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口电锯人身后追击，长发贞子爬井摸脚。
丧尸成群结队，景象惨烈。
只有我安详摆烂闭眼，不动如山。
直到不远处传来阵阵铃声，一身红嫁衣的新娘缓步而来。
我一个鲤鱼打挺。
靠！DNA 动了！
1
突然被扔到恐怖游戏里，我内心是毫无波澜的。
小丑尖利的笑声若隐若现，漆黑的夜空缓缓飘起鲜红的气球，空旷的走道里徘徊着电锯人沉重的脚步声。
阴翳透过窗户蔓延，贞子的长发蜿蜒而上，悄无声息拖走了上一个玩家。
院子外面，丧尸嘴里似乎咀嚼着什么。
一切荒谬至极。
这里是恐怖大乱炖，而我身为玩家，唯一的任务，就是成功存活。
但是我却摆烂，此刻安稳地瘫在沙发上。
眼看午夜将至，一切黑暗蠢蠢欲动。
电锯上了发条，丧尸以我为中心集结，屋子里的箱子被箱女不断撞击。
我翻了个身，心想有本事就进来。
结果在下一秒，空气中突然多了一道轻远的铃声。
「吉时已到——」
！！！
黑暗中，我猛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
我操！
2
墙上的钟摆逐渐丧失灵敏性，时间的流逝开始模糊。
游戏时间是一个夜晚，但却格外漫长。
安全屋内，任何鬼怪都无法进入。
道具随玩家心意取出。
但是玩家数量只有一人，并且只有出了安全屋成功突破，才算游戏成功。
原本，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要想象力足够，一切都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
我苦着脸，小心翼翼扒上猫眼，可是外面漆黑一片。
完，这不什么都看不……
等等？
道路的尽头，红光幽暗。
只是好像停住了。
我警觉，摸了个望远镜，这才看清了画面。
送亲队伍正对着裂口电锯人，空气中蔓延着诡异的气氛。
我放下望远镜，骨子里的惊恐逐渐被莫名的想法取代。
好像……
鬼怪之间并不和谐？
3
我靠着门沉思疑惑，屁股刚碰上地板
，突然弹射而起。
敲锣打鼓的送亲声停了，电锯似乎砍上了什么东西。
我架上望远镜，就看到狭小的视野中，一片血肉横飞的……
不对！
诡异的乐曲转换为尖啸，电锯砍向送亲队伍，但也只有短暂到不可察的停顿。
白面红唇的人群被砍散又聚合，每一次都越来越近！
眼看电锯人就要被纸扎人包围！
我瞪大眼睛，屏气凝神。
然而下一秒，我的视野被一片鲜红充斥。
我……
缓缓伸手，调小了焦距。
美艳的新娘微微一笑。
「妾身给夫君请安。」
我……
嘴唇微微颤抖，我瞪大眼睛，眼看着自己的手不可控制地握上了门把。
等、等等！
「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女的呢？」
4
是男是女不重要。
就算是女的，大概下一瞬，我就代替漂亮姐姐到轿子里了。
但是没关系，反正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我闭了闭眼，心一横，一把扯开了门。
和凤冠霞帔面对面。
而后抓紧那一瞬间的自由时间，一把握上了眼前那双皮肤苍白，指甲嫣红尖利的手。
「姐姐，咱们联手吧！」
「输赢生死不重要！我主要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5
握着的手冰冷僵硬，我忍着想打冷战的冲动，努力用微笑表达友好。
对面微微透明的红盖头下，那惨白美艳的「美人」似乎愣了愣。
这可能是第一次有玩家扯着鬼怪的手说合作吧？
我表面微笑内心哭丧。
救命。
但是中式恐怖真的遭不住啊！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已经能吓死十个我了。
于是我化恐惧为行动力，伸手掏兜。
在恐怖游戏中「玩家可以无限拿取道具」的规则加持下，我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把热武器。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一片冒着红光的幽暗环境中格外明显。
我利落抬手，瞄准。
在眼前「美人姐姐」的注视中，扣下扳机。
6
正所谓，一切恐惧
都源于火力不足。
虽然这句话不适用于中式恐怖，但此时完全够用了。
在我扣响扳机的下个瞬间，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鬼魂和纸人都不会被子弹伤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个来势汹汹的电锯人嗝屁了！
我大喜，抚着被后坐力震麻的手兴奋地蹦跶。
下意识望向身侧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美人姐姐」，我「嘿嘿」一笑。
「姐姐，你看我的忠心日月可……」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音。
我惊愕，随即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纸人的尖啸似乎随着这一声巨响变得微弱。
而迷雾弥漫的黑暗中，一道大半身被血迹沾染的魁梧狰狞身影缓步而出。
我邀功的笑容僵在脸上。
……救，电锯人还有残血 buff！！
7
我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要退回安全屋！
可是方才我被控制着开门出来的时候，也同样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还没等我反手拧开门把，电锯人裂口中沾着血肉残渣的尖牙已然冲到了我的面前！
几步之遥！
那轰隆作响的锯子就要落在我身上！
只一下，我估计就寄得不能再寄了……
一瞬间，对于死亡的畏惧让我下意识闭眼，失去了思考和行动能力。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屏息静气、胆战心惊，悄咪咪掀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正是「美人姐姐」鲜红的、微微扬起的嘴角。
我呆了呆。
8
在电锯人瞄准我扑过来的瞬间，无数纸人呼啸而上。
空中碎纸纷飞又整合。
满天的白色彻底遮挡了电锯人的前路。
我火速回神，这次毫不犹豫，连续扣下数次扳机。
白色同样遮住了我的视线，失了准头，但攻击仍然有效。
纸人的尖啸中传出一声怒吼，然后是轰然的倒地声。
随即纷飞的白色散去，前方恢复成平整的道路。
没有电锯人的尸体，也没有血迹。
一切似乎都没发生过。
鲜红的轿子静静立在道路中央。
脸上带着僵硬微笑的
纸人恭敬站在道路两侧，但纸扎头却齐刷刷朝向我。
明明只是白纸墨水红颜料……
我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扶墙，颤颤巍巍。
「姐、姐姐，要不让兄弟们换个地方看呢？」
9
被消灭的鬼怪会消失。
只要玩家鼓起勇气，合理利用规则，是有希望通关的。
而鬼怪之间似乎有利益冲突，且无法真正给对方造成伤害。
所以方才这位「美人姐姐」只能用纸人拦住电锯人，必须借我之手，才能解决对方。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对隐形规则的摸索。
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本不存在的视线，挤出一个微笑。
「嘿嘿，姐姐，那个，联手，您考虑得怎……」
我小心翼翼发问。
但话还没说完，第六感就疯狂拉响了警报。
半截话咽了回去，我无力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点点消失。
四肢被禁锢。
而方才那双似乎被我的体温焐热那么一点点的冰冷玉手，这会儿缓缓握上了我的脖颈。
力道一点点加强，心跳声逐渐开始艰难撞击我的耳膜。
五感模糊，隐约间，似乎有冰冷贴上了我的耳侧。
「夫君，你我的缘分，可不会就这样简单呢……」
我……
姐姐！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是女的啊女的！
你不能逮着一个玩家就喊「夫君」吧？这多冒犯啊！
……不会吧？
10
按照我以往观摩恐怖片的经验。
对于中式恐怖，要用中式恐怖的方式解决。
但是知道归知道，其中更深奥的原理，不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能领悟的。
即便乱七八糟的道具我都能拿到，但是无奈，压根不会用。
所以，半个时辰前，从猫眼加望远镜中看到画面的瞬间，本人就用我的小笨脑子想了个小笨方法。
悄悄拿了盒火柴。
又悄悄在刚才趁乱扔了几根到脚下。
此刻，我欲哭无泪被迫接受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突然「成亲」的噩耗，一边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瞬间，趁着眼前人松懈，夺回了一部分身体控制权。
脚尖点地，狠狠一摩擦。
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简直让人热泪盈眶。
轿子的一角被点燃。
转眼间，纸人脸上的微笑中透出惊恐，而我脖子上的窒息感也紧跟着消失。
赌对了，她们怕火！
忍住想把肺咳出来的冲动，我透过生理性眼泪模糊的滤镜看了一眼鲜红的倩影。
起身，毫不犹豫开始冲刺逃跑。
11
不愧是中式恐怖啊。
还知道锁安全门的！
这不作弊吗？
怒！
我跑得眼前发黑，还不忘在心里怒骂。
以至于到最后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直到看见眼前色彩鲜艳的糖果，我一直缺氧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的清醒。
涂着大花脸的小丑优雅地向我行了一个绅士礼，礼貌伸手。
白色的手套里，赫然放着几颗看上去就酸甜可口的糖。
「嘻嘻嘻嘻。」
「我的小公主，不要那么着急，您最忠诚的骑士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切。」
「现在，您愿意赏光，随您的骑士一起去城堡，共舞一曲吗？」
12
不愿意。
很不愿意。
十分不愿意！！
我下意识后退。
但这一次，「优雅的骑士」完全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温柔。
落在我后脑勺的一榔头，那叫一个快准狠。
我……
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
13
再次睁眼，手脚被束缚。
我似乎躺在一个黑心诊所的手术台上。
刺眼的灯光直直照射着我，我面无表情，安详闭眼。
累了。
毁灭吧。
可是「骑士」却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公主摆烂。
消毒水味逐渐充斥鼻腔，我听到了插座连上电的声音。
「我的小公主，你的眼睛可真美啊……」
「还有你美妙的声音……你的惨叫声，一定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旋律。」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把它们收藏起来……」
小丑兴奋地擦着锋利的手术刀，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描摹过我的全身。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沉默。
好家伙，感情还是个病娇。
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个屁。
14
总不能用意念隔空取道具吧？
可是如今被束缚住，我完全无法反抗。
除开系统给玩家的规则，我本身就是个胆小的普通人，最多阅鬼片无数，完全不是小丑的对手。
哦，准确来说，这个恐怖游戏的任意一个鬼怪，都能碾死我。
但那是单拉出来说的。
比如此刻，我终于弄明白原来我躺在电击椅上，被探照灯晃得眼前一片白光。
但方才说要和我病娇 play 的「骑士」却只闻怒吼不见其人。
原因就是在我的「骑士」刚「表白」完不久，我这个唯一的玩家就被其他鬼怪找上了。
湿冷的头发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从下水道一路蜿蜒缠上「骑士」的脚脖子。
哦，当然本来是奔着我来的。
但我可是娇弱的小公主呢，当然要骑士保护了。
所以此刻，小丑正暴躁地和一团头发搏斗。
历史性的一刻。
我听着「骑士」崩溃的声音，无奈地闭眼，选择保护眼睛。
但在我闭眼的瞬间，眼前的光亮似乎真的散去了。
几声短路的「滋啦」声后，黑暗再一次降临。
熟悉的冰冷抚上我的脸颊。
「夫君，为何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15
我？
震惊瞪大眼睛。
但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近在咫尺的一抹面容。
凤冠借着微弱的月光，折射出冰冷的亮色。
可明明外面的怒吼还在。
门也关得严实。
……救命！
非要这么无孔不入吗？
我下意识伸手抵挡，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
困住我的皮带解开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鬼怪搞人还讲究美感？
但很快又发现不对。
「美人姐姐」这次，好像是来……
我茫然抬头。
就这么捕捉到了对面那双美目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和焦躁。
下一瞬，宽大的喜服袖子拂过我的脸。
紧接着，天地颠倒。
「噗通！」
我直接从窗户飞了出来，摔进了楼外的
池子里。
16
不愧是恐怖游戏。
连救人都救得那么别出心裁。
我挣扎着爬上岸，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丧尸嘶吼声，大气不敢出。
但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地喘气，我敏锐地闻到了身上诡异的香气。
心头狠狠一跳，但思维却与之相反地混沌起来。
对啊，这可是恐怖游戏。
这池子不可能没有问题！
水，香气……
我拖着越发沉重的身体远离池子，但奇异的香气却越来越浓郁。
浓郁到，我似乎出现了幻觉。
手腕传来束缚感，力道大到让我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拧断骨头。
一抹黑色像流动的丝绸，逐渐蔓延我的全身。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我竭力撑起眼皮望向黑色的源头——池子中央。
远远地，喜服的红和潮湿的黑隔岸对立。
我看见她们似乎说了什么，然后齐刷刷看向了我。
救。
该不会在商议划分猎物吧？
……
一分为二算是谁的 KPI 啊？
17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动弹不得，四肢传来剧痛。
四周吵闹，但很快又归于寂静。
他们给我灌了什么，但是从耳朵里。嘴巴无法张开呼救，结实地合在一起。
我能感觉到眼眶的空洞，能感觉到顶着的盖头变得潮湿。
然后我被塞进了狭小的空间，朱砂的气味随着空气逐渐稀薄而消散。
我挣扎，用身体撞击周围。
但直到我失去气息，也无人回应。
绝望和恐惧一寸寸填满我，变成怨恨和不甘。
可在最后一刻，我却又清醒地抽离了出来。
身体悬浮到空中，我看到那一块小小的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良配……
呵。
18
异香再次占满了我的嗅觉。
我一个深呼吸，猛地睁眼。
却是实打实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里是恐怖游戏，但是目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及梦里半分可怖。
我目光呆滞，可一转眼，被一抹鲜艳的红刺到了眼睛。
？？？
瞬间，梦里不好的回忆席卷而来。
可还没等我手动驱散那些画面，熟悉的僵硬感再次笼罩了我。
是的，我又失去控制了。
而我这才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木屋里。
此刻我僵着身子坐在木板床上，身侧还有美艳娇娘。
是谁的人生梦想我不说。
当然，如果这只指甲尖利的手没有握住俺的脖子的话就更好了。
19
「姐、姐姐……」
我艰难张嘴，苦笑。
「您把我扔那么远，又拖过来，总不能是……」
为了找张床吧？
那多不好意思！
人家该害羞了捏。
但实际上，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反正无法通关的又不是我一个。
就算地下见，也不丢人。
但是出乎我意料，又似乎在预想之内。
眼前的人摩挲了几下我跳动的脉搏，似乎释然地收回了手。
「夫君不是说，要和妾身——联手？」
「只是妾身一介弱女子，早已别无所求。」
「若是夫君想去外面看看，妾身……」
「自然是要助你的。」
20
突如其来的喜讯砸蒙了我。
以至于我恢复了自由行动能力，跟着身前的红色走出木屋时，才察觉到自我醒来就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来自何处。
木屋外面，挂着已经晾干了的肉，不知是何动物。
磨得锃亮的斧头摆在院子里的架子上，散发着瘆人的气息。
这是屠夫的院子。
但主人却不知去往何处。
更不对劲的是，从一开始就形影不离跟在我好姐姐身后的轿子和纸扎人，此刻完全不见踪影。
我私下寻摸了一圈，嘴张了又合，还是不敢出声。
直到远远地，我看到缠斗的贞子和小丑，一个激灵蹦到了好姐姐的身后！
「姐！我唯一的姐！！」
「快快快！你的小兵呢？快快快拦住他们！！」
我紧张得像个蚂蚱。
而我的好姐姐却不慌不忙回头，语气慢悠悠。
「那些？」
「不是已经被夫君你一把火烧了吗？」
我：「……」
21
靠。
我倒吸一口气。
怎么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对，真就给烧了？
那我还挺厉害。
也不对！
烧了那我好姐姐的战斗力怎么办！
我拔剑四顾心茫然，可来不及下一步反应，那边的两位已经注意到了我。
唯一的玩家。
移动的活靶子。
小丑双眼猩红，嗜血的眼神紧紧落在我的身上。
贞子长发遮挡住面容，但黑发已经迅速蔓延过来。
而我……
我服了啊！！
22
家人们，谁懂啊！
谁家恐怖游戏能被玩成如此缠绵悱恻恩怨纠葛？
我欲哭无泪，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方才的池子边上。
正当我还在疑惑为何这一次没从贞子身上闻到异香时，方才平静的水面突然变成了黑色的漩涡。
空气变得黏腻。
我一把从兜里掏出一个防毒面具，不管有用没有给自己捂了个严实。
但就苦了现场另一个有血肉之身的人了。
小丑狰狞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凶狠的眼神慢慢变得迷茫空洞。
「水……淹死……好多人……」
纯爱战神突然痴呆。
我来不及听清那模糊的字眼，自保的理智就占据了上风。
一声枪响。
红色的气球失去了牵引，缓缓飘向了上空。
直到完全隐匿于黑夜。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池子里的，是禁婆。
23
「水……淹死……好多人……」
方才小丑进入的幻觉，八成就是禁婆生前的记忆。
就像……
我小心翼翼侧眼望向身边的红色，试图从红盖头的遮掩下看到真实的面容。
可只能看到脖颈一截惨白的皮肤。
电光石火间，我的脑海中闪过曾被我握在手里、又掐过我脖颈的手。
那双手除了冰冷和僵硬。
还有一道无法修复的贯穿伤。
是钉子。
我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被禁婆拖入水中，却还在不断挣扎翻涌的贞子，叹了口气。
拿出一把斧头，走到了小丑禁闭室门外。
将闪着雪花的老式电视机一斧劈成了两半。
24
没有了
老巢，贞子的怨气便没有了依附。
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她本就不是因为怨气而针对我。
只要是游戏，就有通关的方式。
只要是 NPC，就会有打败的条件。
或许这种鬼怪对于玩家是难对付了一些，但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拖延住对方的攻击和纠缠，从而达到目的。
比如和其他鬼怪联手。
我正襟危坐在池子边。
看着稍远处，我的好姐姐和禁婆，哦不，是我的另一个好姐姐在谈论什么，两位时不时往我这边瞥一眼。
让人又紧张又心虚。
因为我们都心照不宣。
我们需要联手。
但总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刻。
25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在这里，所有的计时工具都失去了作用。
天色完全没有变亮的意思。
但我能感觉到我的体力和思考力都在下降，周遭的一切都在缓慢陷入混沌。
可是直到现在，我仍然只探索了这一个小阁楼的地图。
外面是数不清的丧尸，只要我暴露了踪迹，他们就会在顷刻间扑上来将我撕碎。
而这还只是我知道的。
在我所不知道的阴暗处，又有多少怪物伺机而动。
说不定，现在的我，已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扒拉了两下面前变得清澈的池水，我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
游戏开始之初，我是真心想摆烂。
可后来，我想着如何周旋、利用，从而让自己离开这里。
但现在，前路再次变得迷茫起来。
在所有的规则都已经摆在眼前的时候，难道这个游戏就仅此而已了吗？
还是说，从始至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暴力和对抗。
26
我所能造成的伤害，仅包括物理。
而我的好姐姐，也无法直接解决算是「同事」的其他鬼怪。
所以当我把所有能想到且能使用的武器装备到自己身上，站在小院子的门口时，我心里压根没底。
丧尸的腐臭味，已经在空气中弥漫了。
我看着身边坦然的身影，实在忍不住。
「姐姐，那个，您现在是死了吗？」
「……」
「不不不，我是说，就是，接下来万一，如果哪个
不长眼的碰到您，咱就是说……」
我语无伦次，磕磕绊绊甚至比画上了手语，但还是没说个明白。
但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红色的盖头下面传来了一声轻笑。
我应声闭嘴。
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但这一次，不再是我的自说自话。
那双惨白但又贯穿着可怖伤痕的手摸上了红色盖头的边缘，我只是看着，就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梦境中的疼痛仍历历在目。
「说起来，夫君和妾身，还未曾坦诚相见……」
「此去，不知何时能重逢。」
幽幽的话语伴随着一声轻叹，红盖头被掀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幻化出的容貌。
我愣愣地看着。
而心里憋了一晚上的疑惑，终于得到了回答。
27
我承认。
我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单纯善良。
我知道，外面的那些怪物，只要火力足够，不难解决。
而在看到无法用物理攻击的鬼怪的那一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利用。
我装柔弱，示好，试图做一场不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在最终的一刻来临之前，我们先解决掉其他的对手。
但是我却没想到，那场纸雨纷飞的戏码，本就是特意演给我看的。
就连最后我在杀意下划亮的火柴，都是算好的。
纸扎人，轿子。
是她的攻击力。
但也是她怨气的来源。
一把火过后，她才会真正地自由。
可是。
我还是心软了。
或许是因为她同样在达成目的时松开了手。
又或者，因为我也是女生。
在看似慌不择路逃跑时，我知道自己被反过来算计，也知道了她的弱点。
路过那个被朱砂封住的棺材，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想，我也是女生。
如果我走到她这步境地……
情有可原。
那时候，我想，下一次见面，就是撕破脸了。
但谁知道我运气那么差，再次遇见还要反过来被救。
丢脸。
可是从窗口飞出的姿势虽然不雅甚至可以说是狼狈至极，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们都没有因为彼此的恻隐之心而被伤害。
但我也没想到，后来在那个充满异香的梦里。
她向我展示了她的一切。
28
院子的铁门「吱呀」作响。
仅是细微的声音，足以让望不到头的丧尸锁定目标。
我腿软了一瞬，但也没掉链子，卡着预想的位置摁下了开关。
爆炸声中，我紧紧捂住耳朵，恍惚间有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人有多大胆，就有多大产……
操！也轮到老子虐你们了！
我狠狠上头，提起武器就要起身来个主角 pose。
可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我满头问号。
下一秒，我刚刚所在的位置就被硬生生劈了开来。
斧头的反光面，清晰地映出了我呆滞的面容。
是屠夫。
和——很多双紧紧盯着我的、兴奋又残暴的眼睛。
29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屠夫就不在他的院子里！
是他们商量好的！就为了在最后埋伏我！
可是他们怎么来得及？
我有心回忆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但眼前的局势已经没给我留时间了。
刚才扯我那一下，将我甩回了院子里。
但这点距离，不足以让我远离危险。
不过……
准备反击倒是足够了。
我看着眼前几个上蹿下跳的身影，冷冷一笑。
说实话，虽然我确实害怕，但我一直都很疑惑。
为什么那些杀人魔、精神分裂、狂躁症能被归类为恐怖片。
既然能用物理手段消灭……
我抬手，瞄准。
瞄准镜里的视野狭小，屠夫的大嘴一张一合。
「你以为这个时候反悔，能来得及？」
30
什么意思？
在和谁说……
我下意识皱眉，手指只差一瞬便可以扣动扳机。
可是。
冰冷的锋利触感，从我的脖子传遍了全身。
鬼娃娃僵硬的笑容在我的瞳孔中放大，近在咫尺。
我并非不知道鬼娃娃在。
但是明明……
我沉默，望
向一旁毫无动作的那抹红色。
明明她在帮我拦住……
算了。
我看着屠夫得意的扭曲笑容，后者脸上的肥腻油光让我产生了即便面对碎尸块都没有的恶心。
真恶心啊。
31
我早该想到的。
屠夫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她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就让我躺到了那张床上。
无非是，我因为在梦境中体会到了她的过往，不忍心了。
我以为是坦诚，没想到连这也是利用。
真可笑。
哪个鬼才发明的这个游戏，这是恐怖吗？
明明是人心博弈。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宣泄心里的憋屈。
没办法，我被控制住，手脚都被绑了。
没错，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熟悉的画面。
只是我没有那么惨。
眼前一片漆黑，我只能干瞪着眼和黑暗面对面。
这地方密封得挺严实的，以至于外面的争吵声，我都听不清。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笃定。
果然，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
如果说，屠夫他们只要我死，就算是「完成任务」的话。
那她，就是需要一个替身。
笑不活了。
她人还挺有眼光嘞。
31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声，默默思索。
即便我已经不可能走出去了，但游戏并不会因为玩家没有胜算就拿走技能。
如果我想的话。
我可以和这些家伙一起死。
哪怕和他们同归于尽我觉得恶心。
哪怕我知道，等下一个玩家来临，他们还是会睁开眼睛继续杀戮。
但是我不甘心。
我可以在安全屋待到游戏时间结束通关失败死掉。
我可以在通关的路上因为实力不济尸骨无存。
但是不能在这里，不能是这样。
我单手拿出了在我认知范围内伤害最大的武器，可还是在最后一刻顿住了。
我所待着的狭小空间，开始移动了。
而终点通往哪里，不言而喻。
替代品……
我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握着武器的手终究还是无力松开。
如果我终究要死。
如果她只需要一个替代品，就能够离开。
那就这样吧。
32
可是我设想的任何情节都没有发生。
在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我被失重和眩晕裹挟。
缺氧最终使得我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在飘荡。
是的，装着我的密闭空间，好像一个船只，载着我在……
等等？
在水上？
我瞪大眼睛。还没等我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灵感，飘荡就结束了。
盖子打开，仅仅是微弱的月光，都让我眯了眯眼。
可我还是看清了，不，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
四肢因为长时间的束缚变得僵硬酸麻，可我顾不得这些，连滚带爬地起来。
宽阔的、平静的河流。
遥远到渺小的小阁楼。
还有不远处，游戏的边界——我的通关出口。
33
不知何时，天边似乎泛起了微弱的晨光。
再走几步，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但是……
我愣愣地，遥望那小小的阁楼，茫然。
事已至此，我好像明白了，她是怎么想的。
仅凭我们，根本不可能穿过那片地狱。
所以她选择隐瞒我，假意和屠夫他们达成合作。
这样，我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借用禁婆在水中的力量，抵达通关的彼岸。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好看向身边，似乎唯一能解答我疑惑的人。
禁婆凝视着我，看到我眼底的迷茫后，似乎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你竟然真的……」
什么？
我皱眉，有些急躁。
「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想让我替代她……」
不，不对。
她没有这样说过。
这只是我的猜想！
可是，她又到底是想做什么？
烧了纸人和轿子，让我看到了她的记忆……
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没能为她做什么了。
难道她就只是……
就只是想要一个解脱吗？
我终于愣住。
34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迫害致死。
变成怨鬼，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只是遇到一点善意，就已经知足了。
这里所有的恐怖鬼怪，捕猎玩家既是因为自己的天性，也是为了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但总有例外。
她们有悲喜，有感情，甚至更甚于生者。
35
周围的异香突然变得浓郁起来。
禁婆毫无血色的脸上，笑出了两行血泪。
「她和我说，你不一样，那时候我还不信……」
「但是我看着你劈了困住贞子的电视机，这才相信她的话。」
「你是真的明知可以，也没有伤她。」
「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当时，不就是猜到了我们在说什么，所以故意做给我看吗？」
我愣住，沉默，哑口无言。
是的，禁婆说得对。
我需要她们的帮助，所以只能摸索着，证明自己的诚意。
可是，我并不知道……
「可是你也没想到吧，她居然真的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
「你方才，恨她入骨吧？是不是恨自己信错了人？」
「那傻丫头啊，居然真的不告诉你。」
禁婆看着我，突然暴起，用长发紧紧缠住了我的脖子。
「我只问你，如今你知道了这一切，可有觉得方才的自己可耻可恨？！」
我没有回答。
而禁婆没有停下。
「我明明，明明是想让她活！！」
「可是她却把我推到了那群畜牲那边，让我受尽折磨！！」
「她分明可以在逃出去之后找人救我！却隔了那么久才来找我！！」
「她把我扔进了河里！！」
「我都抓住了她，告诉她我还活着。」
「她知道的，我不想死……」
禁婆状若癫狂，血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出声。
禁婆不是在问我，她只是看着我，在问另一个，她愿意舍命相救的人。
只可惜……
36
半晌，禁婆终于松开了对我的禁锢。
我顾不上眼前阵阵黑影，反手抓住她。
「告诉我。」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还
有没有其他办法？」
禁婆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缓缓落在我身上。
然后僵硬地扯动嘴角。
「我答应了她……」
我皱眉，不甘心地抓紧。
但她却一把扯开了我的手，用力一推。
我下意识想稳住身形，没想到身后突然一股吸力。
刹那间，天光大亮。
模糊中，我看到了禁婆无声的话语。
「这是你应得的。」
37
最后的画面。
我看到安全屋里，一个茫然的女生突然出现。
电锯人、小丑再度刷新，兴奋地开始捕猎。
而那个昏暗的楼道，却没了唢呐乐曲。
一个身穿喜服的身影慢慢靠近安全屋，随着里面传来的尖叫声，轻轻敲响了房门。
「贵客，可愿开门相见？」
38
可这所有的一切，最终都被灿烂温暖的晨光覆盖。
而我的记忆，也在以无法察觉的速度快速消散。
直到……
我睁开眼睛，疑惑自己不知何时看着书睡着了。
怀里是雪莱的诗集，静静地摊开着：
「奇异的晨光，一旦升起，就会消融你头顶的云涛，地狱和天堂，将会化为乌有，留给你的只是无尽的宇宙。」
