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救命恩人,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一天晚上,女儿哭着醒来,说:「爸爸用枪打死了我!」
我才知道,女儿身上,跟着一只死了五年的鬼。
1
我有一个 4 岁的女儿,叫安安。
随着她慢慢长大,每看到她的脸,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她怎么,那么像「那个人」?
五年前。
我被一个人渣囚禁、侵犯了三个月。
警方找来时,人渣用匕首挟持我,想要逃出生天。
却被一名新人刑警一击毙命。
这名刑警叫李钧良。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他成了我丈夫。
李钧良外形英俊帅气,我在劫难后的一个雨天,与他偶遇。
他主动邀我吃饭。
他从不嫌弃我的过去。
所以,在钧良表白时,我惊愕得,以为这是神怜悯我,而缔造的梦境。
我唯有以身相许。
结婚一年后,我生下了安安。
安安 3 岁起,眉眼渐渐长开。
可从她脸上,竟越来越能看出那个人渣的影子。
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简直和那个人渣一模一样。
可作为母亲,我很清楚,安安是钧良的孩子。
就算从时间推断,安安也绝不可能是那个人渣的种。
尽管荒谬,但为求心安,我还是偷偷从梳子上,取下了钧良的头发。
然后带女儿到医院,做亲子鉴定。
结果是,肯定亲子关系。
安安的确是钧良的亲生骨肉。
我以为,自己只是还没从那件事的阴影走出罢了。
回家的路上,安安坐在副驾。
突然,她扭头盯着我,冷冷地喊了一声:「臭婊子。」
我吓得急刹车。
「你刚才说什么?」
安安摇摇头。
「我听见了,谁教你这么说的?」我大声质问,「快告诉妈妈!」
安安还是不答,我摇晃起她的胳膊。
她放声大哭起来。
2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钧良。
钧良说,可能是跟小区里的坏孩子学的。
「都怪我平时陪安安太少,没发现,以后我会多加留心。」钧良一脸歉
意,又问我,「你们出门去哪了?」
我扯了个谎,说,带安安筛查一下过敏源。
钧良点点头:「噢。」
晚饭时,钧良一声不吭。
等到上床睡觉,钧良突然从身后抱住我。
在我耳边说:「宝贝,我再问一次。
「你今天带女儿去医院干什么?」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
他是刑警。
我没有一次撒谎能骗过他。
只好如实相告。
钧良沉默了一阵。
「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会提起那件事和那个人。
「下不为例,好吗?」
我点点头。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有些愧疚。
有这样的丈夫,我却还在为两人的生活制造不快。
3
这天,我带安安逛超市。
碰到了五年前采访过我的记者,周彩萍。
她过来扬城出差。
见到我在扬城,还带着一个女儿,她非常意外。
「丈夫调来了这边,我就跟着来了。」我说。
周彩萍好奇地问:「你丈夫是扬城人?」
我笑了笑,说:「你认识,李钧良,救下我的那个刑警。」
周彩萍却皱紧了眉头。
她呆呆地看了我两秒,似乎觉得我在骗她。
「你刚才说,李钧良?」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难受。
就算这很不可思议,她也不该是这种表情。
但周彩萍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我头皮发麻。
「李钧良在 4 年前的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
轮到我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我让安安进儿童乐园玩。
周彩萍翻出资料,为她的话举证。
「民警李钧良同志在 7·12 抓捕犯罪分子行动中不幸殉职。」
甚至,找出了当天派出所的讣告。
讣告附带的照片,确实是丈夫李钧良。
可为什么……
我拿出一家三口的合照。
周彩萍打量了照片几分钟。
对我说:「你丈夫……确实像李钧良,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我懵了。
「像?」
周彩萍向我指出,我的照片里丈夫的长
相,和讣告照片上李钧良的细小差别。
「你会不会搞错了?」周彩萍说,「你丈夫,真的也叫李钧良吗?」
4
我带安安回了家。
「妈妈,那个阿姨是谁?」安安问。
我说,只是一个旧朋友。
周彩萍加了我联系方式。
我让她朋友圈把我屏蔽,我将她备注改成「花店老板娘」。
因为,钧良会看我的手机。
周彩萍答应,帮我调查丈夫的真实身份。
回家后,我又把李钧良殉职的新闻看了两遍。
才接受这个事实。
我把自己关在浴室,痛哭不止。
原来我的救命恩人,遭遇了比我更不幸的事。
而我甚至没去跟他道别。
丈夫让我换掉所有联系方式,搬离原来的城市。
说是跟过去彻底告别。
带我走向幸福。
……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三天后,只有我和女儿在家。
周彩萍终于打来了电话。
「你丈夫原来不叫李钧良。
「他叫李材盛。
「他原来不长现在这样,我给你发了一张照片,那是他原来的样子。
「为了接近你,他才故意整容成李钧良的模样。
「李材盛,曾经有一段工作经历,在虹天印刷厂。
「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虹天印刷厂待过。
「张立标。」
我脑子里嗡地一响。
张立标!
正是囚禁我的人渣!
「张立标!他到底想干什么?!人渣!人渣!」
我一时失控,没注意到女儿在身后。
她走到我跟前,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我。
「妈妈,你刚才说什么?」
5
我对自己的亲女儿,突然感到陌生。
我曾经以身为刑警的妻子为荣。
为女儿的父亲是个恪守正义的英雄感到骄傲。
未承想,一切是个荒唐的骗局。
冷静下来后,我想立即跟李材盛离婚,带走安安。
周彩萍说,男方欺瞒身份在先,离婚应该不难。
可是,我现在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安安大概率会判给李材盛。
我犹豫了。
我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
安安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把她夺走。
可是……
安安也是李材盛的女儿。
我决定,先弄清楚,李材盛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继续委托周彩萍,帮我调查李材盛和张立标的过去。
周彩萍却率先发来一句话:
「有件事,希望能见面告诉你。」
我把安安送到幼儿园,匆匆来到和周彩萍约定的地方。
「当年我采访李钧良的时候,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的案件,有个让他遗憾的地方。
「你自己听吧。」
周彩萍在手机上打开一段视频,递给我。
我看见了 5 年前,镜头下的李钧良。
「在那屋里,我们发现了两个码的鞋印。」
不到 5 秒。
「后面呢?没有了?」我问。
周彩萍点点头。
「后面,他让我把拍摄掐了。
「我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些,我很后悔听过的话。」
周彩萍握紧了我的手,似乎难以开口。
「当时屋里,可能有两个人,对吗?」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的颤抖。
一些噩梦般的片段在我脑海里自动播映。
漆黑的房间。
皮鞋声。
铁门的吱呀。
蒙住眼睛的粗毛巾。
解皮带声。
拉链声。
暴力。
带着汗液的,男人的手。
「不只是这个。」周彩萍盯着我的眼睛。
「你得救后,被送到医院做了体液取样。
「后来跟张立标的 DNA 进行比对。
「可是,在李钧良上报发现两个鞋码的第二天,有人告诉李钧良,体液样本,被换了。
「最后比对的结果,与张立标一致。
「当时,迫于破案压力,有人希望,犯人只能是张立标。」
我全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周彩萍眼里是深深的愧疚。
「当时,你在接受心理康复治疗。
「我挣扎了很久,最后选择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
「直到我前几天再遇见你,还知道你丈……李材盛,跟张立标是同事。
「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
「还有,我之所以有勇气来找你,是因为,我找到了新的东西……」
6
幼儿园的王老师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安安在学校抓伤了同学的脸。
我带着安安,向被抓伤的小男孩和对方家长道歉。
好在对方宽容,看男孩只是脸上破了皮,接受了我们的道歉和医药费赔付,便不再追究。
王老师满脸歉意地送走对方家长,回过头来,黑着脸看我。
「安安妈妈,我希望你重视一下对孩子的教育。」
我心里咯噔一下。
王老师告诉我,安安欺负同学,不是第一次了。
她对安安进行过多次口头教育,安安每次只会哭鼻子,却屡教不改。
我只得向王老师保证严加管教。
回到家,我严厉地教育了安安。
但因为心里记挂着周彩萍给我的「东西」,我很快让安安自己去玩。
进了书房,我打开一个 U 盘。
周彩萍:「我这几天翻了一遍五年前的采访资料,里面有个镜头……
「足以颠覆这个案子。」
我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重要线索。
打开视频,我立即拖到周彩萍说的时间。
是当时周彩萍的同事拍摄的虹天印刷厂员工出勤表。
当年,「年轻刑警击毙强奸犯」的话题,使我的案子获得了巨大关注。
周彩萍受公司派遣,制作一期半小时的长篇报道。
其中有一项安排,是到虹天印刷厂采访张立标的同事。
当时张立标的车间主管,出示了当月的员工出勤表。
微微摇晃的手持镜头,特写表格。
当天缺勤 2 人。
「张立标」。
「李材盛」。
我脑子里嗡地一响。
当时,没人注意「李材盛」这个名字。
在我给警方的口供中,我获救三天前的晚上,张立标去过屋子。
但他同事称,那天张立标白天在车间,晚上喝醉了酒,在寝室睡觉。
当时警方只当是我记错了时间,没有深究。
而现在看来,那天去找我的人,很可能是……
李材盛。
我现在的丈夫。
我感到一阵反胃。
冲进卫生间,剧烈干呕起来。
洗了把
脸,我努力平静下来,回到书房。
却看见安安站在书桌前。
她抱着被抠烂一只眼睛的兔子布偶,指着电脑屏幕。
上面是张立标眼睛打黑条的照片。
安安扭过头来看着我,发出尖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好好笑!」
7
安安有时候的神态,确实和普通的正常小孩不太一样。
我带她去看医生。
医生判断,安安有轻微的人格认知障碍。
我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一般小孩会在成长过程中,以自我为坐标认识世界,积累人生经验,形成个体人格,但安安在这方面的能力存在先天缺陷。
他最终劝我带安安去更专业的医院看看。
离开医院,我内心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侵蚀。
难道我要一辈子,活在五年前那场噩梦的深渊中吗?
我不!
当年,对我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连信息闭塞的乡下老家也人尽皆知。
父母怕读中学的弟弟以后在当地抬不起头,叫我别再回去。
我一气之下,与家人断绝关系。
没有人能带我走向幸福。
但我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做个快乐的小孩。
我要找到确凿证据,把李材盛送进监狱!
周彩萍给我发来一批照片。
她在偷偷跟踪李材盛,搜集他假冒警察的证据。
「李材盛目前在经营一家小型印刷机代理公司,员工规模 20 人以内。」
「每天下午,他会换上警服,四处巡逻,看上去没有明确目的。」
「他好像很沉浸在自己的假警察身份里。」
我迅速把照片和周彩萍的消息截图保存,上存到加密网盘里,然后删除记录。
周六,是女儿幼儿园的家长日。
李材盛坚持这次由他代表出席。
我不想引起他怀疑,只好同意。
趁着这天,我另有计划。
我租了一辆车,一路奔驰,跨城来到李钧良家。
真正的李钧良。
李钧良的房子,现在是他弟弟李俊成住着。
李俊成去年警校毕业,也当上了警察。
得知我的身份,李俊成十分讶异。
我为自己的突然拜访表示歉意。
然后,我给他播放了周彩萍给我的那条五秒钟视频。
李俊成怔住了。
「我哥出事前的一个月,我们通过几次电话。
「当时我隐约感到他心事重重的,但问他是什么事,他又不说。
「原来,他是在维护我的理想。」
李俊成望向桌上摆放的李钧良警察照。
照片里他一脸英气,目光坚毅。
得知李钧良的遗物都保留在原来的房间里,我提出看一下。
李俊成答应了。
「四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进入这个房间。」
李俊成面带愧疚,为我打开了他哥哥的房门。
半小时后,我得知,直至牺牲前一天,李钧良都没有放弃过为我查出真相。
8
当年,我的案子结案后,李钧良仍在独自进行调查。
他想找出另一个鞋印,到底属于谁。
经过多次寻访、查阅监控,李钧良在他的办案手记本上,写满了足足 50 页的线索。
「42、43 码鞋印:虹天印刷厂厂鞋。」
「43 码:张立标;42 码:无特殊磨损痕迹,难以推定走路习惯。」
「厂内 78 名男员工同为 42 码,没有官方文件,无法进行鞋印采集。」
鞋印线索到此为止,没有局里的支持,他无法继续缩小范围。
李钧良又从张立标的人际关系入手。
我从中找到关于李材盛的部分:
「李材盛欠张立标赌资 1.7 万元——同事徐波口述,张遗物中未发现欠条。」
「同事印象:李材盛木讷,不爱说话,腼腆。」
「2018/9/4 18:15,李材盛请张立标到醉龙饭店吃饭;张醉酒,19:15 回员工宿舍睡觉至次日晨。」
2018 年 9 月 4 日,正是我获救的三天前。
「2018/9/4 20:00—22:00,李材盛夜班请假,陪女友过生日。」
「李材盛女友:黄小蝶,电话:138XXXXXXXX;身份证:368254199009041521。」
「已致电核实黄小蝶身份,当晚与李材盛于西江边约会。」
「9/4 23:00,黄小蝶与李材盛到三页酒店过夜,次日晨黄小蝶乘坐高铁回江州,李回工厂。」
我一
下子迷茫了。
那天晚上,张立标在宿舍睡觉,李材盛和女友约会。
那去屋子的人是谁?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安安的家长日就要结束了。
我留下电子邮箱,拜托李俊成把余下线索拍照发给我,便匆匆赶回扬城。
下了高速,我才看到,有 20 多条来自周彩萍的未读消息。
「佩绫,我总觉得李材盛在他办公室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之前盯了他几天,他的办公室是落地窗,对着街道。」
「每天下午一两点,他都会拉上窗帘十分钟。」
「等他再把窗帘拉开,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会变得很不一样。」
「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是午休的话,时间会不会太短了?」
「刚才我突然想起,我之前采访过有毒瘾的人,他们得到满足后的神态,就是这种样子……」
「我看他们公司,每天挺多人上门谈业务,经常有闲杂人员出入……」
「我找个机会溜进去,应该不会有人留意……恰好今天李材盛不在。」
「佩绫、佩绫!」
「我找到了新的证据!」
「我刚才……偷偷进了李材盛的办公室……」
「我在他电脑,拷了一个视频……我刚刚离开……」
「不过,现在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我来到了一个超市,这里人多一点……」
「好像是李材盛在跟踪我,他不是去参加家长日了吗?」
「佩绫,我手机快没电了,我把 U 盘放在了超市的储物柜里。」
「密码是 8490。」
「李材盛不见了,可能是我多想了……」
「我不去人少的地方,应该没事。」
「我先回车上给手机充电。」
周彩萍找到了什么?
我连忙打语音给她。
没有接通。
我又打她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不由得担忧起来。
应该只是手机没电了吧?
但她说李材盛在跟踪她,难道李真的没去参加家长日?
为什么?
我打电话给王老师。
王老师
很诧异:「安安妈妈你不知道吗?你先生说安安有点不舒服,他和安安今天都没有来。」
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扬城,我立即打电话给李材盛。
李材盛没有接听。
我心急如焚。
李俊成给我发来了邮件,但我顾不上查看。
我担心周彩萍。
干等也不是办法,我找出周彩萍之前发给我的李材盛公司地址。
查看周边地图,确实有一家「嘉润超市」。
正要起身出门,咔哒一声,门开了。
李材盛和安安回来了。
9
李材盛向我解释,安安肚子疼,就没去参加家长日。
我问安安:「现在肚子还疼吗?」
安安一脸无神,不作声。
李材盛摸摸安安脑袋,替她说:「已经没事了,对吗安安?」
安安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李材盛微微一笑,回房间去换衣服。
我忽然意识到,安安一直以来,都很怕李材盛。
原本,我以为只是父亲的威严对小孩的震慑力。
但安安眼神里透露的,分明是一种恐惧。
晚上,我又偷偷给周彩萍打了几次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我一夜忐忑。
到了深夜,我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漆黑的屋子。
狭小的窗口用木板钉死。
外面是一片野林,不管我怎么呼救,就是不见一个人过来。
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这次,他换了两次钥匙,才把铁门打开。
一个男人走进来。
我早已放弃了反抗。
我不断向他承诺,如果放我走,我不会追究,还可以给他钱。
但他从来没有开口。
他每次只是默默地向我施暴。
后来,我只想把力气用在逃跑的时候。
中途,男人的手机响了。
是一首轻快的音乐。
男人不愿意停下,音乐持续在屋子里响着。
突然,音乐声变成了小女孩的哭声:
「呜呜呜——
「呜呜呜——」
为什么会有小女孩在哭?
我意识到
在做梦,猛然将自己叫醒。
我听到安安在她的房间里哭。
连忙打开灯,发现李材盛不在床上。
我来到安安房间,在她身边躺下。
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安安,安安不怕,妈妈在。」
安安睁开眼睛,看到我,停止了哭声。
我替她擦去泪水。
「安安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都是假的,妈妈在这儿呢!」
安安委屈地抱紧我。
「我梦见爸爸用枪打死我,呜呜呜……」
我脑子里嗡地一响。
安安的爸爸,李材盛,用着李钧良的脸。
五年前,李钧良用枪击毙了张立标。
我越想,越寒毛耸立。
我强制自己镇定。
轻轻对女儿说:「爸爸怎么会用枪打你呢?
「不管是谁,敢伤害安安,妈妈一定不放过他。
「妈妈永远、永远都会保护安安,知道吗?
「妈妈最爱最爱的就是安安,有妈妈在,安安就不用害怕任何一个坏蛋。」
安安点点头,小声说:「谢谢妈妈。」
不一会儿,她便在我臂弯里沉沉睡去。
看着女儿的睡脸,我终于忍不住,默默啜泣起来。
10
第二天,我将安安送到幼儿园。
然后立即赶往嘉润超市。
李材盛的公司就在附近,我必须谨慎。
穿了不常穿的衣服,戴上帽子,又放下头发挡脸。
我来到储物柜,输入密码。
「8490」。
柜子响起一声懒懒的「嘀嘀」。
密码错误,没有一个柜门弹开。
我问寄存处的服务人员,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告诉我,密码错误,就是柜子里的东西已经被取出,所以密码过期了。
我呆立原地,浑身冰凉。
已经被取出?
被谁取出了?
我仍然无法联系上周彩萍。
犹豫之下,我拨通了李俊成的电话。
我恳请他帮忙,找到失联的周彩萍。
李俊成让我在当地派出所报警。
「跨城办案要取得许可,否则不符合规矩。」李俊成为难地说。
我只好去报失踪案。
我告诉警方,周彩萍怀疑我丈夫参
与了犯罪,所以偷偷进了他办公室。我怀疑她的失踪跟我丈夫有关。
事到如今,我不能只顾自己的案子了,周彩萍的安全更重要。
回到家,我打开李俊成发来的邮件。
继续查看李钧良当年的调查手记。
「三页酒店,9/4 晚值班前台吴小姐证词:为李材盛与黄小蝶办理入住,女孩看起来不开心。」
「黄小蝶——不开心??」
罕见地,李钧良记录的信息中出现了两个问号。
后面李钧良收集到的信息,似乎没有解决这个疑问。
我陷入思索。
黄小蝶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开心?
她跟李材盛约会的时候吵架了?
我决定打给黄小蝶。
可接听的却是一个男人。
对方说,这是他用了一年的号码。
看来,黄小蝶的手机号已经易主。
我叹了口气,一番犹豫,又找了李俊成。
问他能不能帮我查到黄小蝶现在的联系方式。
李俊成回复:「实在对不起,袁小姐,这不合规矩。」
我很无奈,只好想其他办法。
忽然,我想到,身份证号码可以透露很多信息。
我立即搜索身份证号的编码规则。
根据前六位数字,我查出黄小蝶户籍所在地是丰江县。
虽然是个小县城,但常住人口也有上百万。
如果能知道她在丰江县哪所学校上过学就好了。
我想起不久前刷到的一条短视频。
有个人发了一张旧旧的小学毕业照,想找到当年同桌的联系方式。
竟然真的在热门评论中辗转找到了。
那条视频甚至在 APP 上带火了一个专门寻人的词条:#当年情#。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打开短视频 APP。
在该词条下发布了寻找黄小蝶的信息。
刚发布完,我滑到下一个视频,是一条实时热点:
「扬城多地发现人体断肢!」
11
我浑身颤抖着,打电话给派出所。
询问人体断肢是否跟周彩萍有关。
对方答复,他们正在联系近期失踪人员的家属,做 DNA 比对。
接下来的半天里,又有新的人体组织陆续被发现。
一起碎尸案,将扬城
推上了风口浪尖。
我心里害怕得几乎无法呼吸,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掐住。
我不断祈祷,千万不要是周彩萍……
傍晚,我去幼儿园接安安。
王老师却让我进办公室谈谈。
「安安妈妈,您还是给安安申请休学吧,这种孩子,我园实在没办法接收。」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幅画,推到我面前。
这是一幅铺满了黑色和深棕色的蜡笔画。
等我看清画里的内容,我大脑一阵缺氧,几要昏厥。
安安画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面用锁链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安安为什么会画出这一幕?
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用所有的意志,支撑着自己,填写了休学申请表。
带安安回家的路上,我很努力才鼓起勇气,和安安聊起那幅画:
「安安能不能告诉妈妈,你画的是什么呀?」
安安却说:
「妈妈,我不喜欢那张黑黑的画,我想画一只小乌龟。」
我很诧异:
「那安安为什么不画一只小乌龟,画了黑黑的画呢?」
安安不回答,却转过头,望向后座。
后座明明什么也没有。
安安是在害怕什么吗?
「安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哦。」我鼓励安安。
安安看着我,说:
「是一个叔叔叫我画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叔叔?哪个叔叔?安安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妈妈昨天在电脑上看到的叔叔,我睡着的时候,就会梦见他。有时安安要做很长很长的梦,很久都看不见妈妈,我不喜欢。我想经常看到妈妈。」
我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
昨天?不对。
小孩子的时间概念有时不太准确。
安安说的,是我在书房,打开周彩萍给我的 U 盘的时候。
她指的叔叔,是张立标。
我慢慢地转过脸,看着安安。
安安突然露出了,和张立标一模一样的笑容。
她慢慢地抬起手,指着我。
「你手机响了。」
我这才发现,车里响着我的手机铃声。
我接起电话。
「你好,是袁佩绫小姐吗?周彩萍找到了。」
12
我把安安寄放在熟识的美甲店老板娘那里,赶到公安局。
被发现的断肢、尸块被集中起来,拼成了一副残躯。
唯独缺了脑袋。
经过 DNA 比对,碎尸正属于周彩萍。
但周彩萍的手机和其他随身衣物,都没有找到。
周彩萍爸爸已 60 多岁,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极度憔悴,瘫坐在停尸房外。
有警察走过,他就上前呢喃:
「是谁害死了我女儿,是谁害死了我女儿……」
我颤巍巍地站在周彩萍的遗体前。
伸手碰了碰她早已冰冷的手指。
仿佛感受到,数天前,她握紧我的手,来自她掌心的温度。
「对不起,佩绫,当年我只想着自己的工作,想用一次所谓的深度报道来证明自己。
「却不知道给你带来的关注,也是一种暴力。
「我这些年,一直很愧疚,却没有勇气见你。
「所以,请让我帮你,也算帮我自己,还有钧良哥……」
那时,她目光里的真诚与坚定,让我知道,在这世间,尚有一股炽热的良善。
可此刻,都成了破碎的灰烬。
在真正的恶面前,女孩的躯体,是如此脆弱。
我告诉周彩萍爸爸,彩萍是为我的事而死。
我一定会把凶手抓住。
仇恨反而让这个绝望的父亲振作了些许。
「闺女,你找到凶手,一定要告诉我,」周彩萍爸爸说,「我跟他拼了。」
走出公安局,我遇到接周彩萍失踪案的民警。
我质问他,为什么还不把「李钧良」抓起来?
他无奈地说,他们已经找过「李钧良」,但未掌握「李钧良」跟周彩萍遇害有关的证据。不过,现在已经加大警力,全力侦破碎尸案。
我回到美甲店接安安。
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心里认定,李材盛就是将周彩萍碎尸的凶手。
我和安安,怎么能继续待在这个变态狂身边?
我找出周彩萍收集的李材盛假冒警察证据,向派出所举报。
可是,李材盛没有构成犯罪,只能处三日拘留及罚款。
如果要起诉他以假身份欺骗婚姻,则要走诉讼程序。
无论如何,我和安安这几天安全了。
这是我最
后的时间。
我和安安回到家。
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只黑色的正方体箱子。
大概能装进一只足球的大小。
只能是李材盛放在这里的。
会是什么东西?
我脑海里闪过周彩萍没有脑袋的尸体。
心里一紧。
我抱着箱子,走进书房,关上门。
屏着呼吸,打开了箱子。
不是人头。
里面躺着一只 U 盘。
和周彩萍之前给我的那只同款,这只上面,还刻着一个「周」字。
U 盘下,压着一张纸条。
正是超市的密码纸:「8490」。
我把 U 盘插入电脑。
果然,空空如也,且已经被格式化,无法恢复数据。
我仿佛想象得到李材盛得意的狞笑。
这时,我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
我发布的寻人短视频,有了新的留言。
秋风悲画扇:「黄小蝶?好像是我老家邻居,明天帮你问问,我是丰江的。」
13
第二天,我来到李材盛的公司。
以李材盛妻子的身份,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想知道,周彩萍在李材盛电脑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可除了一些公司资料和业务文件,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和周彩萍的 U 盘一样,李材盛已经把东西删掉了。
我不甘地离开。
这时,「秋风悲画扇」发来了新私信:
「听说黄小蝶已经去世了,这是她姐姐黄春燕的电话……」
我始料未及。
黄小蝶……去世了?
我立即打电话给黄小蝶姐姐。
黄春燕说,小蝶被渣男前任搞大了肚子,渣男却人间蒸发,生下孩子第二天,小蝶就抱着孩子一起跳楼,双双殒命。
这个渣男前任,叫李材盛。
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我咬着牙说,我知道渣男在哪里。
黄春燕说,只要可以让李材盛得到报应,她愿意尽力帮忙。
可是,我找黄小蝶,是为了搞清楚 2018 年 9 月 4 日当晚,李材盛到底是不是和黄小蝶一直在一起。
现在黄小蝶已经不在,我对这条线索也不抱期望了。
想不到,黄春燕却说:「你等等」。
她加了我好友,过了一小会儿,发来多张聊天截图。
原来,当年黄春燕知道李材盛对黄小蝶不好,劝过妹妹分手。
但黄小蝶当年 28 岁,在他们那属于大龄剩女,所以,黄小蝶早把李材盛当作终身之托。
妹妹生日那天,独自坐几小时的高铁去找李材盛,黄春燕知道后很生气。
所以,那天黄春燕一直关注妹妹的动向。
还好黄小蝶很单纯,不会跟姐姐撒谎。
2018/09/04 19:30。
「黄春燕:你们见面了吗?」
「黄小蝶:还没有,他还没到,应该快了。」
2018/09/04 20:30。
「黄春燕:你见到他了吧?你们晚上吃什么?记得跟他要礼物,买个蛋糕!」
「黄小蝶:我刚打了电话,他没接,可能还在忙。」
「黄春燕:什么鬼?你先找地方吃饭吧。」
「黄小蝶:没事,我还不饿。」
2018/09/04 21:30。
「黄春燕:他到了没?」
「黄小蝶:快了。」
「黄春燕:……」
2018/09/04 22:05。
「黄小蝶:我们见面了,先去吃饭。」
看着截图里的时间,我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当晚,黄小蝶和李材盛,22 点 05 分才见面。
而从虹天印刷厂到西江,乘坐公共交通只要 30 分钟。
也就是说,当年,面对李钧良的盘问,李材盛和黄小蝶,都在撒谎。
我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李俊成。
可是,李俊成说:「那也没法证明,李材盛当时一定去了屋子。」
我激动的心情,一点点冷却下来。
委屈,不甘,气愤……
五年过去了,我还可以找到什么证据?
我无法证明当时的人是李材盛。
无法证明换了两次钥匙才成功开门的人是李材盛。
无法证明那首轻快的音乐是李材盛的手机铃声。
无法证明那通电话是黄小蝶打给李材盛的。
我什么也无法证明……
14
李材盛被拘留第三天。
我带安安去看心理医生
。
就算我奈何不了李材盛,就算安安以后会被判给李材盛,我也要尽最大的责任,让安安健康成长。
至于我自己,无所谓了……
狗日的命运……
看你还能把我糟蹋到什么地步……
医生叫许芯,据说是南方最权威的女专家。
刚停好车,安安对我说:「妈妈,我来过这里。」
我吃了一惊。
安安说:「是爸爸带我来的,爸爸说安安脑子里有虫,要来杀虫。」
她又小声说:「爸爸还说,不要告诉妈妈……」
原来家长日那天,李材盛是带安安来这里。
果然,许医生还记得安安。
她告诉我,安安患有精神分裂。
但安安的症状并不严重,服用药物和介入心理治疗,治愈率比较乐观。
我的担忧减轻了半分,但又感到不解:
「安安怎么会分裂出张立标的人格?安安根本不认识他!」
许医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抱歉,精神医学实在太过复杂,凭我的能力,还无法向你作出解释。」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子爸爸的症状,更需要重视。」
我愣住了。
许医生告诉我,李材盛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
那天,李材盛带安安来看病。
从李材盛的各种微小动作、表情和反应,许医生推断,李材盛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原本的人格。
许医生委婉地提醒过他,但他似乎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接受治疗。
「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丢失了自己的本我。」许医生说。
「本我?」
「也就是说,他忘了自己是谁,一直在扮演其他人。」
我头皮感到发麻。
四年来,李材盛在夜里不时会说梦话。
有时,他像个正气凛然的警察,喊着要抓犯人。
有时,他像个脾气暴躁的酒徒、赌徒。
我以为他是办案压力大,只安慰他,不要总是想着工作。
我想起李钧良的手记本,有这样一句话:
「同事印象:李材盛木讷,不爱说话,腼腆。」
但我认识的李材盛,完全没有这些标签。
而许医生说,李材盛丢失了本我——「李材盛」的人格。
那这四年来,李材盛一直扮演的是李钧良
,还有……张立标?!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是,「周彩萍爸爸」。
15
警方通过地毯式搜索,找到了一段行车记录仪拍摄的视频。
画面中,某个偏僻路段,周彩萍匆匆走向她停在路边的车。
刚打开车门,突然,李材盛从身后用石头袭击了她。
周彩萍随即晕倒,李材盛将周彩萍拖上她的车子后座,用她的钥匙驾车开走。
当时,这个路人临时停车,去了旁边的公厕,刚好错过了这一幕。
警方来到周彩萍失踪现场,在路牙后找到了她的手机。
给手机充电后,打开手机,他们发现了一段视频。
是周彩萍在李材盛办公室,对着李材盛电脑拍摄的。
原来,当时周彩萍不只拷贝了文件,还用手机拍了下来。
在一名女警的监视下,我独自观看了这段视频——
被木板钉死的窗口。
手机摄像头透过木板的缝隙,拍下了一间漆黑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事。
一个男人正在向一个被锁起来的女人施暴。
警察们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我知道。
那是离虹天印刷厂不到 20 分钟的一个荒废果园。
果园深处有一间守园人住的小屋,同样弃置多年。
画面很黑,里面的一男一女,警察们都不知道是谁。
但我知道。
施暴者是张立标,哭叫的人是我。
他们为什么在那里,警察们大概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
那时候我刚毕业不久,在一家自媒体公司上班。
一次我因公事外出,偶遇张立标带着工友在一家工厂门口拉横幅讨薪。
我停下来,问了具体情况,知道他们已经被拖欠半年工资,横幅也拉了一个星期,但没人搭理。
我给他们出主意,帮他们拍照,把事情发到网上,又向公司申请用自家媒体号作为公益发声渠道转发,终于帮他们引起关注。
欠薪得到解决,张立标在虹天印刷厂找到新工作,盛情要请我吃饭。
我客气推辞两回,最终抵不住对方一片报恩之心,答应前往。
饭局中途,我莫名昏倒。
醒来后,我就被锁在了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一锁就是三个月。
叫天天不应,叫
地地不灵。
视频中的时间水印写着:2018/08/19。
原来,李材盛早就跟踪张立标到果园,见到了被囚禁的我。
他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想到了自己欠张立标的 1.7 万元。
于是,他拿出手机偷拍下这一幕,想以此对付张立标。
这就是「木讷、不爱说话、腼腆」的,李材盛。
16
警方发布消息,立即缉捕李材盛。
因为李材盛假冒警察的拘留期已经在一个小时前结束。
我离开公安局,立即赶往许医生诊所。
安安正在那里接受治疗。
半路,许医生打来电话:「安安爸爸……抢走了安安!」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李材盛怎么知道安安在许医生那里?!
对了!
我想到出门前,安安让我给她戴的儿童手表,是李材盛买的。
该死!
我立即打电话给李材盛。
半晌,电话接通。
「安安!」我大叫。
「贱人!」李材盛吼道,「是我救了你,你不对我一心一意,还想着那个禽兽?!」
「你在说什么?」我反应过来,是「李钧良」在说话,「我谁也不想,钧良,我是你妻子,安安是你的女儿!」
「安安是我的女儿?那安安为什么会有张立标的人格?!」李材盛怒不可遏。
李材盛彻底疯了。安安有张立标的人格,正来自他自己。
「安安只是病了,我们一起找许医生治好安安,好不好?」我努力说服李材盛。
「治好?我这就弄死她!你骗了我四年,你们母女俩不得好死!我当年就该多开一枪,把你也一起打死!」
我听见一个响亮的耳光,安安哭了起来。
「安安!」
我心急踩油门,试图超车。
刚变道,迎面而来一辆大货车!
「嘀——!」
大货车急促鸣叫着。
我急打方向盘,等车子冲破围栏飞了出去,我才意识到,我在桥上。
两秒后,车子冲入江水中。
我解开安全带,试图开门,却发现车门好像被死死焊住一样。
江水不断灌入车里,我按车窗开关,没有反应。
车内马上要被水充满,我回头看车内,想找到利器打
破车窗。
我摸到从车头掉落的金属制佛像摆件。
把它拿在手里,用尽全力,一下下砸在车窗一角。
车窗纹丝不动。
我砸得手掌出了血。
佛祖啊,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让我去救我女儿……
终于,玻璃出现了一点裂痕。
可是,我体内的氧气已经用光。
我还想坚持,却因缺氧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松开了手中的佛像。
就在我意识模糊之际,一个人影从水面游来。
透入水下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李钧良?
怎么会是你?
李钧良来到窗外,对着车窗裂痕肘击了三下。
车窗碎了,他将我从车里拉出。
17
我被抱到岸上。
李钧良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为我做人工呼吸。
我吐出胸中的水,醒了过来。
原来是李俊成。
「去,救我女儿!」我喊道。
我坐上李俊成的警车,李俊成叫了增援,向虹天印刷厂飞驰。
原来,为了尽快侦破碎尸案,李俊成被调到扬城支援警力。
他去拘留所见了李材盛,当时,李材盛的精神状态已十分癫狂。
盘问无果,一番犹豫之下,他在李材盛车上偷装了跟踪器。
我庆幸,如果不是李俊成恰好路过,我可能已经死掉了。
可我没有工夫为劫后余生痛哭。
五年前,我已经痛哭过了。
1 个半小时的车程,李俊成用了 40 分钟到达。
我们向果园小屋冲去。
远远地,我听见了安安的哭喊声:
「爸爸,我想回去,我害怕!」
「闭嘴!我不是你爸爸!」
我和李俊成冲到小屋门口,见到李材盛挟持着安安。
「李材盛!快把你女儿放下!」李俊成喝道。
我冲过去想抢回安安,李材盛把我喝住:
「别过来!」
他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安安脖子上!
「不要!」
我向李材盛跪下。
「别伤害安安!她是你亲生女儿啊!」
李俊成掏出了警枪,指着李材盛:
「把刀放下!」
李材盛见到枪口,竟一下子蹲下来,用安安的身体挡住自己。
「你把枪扔下!」
李俊成拒绝。
「快!不然我就捅死她!」
李材盛把刀尖向安安脖子靠近了一寸,血立即渗出,安安痛得哭起来。
「住手!住手!」
李俊成大喊,向李材盛放下了枪。
「放在地上,踢过来!」
李材盛命令道。
李俊成试图谈判,劝李材盛停止犯罪行为。
「别废话,快点!」
李材盛抵在安安脖子上的刀又深了一点。
马上就要碰到安安的颈部动脉了!
我心里一急,把枪推了过去。
「给你!给你了!」
李材盛扔掉了刀,捡起枪,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才像样嘛!警察哪能没有枪?当年,我就是这个地方立功的!砰!一枪击毙张立标那个赌鬼!」
李材盛用枪口对着我和李俊成来回乱指。
「还有那个臭记者,竟然敢说我已经死了,侮辱英雄,该死!」李材盛瞪着眼睛,「她的脑袋,就埋在咱家楼下的花园里呢!」
「妈妈……」安安哭着喊我。
我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李材盛,你整容整得挺失败的。」
「什么?」
「你整得一点也不像李钧良。」
我不屑地盯着李材盛的眼睛。
「你永远也不可能是李钧良,你就是个没种的 loser……
「赌博输钱,哪怕是掌握了张立标的犯罪证据,也不敢拿出来威胁他。
「还得把他灌醉,偷偷摸摸地拿走他的钥匙和欠条,想当一回张立标……
「真是笑死人了!
「你不但当不成李钧良,还当不成张立标!
「你自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你是李材盛吗?真可怜啊,李材盛,他在跟踪张立标第一次来到这屋子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他死在了外面那片野林,再也没有回去过!
「不信,你出去喊一声李材盛的名字,看会不会有一只鬼,跑过来应你?
「你看!」
我指着拆了木板的窗口。
「李材盛来了,他就趴在窗外,探着头看你呢!」
李材盛一声大叫,转过身
,对着窗口连开几枪。
李俊成见机,箭步冲上,往李材盛手上一劈,卸掉了李材盛手上的枪。
接着,他把李材盛放倒,利索地将他双手反剪,拿出手铐,将李材盛双手铐上。
我把安安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安安……」
安安冷静得出奇,我看安安脖子上流血,连忙撕下身上的布准备为她止血。
李俊成捡起枪收好,向对讲机报告自己的位置。
我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却见安安不在我面前。
她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地上的刀,走到了李材盛身边。
「安安?」我喊道。
安安回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把刀从背后插进了李材盛的胸膛!
李材盛惨叫一声,身下盛开了一片殷红。
安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嘿嘿,报仇了。」
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子,映衬着安安稚嫩而倔强的脸庞。
李俊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我突然释怀了。
安安啊,明明就最像我。
18
碎尸案告破。我陪着周彩萍父亲,办完了周彩萍的后事。
又到李钧良的墓前,献上了一束迟到了 4 年的花。
安安在接受许医生的治疗。
据说,过程十分顺利。
因为案例之特殊,许医生想把治疗过程写成学术论文,征求我的同意。
我答应了。
我找到了一份平面设计师的工作。
这天,我下班后,去许医生的诊所接安安。
安安在等我的时候画了一幅画,我一进屋,她就兴高采烈地拿给我看。
是一幅五彩斑斓的蜡笔画。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绿草地上放风筝。
天空晴朗,是大片纯净的蓝。
安安向我解释,这是妈妈,这是安安,风筝是乌龟形状的。
我欢喜笑着,又看见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画的名字:
「安安ài 妈妈。」
不知怎地,我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安安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
「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在安安额上落下一个吻。
亲爱的女儿——
尽管你诞生
于一场谎言。
但孕育你生命时,妈妈心中的幸福与爱,都是真的。
是你让妈妈对未来重新有了期待。
是你给我继续与命运作战的勇气。
为守护你的童真,妈妈可以咽下世间所有的污浊与丑恶。
再也没有一只恶鬼能吓倒我。
再也没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