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只有我记得她的死亡

  虐杀我妈的两个人成了我的养父母。

  他们生剖了我妈的肚子,却被人们当作救世主。

  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假装忘记了真相。

  直到有一天,我也虐杀了他们。

  1

  法学院毕业那天,媒体记者们将我和养父母堵在学校门口。

  「苏善善,作为【希望之子】,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吗?」

  二十二年前,这里发生了地震。

  有一大半的人死在了这场天灾。

  只有我与死神背道而驰,在养父母的手术下呱呱坠地。

  所以,我被称为百姓的【希望】。

  「善善有上天庇佑,自然余生会一帆风顺。」

  接过记者问话的是我养母,孟月儿。

  她今天很美,一举一动也格外得体。

  就像是刻意准备过的一样。

  「苏善善,请问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养父苏北安笑道:

  「善善已经被一家王牌律所录取,我相信很快,她便会成为一名惩恶扬善的律师。」

  「她会跟我们夫妻俩一同帮助公益机构,让四方的孤儿都能有遮风挡雨的家。」

  人群里全是祝福和赞扬。

  和以往一样。

  在聚光灯的生活下,养父养母乐在其中。

  毕竟在那次救援过后,他们俩倍受领导们的喜欢。

  孟月儿多次受到提拔,现在是一家顶流医院的副院长。

  而苏北安,则如愿以偿地做了新闻社的总编。

  每一次有记者来访,都是在宣传当年他们俩救世主般的事迹。

  他们被金钱、权利、夸赞所淹没。

  似乎忘了,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苏先生,孟女士,我听说当时剖腹取子的时候,怀孕的女人,也就是苏善善的亲生母亲,她当时并没有死,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那人很高,一身黑衣黑裤。

  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看不出长相。

  养父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苏北安厉声呵斥道:

  「胡说!当时那位母亲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这是全部救援人员都知道的事。」

  「我们只是在黄金救援时间发现了善善的胎心,这才侥幸把她救了下来。」

  男人继续问:

  「废墟下当时只有你们夫妻俩,对外怎么说都可以吧?」

  「一般情况下,母体死后,胎儿只能存活五到八分钟,一个剖腹产手术不止这点时间吧?」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母亲在动手术的过程中还活着?」

  「那她根本不是死于天灾,而是被你们两个谋杀了!」

  周围像是凉水泼进油锅里一样炸了,喧嚣四起。

  孟月儿脸色阴沉,面皮下的肌肉都在抽搐。

  「你是哪家报社的?谁给你的消息?」

  可男人并没有回答,而是跑向了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道。

  苏北安想追上去,却被好奇的记者们围住。

  「苏先生,刚才那个男人说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我刚查了胎儿在母体死后存活的时间确实如男人所说,所以你们真的谋杀了一个女人吗?」

  「孟女士,请您给观众们一个解释!」

  养父母什么都没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地推搡着我躲进了车里。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哭,一边往孟月儿的怀里躲。

  孟月儿只是草草安慰道:

  「是舆论,不用搭理。」

  散落的头发遮住了我的眼睛,顺带遮盖住了所有表情。

  怎么能不搭理呢?

  这可都是我精心布置的局啊。

  审判开始了。

  我亲爱的养父母,你们准备好了吗?

  2

  我出生的那年,医疗设备十分简陋。

  众人对医疗知识还没有那么普及。

  所以,那时的人都以为,我能生下来是一个奇迹。

  都说母子连心,我一直能和母亲感同身受。

  刚查出我的时候,父亲就死在了一场意外。

  那时我还没成型,却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心灰意冷。

  我以为,我会被扼杀在肚子里。

  可很快,母亲便调整了心情,全心全意地呵护着我。

  「宝宝啊,你是妈妈唯一的念想了,你要好好长大。」

  「像你爸爸一样,做个善良的人。」

  无数个日夜,硕大的房间里只有我和母亲相伴。

  她总是和我说好多好多话。

  隔着那层肚皮,我都能感受到母亲温暖的爱。

  地震发生时,母亲第一时间将顾着的肚子压在了身下。

  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我好像听到了母亲在唤我:

  「宝宝,我的宝宝,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微弱,只有我能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光落了下来。

  披着白大褂的孟月儿就像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她摸了一下妈妈的脖子,冷声道:

  「已经死了。」

  可是我明明可以感受到,妈妈的心还是热的,血液还在流动。

  她没有死,只是深度昏迷了!

  我想叫住孟月儿,可我无法开口说话。

  那层肚皮就像城墙一样阻挠着我。

  直到我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声:

  「这女的是个孕妇!」

  光亮再次照在我的身上。

  孟月儿将听诊器放在妈妈的肚子上,一脸惊喜:

  「有心跳,还活着!」

  我松了口气。

  真好,终于有人能救妈妈了。

  我将脑袋紧贴着母亲的血肉,为不久后的相见而感到高兴。

  可下一秒,孟月儿的声音却像一盆凉水冲我兜头浇来:

  「母亲受伤严重,救了也是白搭。」

  「我想……只救孩子。」

  ?!

  可妈妈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救?

  什么叫白搭?一条人命怎么会是白搭?!

  我气坏了,恨不得马上冲出来给孟月儿一个耳光。

  却没想到,被他们察觉到了异动的肚皮。

  孟月儿继续说道:

  「我需要一个困难的手术证明自己,而你需要一篇炸裂的新闻报道。」

  「苏北安,你也不想我们这一辈子都低人一等吧?这是可以颠覆我们人生的选择!」

  苏北安紧皱着眉,沉吟良久后对对讲机道:

  「发现一位孕妇,母亲已经死透,胎儿还有心跳。」

  「孟医生决定现场进行剖腹产手术,取出胎儿。」

  对讲机那头焦急道:

  「可我们已经没有麻醉药了!」

  孟月儿道:

  「那就直接剖!」

  这些话就像一块块冰砸进我的身体,冷得我手脚发麻发颤。

  我万万没有想到,带着光走来的不是天使。

  而是索命的死神!

  那是长达四个小时的黑夜。

  苏北安全程用摄像机拍摄着。

  手术刀划开母亲的肚皮,割开血糊糊的肉。

  每落下一刀,我都能感觉到母亲浑身的肌肉瞬间蹦起。

  绷紧,又松开。绷紧,又松开。

  终于,我看到了孟月儿那张兴奋而扭曲的脸。

  「出来了!孩子还活着!」

  「北安,这是我做的第一起剖腹产手术,我成功了!」

  是吗?

  可我明显感觉到母亲的体温骤然下降。

  后来任凭他们如何动作粗暴地将我取出,母亲的肌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痛得无法呼吸。

  我哇哇大哭,扑腾着手想去抱母亲的尸身。

  可是,苏北安却抱着我走出废墟。

  好多和他们俩一样装扮的人们满脸欢喜地接过我。

  我哭得越响亮,他们笑得越大声。

  「这是废墟下的希望啊!是我们百姓的曙光啊!」

  「孟医生,是你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之子,你就是转世版的南丁格尔!」

  「苏记者,感谢你用摄像机记录了如此神圣的画面!」

  「是你们为这场天灾创下了奇迹!」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

  却没有一个人往废墟里看一看,母亲越来越冷的身体。

  苏北安他们抱着我的手,比鬼爪还要可怕。

  那一刻,我真想杀了他们。

  3

  我不知道为什么成年以后,那段记忆还刻在脑海里。

  像根针尖大的刺,在这几千多个辗转反侧的日夜里隐隐作痛,不断提醒我。

  所以,我决定毕业那天,在我人生步入正轨以前。

  我要让他们俩付出代价!

  从记者堆里冲出来后,苏北安已经没了庆祝的心情。

  「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苏北安的手机快被打疯了,都是一群好奇真相的朋友。

  他不堪骚扰,直接将手机摔得粉粹。

  孟月儿倒冷静了很多,她一边浏览着网上对此事的风评,一边说:

  「至于吗?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谁还能找到证据?」

  「倒是你,你都是做新闻的,什么事没见过?反应别那么大,家里还有善善呢。」

  我躲在墙后,无声冷笑。

  他们总是这样,知道什么情绪给什么样的人。

  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家里看戏的观众。

  看着他们为了让观众相信,多么费尽心思地讨好我。

  其实背后,只是拿我当上位宣传的工具。

  孟月儿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北安很快平复了情绪,对着二楼喊道:

  「善善,换好衣服了吗?毕业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我敛下眼底的锋芒,若无其事地跑到了他们跟前。

  上车之后,孟月儿在审批医院的文件,苏北安则闭着眼睛小憩。

  车内又关上了窗帘。

  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处荒郊野岭的公路上。

  苏北安急了,伸手就要去拽司机:

  「老陈你他妈怎么开的车……」

  可是,司机座位上的根本不是老陈!

  男人带着一张可怖的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地像淬了毒的匕首。

  他不等我们反应,直接按下一个按钮。

  空调的出口里涌出大量白雾。

  养父母来不及报警就已经晕死过去。

  我提前憋了气,所以在他俩彻底晕倒之后,还能保持最后的清醒。

  我对着那面具司机吩咐道:

  「按原计划进行。」

  4

  等我再次醒来时,入目是一片破旧的灰。

  我们被锁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里,绳子绑住了四肢。

  在我们的正对面,有一块白色的幕布,印着我们无措的脸。

  苏北安醒来后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青筋暴起叱骂道:

  「艹!谁那么大胆敢绑架我们?」

  「知不知道外界有多关注我们一家人?我们失踪警察很快就会发现的。」

  「不想死就快放了我们!」

  硕大的空间,只剩苏北安的回音飘荡。

  相比起来,孟月儿要冷静许多。

  她表面毫无波澜,实际背后的手指却在试图解开腕上的绳扣。

  很聪明。

  不过可惜,这是全世界最难破解的绳结。

  我当初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学会。

  为了这次审判,我做足了准备。

  不可能让他们轻易逃出去的。

  果然没一会儿,孟月儿便放弃挣扎了。

  她强装镇定冲门口喊道:

  「如果是要钱的话,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可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我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故弄哭腔:

  「爸爸妈妈,我们会死吗?善善好怕……」

  和养父母生活的这二十二年,我已经练就了炉火纯青的演技。

  眼泪说掉就掉。

  他们对我一点怀疑都没有,孟月儿还安慰道:

  「没事的,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话音未落,那块幕布忽然现出了一个人男人的身影——

  黑衣黑裤,脸上的人皮面具森然恐怖。

  孟月儿惊声呼道:

  「是你!」

  黑衣男人只是桀桀笑着,不发一语。

  苏北安恨不得冲进屏幕,撕碎男人的面具。

  可是绳子死死箍着他,想挪动半分也是痴心妄想。

  「你先在记者面前散布谣言,又假扮老陈绑架我们,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忽然凑近镜头,只露出那双血丝缠满的瞳孔。

  他用了变声器,声音听起来诡异又扭曲:

  「我要撕破你们伪善的面具!我要把你们的罪恶公之于众!」

  苏北安和孟月儿霎时白了脸。

  苏北安骂道:

  「胡说八道!这些年我们做的公益慈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们还将当年地震诞生的孤婴视为己出。」

  「善善现在的成就说明了一切,我们哪儿来的罪恶!」

  屏幕里的人冷冷笑道:

  「有没有罪,可不是看表面啊。」

  「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孟月儿眸光暗了些,咬着牙问道:

  「什么游戏?」

  男人说:

  「你们身下的铁板是伸缩的,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

  「一旦说谎,铁板收回,你们将被废水池淹没。」

  「当然,我这个人很公正的,如果说实话,我会答应你们一个要求。」

  苏北安朝屏幕啐了一口:

  「呸!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男人并不怒,只是按下面前的一个按钮。

  苏北安身下的铁板立刻弹开,他像一坨冻猪肉,毫无防备地掉进废水池里。

  咚——

  污水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浪花。

  几秒钟后,男人又按了一个按钮。

  苏北安身上的绳子缓慢往上收着,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咳!咳!咳!玩,我们玩!」

  脑袋被灌满污水后,苏北安明显老实了很多。

  孟月儿没有反对。

  在他们眼里,只用面对疯批绑匪一个人。

  但他们不知道,在这间房里最隐蔽的角落,被我藏置了一个正在直播的手机。

  摄像头是可转动的广角,可以拍摄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孟月儿和苏北安的罪,即将公示于众。

  5

  黑衣男人指着我,说:

  「你就做这场罪恶的法官。」

  我慌张地摇着头,眼底含泪:

  「不行,我做不了,我怎么能审判父母……」

  我低声啜泣,心下却在偷笑。

  我应该,怎么玩他们俩呢?

  男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当年废墟下的孕妇,在剖产之前并没有死,对吧?」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见苏北安和孟月儿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半晌,孟月儿舔了舔唇,冷声道:

  「不对,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孕妇已经死了,只有孩子还活着。」

  「哦?」男人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戏谑。

  孟月儿却理直气壮:

  「不然你拿出孕妇没死的证据!」

  男人的身子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一摊,笑道:

  「我没有证据。」

  孟月儿的眼底闪过了几分得意的光:

  「那你无法证明我在说谎。」

  男人咯咯笑道:

  「可是这场游戏的审判者不是我,而是你女儿啊。」

  苏北安和孟月儿齐刷刷地朝我看了过来。

  「善善,相信妈妈,我们是不会害死你母亲的。」

  孟月儿柔声说道。

  那种温柔,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虚伪。

  我只觉得恶心。

  我多想直接撕开两人的面具。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流着眼泪,道:

  「我信!我相信我的母亲没有说谎。」

  话音刚落,我脚下的钢板弹开,污水淹没了我的头脸。

  大概过了五秒,男人才将我拉了上来。

  孟月儿气愤道:

  「你不是说我们的审判由善善决定吗?那你凭什么惩罚她?」

  男人漫不经心道:

  「你们的审判是由她定,但她有没有包含私心,这就由我来决定了。」

  我一边咳着水,一边问道:

  「为什么要惩罚我?难道我爸妈说的是假话吗?」

  苏北安和孟月儿面面相觑,却沉默不语。

  半晌,孟月儿又开口道:

  「我没有说谎。」

  咚——

  我再次掉进了水里。

  这次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我被拉回岸上的时候已经昏昏沉沉。

  耳边是男人刺耳的声音:

  「你们的谎言要养女来背负,确定还不说实话吗?」

  朦胧间,我看见孟月儿正盯着我。

  她的眼睛很黑,很深,宛如一潭不见底的湖。

  眸光里有算计、犹豫、狠毒。

  唯独没有爱。

  终于,在生死面前,她不想再演了。

  她别过头不再看我,只对屏幕里的男人说道:

  「不管你虐待她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可心里却哈哈大笑。

  这才是我复仇的第一步。

  让网友们看清他们严父慈母的伪装。

  一直以来,他们对着镜头都说视我为己出。

  不过是因为我的存在,可以帮他们吸引热度,做直播赚钱。

  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对我的嫌恶溢于表面。

  如果在这场折磨中,我死了。

  他们就可以借此丢掉我这个负累,还能在观众面前卖一波惨。

  孟月儿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男人像是玩累了,他没有按下面前的按钮。

  而是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养父母第一次和男人面对面的对峙。

  他们瞥见了男人手里的刀,害怕地缩在了角落。

  男人不理会他们,只径直朝我走来。

  像拎小鸡似地提着我的衣领就往门外走:

  「既然你爸妈不管你,那你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

  我挣扎着,尖叫着。

  可孟月儿和苏北安却连头都没抬。

  门关上的刹那,我看见他们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是得逞的笑。

  被松绑后,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湿腻的瞳孔中,印照着一片透彻的黑暗。

  我冷声问道:

  「舅舅,直播情况怎么样了?」

  6

  是的。

  黑衣男人是我的亲舅舅唐强。

  养父母告诉我,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可三年前,我凭着在母胎里的记忆,在一家赌场找到了他。

  我说出了真相,他气急败坏,说一定要让这两口子付出代价。

  于是和我一起筹划了这出绑架。

  唐强递给我平板,轻笑道:

  「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一开始,直播间并没有什么人。

  直到网友看清被绑架的是我们一家。

  不过十分钟,直播间人数超过了百万。

  警方正在尽力追查凶手。

  「听凶手那边,好像有火车的声音,立刻搜寻所有火车站!」

  「……靠,居然是空城计!他在故意引导我们警方。」

  「找到了 IP 地址,可凶手做了好几层加密,破解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我看了看表。

  两个小时,足以让这出戏演完了。

  再看网友们的弹幕:

  「是真绑架吗?天啊,怎么会是苏善善一家啊?他们那么善良,怎么会被坏人盯上?」

  「警察叔叔加把劲,快点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等等,这个男人不是之前散播舆论的那个吗?」

  「他几次三番提这个事,说不定背后真的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赞成楼上,孟月儿宁愿善善受罚,也不肯改答案这点就很奇怪。哪个做母亲的狠心看女儿经受折磨?」

  「是吧,就好像,答案比女儿的命还要重要!」

  ……

  这些评论让我很满意。

  我捏了捏胳膊,对唐强道:

  「准备进行第二步吧。」

  这时,直播镜头下,苏家夫妻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苏北安正视图爬到孟月儿跟前。

  可无奈绳子太短。

  他就像一只蛆似的在地上蠕动。

  「月儿,我们把苏善善就这么交给歹徒真的好吗?」

  孟月儿冷声道:

  「不然呢?你告诉歹徒,当年那个孕妇在剖腹之前根本没死?」

  「苏北安,这可是故意杀人罪,你我背得起吗?」

  孟月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凉水泼进了油锅里,直播间瞬间炸了。

  「我去!居然真被我蹲到了反转!」

  「他们竟然活生生剖开了一个女人的肚子,好恐怖!」

  「亏我喜欢他们家这么多年,他们两口子比魔鬼还要恐怖。」

  「所以那些善良都是演的吗?」

  对于质疑,警方一直没有回应。

  我估计他们也挺震惊的。

  唐强看着弹幕出了神,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嘴角带笑,周身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狠戾气息。

  一种不好的感觉立时涌上了心头。

  果然下一秒,他的刀尖便对准了我的喉咙。

  我惊呼道:

  「舅舅你做什么!」

  唐强呵呵笑着,嘴里发出一股发腥的臭味。

  「傻瓜才只是跟着你玩儿一出闹剧呢!」

  「他们不知道直播,所以我现在用这个把柄怎么也能让他们倾家荡产吧!」

  我低估了一个赌徒的劣根性。

  在他们的心里,金钱胜过了一切。

  而我妈的命,只是他迈向成功的垫脚石。

  「我的外甥女啊,真谢谢你把我找来,不然我可错过这个大便宜了!」

  7

  我被唐强用刀抵着回到密室的时候,孟月儿和苏北安正在计划着如何欺骗歹徒。

  见我安然无恙,他们有些惊讶:

  「善善,你怎么……」

  唐强冷笑一声,用力将我推倒在地,径直走到孟月儿面前,说:

  「我听到了。你刚刚跟你老公说的话都被监控拍下来了。」

  孟月儿霎时白了脸。

  她哆嗦着嘴唇,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苏北安目光四处寻找着,近乎崩溃:

  「对呀,监控!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监控在哪儿?我为什么找不到!!!」

  唐强不理会苏北安的发疯,他将刀刃贴在孟月儿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孟月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唐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森然的寒意。

  「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实话实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只拿钱了事。」

  我心下苦笑。

  谢谢唐强啊,在勒索的同时还没忘帮他的外甥女套出真相。

  不过,孟月儿说得越细,罪名就会越实。

  等警察赶来后,唐强已经跑了。

  而他们夫妻俩会被当成罪犯抓起来。

  那些钱,谁都不可能再从唐强手里要回去了。

  这个赌对他而言,是稳赢。

  唐强见孟月儿不说话,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你不说,那我就划花你的脸!」

  眼看着刀刃就要陷入孟月儿的皮肉里,她连忙叫道:

  「我说!我说!」

  「是苏北安,他当时说他需要一篇炸裂的报道证明自己在新闻界的地位,所以——」

  「他对外面的救护人员谎报了情况!」

  「胎心还有,就证明母亲还活着!」

  「是他让我去母留子,我才……」

  苏北安没有想到朝夕相守的妻子竟然就这样把他卖了,并且所有的罪都让他一个人背,瞬间气红了眼:

  「孟月儿你他妈不要脸!明明是你出的主意,是你……」

  孟月儿猛地瞪了他一眼。

  苏北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噤了声。

  只是对着我使了使眼色——

  唐朝被虚幻的未来迷晕了头,竟然忘了给我绑绳子。

  我悄没声息地挪到苏北安的背后。

  而这边,唐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沉浸在快成为百万富翁的幻梦里。

  双眼发直。

  孟月儿讨好似地问道:

  「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

  唐强:「放心吧,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不会再有……」

  他的一声笑还没破出喉咙,被我解绑后的苏北安像猛兽似地朝他扑了过去。

  「我艹你大爷!还想威胁我们,不扒你一层皮我不姓苏!」

  势头转变太快,唐强毫无准备。

  手里的刀一脱力,被甩飞了好几米。

  孟月儿指使我:

  「善善,快去抢刀!」

  唐强被压在地上,苏北安的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

  他气急败坏,冲我吼道:「死丫头,你……」

  我不能让唐强说出我们的关系。

  不然,还没等警察来,我就被这两口子给杀了!

  「爸爸,给你刀!」

  我把刀抛给苏北安,他伸手接住。

  咔嚓——

  手起刀落,清辉伴着银亮,宛如一道审判的红光。

  8

  唐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被刀刃划破的喉管。

  他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呼吸声。

  他费力地朝着我的方向立起了食指。

  我没有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

  食指刚抬到一半,他便彻底断了气。

  双手似泄气的皮球,垂落在了身体两侧。

  啧,小样!

  我刚想理一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猛然发现,缩在角落的孟月儿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双黑亮的眼睛,如隼一样。

  我却毫不畏惧地逼视着她,直到眼底。

  妈妈,你已经看破了我的秘密,是吗?

  那样,我可留不得你了呢。

  哐当!

  苏北安手里的刀抖落在地,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浑身都在颤抖。

  脚几乎站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望着唐强的尸体,喃喃道:

  「我杀人了!月儿,怎么办!我杀人了!」

  孟月儿眉心紧皱,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别急,这里就我们三个人。」

  「一会儿我们去把监控的内容都删了,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的话就像定心丸,苏北安明显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给孟月儿解绑的同时,我装作找逃生路口,在屋里四处逛着。

  然后,我停在了那个正在直播的手机面前。

  故作惊讶:

  「这怎么还有一个手机啊?啊!好像还在直播,那刚才的事情岂不是都被网友们看见了?!」

  苏北安和孟月儿几乎是跑过来的。

  他们一把抓过手机,看着屏幕上触目惊心的评论:

  「天天天天啊!苏北安现场杀人了!」

  「警察呢?快报警啊!」

  「如果孟月儿说的是真的,那这也不是苏北安杀的第一个人了。」

  「他好恐怖啊!」

  「嘘,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

  弹幕还在继续。

  苏北安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愣在了原地。

  孟月儿则一个箭步逼到我跟前,质问道:

  「这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

  「从一开始的舆论,到绑架,还有杀掉绑匪,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你就想毁了我们是不是!」

  她一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火。

  那是她前所未有的凶恶。

  我吓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妈妈!」

  「我一直都跟你们待在一起,我怎么会计划这些?」

  「那把刀,是你让我去抢的……我只是听你的话啊。」

  孟月儿越听越怒,她抬起手就要给我一巴掌,却被苏北安拉住了。

  「老公,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一切都是这个小贱蹄子干的!」

  「她一定是从哪儿知道了她妈妈的事,想来报复我们!」

  苏北安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泛着幽幽绿光。

  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孟月儿。

  半晌,他再开口时,声音又沙又哑:

  「她说得对,是你让她去抢刀子的。」

  「她不把刀子扔给我,我就不会杀人。」

  孟月儿脸色难看地像吃了一百只蛆。

  她试图解释,可苏北安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他自顾自说道:

  「刚才是你跟歹徒说,当年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你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可如果只是我们几个人,我不信你会这么狠心,不顾夫妻情分扔下我不管。」

  「只有一种可能,你一直都知道在直播。」

  「舆论根本就压不下去,所以你自导自演了这出绑架,为的就是让我在大众面前,帮你顶罪!」

  苏北安越说越怒,眼底泛起一抹淡淡的血红。

  他抓着孟月儿的手,就像一把钳子,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孟月儿疼得直叫。

  他却像听不见似的,疯了般地冲到直播手机的面前,道:

  「当年那个孕妇,是孟月儿害死的!她当时一直被人看不起,她需要一台复杂且惊人的手术证明自己!」

  「我家里还存着当年纪录片的全部,没有任何删减,就在院里的樱桃树下!」

  「不止这些,领养苏善善也是她的主意,她说我们可以靠这个孩子发家致富。」

  「这些年对外捐的善款,其实就是我们洗钱的一种手段,那个公益机构是孟月儿临时注册的!」

  苏北安像倒豆子似的,将这些年所有的脏事都倒了出来。

  「我们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孩子,可为了钱, 不得不演出阖家美好的样子……」

  孟月儿气坏了, 一把夺过手机, 砸在了地上。

  霎时,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孟月儿揪住苏北安的衣领, 质问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北安却笑得发狂:

  「是你先抛下我的!我如果要死,你也别想好过!」

  「老婆, 你必须要跟我一起下地狱——」

  孟月儿崩溃地大叫。

  那声音异常尖利, 好像声带被劈了一样。

  「苏北安你这个蠢货!你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可他就像一只失智的野兽, 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捡起了地上的刀, 刀口对着孟月儿的胸口。

  猛然冲了过去。

  嚓——

  断线的血珠沿着孟月儿的胸口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它们落在地上,化作了一朵艳丽的彼岸花。

  一点点,在苏北安的脚下晕染开。

  孟月儿呆呆地望着前方,眼里再没有任何光彩。

  「啊——」

  随着我的惨叫, 直播间再次被炸开了锅。

  9

  「这才多久, 苏北安已经杀了第二个人了!」

  「苏善善一个小姑娘可怎么办啊?」

  「警方通知:我们已经破解了 IP 地址, 现在正往目的地赶去,请群众们稍安勿躁。」

  ……

  这一次, 苏北安不再害怕。

  他面目狰狞地将刀从孟月儿的胸口拔了出来。

  像扔垃圾一样, 将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扔到了一旁。

  「背叛我的人只有死。」

  他的声音很低。

  就像一把玻璃刮擦着我的耳膜。

  我悄然地挪着脚步,一点一点靠近着大门。

  「善善!」

  苏北安叫我的时候, 语气里带了几分杀人后的快感。

  他转过身, 手里还在滴血的刀正好对着我。

  他唇角挂着轻慢的笑,眸中却一片肃杀清寒。

  「你要去哪里啊?」

  我双膝瞬间软了, 险些跪在地上。

  我哭求道:

  「爸,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侧着头,咯咯地笑了起来。

  浑身的肌肉也控制不住的上下癫着。

  「你觉得我还在乎外界的名声吗?」

  「我已经毁了, 多杀一个人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吗?」

  他吹着口哨, 朝我缓缓逼近。

  我贴着墙根四处躲避。

  一边哭一边求。

  他却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的主谋。」

  「事已至此, 你必须死。」

  「我既然过不好,你们谁也别想逃!」

  他攥紧刀柄,俯身朝我冲了过来。

  我闪身一避, 刀子深深插入墙壁里。

  苏北安取刀无果,直接赤手空拳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脚下一个踩空, 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他近两百斤的身体顺势砸在我身上, 我只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快碎了。

  可他连个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我,伸手死死箍住我的喉咙。

  我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 无望地抖着双腿。

  他眼底的血气越来越浓, 就连呢喃也变得走火入魔:

  「死!都给我去死!」

  「哈哈哈哈哈谁也别想好过!」

  「都别想好过!」

  挣扎中, 我瞥了眼手腕上的表。

  离两个小时还有五秒——

  四!

  三!

  二!

  一——

  我放弃了挣扎。

  砰!

  一群警察破门而入,手里持枪, 以我们为圆心,团团包围。

  终于,这场长达二十二年的复仇戏完美落幕了。

  10

  苏北安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

  警察也在家里发现了当年灾区营救未删减版的录像带。

  证实了母亲被两人残忍杀害的罪名。

  孟月儿的墓碑已经被网友砸地只剩底座。

  上面还铺满了烂菜叶子。

  没有人去计较网友们的过激行为。

  就像是默认了这场迟到的审判。

  当年的废墟已经建成了人来人往的街区。

  可人们还是在母亲被埋的地方放满了白菊。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救世主?所有生命的诞生都源于母亲的苦难。我们不应该为任何一条生命加冕光环。」

  在那里, 我接受了最后一次记者采访。

  在我说那番话的时候,有许多路人都掉下了眼泪。

  我却面带微笑,在燃烧的白菊中,扔下了一张纸——

  那是二十二年前, 我拟定的死亡名单。

  孟月儿,苏北安。

  还有母亲的亲弟弟,唐强。

  作者:狐夭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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