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告别我的恋人们》
我妈突发脑梗,被送入手术室抢救。
男朋友却发来一段视频,他正在酒吧和别的女孩儿贴身热舞。
这是他用来刺激我,逼我服软的惯用伎俩。
想让我好放下一切去哄他。
可在我心里,这段感情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1.
「患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手术室大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
「但做完开颅减压手术后,她短期内可能会出现偏瘫失语,需要住院观察。」
看着被护士缓缓推出,插着呼吸机、紧闭双眼的我妈。
我腿就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还好。
还好我妈还在。
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反复和医生确认我妈的病情还算稳定后。
小姨就催促我先回家,去收拾一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
走出医院,刺眼的日光晃得眼睛生疼。
坐上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瞥到了我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将车窗升上去,「小姑娘,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要多注意才行啊。」
我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轻声应了一句。
就在这时,秦昀打来电话。
接通后,那头却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哎呀……秦昀,我好像不小心按到你的手机了。」
「没事,挂了就行。」
秦昀淡淡的声音过后,电话被挂断。
下一秒,手机震动。
他发来了短信:
「打错了。」
我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幕。
这三个字,和昨晚手术室门口的地板一样。
让人浑身发冷。
而类似的短信,已经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次了。
每次秦昀发脾气,只要我没有第一时间放下一切去哄他,那诸如此类的把戏就会层出不穷。
以往,我要锲而不舍地给他打电话。
在连续挂断十几次后,他才能稍稍消气一些。
等我彻底将他哄好,秦昀的语气才会软下来。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委屈地用脸颊蹭我:
「江妍,我接受不了冷战的。」
「我一旦难过,你要及时哄我。」
「等我情绪平复下来,再加倍对你好,补偿你。」
但现在,我妈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
甚至,连呼吸都孱弱无比。
一整夜不合眼的忐忑担忧,让我心力交瘁。
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陪他进行感情拉扯。
大概是因为久久等不来安抚,在我拎着收纳袋下楼时,秦昀找上了门。
他堵在楼道口,冷着脸:
「你知不知道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等了你那么久,没有一句祝福也就算了,短信还已读不回。」
「是不是就算我和别人亲近,你也不会在乎?」
「江妍,想分手就直接说,不用这么作践我!」
「没了你,多的是人想和我在一起……」
他咬牙切齿,就像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面对这样的秦昀,我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遍全身。
但想到昨天,还是开口尝试向他解释:
「我没忘记你的生日,只不过我妈生病了……」
没等说完,就被打断。
面前的人怒不可遏,「够了!这个理由就那么好用吗?」
「上次不用你怎么哄,我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你。」
「是不是只要破过一次例,你就没完了?」
我只觉一窒,剩下的话全被哽在了喉间。
像极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上次。
他说的是我陪我妈去医院输液,没及时回复信息的那次。
忙着挂号、缴费。
和医生询问我妈的情况。
也就错过了秦昀发来的手指受伤的照片。
他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个小口。
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心疼,他越想越委屈。
一气之下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并且在朋友圈上传自拍,配上文字:
「没人心疼的单身汪一枚,求认领!」
等他知道原委后,拎了一堆营养品和水果上门看我妈。
那是第一次。
第一次我没哄,他就主动低了头。
当时也让我觉得,秦昀只是平时傲娇了些。
那都不是他的本意。
可如今,我的解释还未出口。
秦昀就下意识地觉得我是在故技重施。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那次的低头,对他来说,也就无异于偶尔施舍般的退让。
而我,不能因此得寸进尺。
2.
楼道间有些暗。
照不明朗的灯光映在秦昀的眼眸里。
斑驳不清。
我一下子抿紧了唇,努力抑制住在心里横冲直撞的情绪。
不断重复告诉自己:
「任何时候,都不要在气头上说话或行动。」
拎起收纳袋,侧身避过秦昀。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医院,守着我妈。
她要是醒来没看到我,那该有多难过啊。
但我不过才走出两步,手中的袋子就被大力扯住。
「你要去哪儿!我生气了你知不知道……」
和秦昀的质问声一同响起的,是收纳袋的撕裂声。
衣服撒落一地。
包括那条我妈最喜欢的碎花长裙。
是我毕业后,用拿到的第一笔正式工资给她买的。
都快要一年了,裙子看起来却还像是崭新的。
我妈很爱惜它。
虽然在医院里得穿病护服,这裙子就算拿去也穿不上。
但我就是想,有它在。
说不定我妈就会很快醒来,她才舍不得放它自己孤零零地挂在衣橱里呢。
秦昀怔了一下,他潜意识后退两步。
不过又再次上前:「我只是……」
他有些急切,就连脚踩上了那条长裙也没发觉。
「走开!」我终是没忍住,马上蹲下身去捡起裙子。
上面的灰尘脚印清晰可见。
秦昀被这一句话定在原地,他眼神里有些不敢置信。
随即被愤怒和懊恼充斥:
「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是,我是不小心把袋子弄破了,踩到了裙子,但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别忘了,先犯错的人可是你……」
我倏然抬头看他。
有些话几乎就要倾泻而出。
但在目光掠过眼前人的手臂时,突然就失了声。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径直离开了。
秦昀没有追上来,他的声音发紧:
「你不能——」
「你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我?!」
可是明明。
这一年来,每次吵架。
他就总是这样看我的啊。
3.
去医院的一路上,我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秦昀左手臂上的那道伤疤,在他后背也有一道。
大四那年。
我妈和我爸离婚了。
我逼的。
从小,我爸就好酗酒。
他清醒的时候,还有个人样。
只是一旦喝醉,回来就会对我妈拳打脚踢。
小小的我哭着跑过去,也会被他一脚踢开。
我妈总会扑过来,把我护在身下。
那隐忍的闷哼声就会在耳边响起。
第二天,我爸酒醒。
他又会跪倒在我妈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原谅。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喝醉了,不受控制。
那时,我妈总会看着我。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挣扎。
最后归于平静,归于忍耐。
就这样,我妈忍到我上了大学。
我知道,她还打算忍。
因为怕单亲家庭的女孩儿会遭到另一半家里的嫌弃。
直到我拿着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如果自己的存在会成为禁锢她的枷锁,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我妈才妥协了。
她身上经年累月的伤痕,无疑是家暴的确凿证据。
所以即便是我爸不同意,法院也很快判了离。
因为他是过错方,房子被判给了我妈。
离婚后,我爸对我恨之入骨。
在一个酩酊大醉的晚上,他堵在我宿舍楼下。
电话里口口声声威胁我下来,如若不然他就去找我妈。
原以为,他也就是想找我撒撒气。
可没想到,我爸在酒精的刺激下,竟直接掏出了怀里的尖刀刺向我。
他说,如果不是我这个丧良心的,我妈才不会离开他。
闪着寒光的刀刃,近在咫尺。
来不及躲避,我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可下一瞬。
耳边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闷哼声,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秦昀,他拥我入怀。
我毫发无伤,他的手臂和背上的伤口却是整整缝了五十二针。
之后,我爸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
在我的请求下,他没能从秦昀那里取得谅解轻判。
而作为感谢,在秦昀住院期间,我几乎是全程陪护。
每次换药,他都会可怜兮兮地冲我喊疼。
等看到我眼神里流露出心疼后,他就又笑得像偷吃了糖的小孩儿。
满足又得意。
之后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临出院的前一个晚上,秦昀向我表白了。
他把偷偷藏在病床底下的九十九朵紫丁香递到我面前。
「紫丁香的花语,是初恋。」
「江妍,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初恋就开始了。」
秦昀的眼神,亮晶晶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看,五十二针。」
「就连缝的针数,都在说我爱你。」
我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
如果有个人,在危险来临时会奋不顾身挡在你的身前。
那他的爱意,你恐怕难以拒绝。
那时我以为,秦昀和我妈很像。
都是会毫不犹豫、坚定保护我的人。
但慢慢地,我却发现。
他和曾经那个拥我入怀的少年,好像渐行渐远。
吵架前后的秦昀,完全就是两个人。
就如同我爸。
在清醒和醉酒后,判若两人。
4.
因为我妈在术前就陷入了昏迷。
医生说这种情况,术后需要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清醒。
之后的几天里。
我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去医院替换小姨,让她回家休息。
昼夜连轴转,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
在赶完最后一个策划案后,我刚走出公司大门,眼前就是一黑。
眩晕感袭来,世界天旋地转。
下一秒,有人接住了即将倒地的我。
「江妍!」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睁开眼。
看向身边站着的人。
白衬衫、搭配笔挺的休闲西装,让他的身形显得愈发修长。
是祁衍言。
我的直属上司。
年纪轻轻,能力却不是一般的强,堪称业界翘楚。
还有传闻说,公司董事长是他的小叔。
平时我们接触不多,对他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工作严谨上。
其实说起来,祁衍言和我也算是校友,只不过高了我两届。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刚进公司那会儿,我一度觉得他有些面善。
对上我的目光后,祁衍言抿了抿唇,皱起眉:
「你脸色很差。」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送你。」
还没等拒绝,他就搀扶着我往外走。
虽说是搀扶,但整个过程中却是很有界线地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努力稳了稳身形,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气:「谢谢。」
「不过还是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打个车就好——」
只是还没说完,眼前倏然多了道身影。
那人举起拳头就重重地挥向一旁的祁衍言。
原本只要他松开搀扶我的手,侧身就能躲过的。
但祁衍言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硬生生受下了那一拳。
我全身乏力,和他在力道的作用下齐齐往后栽去。
砰——!
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只觉头部被人用手牢牢护住了。
耳边祁衍言哑声问道:「还好吗?」
我抬眸,看见他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心下一凛,忙想看看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但转瞬却被人猛地拉起,远离了祁衍言。
秦昀红着眼,咬牙切齿质问我:「江妍,你们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还要不要脸了!」
「好啊,我算是知道你这几天为什么态度大变了。」
「原来是找到下家了——」
他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拳。
整个人被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祁衍言甩了甩手,脸色冰冷:「不知事情全貌之前,嘴巴还是放干净些好。」
我勉强站稳,抬头就撞进了秦昀那仿若在看十恶不赦罪人的眼神里。
他忍了又忍,最后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好,江妍。」
「我给你机会,解释!」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满布委屈怨愤,又无比傲慢的脸。
在这几天里,秦昀一如既往。
满心只沉浸在自己被冷落的情绪中。
他没有想过去探寻我妈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亦如现在,我身形不稳,脸色煞白。
他也没有想过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在自己的委屈没被抚平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我有些晃神,一时之间竟开始分不清。
之前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真的存在过吗?
秦昀见我不说话,愈发生气:「怎么?现在连搪塞我都不愿意了么?」
「好歹再借口说一句你妈病了——」
瞬间,我耳边嗡鸣声大作。
双手攥紧,指甲几近陷进肉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地崩塌。
看着不远处的人嘴巴张张合合,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语气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对,没什么好解释的。」
「秦昀,我们分手吧。」
5.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不远处的马路上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
而秦昀却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突然失声。
他一脸的怒气将化未化,就那样凝在了面上。
满眼愕然:「你……你说什么?」
我没有理会,扭头看向一旁的祁衍言。
看到他原本整洁的白衬衫脏污一片,左脸还微微地有些红肿。
那是刚刚没躲开,挨了秦昀一拳造成的。
「真的抱歉,你脸上的伤——」
我还没说完,祁衍言就淡淡打断:「没事,正好要送你去医院。」
「待会让医生帮忙消一下肿就行。」
这话一出,我原先想拒绝他自己打车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轻点了一下头,心里想着等会还可以把医药费付了。
毕竟人家一片好意,却因为我遭受了无妄之灾,受了伤。
只还没动身,手腕就被一把拽住。
是秦昀。
他下意识避开我之前说的话,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江妍,你是我女朋友!」
「光看到别人受伤,就看不到我嘴角也被打破了吗?」
我目光移到他脸上,那是他口不择言时被祁衍言打的。
秦昀性子冲动,就算是和身边的朋友也打过架。
以前他挂了彩,自己还不觉得怎么样,我却心疼得不行。
总要按着他,仔仔细细地给伤口消毒上药。
他边听着我埋怨,边喊疼。
偏偏又龇牙咧嘴地乐个不停。
但现在,面对他的控诉,我只是忍不住蹙起了眉:「放手。」
秦昀双眸一下子变得通红,非但没有松开,攥着的力度更重了。
没等我疼得呼出声,他的手就被扯开。
祁衍言一脸冷色:「她摔倒的时候,手腕处擦破了皮。」
「你没看到吗?」
似曾相识的话,问得秦昀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我的手腕,那里正渗着血。
「我……我没看到,江妍——」
秦昀有些慌乱,立刻想要上前。
我扯了扯嘴角,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心里意外地没有感觉到有多失望。
早就已经习惯了。
秦昀怎么会看到呢?
一旦我们之间发生矛盾争吵,他就只会看到他自己。
平日里对我的关心和爱意,就像是浓暮薄烟。
一触即散。
伤口处传来些许火辣辣的疼,我直视秦昀:「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就到此为止吧。」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于平静,甚至带着道疤痕清晰可见。
我声音艰涩:「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祁衍言笑了笑,他神色虔诚:「江妍,我不想你被所谓的恩情束缚。」
「你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若是不喜欢——」他轻咳一声,「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我看着他,心底有细细密密的情绪涌上来。
爱意,在荒芜的世界里肆意生长。
恰逢此时,我妈打来电话。
「妍妍啊,你和小秦什么时候过来啊?」
「今天你小姨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我嘴边漾开一抹笑,主动与身旁的人十指相扣。
「妈,不是小秦。」
「他叫祁衍言,以后别认错啦。」
这话一出,我的手被握得更紧。
祁衍言突然俯身过来,他的气息如其人,清冽温润。
我闭上了眼,放纵自己的呼吸被掠夺。
车内电台传出:
「你总会遇到那束光。」
「或早或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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