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则第六条：请不要在教学楼外对老师提问。】
我举手提问：「老师，如果我在教学楼外找你问问题会怎么样啊？」
讲台上的老师安静了两秒钟，然后嘴角诡异地裂开到了耳边：「会死。」
1
望山学习中心，这里有一个当地非常有名的怪谈，相传只有收到传单的父母，才能有送自己的孩子进入该学习中心的资格，而从这个学习中心结业的孩子都变成了十分合格的「乖孩子」。
而我，是一个怪谈猎人。
这个名额是我用重金从一对夫妻的手中买下来的。
我向咧着血盆大口的老师摇摇头：「谢谢老师，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老师移走了视线，似乎感到有些遗憾。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围的同学们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却没人发出声音。
我低下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刚刚发下来的《望山学习中心学生守则》。
【一、本学习中心每五天为一个完整的封闭培训流程，大门严禁通过。】
【二、7:30-8:00 为早餐时间，12:00-12:30 为午餐时间，18:00-18:50 为晚餐时间。请各位同学务必在此时间段内待在食堂享用餐食，保证营养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三、本中心为三人间宿舍，禁止串寝。宿舍楼将在每天 19:10 锁门，直至第二天早 7:20，请各位同学在此时间段内待在宿舍楼内，并在熄灯后在自己的寝室内保持安静。】
【四、请各位同学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并认真完成作业。】
【五、教学楼内禁止喧哗、打闹、跑动。】
【六、老师乐于回答任何问题，并且会给出正确的答案。但是老师很忙，只能进行简短的回答。请同学们不要在教学楼外的任何地方对老师提问，每人每天有一次提问机会。】
【七、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但请不要打扰除老师外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并不专业，会给出错误的指导。】
【八、上课时间为 8:20-11:40，13:50-17:45。禁止迟到、旷课，上课时间任何同学都应该在正确的班级和位置上，非上课时间应回到寝室自主学习。】
【九、本学习中心将在第五天下午的 13:50 进行结业测试，结业测试将会判定同学们是否完成了本次流程的最终目的。未顺利结业的同学将被处分。】
【十、在学习中心内须穿着下发的统一校服。】
【十一、培训期间不要试图离开学习中心。】
【十二、每位同学的初始分数为三分，当分数归零时将会受到处分。希望同学们遵守规则，达成最终目的，顺利结业。】
讲台上，老师保持着嘴角咧开到脑后的诡异笑容向四周环顾：「那么对于本学习中心的介绍我已经基本讲清楚了，希望同学们遵守规则，达成最终目的，顺利结业。」
下课铃响了，老师抱起讲台上的书走了出去。
讨论声随即也在教室中爆发开来。我环顾一圈，目光凝聚在了黑板上悬挂的电子时钟上。
17:49。
手机在进入学习中心的时候就被没收了，我看看手腕上的机械表，分秒不差。
学生守则背面印刷了地图，食堂并不算很远。
但是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赶过去，明智的选择就是现在动身。
2
在路上我看到了很多学生，依然有很大一部分人说说笑笑地走着。
看来老师这个环节是需要额外触发的，而这些学生们无疑还没有认识到这个地方的恐怖之处。
我在差了四分钟的时候踏进食堂，去窗口排队准备打了饭坐下来吃。
前面是个魁梧的小胖子，他看着食堂清汤寡水的菜噫了一声，嫌弃地说：「阿姨，就给这么点啊，多给我两勺米饭呗。」
食堂阿姨给他盛了两勺米饭，意味深长地道：「同学，浪费可不是美德。」
小胖子不以为意，端走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
我打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目前来看，规则并不是完整的。老师给出的信息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首先，守则中提到【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但是同时又禁止学生在教学楼外的地方提问。
这两条规则看似冲突，实际上第七条的前半条把第六条包含在内。
也就是说，对老师提问需要在教学楼内。
另外，规则中并没有对【在教学楼外对老师提问】这一行为的后果进行明确说明。我通过提问得到了答案。
这也说明在这个学生守则中，有很多触发规则的结果虽然没有明确写出，但是依然存在。
这并不是完整的守则。
幸好我认真读了守则。
每天每个人都有一次可以从老师那里提问来获取信息的机会。
信息就是活命的本钱。
我刚想到这里，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大门在这时候轰然关闭。
我看向大门上方悬挂的电子时钟：18:00。
食堂外，仍然有一部分人没有在规定时间进入食堂，他们聚集在食堂门口尝试开启大门。
玻璃大门好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食堂中一些学生发出了惊呼，我面色凝重地观察着门口的情况。
我吃饭一向快，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更没有心思细嚼慢咽。我一边观察，一边几口就扒完了不是很多的饭菜。
「下雨了。」我附近，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
大雨倾泻而下。在食堂外面的同学们都暴露在大雨之下。
随着雨越下越大，食堂里本来零零散散的说话声彻底消失了。整个食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在大雨中，食堂外面的同学们居然诡异地融化了，就像是淋了雨的泥人一般，随着雨水一起融化在地上。
有些学生死命地拍打着食堂的大门，却只在门上留下了成摊的雨水。有些狂奔出去找庇护所，却在几步之外轰然倒地。
融化的肉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身体。
外面大雨嘈杂，食堂里却是诡异的死一样的寂静。
「哕——」是刚才的小胖子，刚吃进去的饭全吐了出来。
3
18:50。
诡异的大雨停止了，被关在食堂外的学生们统统随着大雨一起消失了，好像渗入了地里一样。
食堂的大门也按时打开了。
目睹刚刚的一切后，我胃里翻江倒海，但是我强忍不适，跟着学生守则上的地图快步走向寝室楼。
学生守则第三条：本中心为三人间宿舍，禁止串寝。宿舍楼将在每天 19:10 锁门，直至第二天早上 7:20，请各位同学在此时间段内待在寝室楼内。
分配寝室的安排已经贴在了宿舍楼内，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311：陈吉、王娆、韩青。
我推门进去。两个室友都还没有到。
我想起了食堂外发生的惨剧，希望她们没人留在那场大雨里。
寝室里摆放着三张传统的上床下桌，两张放在一边，另外一张和柜子并排。
床上都写了对应的名字，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一件叠整齐的白色校服，背后印着大大的黑色数字 3。
我想起了学生守则。
【第十条：在学习中心内须穿着下发的统一校服。】
【第十二条：每位同学的初始分数为三分，当分数归零时将会受到处分。】
我换上了自己的校服。
背面的数字应该就是学生守则上提到的分数。
但是学生守则既没有提到什么会导致扣分，也没有提到处分的具体内容。
或许【处分】就是老师所说的【会死】？
我想起了那个诡异的老师，想起没能及时进入食堂的那些学生。
但是如果学生触犯规则的后果是死亡，那就没必要用扣分制了。
这说明守则中有些规则并不是即死规则，触犯规则的惩罚是扣分。
但是这个试错成本也太大了，我不由得苦笑。
寝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一个略有些娃娃脸的女生走了进来。
同时我也发现，寝室的门上挂着同样的电子时钟。
19:03。
4
「你好，」我点头示意，「我是陈吉。」
「你好。」娃娃脸女生找到了她自己的床铺，在我的旁边，「我是王娆。」
她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声音有些颤抖。
我才发现她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也是，看到食堂外的那一幕，小胖子的那种反应也再正常不过。
「你……也看到了吧？」在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王娆轻轻搭话了。
「你说食堂？」我迟疑了一下，「看到了。」
「我想回家。」她尽力克制着颤抖。
我沉默了。我一向不会安慰人，更别说像这种在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刻，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守则第一条：本学习中心每五天为一个完整的封闭培训流程，大门严禁通过。】
【守则第十一条：培训期间不要试图离开学习中心。】
寝室门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19:08。
一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女孩走了进来，她显然刚刚经过剧烈的运动，呼吸略显急促。
这无疑就是韩青了。
正好不知道怎么安慰王娆的我先开口：「韩青吧？我是陈吉，另外这位是王娆。」
向我们打过招呼后，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拿起校服。
背后赫然显示着一个 2。
【守则第十二条：每位同学的初始分数为三分，当分数归零时将会受到处分。】
王娆看到韩青的数字后，也看了看自己的校服。
万幸我和王娆目前都还是 3。
韩青一定是违反了某条规则。
会是哪条呢？我一条条回忆起学生守则上的规则。
韩青好像看透了我的疑虑，说：「第十一条。」
她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熟练地从兜里翻出一包口香糖，扔了一片进嘴里。
【守则第十一条：培训期间不要试图离开学习中心。】
真不要命。
我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但是我显然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能讲讲吗？」我斟酌了一下，「我可以分享我目前得到的信息。」
「看来你也知道规则是不完整的。」韩青匀了匀气息，「我从食堂出来之后，看到一些学生结伴去了围墙的方向。」
「我是体育生，有信心在时间到之前回到寝室，于是就跟在他们的后面去看。万一……就能逃出去了。」韩青讲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发紧。
「那些人爬到墙上，却一个接一个地下来了。他们触发了规则却没有死亡。我以为有些规则是没有惩罚的，但也好奇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就这样翻过去跑掉。于是我也爬上去看了看。」
「墙后面是……」她使劲抓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墙后面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我扔了一块石头下去，足足等了半分多钟，也没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后来怕时间不够，我就没接着等下去。」
违反第十一条规则的惩罚是扣分。
三分看起来是很充裕的，但是实际上，每个人只有两次机会。
【守则第十二条：当分数归零时将会受到处分。】
当一个学生最后一次触犯扣分规则，他的分数将会从一变成零。
规则中提到的是【当分数归零时】，也就是说，第三次触犯扣分规则，就会被处分。
我正打算把我的分析讲给韩青和王娆，寝室楼里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宿舍门上挂着的电子时钟。
19:10。
外面又响起了雨声。
5
韩青、王娆和我并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她们并不知道今天老师在班里的异状。
于是我顺势把我目前得到的信息一起分享给了她们。
「这样看来，每天每个人的提问机会是至关重要的。」韩青看向王娆，「我们明天也要用上这个机会。」
「可是问什么啊？」王娆把脸埋在膝盖中间。听了刚刚韩青的讲述，她也暂时打消了回家的想法。
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活过这五天。
「我们晚上想好问题。」我说道，「每天晚上回来分享和复盘各自收集到的信息。」
韩青和王娆都表示赞同。
我回顾了一下完整的学生守则，给韩青和王娆分别分配了问题。
韩青的问题是：除了学生守则外，是否还存在未被明确说明的、存在惩罚的规则？
王娆的问题是：被处分的学生会怎么样？
我的问题是：是否存在我们这些学生能办到的、逃出这里的办法？
另外我还要求王娆和韩青两人，在下课后单独找他们的老师提出这些问题。
昨天我的行为应该已经给了一些学生明确的提示，明天将会有更多人意识到每日一问机会的重要性。
如果再像我今天一样公开在课堂上提问，等于把活命的信息无条件地共享出去。
那是二傻子行为。
我不能认为大家都是大公无私的，圣母在恐怖片里没一个能活到最后。我们的手上要留下重要的筹码来交换别人的信息。
22:00。
宿舍楼内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伴随而来的还有广播通知。
「各位同学们，宿舍楼将在三十分钟后熄灯，请各位同学在熄灯后保持安静，在自己的床上进行充分的休息。为明天的学习做好准备，为最终顺利结业做好准备。
「本宿舍楼没有宿管，也不会查寝。为保证同学们的休息质量，请同学们在熄灯前锁好门窗。
「请不要制造任何光亮，以免打扰他人的休息。
「谢谢同学们的配合。」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落下去了。
韩青拿起手里的本子，说：「家人们，这就是宿舍守则了。」
【一、10:30 熄灯。】
【二、锁好门窗。】
【三、熄灯后保持安静。】
【四、亮光会带来未知的危险。】
【五、熄灯后待在床铺上休息。】
我粗略看过，记在了心里。王娆则拿出小本子快速抄了下来。
「还有一条。」我脑海里忽然闪过学生守则。
【第三条：熄灯后在自己的寝室内保持安静。】
这条分明是两个要求：1. 待在自己的寝室内；2. 保持安静。
【隐藏的规则：熄灯后不能离开自己的寝室。】
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韩青和王娆。
韩青沉默了一下，说：「把我的问题修改一下吧。」
韩青的问题是：除了学生守则外，是否还存在未被明确说明的、存在惩罚的规则？
答案是：存在。
「我们这个时间就快去上厕所吧……」王娆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回来再想这些，不是熄灯后就要焊在床上了吗？」
这话逗得我和韩青笑了出来，一直沉重的氛围到现在才有一丝丝轻松的气息。
6
22:30。
灯光和电子时钟同时熄灭了。
我躺在床上回忆。
王娆检查了三遍窗户的锁，韩青亲手锁上了寝室的门。为了防止意外，我还用胶带封死了年久失修的窗户。
接下来几天，这扇窗户我们碰都不会碰了。
都准备好之后，我们坐在各自的床上商议韩青的问题。
通过对这个学习中心的短暂了解，我们也算初步了解了这些规则的一些规律。
在床上的我们开始逐字逐句阅读学生守则，来寻找不合理的地方。
我们按照最谨慎的猜想来遵守这份诡异的规则可能会更麻烦，但绝对不会更危险。
经过讨论，韩青的问题变更为：每顿饭都在食堂吃是顺利结业的基础吗？
【守则第二条：保证营养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思绪回到现在，我暂时还睡不着，在黑暗中半睁着眼睛感受周围的细微变化。
另外两张床上不时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音——她们也睡不着，我猜得到。
三个人中只有我带了机械表。在没有光亮的现在，我们彻底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快，但很有规律。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
那东西在挨个拧寝室门的门把手，拧一拧，然后再敲四下门。
轮到距离我们不远的某个寝室时，那个宿舍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你在干吗？晓菲！」
「你疯了吗？别开门！快来帮我拉住她！」
看来她们没成功，因为我听到了宿舍门被打开的声音。
那个寝室中响起了女生的尖叫声，里面的人在四散逃跑，但一个接一个地安静了下来。
那个东西又在接着拧各个寝室的门把手，接着敲四下门。
今晚的尖叫声就像浪潮，时起时落，忽远忽近。
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7
灯亮起来了，我在灯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电子钟也恢复了电力，显示着现在的时间：6:55。
悠扬的音乐响起，广播再次开始：「亲爱的同学们，早上好。欢迎来到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希望你们都有足够的休息。现在是早晨 6:55 分。请同学们整理着装，穿戴整齐，以美好的姿态进行学习。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同学请锁好门再离开。」
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却愣了一下。
我的表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七点整。
「我们按照你表上的时间走吧，稳妥一点。」王娆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快点收拾，我们一起去食堂。」
路过 307 的时候，我匆匆瞥了一眼。
门口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两个人的名字上都分别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杨晓菲，这个宿舍中的内鬼。
还有很多寝室门口的成员姓名上或多或少被打上了叉，但信息不足，我无法判断存活下来的是否是内鬼，也就没再仔细看。
手表上显示七点二十分时，我们到达了食堂。每个人拿了个包子，坐下来等待八点钟的到来。
电子时钟显示 7:25 的时候，食堂大门关上了。
大雨倾泻而下。
这所学习中心的恶意在这时彻底展露在了剩余存活学生的面前。本来一千人左右的学生，到现在食堂中仅剩下两百人左右。
一股寒意沿着我的后背爬了上来，带着刺骨的凉。
韩青压低声音凑近我和王娆：「你们看大家校服背后的数字。」
我本来没有仔细看，听她说了后才发现，食堂里的学生中，还有很大一部分背后是 3，背后是 2 和 1 的人也占据了不小的规模。
「可能已经有被处分的同学了。」王娆小声说。
我在人群里看到了昨天的小胖子，他的背后顶着大大的三分。
不过今天他好像没什么胃口，食堂门开了后，他端着菜倒进了门口的泔水桶里。
三分没变，我松了口气，拿着我剩下的半个包子去扔掉。
「陈吉！」听到后面王娆的喊声，我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王娆惊恐的眼神。
「怎么了？」我问她。
身旁的韩青顺着王娆的目光看了看我的背后。
「你变成二了。」韩青道。
周围也连连响起同学的惊呼声。
我瞬间想起昨晚听到的声音，紧接着脑海里响起食堂阿姨的话。
「同学，浪费可不是美德。」
这也是一条规则！
显然韩青也跟我想到了同样的地方：「有内鬼！」
小胖子变成内鬼了！
一瞬间很多问题占领了我的脑海：内鬼是怎么来的？他们还是人吗？内鬼可以触犯隐藏规则而不被扣分吗？
这些问题最后在我嘴里变成了一个草字头吐了出来。
不过没时间讨论了，我们只能拔腿就向教学楼跑。
8
我牢记着我今天的每日一问，下课后连忙拦住老师：「老师，我有问题要问！」
老师转过头来，声音很温柔，但是嘴角仍然诡异地咧开了：「请说，陈吉同学。」
这场面还真是，无论看多少遍都让人血脉贲张、心跳加速。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问题：「是否存在我们这些学生能办到的、离开这里的办法？」
听到这个问题，女老师不太高兴，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仔细看学生守则了吗？」
【守则第十一条：培训期间请不要试图离开学习中心。】
难道离开是违禁词？我发挥「躬匠精神」，九十度鞠了一个躬同时道歉：「对不起老师！我回去就好好研读学生守则！老师再见！」
老师点了点头。
看起来没事了，我转身准备去食堂。
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陈吉，老师会记住不安分的学生的。老师记住你了。」
转过墙角的瞬间，我余光瞥到老师站在原地。
她的嘴角咧开，静静地看着我。
9
今天中午的食堂里，有很多扎堆坐在一起的学生。
看来信息交换环节已经开始了。
我们寝室已经说好了，晚上回到寝室再交流信息，于是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盛了饭坐下来吃。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凑了过来：「你好，陈吉，我认得你。我想跟你们交换信息。」
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男生跟我是一个班的。
他应该是第一天提问时注意到我的。
「我有两个问题的答案可以跟你交换。为表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我问题的内容。」眼镜哥很自来熟，在我们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情况下，学生可以触犯扣分规则而不被扣分？」
好小子！这也太会问了！
旁边的韩青在跟我使眼色，显然她还想讨论一下。但我一时激动没看到，直接说出了我的问题：「来换！我的问题是：是否存在我们这些学生能办到的、逃出这里的办法？我用这个答案换你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眼镜男满意地点头：「我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被处分的学生。」
被处分的学生可以触犯扣分规则而不被扣分。
王娆听完，娃娃脸硬是拧出了一个纠结又诡异的表情。
她想了想：「我来跟你换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吧。我的问题是：被处分后的学生会怎么样？答案是：回到三分，变成『乖孩子』。」
被处分的学生会回到三分。三分的孩子是「乖孩子」。
我们沉默了。
零分的学生会受到处分，被处分后的学生会回到三分，并且获得免疫扣分规则的 buff。
他们混在正常学生里就直接无法分辨了。
除非……正常人主动减少自己的分数变成 2 或者 1。
显然大家都想到了这点。
现在寝室里唯一的三分，王娆纠结着拿起了自己餐盘里的半个馒头，抬手阻止了我：「晚上回寝室再说。」
三分的王娆扔了个馒头，变成两分的王娆回来了。
她幽幽叹气，死死盯着眼镜男：「就剩下一条命了。」
眼镜男被看得毛骨悚然，也去重新打了一份饭倒掉，顶着个 2 回来了。
我开口：「那我来说我的答案吧。答案是：你仔细看学生守则了吗？」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回答，毕竟这个回答很不一样，是个问句。
【守则第六条：老师乐于回答任何问题，并且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嘿这不是巧了。」眼镜男乐了，「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假设有学生来问您一些很超纲的问题，例如『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您会对此学生作何反应？」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的问题，我的嘴已经比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6。」
10
「老师是怎么回答的？」韩青迫不及待地问。
眼镜男回忆了一下，说：「然后老师卡带了。」
我们变成了三个小问号。
眼镜男很满意我们的反应，接着说道：「当时他的那个嘴角就那样不停地裂开再恢复，再裂开再恢复……同时用尖锐和正常的两种声音说话。」
他开始像抽风一样抖动自己的头：「拒绝回答拒绝回答拒绝回答……」
接着他恢复正常：「像这个样子。所以我说他卡带了。」
眼镜哥表示遗憾：「我很想看看这个问题能控住他多久，但是时间紧迫，我就赶来食堂了。」
这个信息很有用！关键时候能救命！
反应过来了的我心里平地起惊雷。
「你是真的，我哭死。」韩青抹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俗世奇人没有你我都不看。」
「过奖过奖。」眼镜男嘴上这么说，脸上得意的表情还是把他当场出卖了。
「我有个建议。」王娆的娃娃脸上带着坚定，「我觉得这位仁兄的头脑非常有用，我们把韩青的问题也送给他吧。」
我没意见，我非常欣赏这位仁兄，韩青也没意见。
「我的问题是：每顿饭都在食堂吃是顺利结业的基础吗？答案是：是。」
【守则第二条：保证营养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每顿饭都在食堂吃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晚饭的时候，我们再次在食堂见到了眼镜男，他叫李业。
李业告诉了我们他明天的问题。
他的问题是：今天是这个五天完整封闭培训流程的第几天？
11
吃过晚饭我们回到了宿舍楼。
这次路过大厅的时候，我看到墙上多了个记名板，上面完整地记载了每一个寝室成员的名字和分数。
我注意到 307 的三位成员和很多人的名字都被打上了红叉。
一眼看去竟是满目的红叉。
「那不是那个李业吗？」王娆指着 419，「你们看。」
419 的三位成员，除了李业外，竟然都被打上了红叉。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我们回到寝室，整理了一下今天的信息。
每顿饭都在食堂吃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守则第二条：保证营养是顺利结业的基础。】
【守则第七条：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
【守则第九条：结业测试将会判定同学们是否完成了本次流程的最终目的。未顺利结业的同学将会被处分。】
【守则第十二条：希望同学们遵守规则，达成最终目的，顺利结业。】
以上几条被我们用笔单独划了出来。
事实上，昨天在讨论学生守则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
守则第二条和第七条提到了两个关键词：最终目的和顺利结业。
这两个关键词同时在守则第九条和第十二条出现。
如果最终目的是指代学习的话，那么顺利结业也应该有所指代。
我们以为搞清了其中一个关键词的意思。
但我忽然回想起来一个致命的问题。
【守则第七条：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
这一句话中，后面半句话我们已经证明了是假的，那如果，前半句同样是假的呢？
我想起昨天下午我提问后老师说的话：「希望同学们遵守规则，达成最终目的，顺利结业。」
我回忆起这一天里老师在回答别人问题时的画面，回答问题时老师的嘴角都是咧开的！
今天也是……当老师说她会记住我的时候，我余光也瞄到她的嘴角是咧开的！
有极大可能，嘴角咧开的不正常形态，是老师回答问题或者输出相关有用信息的必要条件！
「我懂了。」我站起来，兴奋到心脏跳得像战鼓，「我们都理解错了！如果第十二条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并列关系，而是因果关系呢？！」
最终目的就是顺利结业，这样就说通了！
12
希望同学们遵守规则，这样才能达成最终目的：顺利结业。
这样就说通了！
最终目的也不是学习！
如果不是指代学习的话，那么顺利结业很可能指代着……逃出生天！
「明天我问老师确认一下。」王娆扶着头，「感觉脑子要炸掉了。」
由于她表达了非常明显的不想思考的意志，最终由我和韩青来商量王娆的问题。
被处分的学生会变成「乖孩子」，回到三分，并免疫扣分惩罚。
被处分的学生就是内鬼，内鬼会危害学生。
但内鬼似乎不能直接下手，只能通过误导学生，或者通过给查寝怪物开门的方式来害人。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发现的信息。
倒不如说，经过一个下午的淘汰，已经有很多学生发现了可以轻易区分内鬼和正常学生的方法。
我在大厅时就发现，记名板上仍然存活的人中已经有一大半人身后的数字是 2 或 1 了。
我们最终确定王娆的问题是：已经被处分的人未「顺利结业」后还会被再次处分吗？
「最终结果」这个词从开始就被我们否决使用了。
虽然我们明确地知道老师会给出正确答案，但是对和错的分界并没有明确。
今天我提问的问题也只从老师那里得到了非常模棱两可的答案。
模糊的正确也是正确。按照这个规律来看，只要老师不说谎，它可以尽情误导学生们对规则的理解。
如果用「最终目的」进行提问，老师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对我们进行误导。
例如「你自己仔细理解一下学生守则，里面有」。
信它有鬼。
接着我们分析下一条信息。
「讨论之前我得先说一下，」我做出投降的姿势，「我今天得到的回答我其实没说完，后面还有。」
下午，我仔细想了想他的提问，不得不承认李业真的是鬼才。
只有一个问号，他用大问套小问的方式问了两个答案相反的问题。
问题 1：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这明显是一个超纲问题。此时老师选择拒绝给出任何有效信息。
所以老师应该属于正常形态，并回答「拒绝回答」。
问题 2：假设有学生来问您一些很超纲的问题您会作何反应？
李业在这里很鸡贼，他用了「例如」这个词。
谁也没法解释这个例如是指很超纲的问题，还是哥德巴赫猜想之类的数学未解之谜。
所以老师默认了这个例如的范围，是所有老师不能解答的问题。当不能解答时，老师应该拒绝回答。
此时的「拒绝回答」对于问题 1 来说是拒绝回答，但是对问题 2 来说明确地给出了答案，算是解答。
所以老师理应同时处于异常形态和正常形态。
这消息不仅可以在关键时候保命，还获得了明确信息：老师在给出有用信息的时候需要处于异常形态。
他这手太绝了。
这样一来，前面有关关键词「顺利结业」的假设，就全部被证实了
已经被处分的人被学校同化成了伥鬼，他们自然已经和逃出生天无缘了。换句话说，他们本身已经无法再顺利结业了。
王娆的问题重要的不是后面，而是前面提出的两个定语！
针对后面的问题，无论给出什么回答，都是对前面两个定语的肯定！
我想起今天从老师那里得到的回答。
「陈吉，老师会记住不安分的学生的。」
我本以为这是一句对于我问了超纲问题的威胁。
但我离开时用余光瞥到老师仍然处于异常形态，也就是说这句话也是有用的信息。
一句威胁能有什么信息？
「危险宣告。」王娆垂下眼睛，小声而肯定地说出了答案。
是的，除非这句话是一句危险宣告。
老师从我的问题中得到了我想要逃走的信息。
从明天开始，我要格外注意老师们。
13
内有内鬼，外有老师。
内忧外患下，我重新读了一遍学生守则。
【守则第九条：本学习中心将在第五天的下午 13:50 进行结业测试，结业测试将会判定同学们是否完成了本次流程的最终目的。未顺利结业的全部同学将会被处分。】
已知内鬼无法逃离，且不会被再次处分。
这条规则明显是针对正常学生的清算。
有什么是内鬼做不到，而正常学生做不到就会被变成内鬼的事情？
只有逃离了。
真正的第九条守则应该是：【本学习中心将在第五天的下午 13:50 进行清算，清算将会判定正常学生是否已经逃出学习中心。未逃出的所有学生将会加入学习中心。】
这绝对是明晃晃的「快跑」！
绝对不能待到第五天下午 13:50！
「我记得李业明天会问天数的问题。」韩青回忆道。
对，我们至今仍不知道昨天过去的半天，算不算完整流程的一天。
早上的广播中提到「正式开始学习的第一天」而不是「培训流程的第一天」。
如果过一夜就算一天，今天应该是「培训流程的第二天」。
我们讨论到快要熄灯，仍然没想出剩下的两个问题该怎么问。
不能浪费机会，但不提问也等于浪费。
万事俱备后我躺在床上，忽然灵光乍现。
目前为止，学生守则上几乎每一句话都有意义。
虽然上面充斥了恶意的误导和模棱两可的信息，但是每一句话背后的意义都能给我们至关重要的指引。
【守则第五条和第六条：请各位同学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并认真完成作业。教学楼内，禁止喧哗、打闹、跑动。】
这些已经在今天的上课中被我验证了全部为扣分规则。
那么整个守则就剩下最后一句话了。
【守则第七条第二句话：请不要打扰除老师外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并不专业，会给出错误的指导。】
第七条第一句话已经被证实是错误规则。（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
那么后半句呢？会不会也是错误规则？
我忽然发现，对比守则中的其它陷阱，守则第六条和第七条的第一句明显矛盾得有些离谱，甚至不符合整个守则的基调。
假如第七条前一句的明显矛盾只是障眼法呢？真正重要的会不会是第七条的第二句话？
14
距离熄灯还有五分钟。
今晚宿舍楼里格外吵闹。我们躺在床上听外面发生的事情。
隔壁的女生不停地拍打自己寝室的门，哀求里面的人放她进去。
「我不是内鬼！真的！」
「谁知道呢！你陷害我们怎么办？」隔壁寝室里的人堵住了门。
这些事情在寝室楼的各处上演，直到关灯那一刻，宿舍楼才陷入了寂静。
查寝怪物按时来了。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哀嚎声中，我思考起守则的第七条。
其实这一条中的前一句话，每一句只有一半是错误的。
【守则第七条第一句话：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
有最终目的，但不是学习。欢迎大家提问，但不是随时随地。
那么我该如何问出这句话的错误究竟在哪里，同时还要向老师隐瞒我逃生的意图？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但是在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我窜了起来。
「噫！我中了！」
刚睁开眼睛的韩青看见我利落的身手，睡眼蒙眬地坐起来鼓掌
「6。」
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催她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食堂。
今天的电子钟恢复了正确时间，又淘汰掉一部分人。
三分的人彻底被孤立了，二分和一分的人三两扎堆地坐着。
我把我的分析和发现告诉她们。
向工作人员提问不会扣分也不会死亡。
守则第七条的第二句话中明确说明了触犯的后果：得到错误的答案。
「不过我建议我们在执行第七条第二句的时候，同时遵守一下第六条。」
声音突兀地响起，李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韩青和王娆身后。
【守则第六条最后一个短句：每人每天有一次提问机会。】
他毫不在意地绕过桌子坐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我出题，谁去问？」
「行，你出。我去问！」王娆看看我，「你可以帮我提问吗？老师属实恐怖。」
「那我和王娆去问。」韩青道。
李业清了清嗓子，给出了他的问题。
15
第一个问题：122+128 等于几？
第二个问题：如何让花菜炒出来鲜脆可口？
「你们就去问那个炒花菜窗口的大妈，」李业遥遥指过去，「别一起，一个一个去。」
大妈正拿着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菜盆的边缘。
我们直到韩青和王娆都问过回来才询问结果。
第一个答案：200。
第二个答案：生花菜浸泡焯水。
「嘿！」李业兴奋地一拍，「还得靠我！」
守则第七条第一句话：各位同学进入本学习中心的最终目的是学习，欢迎大家随时随地对老师提问。
有最终目的，但不是学习。欢迎大家提问，但不是随时随地。
【守则第七条第二句话：请不要打扰除老师外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并不专业，会给出错误的指导。】
这条中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看似没有关联，实际上后面这句是前面句子的前置条件。。
而且「最终目的是学习」这个定语已经被推翻了，所以这句话应该是：食堂大妈等工作人员并不是专业的老师，当然会在学习问题上给出错误的指导，但可以询问他们负责的领域，会得到正确的结果。
「你很厉害啊，自己就把最终目的的正确指代推出来了。」李业跟我们把这条讲清楚之后，韩青忽然冷不丁地说。
我想起宿舍楼大厅的记名板，理解了韩青的意思。
我尚且需要韩青和王娆的帮助才能获得的这些信息，李业一个人就办到了。
这是仅仅凭借跟我们的一次信息交换就能做到的程度吗？
他绝对不仅仅像表面那样。
我才发现我们可能根本不了解李业。
听到韩青的质疑，李业挑挑眉毛：「啊，这就是所谓的聪明人吧。」
李业也不能全信。
我刚闪过这个念头，李业就接了一句话：「但你们可以相信我的。」
可以吗？
16
今天教室里只剩下了八个人，其中还有三个「乖孩子」。
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简单吧？
不一定。
如果不往深处分析规则，仅仅遵守规则，也是可以活下来的。
只是到「最终清算」时，我们会被强制同化成为「乖孩子」。
表规则是致命的，实际上里规则才是逃生指南：【第五天下午的 13:50 进行清算，每顿饭都吃是逃出生天的基础。】
按照李业的猜想，今天应该是流程的第三天。
可是我能相信他吗？在这里失误的结果就是送命。
「但你们可以相信我的。」李业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思绪乱七八糟的，我很难听进去讲台上老师讲了什么。
直到我的脑壳被粉笔头砸到。
「陈吉，回答这个问题！」
我本就不是高中生，高中的题对我不成问题。草草回答过这个问题，我坐下来继续胡思乱想。
直到一个内鬼被提问，他回答错了。
我收回思绪，看见讲台上的老师咧开了嘴角：「乖孩子要好好学习。」
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讲台上的老师的脖子像橡皮筋一样伸长，嘴角咧开到后脑勺，头颅伸到了那个「乖孩子」前面跟他面对面。
「乖孩子」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后退。
紧接着，老师的嘴巴张开了诡异的幅度，像蛇一样把「乖孩子」从头开始整个吞了下去。
心满意足的老师回到了正常形态，继续讲课。
老师会吃掉「乖孩子」。这是一条新的信息。
已证明「乖孩子」是查寝怪物的伥鬼。
那么老师和查寝怪物会不会是敌对关系？
下课铃响了。
我脑中灵光乍现。
「老师！」我快步追上老师，「我来问今天的问题！结业测试前的最后一顿饭是不是比其他饭都重要，重要到直接关系着我们最终能否成为『乖孩子』？」
老师沉默了两秒钟，咧开嘴角回答我：「是的。」
我的想法果然没错！
经过观察，我发现规则上的用餐时间 12:30 到了之后食堂的门会打开，但不会强迫学生离开，很多学生依然可以在里面待到 13:50 去上课。
这段时间里学生同样可以回宿舍休息。
既然每一顿饭都吃是逃出的基础，也就是说，真正的逃生时间是 12:30 之后到 13:50 之前的这八十分钟。
逃生的关键点就在宿舍或食堂。
经过刚刚的问题，我最终确认了。
是食堂！
17
我赶到餐厅，室友们已经到了。
「我决定相信李业，他没做过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情。」我开门见山，「而且我找到了逃生的关键。」
「我听你的。」王娆看着我，拉了拉韩青的袖子。
韩青想了想，说：「我相信你，你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他。」
看到李业到了，我去叫了他过来。
「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我郑重其事地跟李业分享了今天的信息。
李业同时也证实了，今天确实是完整流程的第三天。
我们只剩一天了，后天的现在就是我们逃走的时间。
可是我们对于如何逃走只摸到了头绪。
我忽然想起今天上课的事情，就把学校的生态关系分析给他们三人听：
「乖孩子」是最低等且是查寝怪物的从属，老师和查寝怪物是敌对关系。
「乖孩子」只能通过诱导和帮助查寝怪物来同化和杀害正常学生。
「仔细想来，」王娆分析道，「老师给我们的一直都是正面帮助。」
老师是好的？
「你看，」韩青开口道，「宿舍楼从来只对正常学生有危险，而且目前看来，教学楼只对乖孩子有危险，而且三个地点只有食堂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老师，或者查寝怪物那样的地点 boss。」
经过分析，我们摸清了这个地方的势力规律。
宿舍楼是混乱，查寝怪物和「乖孩子」属于这个阵营。
食堂是中立，工作人员并没有产生威胁，信息有待挖掘。
教学楼是秩序，老师们属于这个阵营，且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帮助正常学生。
看来逃生的突破口就在工作人员这里了。
有了目标，我们晚上再次在食堂会面。
18．
晚饭的时候出现了异常。
「乖孩子」们依然按照时间来到了食堂，却全部在门口站定。
食堂依然按时关门，大雨按时倾泻而下，但对「乖孩子」好像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外面下着大雨，「乖孩子」们在雨中面朝食堂站着，死死盯着食堂里面，却一动也不动。
他们的身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说不出的诡异。
王娆害怕，拉着我们坐进了食堂最里面。
「为什么他们不进食堂了？」韩青摸着下巴提出疑问。
「某乎惯例，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李业用中指扶了一下眼镜，「有没有可能，不是他们不进来，是他们进不来？」
有！而且很大可能！
我思索起来。
食堂作为中立地带的标志越来越明显了，属于混乱阵营的「乖孩子」们就被直接拒之门外了。
食堂没有即死规则。
我忽然想到我背后那个二。
「我建议，我们明天就把全部事情都弄清楚。」我站起来，「一共还有八次机会，我们今天还可以问四个问题。」
李业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说：「我先来。」
果不其然他顶着个 1 回来了。
李业的问题是：12:30-13:50 期间，食堂工作人员的下班流程是什么？
答案：换下工装从后厨离开。
这个答案中，看似「离开」指的是离开食堂，实际上应该是离开学校。而「工装」可能代表了身份。
「脱下工装」后的食堂工作人员在学校中没有了合理的身份才可以「下班」，也就是说，学生在离开前需要脱下校服。
12:30-13:50，脱下校服，从后厨离开。
19
熄灯之前我躺在床上发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了，谁说不兴奋那都是假的。
不过我心里隐隐地总觉得担忧。
这一路过来，我们是不是有点太顺了？真就这么简单吗？
韩青叫我闭嘴：「说点吉利的。」
王娆没说话，但我知道她也焦虑。
熄灯了。
这次的熄灯不再像之前一样寂静了，与之相反，原本安静的宿舍楼里逐渐热闹起来。
开门、关门，脚步缓慢地巡回……我数了数，走廊里大约有四个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敲各个寝室的门。每扇门敲四下并尝试开门。
整栋楼里也没几个活人了，所以我听到了很多门被打开的声音。
只有两三个寝室的门没有被打开。脚步声在这些打不开的门前停留得格外久。
有脚步声停留在了我们的宿舍门口，我屏住呼吸。
它尝试拧门把手，没拧开。
感觉得到，「乖孩子」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离开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吓得我直接坐了起来。
「卧槽！」韩青也坐了起来，「什么声音？」
又是两声巨响，这下我们都听清楚了。
它开始砸门了！
我招呼着，三人一起堵住了门口。「乖孩子」砸门的声音一时间在宿舍楼的各个地方响起。
「我觉得我们不用遵守宿舍规则了！」我一边用力顶住柜子，一边大喊。外面砸门的声音已经大到听不清人讲话。
「保护学生的规则在消失！」
韩青听明白了，也喊回来：「那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啊！」王娆又摞了一个柜子上去，声音颤抖且崩溃，「我只知道我们 tmd 要完蛋啦！！」
门外的东西力气大到两个人才顶得住。我们就这样轮班顶了一夜。
有时砸门的声音会停下来，但是毫无规律和征兆。可能隔几分钟响起，也可能只相隔几秒。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晚上，宿舍楼中不时传来门被破开的巨大声音，还有幸存者绝望的呼救声。
我们听到有一个寝室的两个女生离开了寝室。或许她们想要寻找出路吧，可刚跑几步就响起了尖叫声。声音越来越远，不久就没了声息。
这一晚上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亮灯那一刻，外面才安静了下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探查后才离开寝室。
整个宿舍楼到处都是破坏和挣扎的痕迹。
这回真是叙利亚风宿舍了，我苦笑。
韩青和王娆说我这个笑话冷得很。
路过记名板的时候，我留心数了一下。
排除了「乖孩子」后，幸存者只有七人了。
20．
三个人顶着共计六个黑眼圈在食堂遇到了神采奕奕的李业。
「你们三个是去拯救世界了吗？」他很惊讶。
「别 bb，」韩青打断他，「你晚上去哪了？」
在我们的逼问下，李业讲了他昨晚的经历。
原来吃完晚饭大家分别之后，他忽然想到：既然教学楼对正常人没有致命危险，那他可以不回宿舍楼吗？他返回并留在教学楼过夜会怎么样？
只是一个猜想，他没有拉着别人试险的理由，于是自己去了。
万万没想到，混乱阵营已经开始无视规则。
「教学楼可以过夜。」李业坚定地说，「我刚开始根本不敢往里走，直到遇到了带着饭回到教学楼的老师们。」
「而且我又卡到了个 bug，」他一脸自豪，「陈述句不算提问。」
他本来在教学楼大厅找了个角落蹲着，看到了老师们带着饭回来，冲上去随便拉了个老师说：「我今晚在教学楼过夜。」
老师咧开嘴，冲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接着就恢复正常上楼了。
李业不知道老师的意思是「好的」还是「知道了」还是「可以」，宿舍锁门时间也到了，就只能将就一宿。
然后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述句怎么算提问呢？」李业无辜地说，「我也可以说，我在通知老师我今晚在教学楼过夜。」
「6。」
无所谓了，起码今晚我们不用再回到那个叙利亚宿舍了。
这多少还是个好消息。
21
食堂中剩下的另外三人，我们在早上也搭了话，但没空细说。
直到中午，我们才有时间坐下来一起吃饭。
两女一男，两个女生是双胞胎，也是体育生，扔铅球的。
仅有的那个男性叫贾锋。
据他们的讲述。贾锋的寝室中本来也有三个人，有一个人没撑到第一天晚上，另一个男生悲观得很。
「他这几天比我出生到现在哭得都多。」贾锋这么形容他的室友。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只说出来一句死者为大。
昨晚那个悲观的男生不久后就扛不住绝望跳楼了。内鬼们听到声音，去隔壁窗台借着力爬了过来。贾锋夺门而逃，却在楼梯上被「乖孩子」们前后夹击，进入了女生楼层。
他动静太大吸引了整栋楼的「乖孩子」，以至于当时的闻琪、闻莉以为安全了，正把门开了个缝往外看，就看到一个男生。
「他一边怪叫一边狂奔过来，后面还跟了一大堆人，好像看到肉骨头的狗。」
闻莉这么评价贾锋。
贾锋这人长得不瘦，但是细长细长的。闻琪当即一只手就把他捞了进来。
「乖孩子」们在门口砸了几分钟，没能撼动姐妹俩镇守的钢铁要塞，就又散开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有一段难得的间歇时间是这两位女侠赐予的。听完了他们的故事，311 寝室的全体成员对两位女侠致以了最诚挚的感谢。
已经是最后时刻了，大家都没必要隐藏信息了，就相互交流了一下。
「哥们能出去了啊！！！」激动的贾锋把李业晃得七荤八素。
「谁跟你哥们？」李业嫌弃地挪开，推推眼镜，「我是你爹。」
谁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联络起来的感情，但是看起来挺真挚的。
毕竟这世界上最真挚的关系就是亲子了。
21
晚饭后我们回到了教学楼，七个人齐齐地在教学楼大厅角落蹲着。
今天还有七个问题可以问，但是韩青说没必要了。
李业觉得不用白不用，但是具体问什么，他还得再想想。
贾锋觉得李业就是死鸭子嘴硬，他肯定不知道问什么了。
我保留意见。
老师们很快像李业所说的带着饭回来了。
一道黑影咻的一下从我身边窜出去了，是李业。
他随机拉住了一位幸运老师：「老师我有问题！」
老师扫过我们这一排人，似乎是有点惊奇，看向李业：「问。」
「在教学楼外问老师问题会扣分吗？」
李业的这个问题问得没意义呀。我有点惊讶。难道他也开始摆烂了？
「会。」老师咧开嘴角给了回答，然后恢复正常离开了。
扣分？不是死亡吗？在教学楼外问老师问题是即死，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是我问的第一个问题！
但她也没有骗我，确实有一个情况下扣分基本等于死亡，那就是 0 分！
开学时老师给了我不完整的回答？她为什么要隐瞒？
老师总不能是单纯满足自己吓唬人的恶趣味，吓唬我有什么用？
会死……我忽然想通了。就是因为这个回答，让我意识到了学生守则中隐藏的恶意。
这是引导我最终发现规则的猫腻的钥匙！
李业不知道我问过这个问题吗？
他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他说他看到了我提问，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当时坐哪儿来着……
我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却发现我从来没在教室中看到过李业！
并不是我没看到他，是他根本不跟我一个班！这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怀疑过他？当我们那么多次一起从食堂返回教学楼的时候，他从没有跟我走进同一个教室，我为什么觉得那么理所应当？
他影响了我的思想？
这可能吗？
如果确实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影响我的思想？他至今为止的善意都是假的吗？他有什么目的？后面还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业，却发现他仍然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他若是想害我，机会到处都是。他随便挖个坑我都不知道能死几回。
我决定相信他。
22
第五天终于到了。
今天下课提前了十分钟。我快步来到教学楼大厅和剩下的人会合。
人已经齐了，大家都聚在教学楼的大门前往外看。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一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雾气中隐藏着无数人影。
是「乖孩子」们，他们来找仅剩下的人了。
远处，还可以隐隐看到一个高得离谱的人形怪物。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它正看着我们。
「那会不会就是我们一直没见过的寝室楼之主啊？」贾锋震惊道，「真高啊，这得有三米多吧？」
这情形当下也只有贾锋乐观得起来了。
只有三十分钟给我们想出如何离开这里，到食堂去。
「姐，你觉得冲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闻琪看着外面问闻莉。
「送死行为。」闻莉言简意赅地说。
「你们还有六个问题。」身后忽然响起老师的声音。
我们转过去，发现整个望山学习中心的老师居然都到了一楼大厅。两个女老师，三个男老师。
他们同时维持着嘴咧开到最大的异常状态。
外有「乖孩子」大军，内有裂口人团。这场景怎么想都异常瘆人。
「过来。」李业拉了我一把，「来商量商量。」
我们七个人头碰在一起开了小会。
最大的问题就是外面的「乖孩子」军团和宿舍楼之主。我们要如何获得能安全穿过这段距离的信息？
四分钟后，我们向老师提出了最后的问题。
我方问：有没有可以让我们安全穿过这里到达食堂的办法？
老师答：有。
我方问：被「乖孩子」或者宿舍楼之主抓住会有什么结果？
老师答：变成「乖孩子」或死。
李业拉了我一下：「你帮我问一个问题。」
他的问题是：第一个问题中提到的方法的关键在哪里？
其中一个老师抬起手指着李业。
李业？他是我们安全到达食堂的关键？
「别逗我啊兄弟，你这让我有种初中时候管我借钱的穷鬼同桌，忽然发现亲生父亲是市首富的熟悉感觉。」贾锋叹气道。
「我想起来了。」李业想了半晌, 两天来第一次一点反应也没给贾锋，「确实是我。」
「还真是你小子？」韩青凑过去。
李业苦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才想起来。」
「6。」这回是王娆说的。
23
距离十二点还有九分钟。
一个老师过来, 给了李业一把美工刀。
「没时间了, 到食堂再详细说。」他快速道, 「我先讲计划。我先出去，然后你们跟在我后面。出去后直奔食堂，拼命跑。」
「啊？」闻琪有点蒙。
但是李业已经拿起了美工刀，照着自己的手指头上划了一刀。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伤口里涌出来的是淡蓝色的烟雾。
「跑！」还不等我们反应，他大吼一声，先冲了出去。
出了教学楼，蓝色烟雾直接从李业手上散开来, 我们紧接着冲出了教学楼。
「乖孩子」们果然放弃了追逐我们, 他们蜂拥而上追逐蓝色的烟雾。
三米高的宿舍楼之主迈开腿向我们追来，我还想扭头看看李业, 却被韩青拉了一把。
「别看了快跑！」
11:59。
食堂的门近在咫尺。
「快！」韩青一手一个扯着我和王娆，加速冲向食堂。
贾锋和闻琪、闻莉也在后面, 离我们一步之遥。
三米高的怪物不过咫尺了。
食堂也不过咫尺了。
谁也没想到异变在这时候出现。
怪物的腹腔裂开了，中间伸出了一条粗长的、带有密集尖刺的触手伸向闻莉。
「姐！」闻琪不假思索地去拉闻莉，一把往前甩过去, 却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向后推去。
闻莉跌倒在食堂的地板上，闻莉却被触手拖了回去。
她就这样在我们几个人的面前被生生吃掉了。
闻莉起身就想冲出去，却被我们几个一起拉住了。
12:30。
食堂大门开启了，我们再次见到了李业。
他告诉我们了真相。
24
李业，立业。
他是所有永远留在这所学习中心里的学生的自由意志。
这股向往自由和未来的意志过于强烈，以至于诞生了李业。
这意志过于强烈, 以至于扭曲了学校原本的意志, 赋予了这个原本只进不出的死亡陷阱一丝生的希望。
两方拉扯，形成了完整的望山学习中心，形成了两份目标截然相反的学生守则, 也撕裂了这个空间，制造了这个中立地带与逃生裂口：食堂。
食堂就是规则的象征，想要干涉五天轮回, 无论是学校意志还是自由意志都要遵守规则。
前四天，查寝怪物只能在宿舍楼内且不能于熄灯前出现。
李业则是只有在最后一天从老师那里听到关键问题的答案才能找回记忆。
李业是意志的集合，是没有血液的。那淡蓝色的烟雾是天空的颜色, 是所有夭折的自由、梦想和未来。
那是即使是「乖孩子」也向往的东西。
李业是所有留在这里的学生，用死去的未来为后来的学生搭建的一座生之桥。
「时间不多了, 你们走吧。」李业看向闻莉, 「你也得好好活着。」
「我……」闻莉再次流下眼泪。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李业扶了扶眼镜。
「老师是曾经逃出过这里的学生。
「所有的老师，都是永远留在了这里的熟悉的亲人或朋友。
「他们在死后选择灵魂回归，回到望山来守护新的学生。」
这句话触动了闻莉。她急切地抬起头，蠕动着嘴唇，半天却只说了一句谢谢。
「走吧。」李业挥挥手，「离开这里吧。」
我们脱下校服, 从打菜的窗口翻进后厨, 推开了后厨仅有的一道门。
白光骤现，吞噬了我。
「向前走就能离开这里。」李业的声音响起，「我不是一个人, 我们是千千万万个永远留在这里的自由意志。我们是后来人迷茫中引路的灯。」
在白光中，我恍然看到五道身影并排屹立在教学楼的门前。
遥遥地，我再次给他们鞠了一躬。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