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诡魅直播间,接下来,你要遵守以下规则: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穿红衣服的红魅不可信,穿白衣服的白魅可信。
如果遇到危险,请逃到红色房间避难,那里是诡魅的禁地。
黑色房间是出口。
千万千万不要泄露它们的真身!
切记!
1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正准备睡觉,白花花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这些文字。
我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我吓得惊呼一声,我妈也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舒禾,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呆啊?」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我妈,正穿着一条鲜红的长裙站在我床头。
她打扮向来素雅,衣柜里从来没有如此艳丽的颜色。
我莫名想到了规则里的红魅。
见我不作声,她歪了歪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怎么了?我今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连忙摇头,试探着问:「这条裙子很漂亮,是昨天跟许阿姨逛街买的吗?」
她眼神闪烁,含糊其词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我妈!
许阿姨去了省外出差,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个红魅,变成我妈的模样想做什么?
我猜不到,只能望着她一步步朝我走来。
「舒禾,小区闯进来了一个杀人狂,把隔壁一家人都杀了!」
说到这里,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还在肢解呢!」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敲击声沉闷有力,从隔壁传来。
我顿时汗毛直竖,掏出手机就想报警。
谁知,她猛地夺过手机砸烂,揪着我的衣领低声咆哮:「别多管闲事!你怎么知道报警来的是警察还是他的同伙?」
「可、可是……」
我还想再说什么,我妈的手指突然抚上我的脸颊,眼里凶光毕露,「舒禾,要听话!」
冰凉的触感像是毒蛇在我脸上游走,最后停在了我脖颈的位置。
她说:「变态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几刀就能割下你的皮,所以,乖一点好吗?你救不了任何人。」
「乖乖待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出去!」
这是她临走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红魅不可信!
我要逃出去!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墙壁上又出现了像是弹幕的文字。
【她不会想出去吧?】
【外面全是诡魅,还有一个变态杀人犯,这不作死么?】
【她大概能跟诡魅三七开吧,她三秒就死,诡魅七分饱。】
我怔在原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方才规则说,这里是直播间,也就是镜头外有一群人,正在看着我的一言一行!
我试图跟他们交流,但那边压根听不到我的声音,还以为我手舞足蹈是因为疯了。
【啧,这个不行,才这么一会就被吓疯了,兄弟们,我先撤了。】
这条弹幕一出,许多附和的话一条接一条。
完蛋!
就算他们救不了我,好歹能透过弹幕给我一点信息,要是都走了,我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必须找到黑色房间逃出去!
我硬着头皮推开房门,借着月光打量其余两个卧室,都是白色,没有能让我避难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玄关,突然,一道细微的声音叫住了我。
「你要去哪?」
我头皮都炸了。
红魅居然一直守在我门外!
我拔腿就想跑,她却轻而易举地揪住了我的头发。
她扭曲的脸几乎贴在了我脸上,「你为什么不听话?」
头皮传来尖锐的疼痛,我颤声解释:「我只是口渴了,想出来找点水喝!」
她定定地看着我,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转身去厨房接水。
「有需要就叫我,我会送进房间给你。」
我趋步跟在她身后,望着雪白墙上的弹幕。
【太蠢了,也不知道拿个东西防身,就算是诡魅,一刀砍下她的脑袋一样会死,看她还怎么神气!】
厨房有刀!
只要能砍下她的脑袋,我就安全了!
在她背着对我接水时,我抄起案板上的刀,用尽全身力气朝她的脖颈砍去。
皮肉撕开的声音响起,鲜血溅了我一身。
她的脑袋被皮肉牵引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在肩膀上,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巴却是在笑。
「小禾,你手里拿着什么?」
我浑身一抖,几乎要握不住刀。
她朝我伸出手,把装满水的小熊杯子递过来:「喝吧,喝完就去睡觉。」
我连连后退。
她步步紧逼,笑容也越来越夸张,在满是鲜血的脸上显得那么恶毒。
我满脸冷汗,咬着牙再次手起刀落。
她居然伸手来挡!
刀子砍断了她的手臂,骨碌碌地滚到一旁。
她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捡起手臂,嘴里还嘟囔着:「手怎么掉了?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朝我转过了头。
许是因为背光,她的眼神格外明亮,像是盯上猎物的凶兽。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
「妈。」我颤抖着叫了她一声。
她没作声,就那么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说:「我的水还没接好吗?」
她终于动了,利落地装好手臂,又把脑袋扶正,「马上来!」
我缓缓吐出口气。
猜对了!
既然有规则,说明诡魅也不能随意杀人。
【不要泄露它们的真身!】
这条规则大写加粗,是最凶的禁忌。
它们掩盖身份,变成我们最熟悉的人,只要不拆穿它们,它们就愿意演下去!
2
红魅把水杯送到我面前时,身上的红裙更加鲜艳了,那是鲜血浸泡过的颜色。
我吸了吸鼻子,「妈,你晚饭吃的螺蛳粉臭死了,去换件衣服啊!」
她满口答应。
我跟着她来到主卧,率先打开衣柜。
若好坏只由衣服来区分,给她穿上白色的衣服,她会不会变成能相信的白魅?
然而,她的衣柜里,全是红色的裙子,端正地挂在衣架上,像是站了一排人似的。
我有些失望,弹幕又飘了起来。
【让她脱衣服啊,皮肉不也是白色的?】
我一怔,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夜风从窗户钻了进来,吹动了红裙。
裙摆打在我脸上,我下意识抬头,被吓得魂飞魄散。
衣柜里,居然吊着一个女人!
鲜血从衣柜里流出,有生命似的凝结到我脚边。
我突然想到红魅说的话:变态最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几刀就能割下你的皮!
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闯进来的变态,是红魅想要我的人皮!
脚踝传来一阵痒意,居然是衣柜里那个被剥了皮的女人!
她随着鲜血流到地上,抓住了我的脚踝,在我看过去时,朝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我再也忍不住,尖叫着逃跑。
逃到玄关时,趁着开门的间隙,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手脚并用地顺着墙壁朝我爬来,鲜血流了一路。
「舒禾!舒禾!」
她在叫我的名字,声音凄厉又尖锐。
我止不住地颤抖,手脚绵软到拉不开防盗链。
而她,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看到血肉下的层层青筋,蚯蚓似的爬了她满身。
三米、两米……
在她离我一米远时,枯瘦的手指朝我抓了过来。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门开了!
我闪身出门,狠狠甩上门板。
巨响震天,隔绝了怪物。
我双腿一软,脱力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跑啊!杀人狂还在!】
这条弹幕让我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
【往左,走楼梯离开这栋楼。】
【往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谁知道变态还会不会回来,万一逃跑的路上遇到了怎么办?】
弹幕产生了分歧,看来他们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是了如指掌。
但我却从中获得了一个信息:的确有这个变态,他杀了我的邻居,现在已经不在这层了。
结合之前听到的肢解声音,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就是去买善后的工具。
我不能待在这层,得往楼上跑!
这样想着,我打起精神,走到了楼梯间。
这一路太安静了,简直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楼梯间更是寂静,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捂着心脏,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我的家在二十三楼,起码得爬到三十楼才算安全,到时候,再慢慢找黑色房间或者红色房间。
我往上爬了许久,自认为已经远离了二十三楼,便悄悄出了楼梯间。
走廊闪烁着暖黄色的灯光,空无一人。
我试着推了一下离我最近的房间,房门居然开了!
白色的屋子很小,一览无余。
我有些失望,接着推下一扇门。
我尽可能地放轻脚步,但在这么寂静的夜里,任何声音都无所遁形,反而显得更加鬼祟。
未知的恐惧让我浑身发抖,冷汗沾湿了衣裳,粘在身上,就像多了层皮似的。
整整十个房间,都是白色!
这一层只剩下了两间房。
我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擦掉额上的汗珠,推开倒数第二间房,依然是白色。
只不过,这里的窗帘有些奇怪,白中带黑,落到地上堆起了一点,像是一对脚尖似的。
我连忙收回目光,正想推开最后一间房时,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过度的恐惧让我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近乎木然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禾,你在这做什么?」
是许嘉米,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最重要的是,她穿着白裙子!
好不容易见到熟人,我几乎要哭了,语无伦次地跟她讲述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跟我一起找黑色房间离开这个鬼地方。
3
许嘉米一头雾水,但看我的样子也不像玩笑,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边走边倾诉,不知不觉间,居然跟着许嘉米走到了她家门口。
弹幕再次刷屏。
【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不就是被变态杀掉的姑娘吗?】
【对啊,她就是舒禾的邻居,怎么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拉倒吧,看她忙活半宿,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不,遇到熟人就绷不住了。】
我僵在原地。
许嘉米转过头来看我,「怎么不走了?」
她打开门邀请我进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明显被人破坏过,地板上,大摊血迹,触目惊心。
「进去啊,小禾,你不是最喜欢来找我玩吗?」
明明是熟悉的脸,此刻却满是阴森。
她似乎想冲我笑,牵了牵木然的嘴角,翘起一抹机械的弧度。
「小时候,我们父母经常不在家,我就只能跟你玩,我们挤在一张床上,约定好毕业后满世界旅行……」
说到这里,她居然哭了,掺着鲜血的眼泪大滴大滴从脸庞滑落,在这张带笑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
「可是,我现在去不了了……」
「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凄厉地叫喊,身体开始往外渗血,但她恍若未闻,依旧在笑,悲切又绝望。
「小禾,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一步步朝我走来,白裙子被鲜血染红,彻底变成了红魅,她的脸皮也在慢慢滑落,像是被人生生撕了下来,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我。
我吓得惊声尖叫,转身就逃,然而,我这一举动却惹恼了她。
「小禾,你跑什么?难道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又是熟悉的问题,但我却不敢再停下来。
她看起来愤怒极了,尖锐的指甲差点划破我的脖颈。
「停下!我是来帮你的!」
「小禾,相信我!」
我捂住耳朵,屏蔽那些蛊惑人心的说辞。
【再快点,走廊尽头的房间有刀!】
我闷着头,一鼓作气冲到弹幕所说的房间,的确有一把小臂长的水果刀。
【快快快!砍下她的脑袋!】
【用力砍!一定要确保一刀毙命!】
弹幕刷了起来,我咬紧牙关,借力跃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的脑袋砍去。
鲜血飞溅,沾湿了大半墙壁。
这一次,我完完整整地砍下了她的脑袋。
许嘉米身首异处,死在了房门口,脑袋骨碌碌地滚到尸体旁,死不瞑目地瞪着我。
我浑身抖如筛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杀了她!
我几乎站不住,只能靠着墙壁勉强稳住身形。
望着这张跟许嘉米一模一样的脸,我哭得难以自抑。
【她不是在后悔吧?】
【矫情!你死我活的局面,居然还心软!】
【再说了,这只是红魅,哭什么丧!】
我连连摇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在镜头外,压根体会不到我的绝望。
不得已对着熟悉的脸拔刀相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可怕的诡魅。
我孤立无援,快要被逼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柱,像是有人拿着手电筒照过来一样。
紧接着,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
「这、这什么情况?」
下一秒,光柱打在我脸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她?」
难道是警察?
喜悦自胸腔蔓延,我猛地站了起来,那道声音更害怕了。
「别过来!」
我这才发现,我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刀。
我连忙把刀扔了,死命擦着皮肤上的血渍,近乎仓皇地朝他走过去,「我没有杀人!她是红魅。」
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巨大的恐慌席卷了我。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我违反了规则!
光束突然消失,我以为是警察的人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长了一张猫的脸,血红的竖瞳冰冷异常。
我下意识就想逃,至少,先拿到那把刀!
然而,猫脸男太敏捷了,一跃就跳到了我背上。
「你惨喽!」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不难想象那双眼睛带着何等的恶意。
脖颈传来尖锐的疼痛,他在咬我!
我往墙上撞去,但他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我甚至能透过他单薄的身体感受到墙壁的冰冷。
伴随着怨毒的笑声,他撕下了我脖颈上的肉。
我疼得脸色煞白,徒劳地往墙上、地上撞去,企图把他甩下来。
他笑得猖狂,直接把指甲插入了我的胳膊,一个劲地问我疼吗?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袋眩晕。
【插他眼睛啊!他的脑袋就靠在你肩膀上,一伸手就能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甩出去!】
【拉着他的两只手把他砸在墙上!】
【掰他脑袋!诡魅很容易死的!】
弹幕刷了起来,每一条看起来都焦急万分,但只是纸上谈兵。
他根本不怕疼!
哪怕我把他的眼睛戳瞎了,他也能流着血泪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视线被鲜血沾湿了,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往房间爬去,只要能拿到那把刀,我就还有机会!
猫脸男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狞笑着咬上我的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一下接一下,他想把我的手咬断!
「好玩!真好玩!」
他像是爱玩闹的孩子似的,纯真的童音响彻楼道。
我却求救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地。
意识越来越模糊,猫脸男瞄准了我的脖颈。
我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我反而听到了猫脸男凄惨的叫声。
一股大力背起了我,速度极快地躲进一间房。
我迷蒙地看了一眼,是之前我看过的白色房间,窗帘白中带黑那间。
4
「小禾,撑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却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我妈的脸。
是之前那个红魅。
见我醒来,她松了口气,朝我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
「小禾,我不会包扎,你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你流了好多血,再不处理会死的!」
她演得真好,活脱脱一个担心女儿的母亲。
我的心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拿过布条把伤口勒紧。
她实在太笨拙了,像是机械的木偶似的,连结都打不好。
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狰狞。
「你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为什么不听话?」
她质问我,焦躁到了极点。
那突如其来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跟她拉开距离。
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我在衣柜里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一怔,「你不记得她了?」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她望着我,慢慢翘起嘴角,「她是你妈妈啊!」
我如遭雷击,她居然杀害了我真正的妈妈!
愤怒冲垮了我的理智,我嚎叫着冲上去跟她扭打在一起。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殴打。
她居然不还手,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分毫。
刺眼,太刺眼了!
我抄起一旁的凳子砸在她头上。
她顿时头破血流,鲜血沾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戏弄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对我妈出手?」
我尖声咆哮,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恨不得把她撕碎。
她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疑惑,「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吗?现在她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胡说!」我目龇欲裂。
她笑出了声,「你忘了吗?你亲口说不想要这个妈妈,她一点都不关心你,还打你骂你,你恨不得杀了她!」
她的话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我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只是生气的胡话,我怎么会、怎么会……」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上。
她轻柔地为我擦干净眼泪,声音带着蛊惑:「别怕,小禾,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妈妈了,我会好好对你,让你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愣愣地看着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讲着以前从来不会说的话。
我的灵魂像是被牵引般,不自觉地朝她靠近。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了,像是被人生生扯上去似的。
也就是这时,我发现她的皮肤不似常人那般细腻,反而是一种蜡黄色,眼睛更是黑得透亮。
我甚至能看到自己正一步步朝她走过去,脸上的表情惊恐又绝望。
她朝我张开怀抱,「来吧,孩子!」
我停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抄出身后的凳子,拼命往她头上砸去。
一下接一下,势必要把她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诡魅的脑袋是死穴,一刀割下就会当场毙命,我把它砸烂,也是一样的效果!
「我从来没有恨过我妈!她是没有时间关心我,经常打骂我,但那是因为我做错了事!」
「她已经很辛苦了,为了把我养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砸红了眼,全然没了理智。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弹幕都在刷 666。
我低头看了一眼,红魅的脑袋被我砸烂了,一点都看不出本来面目。
我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这些诡魅究竟是什么?
我妈真的被杀了吗?
繁杂的问题要把我的脑袋挤爆了,我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弹幕又刷了起来。
【快跑!她还没死!】
什么!
我噌地坐了起来,正对上一张稀巴烂的脸。
她死死掐着我的肩膀,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癫狂又狼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胃里一阵翻涌,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胡说,我又不认识你!」
她呆了一瞬,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下意识噤声了,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不认识我?」她问,「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抓着我的头发,强迫我去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你好好看看,你怎么能忘记我?」
她的脸鲜血淋漓,五官都辨不清了,我实在没有勇气跟这张脸对视,眼睛左右乱瞄,最后停在她锁骨的位置。
那里有一颗痣。
记忆潮水般涌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仿佛要坍塌了似的。
5
我是单亲家庭,妈妈常年在外工作,她便给我买了个洋娃娃。
我把对妈妈的思念全都寄托在洋娃娃身上,事无巨细地跟她讲述我的一切事情,全然把它当作了妈妈的替身。
为了让它更加像我妈,我便在它锁骨处点了一颗痣。
「紫薯,以后要一直陪着我哦!」
但是,我食言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找到了朋友,就是许嘉米。
叫作紫薯的洋娃娃,彻底被我遗忘了,甚至,我都不知道它被丢弃在了哪里。
还有,小区里有一只流浪猫,后来被人捡回去收养,但是那家的孩子不喜欢宠物,居然趁着大人不在家虐杀它!
那天,小猫的惨叫响了很久,但没人去救它,直到它彻底没了生息。
甚至没有人去责怪熊孩子,小猫的尸体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往事一桩桩浮现在眼前,我突然意识到了诡魅是什么。
就是我们曾经付出真心又丢弃的物件!
它们灵魂不散,盘旋在世间,等待闯进去的主人,跟他们清算前程往事。
红魅,或者说紫薯,她的眼睛被砸烂了,黏哒哒地粘在脸上,但我知道,她能看清我。
她看着我的表情,声音轻如鬼魅:「想起来了?」
我涩然点头,「紫薯,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有什么仇怨就冲我来,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紫薯歪了歪头,像是不解,「我因你有灵,怎么会伤害你?」
我也疑惑了,「那为什么我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我想救你。」
看我还是一脸莫名,紫薯继续道:「我不是说了吗?小区闯进来了一个变态杀人犯,他杀了你的邻居,现在,还想杀你。」
我如坠冰窖,「许嘉米真的死了?」
她点了点头,「你妈妈也死了,为了保护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大石砸在我胸口,我几欲作呕,心脏麻木到发颤。
「听我说,黑色房间就是……」
话还没说完,一声轻笑响起,像是惊雷在我们耳边炸开。
声音的来源是窗帘那边,我以为的白中带黑,其实是藏了个人。
他慢悠悠地探出头,露出一双三白眼。
「你们在谈论我吗?」
「跑!」紫薯厉声咆哮,猛地把我推出了房间。
我看到那个变态,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刀,一下一下往紫薯身上砍去。
墙壁被鲜血染红的时候,紫薯死了,她依旧在看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在说跑!
我不敢再留,哭嚎着远离这个地方。
【刺激!】
【这才是会员该看的东西,绝地反杀,一下了结诡魅。】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看着就扫兴!】
无数恶语在墙壁显现,我却没有心思去计较,因为现在的我,出奇地冷静。
砍下诡魅的脑袋就能了结他们,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重点是墙壁!
我一直以为弹幕是给我提示的线索,没想到,背后的人就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渣滓。
他们只想要刺激,胡言乱语地迷惑我!
先前许嘉米死了,是因为鲜血染红了白色墙壁。
红色房间是诡魅的禁地,他们进去就会死!
就像方才被杀死的紫薯!
规则并没有说必须是全红的房间,只要墙壁沾上了红色,那么,它就是红色房间!
【停下!前面是猫脸男!】
【往回跑,快!】
弹幕还在胡言乱语。
变态杀人狂就在后面,他们想让我自投罗网么?
我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突然撞上了一个冰冷的物体,像是蛇一样紧紧缠住了我。
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差点又死了!」
话虽如此,但他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笑意。
我企图跟它讲道理:「害死你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啊。」
抱着我的手臂在逐渐缩紧,我有些喘不上气。
「活着的时候我只是只猫,没办法保护自己,只能供你们取乐,现在身份对调,你就指望我放过你吗?」
「做梦!」
他戏谑地望着我痛苦挣扎的模样,笑得畅快。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被烫掉了一层皮,掏空内脏扔在了垃圾场。」
我浑身一颤,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害怕,接着道:「放心吧,我不是人,对虐杀不感兴趣,只是平等地讨厌你们每一个人而已,你会死得很轻松!」
话音刚落,窒息感传来,我眼前阵阵发黑,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完了!
我拼上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往旁边一滚,正好撞开一扇门,我们双双跌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我挣脱了桎梏,我不敢耽搁,一头撞在墙上。
白色墙壁被我的鲜血染红,猫脸男惨叫一声,彻底没了声息。
我瘫软在地,这一刻,我也知道了黑色房间在哪。
6
大量的鲜血凝固之后,一样会变成黑色!
许嘉米的房间就是出口!
她是真的想要救我!
我佝偻起身体,胸口处针扎似的疼。
我都做了什么啊!
每一个想要帮我的人,最后都死在了我手上!
我真的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进入诡魅世界后,我头一次失去了生的希望。
【啧,又开始了,能不能等出去再伤春悲秋?】
【女人就是矫情,这才过了多久,都哭三次了!】
【要是我在这里,早就把诡魅通通杀干净了!】
【有一说一,还是变态那边刺激利落。】
【好希望变态杀了她,就不用看这个娘们哭唧唧了。】
弹幕一条接一条,染脏了雪白的墙壁。
透过这些冷冰冰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可悲又挫败的键盘侠。
他们只能用别人的伤痛来取乐,只能通过想象来填满自己一事无成的空虚感。
可怜的人,是他们啊!
我站了起来,朝着墙壁比了个中指。
弹幕刷得更快了,无一例外不是在辱骂我。
我冷笑一声,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我擦掉额上的鲜血,折返回了许嘉米的家。
一路上风平浪静,我没有见到那个杀人狂。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这一路上我都不敢掉以轻心,直到推开许嘉米家的房门后。
他站在客厅中央,朝我摊开双手,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
「surprise!」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似乎笃定了我会进去一样。
「我也看到了那个规则。」他说,语气里带着不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地方,但它凭什么认为我会遵守这里的规则?」
「只有遵守规则才能活命。」
他大笑,「这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我从小就有精神病,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警察不也拿我没办法么?」
他慢悠悠地抽出身后的刀,「只要杀了你,就凑够二十个了!」
纵然知道跟他没有道理可讲,但我还是问了句废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眨了眨眼睛,「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我难言地看着他,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杀的第一个生命,是我家的大黄狗,它跟了我爸十年,到最后连喘口气都费劲,我看不过去就帮它解脱了,但我爸居然打了我!」
这一瞬间,他眼里凶光毕露。
「坏的人明明是他!他从来没有在乎过大黄狗,强迫一个本该死去的生命好好活着才是罪孽,我只是在板正这个世界的逻辑!」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活着很累,看不到尽头的生命没有意义,得不到关爱的生活没有乐趣,我只是在帮你解脱而已!」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我只是在互联网上口嗨了几句,没想到,这居然成了罪恶的源头!
「不过……」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许嘉米的尸体,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我找错了人,你们身形太像了,本来我不想杀她的,但是她居然想要跟你通风报信,那没办法了,我只能除掉这个障碍。」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猩红,「这是一条人命!」
他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杀的就是人!」
「不对,她是因为你死的,所以,该死的是你才对。」
话音未落,他狞笑着朝我扑了过来。
锋利的刀锋在黑夜里划出一条刺目的光线。
我狼狈地往旁边一滚,刀子砍在墙上,掉落了一层白灰。
他挥舞着刀朝我追过来,我拔腿就跑,拼命回想着我曾经见过的宠物。
「糯米、煤球、婴灵、王琪的女儿……」
【千万千万不要泄露它们的真身!】
这是最凶的禁忌,我不是杀人狂的对手,所以只能触犯禁忌唤来诡魅!
杀人狂笑声震天,在走廊里回荡,如影随形地刺激着我的耳膜。
寒芒闪过,我背上传来一阵剧痛,我疼得直冒冷汗,脚步也慢了下来,一阵大力把我扑倒在地。
「抓到你了!」
他笑容扭曲,高高翘起的嘴角尖锐骇人。
「到了下面,可别再说活着没有意义这种话喽,毕竟,你的家人、朋友都在那边!」
利刃砍在我肩膀上,我痛得尖叫。
他皱起了眉,「安静!我还要把你的皮剥下来收藏。」
我怔住,惊恐地盯着他的后面,「那里……」
他转头去看,我狠狠踢向他的裆部,趁他吃痛之际,全力夺过他手里的刀。
争抢间,刀锋划过我的肚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血腥味弥漫了这一小片天地。
温热的红色液体似乎刺激了他的感官 他更加狂暴了,手肘狠狠砸在我受伤的位置。
我哀嚎一声,尖刀险些脱手而出,就在这时,我惊恐地对着他身后大喊大叫:
「过来,是我在叫你们!婴灵,煤球……」
他嗤笑一声,「一个花招用两次,你未免太小瞧我……」
话还没说完,他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他肩头,正趴着一个婴儿。
婴儿全身青白,褐色的血管沟壑纵横地爬了满身,唯有一张嘴巴是鲜红色,牙齿锋利得像是野兽。
「爸爸。」
这是王琪的女儿,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她妈被逼着打掉了已经成形的胎儿。
杀人狂抓着它的脑袋就往地上砸,但他忘记了诡魅不怕疼。
婴儿咯咯地笑,一口咬住杀人狂的手指,生生咬下了两根手指。
杀人狂痛得大叫,叫声跟他口中的弱者没什么两样。
他疯了似的对着诡婴拳打脚踢,但无论他用多大的劲,诡婴依旧在笑,笑声混在惨叫声里,触目惊心。
不止诡婴,方才被我叫到名字的诡魅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它们穿着红色的衣服,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不要命地往最近的房间跑,长着狗脸的煤球抓着我的脚踝,嘻嘻直笑。
「别跑呀,跟我玩!」
明明是纯真的声音,嘴巴却撕下了我脚踝上的皮肉。
长着猫脸的糯米,猛地跃起,尖锐的指甲在我背上留下几道血印子。
我哀嚎连连,却不敢停下,拼命撞开房间,一头撞在墙壁上。
白色墙壁被染红,跟着我进来的诡魅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我痛得翻滚惨叫,外面的杀人狂也不好过。
他没有防身的工具,早已被咬得鲜血淋漓。
那张沾满泪水的脸显得格外可怜,原来,他也会痛,也会求救。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救他。
7
我把衣服撕成布条,拧成一根绳子扔在他手边。
「抓住它!」
杀人狂已经没有了意识,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死死拽住布条。
我拼命把他拖了进来,诡魅通通被挡在了门外,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
我把杀人狂安置在墙角的位置,他强撑起眼皮, 「为什么救我?」
我诧异地扬眉,「你在做什么梦?」
杀人狂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惊惧地看着我。
我浑身疲软, 也没了力气, 瘫坐在地上, 哈哈大笑。
「别害怕啊,你都这个模样了,与其痛苦地等待救援,不如我帮你解脱了吧?」
杀人狂想跑,但他全身都是伤口,只有一口气吊着,连呼吸都困难。
「这不是你一直信奉的准则吗?只不过, 弱者换成了你自己!」
杀人狂胸膛上下起伏, 看起来害怕到了极点。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放心吧,我不是你, 没有那么多恶心的手段,等你的血把墙壁染成黑色之后,我就能出去了。」
杀人狂嘴唇嚅动着, 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从口型辨认。
他在说:「救我……」
我没有理会,就这么看着他的鲜血流干净。
弹幕在骂我不是个东西,居然连同类都不救,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救活杀人狂, 他们一起逃出去。
我翘了翘嘴角, 会有机会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等你们真的来了这里,希望你们还能言行如一。
我的眼皮沉重了起来, 意识逐渐飘远,最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 望着忙碌的白衣天使,我恍如隔世。
他们说我是这场意外里唯一的幸存者,惊叹我的生命力。
我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在杀人狂杀害了许嘉米之后, 又躲进了我的家里,我妈妈为了保护我死了。
杀人狂处理我妈的尸体时, 紫薯把我们唤进了那个地方。
从始至终, 她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
她是不能相信的红魅没错,但她也是我儿时的玩伴,早已被我遗弃却还在念着我的玩伴。
现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件事很快就登上了热搜,杀人狂残忍虐待两人之后,被少女反杀, 标题劲爆又猎奇, 引得众人纷纷注目留言。
这些评论,跟诡魅直播间的弹幕并无二致。
他们猜测、他们嘲笑、他们对我这个活下来的人恶意满满。
我面无表情地熄灭手机屏幕,总有一天, 他们会真切地体会到,动动手指留下来的评论,会给他们带去多么惨痛的经历。
- 完 –
□ 猕猴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