「这个男人,不会就是民宿老板吧?」周子越发着抖。
「是泥泥杀了他?」
「她现在还掳走了赵哥……」
我腿一软。
周子越扶了我一把。
「桑桑,你害怕的话,就先出去吧。」
「不!」我语无伦次,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知道为什么民宿不安全了。」
「民宿安全守则一,由于客观因素影响,本民宿接待能力有限,每天仅能接待七位客人。」
「民宿安全守则二,若入住客人超过七人,本民宿将无法提供各位的安全保障。」
「我们来之前,民宿内不到七人,所以安全保障是生效的,民宿内也是安全的。」我回忆着。
「但我、周子越、徐微微,我们三人到来之后,游戏就开始了。」
「我不知道死人算不算人,老板算不算客人,但从这安全守则上来看,它显然是觉得算的。」
「你们还记得,是谁提议玩游戏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声音,不是我们七人中的任何一人发出来的。
我浑身冰凉。
18.
「一楼没有泥泥跟赵哥……」徐微微发着抖。
「那我们要上二楼去找他们吗?」
我不由自主转头望了望通向二楼的楼梯。
因为停电,二楼的灯也全都熄灭了,烛光只照到最下面三四层楼梯,再往上则是一片黑暗,像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入口。
「不去了。」我果断拒绝。
「之前的招鬼游戏都是在二楼完成的,相对来说,那里比一楼可怕得多,泥泥也不像是个普通杀人犯。」
「恐怖片的教训没看过吗?这种时候,切忌四处乱跑,安安静静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是最重要的。」
周子越表示赞同,「还是继续刚才的方案吧,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我们再度回到茶几旁。
折腾了半个晚上,众人都已疲惫不堪,商量好轮流守夜之后,几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周子越急促的声音叫醒了。
「桑桑,桑桑,快醒醒!」
「怎么了?」我本就没睡踏实,一惊之下,连忙张开眼睛。
「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天亮了吗?」
周子越表情十分奇异,又像震惊又像绝望,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一点零四分。
怎么可能?
我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一点零四分。
「不用问了。」小杨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上,脸上一片木然。
「都一样。」
「我们手机上的时间,都停滞了?」
「不是手机上的时间停止了。」他说。
「是这间民宿里的时间,停滞了。」
19.
「我一直在读秒。」小杨疲惫地闭了闭眼。
「一万六千四百三十二秒,从一点零四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按理说天早该亮了,但是……」
我望向窗外,外面仍是暴雨滂沱,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有一个猜想。」我艰涩地开口。
「什么?」
我看向徐微微,「刚才游戏是从你这里断掉的吧?」
徐微微脸色发白,「你什么意思?」
我四处看了看,捡起地上的骰子交给她,「你再扔一次。」
「我不!」徐微微爆发了。
「桑萤,你就是想害死我!万一我又抽到招鬼游戏怎么办?」
我懒得跟她啰唆,强行将骰子塞进她手里,往棋盘上一丢。
与此同时,手机上的时间终于又有了动静。
像是终于突破了什么看不见的壁垒,数字从一点零四分,倏地跳到了一点零五。
果然,只有游戏继续,时间才会恢复流动。
如果游戏不继续下去,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民宿里。
困在今晚的凌晨一点零四分。
没有其他办法了,就像安全守则上说的,如果游戏已经开始,一定要按规则结束它。
徐微微运气不错,骰子丢了个五,刚好是在一个空格内,没有任何事件发生。
「下一个是谁?」我转头看了看。
「大方?」
旁边伸过一只手,捡起了骰子。
「到我啦,嘿嘿嘿……」
不知为何,大方动作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合时宜。
他伸手一掷,骰子滴溜溜在棋盘里转了几下,停在了六点。
「呀,要抽牌了。」泥泥拍了拍手。
「快看看,这次你能抽到什么?」
大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伸手抽了一张牌,「是笔仙。」
20.
这个游戏不用介绍了,稍微对灵异感点兴趣的都了解,大方随意看了看,将卡牌放回桌面,站起来朝小杨伸出了手。
「兄弟,老样子,还是你跟我一起呗。」
小杨有些犹豫,但还是认命地站了起来。
「知道,你也就欺负我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楼梯口走去,准备去二楼完成笔仙游戏。
我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心头的焦灼感越来越强。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杨不能跟他走。
绝对,不能。
但到底哪里不对?
他俩本来就是一起来的,又是好朋友,玩同一个游戏不是很正常?
为什么我会如此害怕?
我抬起头,泥泥跟赵哥就坐在我对面,两人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唇边带着一丝僵硬的笑容,静静看着我。
「桑桑,桑桑!」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子越在耳边大喊。
「想什么呢,发呆到现在?」他对我很是不满。
「大方跟小杨都回来了,现在该你掷骰了,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我拿起骰子,手指却痉挛起来。
大方跟小杨都回来了,但为什么我心头的危机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我拼命回忆着民宿安全守则的内容。
记忆是可以侵入和篡改的。
我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我伸出手指,对着他们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
不对。
一,二,三,四。
周子越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我的手。
「桑萤,你在发什么疯?」
我木然看向他,脸色惨白。
「不要停止数数,守则上说的。」我说。
「子越,你数一数,我们现在一共有几个人?」
周子越一愣。
21.
「这他妈有什么好数的?」他皱起了眉。
「我们不就这几个人,还用得着数?」
「你数一数。」我坚持。
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终于也伸出了手指。
一,二,三,四。
不光是他,旁边的徐微微脸色也变了。
「为什么?」周子越喃喃自语。
「明明我们有七个人,为什么我只能数到四?」
我们……真的还有七个人吗?
一直攥在手心的骰子一松,骨碌碌滚到了棋盘上。
四,事件格。
游戏仍在继续。
招鬼游戏已经玩过好几轮,还好再没有发生过死亡事件。
之前曾经有人死亡吗?我早就记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少轮,我再一次抽到了「镜中人」游戏。
这一次我并没有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部分招鬼游戏都有问问题的环节,比如「镜中人」和「笔仙」之类,大概人类与所谓灵体交流的过程,本就是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探寻吧。
但在这个游戏里,只有「镜中人」的回答可信。
因为「镜中人」就是自己,安全手册第八条,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我提着一兜子苹果上了二楼。
第一个问题「民宿是安全的吗?」
回答「是。」
第二个问题「民宿里是安全的吗?」
回答「不是。」
第三个问题「不算民宿老板的话,我们中一共有七个人吗?」
回答「是。」
第四个问题「不算民宿老板的话,我们中一共有七个活人吗?」
回答「不是。」
第五个问题「活着的人记忆被篡改过吗?」
回答「是。」
第六个问题「民宿安全守则是被篡改过吗?」
回答「不是。」
没有第七个苹果了,我放下鲜血淋漓的刀子,站起了身。
22.
下楼时周子越正紧张地看着手机,直到见到我的身影才长出一口气。
「九分零四十秒。」
不到十分钟。
「小杨不是会读秒吗?」我转向小杨。
「怎样,你们谁的时间更准确?」
小杨摇了摇头。
「我读不了秒了。」不知何时,他的表情也变得跟另外几人有些相似。
充满了空洞,诡异。
「为什么?」
「因为太吵了,好多人说话,好多人……」
他僵硬地举起手来,想要捂住耳朵。
「他们在尖叫,你们没听见吗?太吵了,太吵了……」
「他们说什么,你能听清吗?」泥泥问。
「他们说,他们说……」小杨突然尖叫起来。
与他话语一同响起来的,是前台两声巨响。
那两只剩下的「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陶瓷猴子,也掉了下来,摔得粉碎。
泥泥默默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笑了起来。
她说,「我也听见啦,我来告诉你们吧。」
「不要听!」
我尖叫起来,飞快捂住身边周子越的耳朵。
泥泥红唇轻启,但同时徐微微也惨叫起来,两个女人尖厉的声音盖住了她的话语。
但我仍下意识看见了她的口型。
降,临。
「民宿安全守则第九,不要看见,不要听见,不要说出来。」
这才是那三只陶瓷猴子的寓意,它们是提示,也是警告。
「你到底是谁?」我质问。
「从游戏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引导我们,要我们说出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那些超自然的东西,你到底是何居心?」
泥泥微笑着。
在蜡烛昏黄的光晕中,她的脸却仍旧处于黑暗之后,暗影在她脸上徘徊蠕动,诡异又可怖。
23.
「我是降临者。」她说。
「而你们都是虫子,当然,曾经我也是。」
泥泥缓缓伸出手指,对着我们数了起来。
「一,二,三……」她呵呵笑了起来。
「就差三个了。」
三个?不是七个吗?
我迟钝地环顾四周,才发现刚刚徐微微为什么会惨叫。
大方,小杨,赵哥,突然都变成了尸体。
一个肿胀腐烂,一个干瘪焦黑,一个惨白可怖。
他们,早就死了啊。
我全想起来了。
周子越突然颤抖着指向泥泥。
「我也想起来了!」他说。
「你是某音网红主播泥泥,也是发布那条探店推荐视频的人!」
他声音颤抖着,「而你之所以成为网红主播,是因为你得了不治之症。」
「晚期,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你四处旅游打卡,只为完成自己的遗愿清单。」
「可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
她现在看起来哪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没关系的。」泥泥笑着。
「等仪式完成,它会降临,而我将获得永生。」
她站起身,朝我们走来,身后的影子巨大而扭曲。
「滚开!」周子越扔了一个凳子过去,泥泥一偏头,轻松躲开。
凳子砸到沙发背后的窗户上,玻璃裂开,现出一丝晨曦。
「天亮了,快往门口跑!」我尖叫着。
「跑出门,我们就安全了!」
周子越拉着我就跑,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徐微微的哭喊声。
她转身太急,扭到脚踝跌倒了。
「子越哥哥救我!」
周子越犹豫了一下,放开我,转身去帮徐微微。
24.
我一咬牙,抽出水果刀朝泥泥扑过去,想帮他俩争取时间。
「你哪来的刀?」
「削苹果用的,我一直没放下。」
周子越朝我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用力将徐微微架在肩膀上。
泥泥直直地朝我走来。
「没用的。」她看向我手中的刀。
「它很快就会降临,而我会永生。」
我咬着牙,一刀捅在她脖子上。
泥泥瞪大了眼,喉咙中发出「呵呵」的声音,身子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
「真不好意思,看来它并没有选择你。」
四周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整间民宿都在扭曲,拉长。
我被摇晃得站不住,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桑桑,快站起来!」周子越拖着徐微微,吃力地朝我喊。
「民宿在动,它在阻止我们逃出去!」
我努力朝他靠近,地板却不停收缩又扩张,我们像落在一头巨兽口中,在它柔软的舌头上挣扎求生。
门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终于拉住了周子越的手。
徐微微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
但我被卡在门内,死活挪动不了。
「子越,救我……」我抬起头,气喘吁吁地看向周子越。
「子越哥哥,你快放手,别管她了!」徐微微大喊着。
「不然咱们仨一个都活不了!」
周子越犹豫着,但我死死拉住他,不容许他后退。
「你还不明白吗?桑萤只会拖累咱们!」徐微微抓起一块石头,恶狠狠朝我砸下来。
「放手,放手!」
鲜血四溅,可见白骨。
我痛叫出声,周子越却只是带着歉意看向我。
「对不起,桑桑。」
骨血分离的声音响起,他们二人终于挣脱了民宿的束缚,双双从门口滚了出去。
「子越哥哥, 我们得救了!」
徐微微脸上还带着我的鲜血,喜极而泣。
25.
「真的吗?」我轻声呢喃。
山间晨曦微明,半轮红日正在黑云背后, 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民宿已经停止了动荡, 我站在门内, 将完好的左手搭在额上,迷醉地看向那抹最后的光明。
光明转瞬即逝, 红日沉入黑暗。
「那不是晨曦,是日落啊。」我笑了。
「周子越, 徐微微, 没有小杨的读秒, 你们对时间的流逝就这样迟钝吗?」
「我们三个是昨天傍晚到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现在才刚刚天亮?」
「别的不说, 「镜中人」这个游戏, 要求必须在十二点整开始。」
「第一次我玩的时候, 是午夜十二点,第二次, 就已经是次日中午十二点了。」
「民宿安全守则第十二,天亮前, 绝对不要踏出民宿。」
「最后一条规则, 也被违反啦。」我看着呆怔的两人,缓缓笑了。
「民宿再也保护不了你们了。」
是的, 方才民宿极力阻止我们逃离,是它对我们最后的保护。
民宿是安全的,民宿内的它是恶意的。
所以它用安全守则的形式警告和指导我们, 三只陶瓷猴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它借着泥泥的手, 用那些耳熟能详的招鬼游戏侵蚀我们的心智,篡改我们的记忆。
泥泥一来就撕下安全守则, 因为安全手册不可被篡改, 不可被毁灭,只能被藏匿。
规则告诉我们, 不能看见,不能听见,不能说出来。
无知者是幸运的。
而天生通灵的我,才是最合适的容器, 也就是泥泥所说的,降临者。
所以从第一次看见开始, 我就已经不再是我。
真相并不重要。
真相揭开的过程,就是仪式启动的开端, 也是它降临的过程。
徐微微是对的。
从「镜中人」开始,我就不可再被信任。
黑暗侵袭而来, 伴随着古怪的, 不知所云的窃窃私语声,紧接着是嘁嘁喳喳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还有周子越和徐微微绝望的惨叫。
屋内微弱的烛光映出我身后巨大扭曲的影子,而原本断掉的右手处,也有无法描述的形体开始蠕动, 涌现,最终长成无可名状的存在。
我闭上眼睛,流下了属于人类的最后一滴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